第 9 章
李少天就要離開墨縣了,墨里把還留在墨縣的師兄弟們組織起來,給李少天辦了一個歡送會。</br> 因為這幾期節(jié)目的播放,李少天已經(jīng)小有名氣,來到聚餐的飯店的時候還作了一番偽裝,才躲開無處不在的粉絲們。</br> 墨里看著頭臉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走進(jìn)來的大師哥,帶頭起哄:“大明星,大明星。”</br> 師兄弟們跟著應(yīng)和,李少天把墨鏡圍巾外套脫下來放到一旁的沙發(fā)上,無奈地走過來:“什么大明星,這是取笑師哥啊,罰酒三杯。”</br> 墨里笑瞇瞇地捧過自己的飲料,抿了幾口。</br> “不可以,因為我還是個孩子。”</br> 李少天坐在墨里身邊,抬手揉了揉他的發(fā)頂。</br> 墨里不耐煩地甩了甩頭,烏黑的發(fā)絲飄起來又落下,恢復(fù)了原來的形狀。</br> “不要弄亂我的發(fā)型。最討厭別人摸我的頭了。”</br> 李少天放下手,幾個師弟舉著酒杯過來敬酒,李少天來者不拒,和這些一同長大的兄弟之間無需太多客套,也用不著方琳教導(dǎo)的那些察顏觀色和五花八門的交際手段,只管敞開肚皮喝就是了。</br> 以后這樣無拘無束的時光不知道什么時候會再有。</br> 他即將踏進(jìn)的那個名利場,和無拘無束這個詞是天生的敵人。</br> “大明星,珍惜吧,這樣的酒喝一杯少一杯了。”坐在身旁的乖巧小師弟適時地發(fā)聲,仿佛是他心靈的發(fā)聲筒。</br> 李少天應(yīng)付了來敬酒的最后一撥人,招呼大家開吃,看向身旁的墨里。</br> 墨里沒有喝一滴酒,白瓷般的皮膚上卻映上了幾分粉紅,仿佛連聞著酒的味道都能讓他醉了似的。李少天開始擔(dān)心他成年以后不得不喝酒的時候,萬一太容易被灌醉怎么辦。</br> “以后能別喝酒就別喝。”他叮囑道。</br> “哈?這話該對你自己說吧。你可是要當(dāng)大明星的人,要是喝醉了被人拍下什么不好的新聞,我們就可以在報紙頭條看到你了。就是不知道是娛樂頭條還是法制頭條。”</br> “小阿貍,你咒師哥啊。”李少天又習(xí)慣地抬手,想揉一揉那柔軟的發(fā)絲。</br> 墨里一抬手揮開他:“說了別摸我的頭。”</br> 李少天沉默地注視了他幾秒,指尖有些微癢,卻是不能動了。</br> “阿貍,你是不是一直生師哥的氣?”</br> “我哪敢生大明星的氣。”</br> “那就是生氣了。”李少天拉住墨里的手,“你有生氣的理由。”</br> “我沒有。”墨里雙手捧起飲料,讓李少天無從下手。</br> “你不是第一個離開的,也不會是最后一個。你們做的都沒有錯,我對誰都沒有資格生氣。我希望你們永遠(yuǎn)圍著我,捧著我,最愛我。但那是你們的人生,我沒有權(quán)利要求你們愛我,你們沒有義務(wù)和我、和老朽的戲班子永遠(yuǎn)綁在一起。”</br> 任性的少年,心思敏感的少年,自我中心的少年,被溺愛的少年,永遠(yuǎn)知道怎么樣讓別人最心疼他,好像天賦一般。</br> 讓別人愛他不是他的權(quán)利,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br> 李少天的心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住,讓他呼吸茬了一息。</br> “阿貍,跟我一起走吧。”他突兀地開口,這些天來的心神不寧仿佛隨著這句話落到了實處。</br> 他對這個自幼生長的小城沒有任何留戀,但是墨里,他放不下。</br> 他大大咧咧,粗心大意,讓人不能不擔(dān)心他。小時候擔(dān)心他亂跑摔了,擔(dān)心他太張揚(yáng)被別人欺負(fù),他慢慢長大了,就要擔(dān)心他以后跟別人喝酒喝醉了,擔(dān)心他夜不歸宿,擔(dān)心他被不懷好意的人欺騙。</br> 這個世界太危險,不放在眼前看著他,擔(dān)心和不安會如影隨形,讓他不得安寧。</br> 墨里卻一臉驚詫:“哈?!你瘋了吧,你去當(dāng)大明星,讓我跟著干什么。我還得上學(xué)呢。”</br> “在別的地方你也可以上學(xué)。”李少天迫切需要說服他,“我可以幫你聯(lián)系,讓你上最好的高中。”</br> “我不去。”墨里果斷搖頭,一絲猶疑都沒有,“你們可以隨便離開墨家班。”墨里還有點(diǎn)自豪,“我是有家業(yè)要繼承的人,跟你們不一樣。”</br> 李少天無法再勸,墨里打定主意的事誰也勸不了。</br> 墨里向來粘他,但他要走,墨里似乎對他也沒有什么留戀不舍。</br> 他甚至也不說以后再見面的話,仿佛這一次歡送就是訣別。</br> “以后——”李少天斟酌著用詞,卻被墨里打斷。</br> “以后的事誰說得準(zhǔn),說不準(zhǔn)的事提它干什么。”墨里突然又不耐煩起來,“你別老煩我,說說說的煩死了,我要吃菜。”</br> 李少天只能閉嘴不提,拿起筷子給他夾菜。</br> 聚餐解散的時候,李少天穿戴起全副武裝,走到樓下的時候,方琳已經(jīng)開車在外面等著了。</br> 一眾師兄弟看到方琳,紛紛沖李少天擠眉弄眼。</br> 小竇一臉艷羨:“當(dāng)大明星就是好,以后身邊的人都是大美人哪。”</br> 小春連連點(diǎn)頭。</br> 墨里抱著手臂站在臺階上,眉目疏離,冷眼旁觀,仿佛組織了這一場歡送會他就已經(jīng)盡到師弟的義務(wù)了。</br> 方琳招呼李少天趕快上車,李少天看向墨里,墨里笑著沖他擺擺手,以作告別。</br> 他的神情卻仿佛牽連出無數(shù)細(xì)絲,粘住了他的手腳,讓他無法邁開腳步。</br> 顧不上方琳的連連催促,李少天走到墨里身邊,幫他把衣服的拉鏈拉到最上面,隨便搭著的圍巾也系起來,把墨里瓷白的臉龐遮起大半。</br> “阿貍,那我先走了。”李少天攬著他的肩膀。</br> 墨里點(diǎn)頭:“你快走吧,這門口不讓停車。小心交警來罰。”</br> “……”李少天覺得走得更不甘心了。</br> 墨里肯定知道他想聽到什么話,可是他不愿意說。</br> 這只狡猾的小狐貍。</br> 李少天上了車,身后仿佛還牽連著無數(shù)看不見剪不斷的絲線。他要奔向輝煌的未來,卻無法走得瀟灑。</br> 方琳開著車,從后視鏡里看著坐在后面若有所思的李少天:“我再一次確定。你那位小師弟真的不是一盞省油的燈。”</br> 他的一言一行,每一個表情,仿佛都是經(jīng)過精確計算的。他能讓別人偏愛他,能讓別人覺得虧欠他,能讓別人對他依依不舍。</br> 演上十幾年的狐妖,真的就能擁有魅惑人的能力?方琳覺得他也挺適合娛樂圈的,可是他不像愿意讓人擺布他的生活的人。</br> “我不希望再聽到你對他的評價。”李少天面無表情地看著外面,這個即將被他拋棄的小城。</br> 方琳聳了聳肩:“行,你是老板你說了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