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墨里把燕凜送到戲班附近的小農家院。</br> 戲班原來是個養(yǎng)雞廠,附近原本很荒,只有幾個小村莊,這個小農家院還是村民自己開的,也不是專業(yè)做這個,是在戲班開張之后,很多城里來的粉絲們有時候太晚了趕不回去,要找個地方落腳,這才順應市場需求發(fā)展起來的。</br>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主人家非常實在,給客房用的都是自家今冬新彈的棉花被褥,房間里打掃得十分干凈。</br> 燕凜雖然日常出則豪車住則五星級酒店,但是并不矯情,頭一次住這樣簡陋的地方也沒有不習慣。</br> 墨里把男朋友安頓好,回去就開始撒嬌耍賴,把畢生絕學通通施展出來,強勢拒絕相親。</br> 燕凜倒是想做手腳,可惜沒有他的用武之地。就算憑借家世在S市可以手眼通天,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小小縣城卻沒什么人買帳。</br> 縣長劉大軍同志倒是買帳,可是人家是一門心思干大事的人,燕凜也不好找他。</br> 拖得過初一拖不過十五,墨老班主養(yǎng)了這個兒子二十幾年,對他的撒嬌攻勢早就免疫,比頑固墨里還不是老爹的對手,他越是不愿意相親墨老班主越是不順他的意。</br> 就這樣一直拖到了臘月二十六,墨里的芬世廣告都登上各大衛(wèi)視了,向來對兒子的任何上電視機會都分外珍視的墨老班主完全沒空瞅上一眼。</br> 任墨里天天折騰,還是被押上公交車奔赴相親地點。墨老班主怕兒子臨陣逃脫,還親自押著他去市區(qū)見女方。</br> 只是一上公交車,就讓曾經也是一縣偶像的墨老班主見識到了新時代粉絲的可怕。</br> 他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墨縣這個民風純樸的小城人民居然還有這么狂熱的一面。一連好幾站乘客只上不下,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br> 把他和墨里圍了個密不透風,比參觀動物園還興致高昂。</br> 本來墨里在S市鬧出點名堂,回到家鄉(xiāng)還是清凈的。畢竟是一個人口老齡化嚴重的偏遠小城,大多數(shù)年輕人都出外打拼,留下來的人過著幾十年如一日的慢節(jié)奏生活,拿著智能手機也最多玩玩各種鄉(xiāng)土視頻。追星族離他們很遙遠,幾個粉絲小姑娘還不成氣侯。</br> 但是偏偏趕上了年關的芬世廣告播出,電視臺里日夜輪番轟炸,商場里、超市里、飲料瓶上、公交車站,全部都是代言人的大臉。</br> 這一波在普通民眾眼里比什么綜藝節(jié)目網紅直播都更直觀更轟動。</br> 手里拎的飲料瓶上印的帥哥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了,此時不圍觀更待何時?!</br> 墨里穿著厚厚的長款羽絨服纏著大圍巾戴著帽子手套裹得像個俄羅斯套娃,他是套在最里面那個,一臉迷茫地被人群擠來擠去。</br> 好在冬天天氣冷他武裝得十分安全,只要護好臉隨便別人擠,也幸好愛圍觀熱鬧的路人們沒有過分到上手。</br> 墨里臉上一直帶著暈乎乎的微笑面對鄉(xiāng)親們嘰嘰喳喳的問話,被人群擠來擠去像個不倒翁,無數(shù)手機對著他咔嚓咔嚓響個不停。</br> 他也算年少成名,然后一路順風順水一只腳踏入娛樂圈的門檻,雖然在網上見識過粉絲的熱情,現(xiàn)實生活里一直有燕凜,周飛,還有師哥李少天的接送保護,還真沒陷入過這種情形。</br> 墨里縮在自己厚厚的殼里不禁思考著,我是誰,我在哪兒,我為什么會在這兒……</br> 墨老班主卻沒有兒子那么舒坦了,他穿著體面的唐裝,戴著兒子買來的名牌圍巾,整個人陷在狂熱的人群中,被擠到懷疑人生。</br> 聽墨老班主解釋說是帶著兒子去相親,公車里不知道哪個角落發(fā)出一陣陣嚎叫,明顯激起了一陣攀上更高峰的聲浪,嚇得墨老班主渾身起毛。</br> “相什么親啦!”</br> “阿貍還那么小!”</br> “哪個小嘟——砸敢來跟阿貍相親!配不配得上自己心里沒點逼數(shù)嗎?!”</br> ……</br> 墨老班主扛著圍觀群眾火辣辣的熱情,硬是拖著兒子中途下車,剛下公交車迎面就是一幅巨大的廣告畫,畫面里兒子穿得仙氣飄飄舉著飲料對著畫外微笑,差點把墨老班主嚇一個跟頭,連忙狼狽地打車回府。</br> 墨里被擠得暈頭暈腦,上了出租車也沒緩過來。墨老班主在一旁給介紹人打電話,連連賠不是,說自己這邊有事過不去了。</br> 其實打車直奔目的地還是可以的,但是墨老班主舉一反三,他覺得介紹人介紹見面的地方只怕比公交車上還容易引發(fā)圍觀事故……</br> 實在是……太可怕了!</br> “戒色,阿貍你還是戒色吧。”墨老班主收起自己的老年機,擦著一腦門汗后怕地叨咕著。</br> “你看吧。”墨里總算緩過神來,在厚重的圍巾和羽絨服的大毛領里艱難地轉頭面向自己老爹,舉著包成機器貓的手指點江山,“我早就說過,您非不信這個邪,害我被人圍觀。”</br> 出租車司機聽著客人的對話,一直從后視鏡里打量后座的倆人,等紅燈的時候突然一拍方向盤,嚇得墨里和墨老班主一個哆嗦。</br> “你不是那個誰嘛!拍飲料廣告的!我閨女可喜歡你了。”司機大叔興致勃勃地回頭搭腔,看向墨老班主,“這是你兒子?你兒子有出息,上電視當明星啊?得賺不少錢吧?!”</br> 說著綠燈亮了,司機一腳油門溜了出去,還不耽誤他嘮嗑,從中國電影圈嘮到藝人生態(tài),仿佛一個退世隱居的圈中高人。</br> 墨老班主勉強地應和著,司機嫌嘮不過癮,一把撈起對講機跟同事炫耀起來。</br> “我跟你們說,我車上剛拉上一個大明星!”</br> ……</br> 好不容易到了家,墨老班主竟然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再看看自己的兒子,素日機靈的大眼睛里仿佛在轉著一圈圈蚊香……</br> 網絡上芬世對自己這一次的廣告非常上心,沒辦法,誰讓里面有老總的愛豆呢。向來像個機器人一樣例行公事的官方微博過年這幾天突然活過來了,天天用代言人的臉刷屏,熱搜買了一個又一個,好像做善事一樣給代言人刷存在感。</br> 墨里最新的演出視頻,還有在公交車上被人圍觀的視頻圖片也被芬世利用起來,狠狠刷了一把熱度。</br> 刷得多了,免不了被圍觀群眾看出傾向來。明明是四個代言人,還有林顏宋聞這樣的人氣明星,官微明顯對那個資歷最淺還沒實績的墨里格外偏愛。</br> 這種論斷找不出依據(jù),說出來還招人嘲諷,但是每一個中國公民在九年義務階段都做過無數(shù)道“作者表達了什么意思”的閱讀理解題,對于別人的題外之意腦補功力一流。</br> 比如官微發(fā)別的代言人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就算花癡都很套路。惟有對那個墨里,字里行間都透著偏愛。這是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br> 于是其他人的粉絲就不樂意了。雖然在官微下面你好我好大家好,感謝這個感謝那個,但是墨里的相關話題里開始有些陰陽怪氣的言論,在某個娛樂論壇上還有人直接發(fā)貼討論這個墨里到底是個什么來頭,有什么背景,為什么從出道起就走哪兒都壓別人一頭?</br> 貼子回復得很快,燕凜和李少天又被拉出來溜了一圈,可惜也八不出什么新東西。有自稱是芬世內部人員的人回貼聲稱自家老總是墨班主的迷弟,被所有人嗤之以鼻,打成墨里的水軍罵出貼去。</br> 因為芬世的偏心和努力,墨里在這個年頭上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br> 身為經紀人的周飛在假期里莫名其妙收到了很多工作邀約,而且打眼一看都是些很不錯的資源,至少都是他叫得出名字的合作方。</br> 周大山這會兒正帶著兒子和老友們吃飯。</br> 兒子長大了,他的公司終于可以交到兒子手里,他也能退居二線怡養(yǎng)天年,趁著壯年的尾巴說不定還能再努力一個二胎出來玩玩。</br> 所以現(xiàn)在開始著手把自家的人脈資源介紹給兒子。</br> 周飛也很給他掙臉,年紀不大已經很有他當年的風范,八面玲瓏壓得住場面。給一桌子叔叔伯伯敬了幾輪酒之后,周飛拿著手機告罪出去,好長時間沒回來。</br> 周大山擔心兒子喝多了難受,也跟出去看看,出門好一通找,卻見他兒子躲在走廊角落捧著手機興奮地跟對面說話:“阿貍,你擠公交的視頻我看了,你怎么這么可愛!讓人看了心里癢癢的。”</br> 周大山:“……”</br> 這不爭氣的東西!</br> 周飛繼續(xù)道:“……對,我篩選出來幾封工作郵件發(fā)給你了,你仔細看看啊!明年有得賺了!”</br> 墨里掛了電話,燕凜給他塞了一瓣桔子:“誰?”</br> 墨老班主見識過群眾的威力之后,終究擔心燕凜在自己家這里別出什么事情,既然趕也趕不走還是讓他登堂入室了。</br> 這自然是很好的,惟一不好的就是李少天那廝也住進來了。</br> 墨里忙著看郵件,含糊地回道:“是周飛。明年好多工作哪,你給我瞅瞅。”</br> 燕凜接過手機,隨口問了一句:“你的標準是什么?”</br> “錢多。”</br> 燕凜:“……</br> ※※※※※※※※※※※※※※※※※※※※</br> 哈哈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