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墨里在不太情愿的半推半就下加了那個家伙的QQ。從來不在網(wǎng)上和陌生人來往的乖寶寶,好像頭一次踏出了安全地帶的小狐貍,感到一絲誠惶誠恐。</br> 對方的QQ名沒有論壇上那么中二,就叫凜冬,頭像就是個胖企鵝,簽名欄一片空白,看上去像個正經(jīng)人的樣子。</br> 墨里卻對著那個凜字皺起了眉頭。</br> 【凜冬:你好,小阿貍】</br> 【moli::……】</br> 【凜冬:不喜歡我這樣叫你嗎】</br> 他不說墨里還沒注意到那個肉麻的稱呼,不過現(xiàn)在他比較在意另一件事。</br> 【moli:不喜歡你的名字。】</br> 【凜冬:?】</br> 【moli:會讓我想到拆了我家戲園的奸商。要不是他,我家戲班不會這么慘淡。】</br> 大洋彼岸的另一端,放在鍵盤上的修長手指停頓了一下。這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說的就是他。</br> 【moli:我爸爸到處求人引薦,想盡辦法討好他,還讓我給他唱戲,人家根本看不上,鄙視了我一通,把我戲園子說拆就拆,可惡。】</br> 燕凜無語地看著對話框里的控訴,這簡直是天降一口大鍋,他比竇蛾還冤。他什么時候鄙視過墨里了?完全沒有好嗎!他是從哪里腦補出來的這一出?還當(dāng)成了不容反駁的事實。</br> 【凜冬:我覺得不至于,也許你誤會了什么呢?】</br> 【moli:你站奸商那邊?!那我不想跟你聊了[拜拜]】</br> 燕凜:“……”</br> 深吸了一口氣,手指在鍵盤上啪啪一陣敲。</br> 【凜冬:我當(dāng)然是站阿貍這一邊了。無商不奸,他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早晚會后悔的。】</br> 沒錯,他現(xiàn)在簡直后悔莫及。當(dāng)年裝的逼,都變成了現(xiàn)在想吐的血。</br> 【moli:這就對了,要不是他,我們墨家班就不會散,師兄弟們就不會離開我。我還要被逼一個人唱戲維持戲班,最后也沒能撐下去。沒有錢,存一下戲服都要借別人的錢……】</br> ……</br> 墨里似乎找到了一個極好的傾聽對象,反正是沒見過的陌生人,這些積壓許久的委屈和牢騷很容易就傾吐出來,包括被逼啃了一學(xué)期饅頭咸菜的血淚史。</br> 而造成他這一切苦難的罪魁禍?zhǔn)祝褪悄莻€奸商。</br> 燕凜一邊附和一邊默默運氣,把該他的不該他的控訴全部照單全收。</br> 沒有取證過程不講事實依據(jù)不經(jīng)法庭審判不許自我辯解,只能認(rèn)罪認(rèn)罰——含著金湯匙出生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难啻笊贍敚俨患胺赖赜龅搅怂松?dāng)中第一個無能為力的挫折。</br> 等到墨里吐槽了個爽,他終于想起來加這個QQ好友的目的了。</br> 【moli:對了,我們不是要說重建戲班的事嗎?都怪那個奸商,氣得我連正事都忘了。】</br> 燕凜:“……”對,都怪我。</br> 【凜冬:對于重建戲班,阿貍有什么想法呢?】</br> 【moli:說實話,我一點頭緒都沒有。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靠什么重建戲班呢。爸爸都說我是白日做夢,就算硬開起來,還是沒有觀眾,還是會重復(fù)這一段老路。】</br> 【凜冬:阿貍的夢想當(dāng)然不是白日做夢,只是也不能按照老思路來。我看了你演出度狐仙的幾個視頻,這一出戲的美感和藝術(shù)價值都十分有挖掘的潛力,一出戲救活一個劇種,這種事不是沒有發(fā)生過。】</br> 【moli:可是我爸說,只有一出戲的戲班子,也不像樣。】</br> 【凜冬:那是老班主的傳統(tǒng)思想,現(xiàn)在我們得轉(zhuǎn)換一下思路。阿貍,你有沒有想過,來S市發(fā)展?】</br> 【moli:去S市?】</br> 墨里有些怔然,這是一條他從來沒有想過的路。</br> 他雖然留戀那個傳承了幾百年的老戲班,不容許任何人說它一句不好,但是他也有自知之明。除了度狐仙那一出戲,墨家班其他的戲都屬于鄉(xiāng)野村間,如今在鄉(xiāng)間都快要失去它的土壤,S市這樣的繁華都市又哪會有它的一席之地?</br> 【凜冬:阿貍,你要懂得取舍。墨家班只有狐仙這一出戲擁有重?zé)ㄐ律臐摿Γ挥斜粡V大群眾了解了,喜愛了,你才有余地去考慮其他。】</br> 墨里吸了一口氣,又被他猜到了,這家伙真的有讀心術(shù)吧!</br> 【凜冬:如果仍舊局限在墨縣,墨家班很難跳出過去的老路,這一點你也看得很清楚。但是S市有更廣闊的天地,更活躍的觀眾群,更開放的媒介,只要你能闖出一片天地,只靠你一個人,就能救活整個墨家班。阿貍,你有這個能力。】</br> 墨里仿佛看到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其實也不算新,在墨縣的時候,他演的狐仙就收獲了很多年輕粉絲,后期墨家班全靠她們捧場。可是——</br> 【moli:那就算重建了戲班,觀眾們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看戲的。】</br> 燕凜笑了笑。</br> 【凜冬:有區(qū)別嗎?就算是最大眾向的幾個劇種,觀眾們也是看角兒的多。】</br> 【moli:你說得……也有道理。】</br> 【凜冬:乖:-)】</br> 【moli:可是,為什么非去S市。我覺得我們省會城市就挺好的,也挺大挺繁華,墨家班又是我們這兒的地方戲,方便推廣。】</br> 燕凜捏了捏手指,有一種到嘴的小狐貍又要跑掉的感覺。</br> 【凜冬:S市有最好的娛樂資源,幾個大的娛樂公司都在S市。現(xiàn)在不比上個世紀(jì),你想推廣自己和墨家班,單打獨斗很難出頭,必須得靠資本運作。不然,以你的狐仙樓舉例,一旦有人覺得你擋了路,有一千種方法不讓你出頭。】</br> 【moli:娛樂公司?我沒想混娛樂圈啊……】</br> 【凜冬:你還小,不管走什么路至少要等你明年畢業(yè)。你可以先思考一下,想一想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br> 真正的獵人,懂得張馳有度,不能逼得過緊。否則把小狐貍嚇跑了,他吃誰去。</br> 墨里暈乎乎地關(guān)了QQ,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消化一下。去S市找出路?他從來沒有想過,可是一旦進(jìn)入視野,似乎就成了最可行的一條道路,至少他看到了跳出戲班沒落老路的一個可能。</br> 如果仍舊局限在墨縣一地,畢業(yè)之后他是可以全天侯地守在戲班,可是靠什么招回戲班的演員?就算湊夠了能夠演出的班底,靠著最受歡迎的狐仙演出,他可以維持戲班的運營,但也僅是維持而已。歸根結(jié)底,墨縣的市場還是太小。</br> 如果把這個范圍擴大到全國,如果能讓全國的觀眾都領(lǐng)略到墨家戲曲的美——僅僅只是想象,就讓墨里有些熱血沸騰。</br> 他一個人,帶著一出最美的戲,去闖一闖繁華廣闊的S市,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可以。</br> 心里存了一個遙遠(yuǎn)的理想,現(xiàn)階段卻還要老老實實把學(xué)上完,把畢業(yè)證拿到手。不管有什么打算也要等到他畢業(yè)之后。他那個倔強的老爹是絕對不會允許他半道退學(xué)去S市唱戲的,連他都覺得像天方夜譚。</br> 但是世事出其不意的時候,連按部就班都成了奢侈。</br> 在墨里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上課做實驗寫報告發(fā)論文,挨到大三下學(xué)期的時候,他又在網(wǎng)絡(luò)上出了一把風(fēng)頭。只是這一次的風(fēng)頭,不像幾年前他的粉絲姑娘們那么溫柔友好了。</br> 大師哥李少天自從11月份發(fā)表了獨立創(chuàng)作的新單曲之后名氣暴漲,這幾個月在各大娛樂網(wǎng)站論壇都是常客,女同學(xué)的口中越來越多提起他的名字,甚至電視上的娛樂節(jié)目也能看到他的身影,墨班主都好幾次打電話過來大呼小叫說在電視上看到那個叛徒了。</br> 墨里深刻地感覺到,大師哥的確紅了。就算他提起李少天還會叫一聲大師哥,也不得不承認(rèn),他們已經(jīng)是兩個世界的人。這些年因為陰差陽錯他們連個電話都少打,基本算是斷了聯(lián)系。如無意外,他們的未來就是兩條平行線,不會再有交集。</br> 但是交集卻來得讓人措手不及。</br> 在墨里的大三下學(xué)期,李少天發(fā)表了吊足眾人胃口的新專輯,熱度節(jié)節(jié)攀升,很快登上各大音樂榜前排。趁著熱度,李少天參加了當(dāng)紅的電視綜藝,還傳出了接拍大制作電視劇的消息,勢頭如日中天。</br> 墨里除了在MP3里聽聽大師哥的新歌,并不覺得這一切跟他會有什么關(guān)系。一天下午照常穿著白大褂泡在實驗室,放在書包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br> 墨里不緊不慢地在超凈工作臺上操作培養(yǎng)基,懶得為一通電話打斷實驗進(jìn)程。</br> 不多時手機自動掛斷,還沒消停一會兒就又響了起來,大有他不接就一直打的趨勢。墨里沒辦法,收拾好工作臺,摘了手套去柜子里翻出手機,周飛的名字正在屏幕上跳個不停。</br> 墨里沒好氣地接起來:“周飛,你要是沒個能說服我的理由——”</br> 電話那頭的周飛不等他把威脅說完就大呼小叫起來:“阿貍,快去上網(wǎng)看看,有人把你和李少天的事都曝到網(wǎng)上了!”</br> 墨里皺著眉頭,忙去開實驗室的電腦,又覺得有點糊涂:“我和李少天有什么事好曝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