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信客
,美食之金玉滿堂 !
在寧溪心里,唯一能跟她爹扯得上關系的,就只有老信客了。匆匆忙忙跑到山上,幸虧這次沒遇上人封山的,從廢窯的地里挖出自己珍藏的兩百文錢揣在懷里,寧溪去村頭找老信客。
與上午熱火朝天的景象截然不同,寧溪到了老信客家的時候,只見門窗緊閉,冷冷清清的連鳥也不多一只。
寧溪上午已經(jīng)打聽清楚了信客的工作性質,其實就跟現(xiàn)代的快遞員差不多,只是比快遞員辛苦多了,因為他要送的是全村人的包裹,村民們在外做工的,天南海北都有,他出去一次,就要跑遍所有有自己村村民的地方,把家里人給他們的土特產(chǎn)給捎到,而外邊的人給家里人的東西和信件,也通過信客給捎回來。而信客就是根據(jù)物品的大小和重量,收取報酬。
信客背井離鄉(xiāng)走一趟,至少要花上三個月到半年的時間,所得報酬也僅夠維生而已,有時候帶來了旁人不愛聽的消息,還會被人怨恨,實在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寧溪找老信客,就是想讓他幫自己給爹爹帶一個口信,希望他能回來帶自己離開。
“砰砰砰!”寧溪用力拍起門來,“泉旺老伯,開門呀!”
手都拍紅了,還是沒人應聲,寧溪心里焦急,不由得拍得更用力了:“泉旺老伯,您在家嗎?開開門呀!我有急事要找您幫忙!”
終于有鄰人看不過眼出來告訴她:“別叫了,屋里沒人!”
“大娘,信客老伯到哪兒去了???”
那人臉上突然現(xiàn)出鄙夷的表情:“沒臉見人,躲起來了吧!”
“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上午不是還好好的?”
那人道清了原委,寧溪才知道,原來是信客的信譽砸了。
有人從城里托信客給家里帶回來一匹紅綢子,按照事先約定好的在綢子的隱蔽處做了一個標記,剛好信客回來的路上,路過鄰村的時候,他嫁到鄰村的妹子娶媳婦辦喜事,他就在紅綢子上裁下了窄窄的一條,用來纏了賀禮。沒想到那戶人家收到紅綢子后,發(fā)現(xiàn)暗記沒有了,便大聲嚷嚷起來,說信客克扣托他捎帶的物品。
信客無奈之下只得承認是裁了一條紅布用了,這下可不得了,收到東西的人家紛紛回去查看,然后一致認為自家收到的東西也有缺損,盡管信客一再發(fā)誓自己這輩子真的只有這絕無僅有的一次挪用了物品,但已再沒有人愿意相信他了。
老信客被氣得吐了一口血,當下就回屋收拾了一個小包裹,鎖上門出了去。
“那您知道他上哪兒去了嗎?”
“不知道!”那鄰人也搖頭嘆息,與老信客做了幾十年的鄰居,對老信客的為人還是有眼看的,只不過發(fā)生了這樣的事,誰也沒法幫他說情,“看方向是上山了吧!”
“那我去找他?!睂幭辉阜艞壸詈笠唤z希望。
果真被寧溪在山崖邊上找到了老信客:“泉旺老伯,您一個人在這兒干嘛呢?我找您好半天了。”
老信客苦笑:“我現(xiàn)在在村里已經(jīng)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你還找我干什么?”
“我有事想找您幫忙!”
“我現(xiàn)在自身難保,哪里還能幫得了你什么忙?”
“我大伯娘要把我賣到山里,我大伯也不愿意幫我,只有您見過我爹,我想請您幫我捎個口信給我爹,讓他來救我?!?br/>
老信客搖搖頭:“我老了,走不動了,這信客的活,是不可能再干了?!?br/>
“可是如今只有您才能幫我這個忙了呀!”
“唉,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無能為力,就算我答應幫你去送信,也要數(shù)日才能啟程,兜兜轉轉找到你爹,大半個月都過去了,哪里還來得及。”
寧溪頹然道:“這么說是沒有希望了嗎?”
老信客看她一眼:“這么伶俐的小姑娘,倒也是可惜了。我跟山莊的管事也算有點交情,你不如去求一求他們,說不定還能留在山莊里干點雜活,不再受制于你那大伯娘呢!”
寧溪嘆道:“如果我真的愿意去為奴為婢,倒也不用等到今天了,可我現(xiàn)在怎么說也算是一個自由身,怎么甘心居于人下,帶累了自己的子孫后代也抬不起頭來做人呢?”這個時代等級森嚴,一旦為奴,一輩子就擺脫不了下賤的身份,終身低人一等。
老信客奇怪地看她一眼:“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如此要強?!逼鋵嵶龃髴羧思业呐停绻錾仙菩牡挠绣X人家,日子甚至能比普通人過得還好,一些能得主子青睞的,主子甚至會幫你安排好下半生,因此許多人都并不以當奴仆而卑賤,更有像寧溪的堂姐寧雙桂那樣的,甚至把當丫鬟當成是一種向上爬的手段。
“其實泉旺老伯您看起來也不像是貪心之人,他們怎么會說你克扣客人的財物呢?”
老信客更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老漢一生清白,就毀在了這最后的一絲不慎上?。∥疫@一輩子在外東奔西跑,連父母逝世、妹子出嫁等大事都沒趕上,好不容易趕上一次侄子的親事,本想著就裁下一條二指寬的紅布條無關緊要,回頭再給人家補上銀子就行了,沒想到回來事忙,一時忘了,這就……”
“都怪我,怎么就一時昏了頭,去動用了客人的財物了呢!我年紀大了,本想著走完這趟就不走了,沒想到就這最后一趟,就把自己一生的清白給毀了?。 ?br/>
“老伯,您別太自責了,你在村里當了那么多年的信客,大家都知道您的為人,現(xiàn)在只是一時誤會,解釋開了就沒事了?!?br/>
老信客搖頭:“我毀了不要緊,可這村里不能沒有信客??!村里幾乎家家都有人出門在外,這要是不能通音信,得誤了多少事??!可是現(xiàn)在連我那徒弟,也不愿意再當信客了,原本他跟著我走過兩趟,已經(jīng)能獨當一面,我準備這一回就讓他自己單獨走一趟的,如今是連他也不再愿意接手了?!?br/>
“現(xiàn)在大家只是在氣頭上,慢慢地會想起您的好來的,也肯定有人會愿意接您的班,繼續(xù)當信客的?!?br/>
老信客微微一笑:“難為你這個小姑娘了,自己遇上這么大的事,竟還能有心情為我著想。”
“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就算再怎么愁眉苦臉,也改變不了什么,只能見一步行一步了,也未必就沒有轉機,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要好好地活下去,老伯,你肚子餓不餓?我可餓壞了?!?br/>
“你這孩子,倒難得是個豁達的人?!?br/>
“您在這兒稍等一下,我去捉指兔子烤來吃,這兒的兔子都傻得很,見人來了都不知道躲的,一抓一個準?!?br/>
寧溪燒烤是一把好手,剝洗干凈的兔肉用樹枝穿著架在火上烤,不停地翻動旋轉著,另外削了一根尖細的樹枝,只要兔身上一有油脂滴出,立即在兔肉上刺一個洞,油脂便會被兔肉重新吸收回去,這樣烤出來的兔肉才會不肉質干柴。
不多時,兔肉烤好,寧溪撕了一只兔腿遞給老信客:“老伯,吃吧!”老信客也不客氣,接過就吃,還連連點頭:“小姑娘手藝不錯,老漢這輩子能吃上這么好吃的東西,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寧溪道:“現(xiàn)在條件有限,做不出什么好東西,日后如果有機會,我一定給您做更好吃的。”自己也餓得不行,大大地咬了一口手里的兔肉,雖然沒有放鹽,但卻烤出了肉類特有的香氣,而且絕無腥臊,細嚼之下,也能品出一絲甘甜。
“老伯,您見多識光,依您看我這個手藝,如果去城里開飯館可還成?”
“老漢年輕的時候也是過過幾天好日子的,你這個手藝,別說開飯館,就是那些高檔酒樓的大廚,也未必比不上??!”
寧溪笑道:“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將來不管怎樣,我也要把我寧溪的酒樓開遍天下!”
“好,小姑娘有志氣!”老信客放下兔腿,拿起自己的包裹翻找起來,最后拿出一本書冊,“這個給你,就當是你請我吃這一頓的謝禮吧!”
寧溪疑惑地接了過來,藍色封面上豎排著幾個繁體字:“《易牙錄》?”
“這是上古名廚易牙所撰食譜孤本,乃世上學廚之人夢寐以求之物?!?br/>
寧溪頓時覺得自己手上像有千斤重:“這么珍貴的東西,我怎么可以要您的呢?”
“當年老漢也是機緣巧合之中在一鄉(xiāng)野不識字的老婦手中得來,放在老漢手里也不過是廢紙一般沒有絲毫用處,只有到了有用之人的手里,才能發(fā)揮它最大的作用??!”
“可是,這很值錢吧,我,我哪有那么多錢給您。”
“對我來說,它的價值就是小姑娘你對老漢我的理解,看得出來,你在廚藝一道上也是頗具天分的,我相信,這本書如果本身有靈,也一定愿意留在最需要它的人的身邊?!?br/>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老伯,謝謝您,待我將來日子好過了,一定把您接到城里,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過好日子!”
“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嘍,可惜啊,老漢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br/>
寧溪這才注意到老信客臉色蒼白,額上竟有豆大的汗珠滴落下來:“老伯,您怎么了?”
老信客虛弱地道:“老漢常年不知肉味,腸胃早已虛弱至極,一下吃了那么多油膩之物,自然承受不住?!?br/>
“那怎么辦?原來是我害了您,您千萬要撐住了,我這就去找大夫?!?br/>
“別!”老信客拉住寧溪,“老漢這輩子能認識你這個小友,又吃了你一頓如此美味的烤兔肉,也算是不枉此生了。生死有命,老漢本來就已經(jīng)是大限將至,如今正是自得其所。只請你待我去后,將我掩埋與此,與這青山相伴,老漢一生奔波,如今終于可以長守故土了?!?br/>
“老伯!您別這么說,我去請大夫,您一定可以沒事的。”
“小姑娘別哭,聽老漢一句話,去山莊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就算是為人奴婢,也總有熬出頭的一天,總比被賣到山里不見天日的強。”
看著老信客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寧溪伏地大哭,盡管兩人是初次見面,卻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如此誠心待她的人,叫她怎么能不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