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今晚
轟隆隆——
閃電如同青蛇游走天際, 黑沉夜幕下冷風吹拂,須臾,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打下來。
車在五棵松停下, “砰”一聲關上門, 商行舟黑色外套的衣角,在空中被風吹開。
他冷著臉撐開傘,順著樓梯快步往下走,雨點飛濺。
循著溫盞給的地址,他穿過華熙在雨霧中燈火通明的街區(qū), 一路找到那家酒吧。
推開厚重的門,舞臺上一切如常, 燈光晃動,人群在明滅不定的燈光下涌動。
酒吧層高很高, 分兩層,一樓布置了舞臺和販賣周邊的小攤位, 只在二樓放置了座位,可以容納更多客人。
商行舟在暴烈的鼓點中穿過亢奮的人群, 爬上黑色金屬樓梯,走到二樓。
他一邊低聲說“借過”, 一邊撥開面前的人, 隔著一段距離, 舞臺上明亮的燈光猛地晃過來,下一秒,他看到抱著膝蓋一臉茫然坐在角落的溫盞。
還沒靠近, 她身邊一直站著的,那個白t恤男生調(diào)笑的聲音就傳過來:“哎,真不給個聯(lián)系方式啊妹妹?”
溫盞表情為難:“可是, 我……”
商行舟沒往下聽,臉色一下子沉下來,戾氣陡生。
低罵了句“草”,他大跨步走過去,一把攥著男生的手腕,拔除毒草似的,將他從她面前薅開:“滾!”
男生白白凈凈,細胳膊細腿,單手拎著一瓶冰啤。
被他這么一拽,手里的啤酒灑了大半,淋在衣服上。
跟只小雞崽似的,被硬拖到商行舟身邊,身體還撞到了一把椅子。
他愣了下,用力甩胳膊,發(fā)現(xiàn)竟然甩不開他:“我靠你有毛病?我跟漂亮妹妹要個聯(lián)系方式怎么了,你是她什么人啊你在這里喊幾把,你——”
“商、商行舟。”溫盞見他過來了,趕緊背著包包起身,跳了兩步,跳到他面前,“剛剛是他扶我上來的,你別打他。”
商行舟微瞇下眼,危險地瞥了那男生一眼。
這才稍稍松了點手中的力道。
男生用力帥手臂掙脫桎梏,手腕立刻傳來細細密密的痛意,他下意識又要開口罵:“你他媽……”
驀地抬頭,對上對方的眼睛。
室內(nèi)燈光一直在晃,光線并不好,舞臺上的射燈只能映亮眼前人一半臉龐,一明一暗,黑色的眼睛深不見底,眼神冷得像是要殺人。
男生:“……”
算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
他悻悻退后半步,轉身做樣子要走。
趁商行舟不備,又飛快回轉過身,沖著溫盞wink大叫:“下次啊漂亮妹妹!我記住你了!下次,我還來找你要聯(lián)系方式!”
說完,扛著商行舟下一秒掃過來的眼刀,腳底抹油,飛快地溜走。
舞臺上的樂隊又換了一支,燈光由明亮的落日橘,變成清淺流動的碧藍。
光芒映在屋頂,一下子像是行走在海底。
商行舟收回視線,腳背勾住凳子,穩(wěn)穩(wěn)將它放在溫盞身邊,啞聲:“你先坐。”
他垂眼,注意到她剛剛走過來時是用跳的,左腳騰空了,低聲問:“腿怎么了?”
溫盞不好意思,撓撓臉:“剛剛不小心摔的……”
她就這么個起身又坐下的動作,商行舟看到她針織外衣后腰那塊也濕了一大片。
衣物衣物是奶白色的,所以哪怕這么昏暗的燈光,他也看清了。
商行舟抵了抵腮,居高臨下,啞著嗓子換了個說法:“你受傷了?”
溫盞有點囧:“說出來你不一定信,但,雖然我們剛剛發(fā)生了點沖突,可我?guī)缀鯖]受傷……”
她就是摔倒時,倒霉地崴了腳,又把手心蹭破了點皮。
倒是——
溫盞忽然想到更重要的事,連忙扯商行舟袖子:“你有沒有找到初初?我和她被人群沖散了,后來她給我打過電話,但場內(nèi)太吵,我沒聽見,也沒接到。再給她打回去,她那邊就沒人接聽了……”
“她你不用擔心。”涂初初不會讓自己吃虧,生活環(huán)境的緣故,她對周遭形勢的預判一向精準,如果實在打不過,她逃跑速度也是一流的。
商行舟怕她聽不清,半躬下身,聲線低磁,在她耳邊解釋,“我來之前,她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讓我找你。這說明,她基本是安全的。”
他聲音很輕,是講道理的語氣。
落在耳畔,帶著絲絲縷縷熱氣,將心臟輕盈地纏繞。
溫盞兩手落在膝蓋上,不自覺地攥緊落在膝蓋上的衣物,整個人都屏住呼吸。
他稍稍偏移視線,說:“你先跟我說說,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其實坦白說,溫盞也沒太明白怎么回事。
晚飯后,她和涂初初如常進場,本來,一切都好好的。
她從沒在livehouse看過演出,進門時驗票,安保在她手背上蓋熒光印章,她也覺得很新鮮,小聲嘟囔:“你看,像不像在做基因標記。”
涂初初被她逗笑,先帶她去買了樂隊的周邊。
然后,才去冰柜里選酒:“你能喝這個嗎?”
溫盞父親酒量很好,她在家庭聚會里喝紅酒,也從沒上過頭。
所以她看著琳瑯滿目的彩色啤酒,盲目自信:“我能。”
“我不信,你要是跟著我喝醉了,干媽肯定打死我。”涂初初把冰柜里的酒放在一起,對比了下度數(shù),還是決定給她找個最低的,“這牌子青木瓜味的度數(shù)最低,好像被人拿完了,你等我下,我去問問服務員。”
她輕車熟路,像是熟客。
溫盞就站在原地等。
很快,涂初初去而又返。
再回來時,手上多了兩瓶青木瓜味的酒,裝在透明玻璃瓶里,透出魔法藥水一樣清澈的綠意。
她遞給溫盞,表情古怪:“我剛剛遇到一個熟人。”
溫盞:“嗯?”
涂初初嘟囔:“一個暗戀裴墨好多年的女生……不過你應該不認識,真晦氣。”
溫盞腦子里飛快的閃過什么,沒抓住。
但五分鐘后,她就知道涂初初說的是誰了。
——邱蘇橙。
她去還開瓶器,看到了胸口別著服務生名卡、站在人群中,言笑晏晏跟年輕男孩兒聊天的,邱蘇橙。
溫盞也已經(jīng)快一個月沒見到她。
她愣了下,上前搭話:“蘇蘇?”
邱蘇橙化濃妝,隔著幾步路的距離,像是早知道了她在這里,不甚在意地投來一瞥,又收回。
溫盞扒開人群走過去:“你換地方了嗎?我記得你之前,不在這里打工。”
邱蘇橙跟買酒的客人打完招呼,笑吟吟看著對方離開了,才轉過來。
似乎不太想理她,“嗯”了聲,也沒說別的。
她個子高,溫盞立在她面前,得微微仰著頭。
溫盞其實還有別的話想說,但看這樣子邱蘇橙是也不太想答。
于是她忍了忍,只說了自己最想說的幾句:“這段時間門,我沒在宿舍看見你,有個問題,可以問嗎……?新學期剛開學時,你為什么要向我隱瞞選修課的事?”
邱蘇橙目光落回來,很直白,有點不太高興地反問:“別張嘴就這么刻薄,我向你隱瞞什么了?”
“就我們這學期的體育課。”溫盞舔舔唇,“思蘅說,她讓你提醒我,重新進選課系統(tǒng)選一下……”
邱蘇橙打斷她:“哦,那個啊。我忘了。”
她說:“但你不選課,也不耽誤你上課啊。”
溫盞:“……”
這倒也是。
反正不管怎樣,她都會有體育課上的。
溫盞就是不太明白:“你有什么不高興的嗎?”
“沒有。”邱蘇橙一抬眼,看到不遠處走過來的涂初初,她結結實實翻個白眼,“我高興死了。不跟你聊了,我要上班。”
溫盞沒再叫她,涂初初走過來,有點驚訝:“你跟邱蘇橙,認識啊?”
溫盞點頭:“她是我的室友。”
“她喜歡裴墨,你知不知道?”
溫盞“啊”了一聲,今天之前都只是猜測,現(xiàn)在落實了。
“她簡直是個瘋子。”涂初初說得巨夸張,“你不知道吧?上個月有一天,她大半夜突然給裴墨打電話,也不說要干什么,一上來就甩地址,讓裴墨趕緊過去。裴墨怕出事,去了,結果這女的搞個巨大的花環(huán)放在地上點蠟燭,帶著一群彪形大漢跟他告白,說暗戀了他十一年。”
“我靠,這陣仗誰敢答應?裴墨當然就說不啊,這女的二話不說哭著就跑,她那群也不知道是保鏢還是什么不不四的朋友,指著裴墨鼻子說要讓他好看。我的天,他們是什么義務教育的漏網(wǎng)之魚嗎?腦子里面有沒有法律?”
溫盞愣了半天,有點難以置信:“啊?”
怎么也想不到,這事兒從另一個人嘴里說出來,完全是另一個版本。
她還想再問,眼前驀地投下黑影。
涂初初后腦勺傳來一股大力,她猝不及防失去重心,重重撞在一旁柱子上,咚一聲響。
邱蘇橙狐假虎威,拱火的聲音輕飄飄地,從身后傳來:“就她,拿了酒不付錢。”
溫盞伸手去拉她,回過頭,酒吧里幾個安保身形都很魁梧,站在一起看著很嚇人。
正粗聲粗氣地叫她:“哎,小朋友,知不知道拿東西要付錢的?”
涂初初懊惱地捂著腦袋直起身抬起眼,剛想罵人,四目相對,兩邊的人都愣住。
“我靠!你們!你們是!”涂初初先反應過來,立刻指著他們大叫,“上次在龍蝦店找茬的人!你們完了!我知道你們工作單位了!付錢?你倒是看看我付沒付錢!你們等著喝茶吧!”
對方:“……”
對方顯然也沒想到世界這么小。
幾個人面面相覷,想到上次被暴揍的事兒,心有余悸,不約而同退后半步。
邱蘇橙:“……”
他們一伙人聚在一起,場內(nèi)燈光又看不清楚。
為了嚇唬她們,邱蘇橙還特地讓幾個安保脫下制服換了便裝,看起來更加危險,也沒人能一眼看出身份。
結果,其他客人就以為,他們也都是站這兒玩的。
演出開始之后,有人在人群中開火車,一大串人一個挨著一個,老鷹捉小雞似的,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場內(nèi)橫沖直撞,哪兒人多他們就沖哪兒。
然后就這么,踩著搖滾樂的鼓點,很精準地朝著他們沖了過來。
把溫盞和涂初初給沖散了。
商行舟:“……”
商行舟一時間門有點失語,猜測,涂初初后來一定找過溫盞,只不過沒找到。
然后,才給他打電話,叫他過來的。
場內(nèi)燈光半明半暗,搖滾樂沖擊耳膜,商行舟視線落在溫盞手上。
很白,手心像是蹭破了點皮,但他的角度,有點看不太清。
他微微躬身,問:“演出你還看嗎?”
溫盞搖頭。
“行。”商行舟直起身,將她從座位上扶起來,“我們先出去再說。”
下樓出門,一門之隔,巨大的嘈雜被隔絕在內(nèi)。
外面雨還沒停,淅淅瀝瀝地,透明的水珠啪嗒啪嗒掉下來。
從酒吧到園區(qū)門口只能步行,商行舟撐著傘,站在門口跟涂初初打了個電話,確認她的方位和情況之后,轉身來示意溫盞:“她沒事,我送你回學校。”
溫盞睜圓眼:“我剛剛也在場內(nèi)找過她,但沒找到人,她去哪兒了?”
商行舟面無表情:“她把這幾個人弄去喝茶了,在做筆錄。”
溫盞:“……”
挺好,她想,至少她所在的這個世界,是有法律的。
兩個人并肩往門口走,溫盞走不快,商行舟遷就她的速度,撐著傘跟她一起。
天地間門濕漉漉的,風有些涼。
她嗅到他衣物上極其清淡的、海鹽氣息的后調(diào),手指蜷曲,目光向下,她看到他握著傘柄的手。
五指是修長的,看起來比她的手掌要大很多,膚色冷白,骨節(jié)很分明。
有一個瞬間門,她非常想……
牽他的手。
溫盞默不作聲盯著,看了幾秒,頗為遺憾地移開目光。
下一秒,突然想到:“今天是周五?”
商行舟回復一個清淡的鼻音:“嗯。”
溫盞微怔:“你不是要考試?”
商行舟微瞇了下眼,危機解除后,兩人之間門的氣氛重新輕松下來。
現(xiàn)在這樣,倒有點像。
她跟朋友來看livehouse,結果發(fā)生了一個很小的意外,撒嬌說想先回家,他就過來接她了。
商行舟身形微頓一下,揮散這個想象。
然后饒有興致地,動了動唇角:“我這不是特地跑來關愛同學嗎?如果老師知道了,肯定也能理解的,你說是不是?”
“我……我覺得她理解不了。”今晚的事細想有點離譜,其實跟溫盞和商行舟都沒什么關系,他倆簡直無辜死了好不好?溫盞磕磕巴巴,“你考試幾點開始?七點半嗎?”
“七點四十。”
溫盞掏出手機看眼時間門,現(xiàn)在八點十五。
“那你現(xiàn)在回去,還來得及的啊!”
“嗯。”商行舟漫不經(jīng)心地邁著步子,語氣特別隨意地,聲線低磁地哼了聲,“那就是我自己不想考。”
他拽里拽氣地,撩起眼皮,反問:“難道你很喜歡考試?”
這人怎么對什么事兒都這么隨便?
溫盞完全理解不了,漲紅一張臉:“你現(xiàn)在不回去,你老師給你掛科怎么辦。”
“掛就掛唄。”其實院系的期中考成績不計入績點,但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睜得好大,似乎難以相信,竟然真有人膽敢不去考試,真是十惡不赦。
于是商行舟微抵了下腮,忽然就覺得,他可以掛科,但沒有人能阻止他猖狂。
所以他扯扯嘴角,表現(xiàn)得極其囂張,渾不在意:“她也就這點兒能耐了。”
……這是拿來說老師的話嗎!
商行舟打的車停在面前,溫盞先坐進去,隨后他在她身邊落座,“砰”一聲關上車門。
“雨大。”他修長手指將傘一并攏起,有意無意地,慵懶散漫地提醒司機,“師傅您慢點兒開。”
溫盞感覺他好像故意的一樣,悶聲指出:“我發(fā)現(xiàn)了。”
商行舟掀起眼皮,鼻音很低:“嗯?”
溫盞小聲:“你有點叛逆。”
話一出口,車內(nèi)靜默了秒。
商行舟視線不冷不熱地掃過來,看她的眼神由帶點兒笑意的注視,變得別有深意。
好像看穿她一切心思。
溫盞心臟猛地漏跳一拍。
雨水沖刷車窗,夜色下街景變得模糊,華熙街區(qū)很快被遠遠甩在身后。
她手心忽然又開始出汗,一顆心慢慢懸起來,想到,她跟商行舟,根本就還沒熟到,她可以放肆點評他的程度。
而且,考試什么的,也不是她該管的事情,他今晚一開始并不是來找她,而是來找涂初初的吧。
他會不會生氣……
或者,覺得她越線。
溫盞心里打鼓,舔舔唇,又很小聲地找補:“不是說你不好的意思,我,我也很叛逆。”
商行舟胸腔微震,幾乎笑起來。
他靠在椅背上,一言不發(fā)地望著前方道路,停了幾秒,唇畔的弧度始終沒有掉下去。
很久,他聲音低低地,微帶些啞,在狹小的車內(nèi),莫名織構出若即若離的曖昧氣息:“溫盞。”
他說,“你怪好玩兒的。”
-
商行舟打車,設置的終點不是宿舍或教學樓。
而是校醫(yī)院營業(yè)時間門最晚的一家門診。
他拿著溫盞的校園卡,給她掛了號,囑咐她自己待會兒:“你歇會兒,等雨差不多停了,就自己回宿舍。”
“或者。”他停了停,又意味不明地,啞著嗓子補充了句,“等我一會兒。”
溫盞拿著卡和單子,在空曠的大廳中茫然地看他:“你去做什么?”
“給我老師個面子。”商行舟面無表情,“去考我那個破試。”
“……”
溫盞連忙應下:“那你快走。”
商行舟也沒多說什么,溫盞坐在大廳塑料椅上,看著身形高大的少年大跨步走到門口,將傘放下,然后流暢利落地拉開外套拉鏈,頂?shù)筋^上,沖進茫茫大雨。
這場雨一直下,一直沒有停。
晚上校醫(yī)院門診沒什么人,醫(yī)生看診很快,飛快給她看完病開了藥。
她的腿本來也不嚴重,用點兒藥休息幾天就行。
從藥房走出來,口袋里手機微震,微震拿出來,看到信息欄上彈出一條新消息。
陸燦:「盞盞你還沒回來嗎?雨下得好大,要不要去接你?」
溫盞想了想,下意識打出:「我在校醫(yī)院第門診,燦燦你方便過來幫我送把傘嗎?」
發(fā)送的前一秒,腦海中忽然閃過什么,溫盞手指頓住。
她又把整句話一字一字刪掉,改成:「對,我可能要等會兒才會回去,沒關系,你們先休息吧。」
發(fā)送。
秒后,陸燦發(fā)來一個笑臉:「好嘞!需要接的話直說呀,不要怕麻煩。」
溫盞笑笑,也回了她一個表情。
不過。
她收起手機,望著外面黑漆漆的天幕,腦子里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一個飛快閃過的念頭,可能不太合理,但她牢牢抓住了。
能這樣嗎……也沒關系吧。
商行舟自己也說了,可以坐在原地,等他來的。
她只是想跟商行舟多待一會兒,也不會給他添什么麻煩的吧。
溫盞這樣想著,站起身,緩步走回診室。
她敲門,小心地探頭,問:“不好意思,老師,請問你知道那個嗎……”
她說:“今天晚上,金融系的學生,在哪里考期中考?”
-
天空淡墨色,云海翻涌,入夜,雨勢不減反增。
暴雨沖刷,窗前香樟被打得瘋狂搖晃,冷風裹挾水汽,洶涌地穿堂。
商行舟寫完最后一個字,啪嗒闔上筆,起身交卷。
教室里空空蕩蕩,已經(jīng)沒有別人了。
他遲來一個小時,跟老師說明情況之后,老師雖然不完全信,但鑒于商行舟平時信用比較良好,她很好心腸地表示,可以給他延期半小時。
他踩著ddl寫完,打著哈欠走出教室。
單肩背著包,正想掏出手機給溫盞打電話,一轉眼,就見教室后門站著個姑娘。
毛衣長裙,小小只,有點茫然地站在那兒,盯著雨幕發(fā)呆。
商行舟微瞇下眼,有些不太確定:“溫盞?”
溫盞蹭地轉過頭,眼睛明亮潮濕:“商行舟。”
他大跨步走過來,挑眉:“你沒走?你怎么過來了?”
“我來給你送傘。”溫盞想,她也就這么一點點小把戲,甚至稱不上心機。
她想跟他一起多走一段路,撐同一把傘,哪怕淋雨也可以。
不過她沒在商行舟面前說過謊話,還是有些小緊張,努力平靜地,自然地指出:“你剛剛把傘留給我了,我看外面雨這么大,所以買完藥,就直接過來了。”
走廊上大半教室都熄了燈,師太抱著答題卡從另一側樓梯離開,空氣濕冷,她高跟鞋的噠噠聲漸行漸遠。
商行舟的臉龐一半浸沒在燈光中,一半沉入黑暗,明暗之交,他的臉龐線條流暢,顯出一種難以靠近的冷淡。
他一言不發(fā),探究似的,盯著溫盞看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半晌才移開視線。
然后,挺平淡地說了句:“行,我們走。”
溫盞心里有點七上八下的。
兩個人并肩下樓,她走不快,扶著欄桿往下跳。
商行舟一只手臂虛虛環(huán)在她身邊,但也從頭到尾沒碰到她。
中途他接到個電話,看也沒看就掛斷了。
溫盞忽然有點不確定,她是不是,其實不該來找他。
這時間門路上也沒什么人了,兩個人各懷心思在雨里走了一段路,快到宿舍區(qū)時,商行舟忽然開口:“溫盞。”
溫盞猛地回過神:“嗯?”
她像一只倉促的小動物,商行舟張了張嘴,想讓自己看起來溫和點。
他低聲說:“你們宿舍門禁幾點。”
“好像是十點半,或者十一點……啊。”溫盞愣住,耳根一下子緊張紅了,手忙腳亂地掏手機,“我,我看看時間門……”
“你不用看,我們出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十點半了。”她走不快,今天下雨,教學樓跟宿舍又有一段距離。他送她到樓下,說,“你看看阿姨讓不讓你進樓,上樓了,跟我說一聲。”
溫盞完全忘了門禁的事兒,沒想到還會出這種狀況:“那如、如果我進不去……”
商行舟笑了一下,胸腔震動,清澈低沉的嗓音從喉嚨中滾出:“那你也甭回去了。”
“溫盞。”他忽然偏過頭來,不緊不慢地,叫她名字,“我看你挺喜歡跟我待在一塊兒的。”
夜色中,他映著身后瀟瀟雨幕,臉龐沾染水汽,清俊得不像話。
溫盞心臟猛跳。
“所以,要是回不去,你就來找你小商爺。”
他看著她,眼中透著些玩味,笑得有點壞。
聲線低磁,熱氣打個璇兒,勾引似的,落在她耳邊:
“你跟著我回家,你瞧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