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粽子
琉雙也沒想到,空桑都還沒安定下來,就得為了幻顏珠去昆侖仙境,出發(fā)前,她特意找拂柳補(bǔ)了功課,大體了解該怎么對待白氏兩位公子。
原主有點(diǎn)憨,她在熟人面前憨點(diǎn)兒準(zhǔn)沒錯。第二日,白追旭早早來琉雙寢殿接她。
琉雙出來,白追旭看著她的裝束愣住。
琉雙扯扯自己的衣裙:“是不是很奇怪,拂柳非要我這樣穿?!?br/>
只見她身上的仙衣,里三層外三層,生生把原本窈窕的身姿裹成一個粽子。拂柳一大早就把這些護(hù)體仙衣往琉雙身上套,擔(dān)心少主去昆侖被打。
琉雙拗不過護(hù)主心切的小丫頭,想少穿一件都不行。
最后拂柳還找出一條面紗,給琉雙戴上,說昆侖少主也是男人,少主遮了臉,若模樣可憐些,說不定昆侖少主就心軟了。吃下幻顏珠后的樣貌實在太令人想捂眼,遮一遮比較好,免得再次勾起昆侖少主的憤怒。
以至于琉雙磨磨蹭蹭出門時,成了一個戴著面紗的粉色粽子。
白追旭手握成拳頭,掩蓋住眼中笑意,咳了一聲:“不會,出門在外,少主如此裝扮……不錯?!?br/>
琉雙看出他在安慰自己,小聲說:“那你倒是別笑啊?!?br/>
白追旭果然不笑了,只眼中還有些許笑意:“少主,羽囂已經(jīng)在外面等我們,走吧。”
果然,琉雙隨著白追旭出去,一眼便看見白羽囂等在仙境邊緣,正在逗一匹玉頂火龍駒,白羽看見琉雙,不像白追旭這樣收斂,完全不講禮貌地放肆大笑。
“赤水琉雙,你這是破罐子破摔了?打算入鍋蒸?”
白追旭:“羽囂,不得對少主無禮?!?br/>
白羽囂笑了一會兒,見琉雙站在自己哥哥身邊,完全沒有沖上來和自己打一架的意思,兩人看傻子一樣看他,他立馬收起笑,板著臉:“走吧,早日啟程,早點(diǎn)兒回來,聽說昆侖仙境中人,皆是一板一眼的木頭性子,一點(diǎn)都不好玩?!?br/>
說罷,白羽囂拿出幾枚銅錢,在掌心拋了拋,銅錢落地,頃刻越來越大,最后變成一條金燦燦的船,險些閃瞎琉雙的眼。
白羽囂得意一笑:“昆侖在極北,長途跋涉,我早早從父親那里拿來了七寶銅錢,走吧,可以睡在里面,舒舒服服到昆侖?!?br/>
琉雙一眨不眨地看著七寶銅錢化作的金色船只,上面流蘇晃蕩,看上去金碧輝煌,奢華得令人瞠目。
真不錯,重活一回,還能長不少見識。
白追旭扶她上去,琉雙眼前,赫然是一間金屋。
琉雙以前沒有見過這樣奢華的仙器。上輩子蒼藍(lán)仙境十分質(zhì)樸,要什么幾乎都沒有,后來住在鬼域,晏潮生好戰(zhàn),不講究排場,實用的東西不少,但這種華麗享受的東西,幾乎不曾見他用過。空桑不愧是上古遺留的仙境,底蘊(yùn)深厚,好東西真多。
白羽囂往桌前一坐,見琉雙到處看,心里有些得意:“好看吧?”
琉雙點(diǎn)頭,還在摸索怎么和每一個人相處,肯定他:“好看?!?br/>
她不抬杠了,白羽囂看著她這幅仿佛沒見過世面的小模樣,哼笑一聲:“沒見識?!?br/>
不過白氏兩位公子都知曉,因為缺失魂魄,又有渡命劫的占卜,境主管女兒管得非常嚴(yán)格,赤水琉雙在空桑長到三百歲,幾乎從未踏出境外一步。外界只知空桑有一名少主,卻不知她修為幾何,是什么模樣。
也因此,赤水琉雙之前私自去昆侖,讓赤水翀急怒攻心,又擔(dān)憂不已。
白羽囂正要驅(qū)使仙器,白追旭說:“等等,還有一個人?!?br/>
話音剛落,玄衣少年就出現(xiàn)了。
晏潮生走出空桑清晨的薄霧,從仙池邊過來,行禮道:“白大公子,二公子。”
最后目光落在琉雙身上,他平靜地喊:“少主?!?br/>
琉雙下意識看一眼白羽囂,白羽囂私下毀晏潮生靈力,還挑斷他經(jīng)脈,八荒之中,廢人修為比殺了他還嚴(yán)重,可謂深仇大恨。
白羽囂看見晏潮生,臉色果然微微一變。
倒是晏潮生,他面無表情,仿佛先前折磨他的事情從未發(fā)生。他這般沉得住氣,反而讓琉雙多看了他幾眼,以她對晏潮生的了解,總覺得晏潮生憋了個壞的。
琉雙打量他,試圖找出赤水翀給他的十誡環(huán)在哪里。境主父親到底給了晏潮生一個什么東西?方便她路上悄悄干掉他么?
感受到她的目光,晏潮生回過頭,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少主在看什么,可是有何不妥?”
琉雙當(dāng)然不會主動提起十誡環(huán),否認(rèn)道:“沒事?!?br/>
晏潮生唇角一勾,不再說話。
渾然不知幾人齟齬的白追旭說:“出發(fā)吧?!?br/>
白羽囂驅(qū)使著七寶銅錢行在云霞之中,琉雙隨便找了一間屋子,準(zhǔn)備繼續(xù)修煉。
此去昆侖仙境,即便順利,以七寶銅錢的速度,至少也得十日。
四人一起去昆侖,琉雙最有好感的便是白追旭,白羽囂像一只暴躁刺猬,而晏潮生,她心里憋著壞,一時半會兒卻想不到什么辦法,能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在白氏兩位公子眼皮底下解決人。
至于到昆侖以后如何賠罪,琉雙更想不出來,她做小仙草時性情溫和柔軟,從來沒有像赤水琉雙這樣能闖禍,屬實缺乏賠罪的經(jīng)驗。
琉雙不知道那日赤水琉雙對昆侖的少主說了什么,又做了些什么折辱人家,心里有些忐忑。
但愿昆侖少主性子好些,不過分為難她。
七寶銅錢飛了三日,最先耐不住性子的當(dāng)屬白羽囂,他拍琉雙的門。
“赤水琉雙,別告訴小爺你在修煉??!你可別跑了吧!”
琉雙被他打擾,還未應(yīng)對他,身下突然一個劇烈震顫。
外面白羽囂也被這樣劇烈的震顫弄懵了,怎么回事?一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七寶銅錢仙器驟然散開,化作銅錢落下,仙器中的琉雙沒了支撐,失控地往下掉。
琉雙想要飛身而起,穩(wěn)住身子,沒想到靈力根本使不出來,下方仿佛有什么可怕的東西,一股巨大的吸力把她吸進(jìn)去。
慌亂中,耳邊傳來白追旭還算冷靜的聲音:“不知是何情況,少主別怕,千萬別走散,少主,把手給我。”
琉雙連忙把手遞給他。
然而還未觸碰到白追旭的手,一只冰涼的鐲子驟然扣在她的手腕上。
旋即天旋地轉(zhuǎn),琉雙墜了下去。
這個時候,足以證明拂柳多有先見之明,她粉粽子的作用充分發(fā)揮出來,從云海中摔下去,六件仙衣護(hù)體,愣是沒有任何事!
反而身邊一聲悶哼,琉雙看過去,晏潮生摔在她身邊,嘴角流下一絲鮮血。
她手腕的鐲子,不知何時與晏潮生的手腕扣在了一起。
銀色鐲子里帶著淺淺光華,又如洶涌暗潮。
琉雙一看周圍,除了她和晏潮生,白氏兩兄弟都不見了。她有些生氣:“你搞什么鬼!”
晏潮生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嘴角血跡,見她問也不問便認(rèn)定是自己,他眸中冷了些:“我沒搞鬼。”
琉雙本來不信,可是抬眸一看,也覺得有些不對勁。頭頂天空陰沉沉的,在他們身后,有一處玉牌匾,上面寫著“泰川城”。
方才在天上沒有感覺到,此刻落下來,周圍濃重的妖氣令人毛骨悚然。晏潮生現(xiàn)在有這樣大的本事嗎?
琉雙抬眸看向城中,只見街道寥落,一個人都沒有,然而房屋鱗次櫛比,所有屋檐下都掛上了紅燈籠,十分喜慶,仿佛要辦什么喜事。
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在心中升起。
這種落入污濁之地的感覺,琉雙最是熟悉不過,第一次到死氣森森的鬼蜮,便是這樣的景象。
身上的仙氣仿佛被什么無形的東西抽走,她試圖凝聚靈力,靈力剛到指尖,便潰散了。
身后一只手突然拉住她,把她拽進(jìn)小巷中,晏潮生死死捂住琉雙的唇,低聲在她耳邊道:“情況不對,不想死就別出聲?!?br/>
他的語氣很不好,眼睛瞇起,盯著小巷外面。
琉雙在他懷里下意識要掙扎,注意到晏潮生的臉色,也跟著轉(zhuǎn)頭往外看,原來不知何時,所有房屋緊閉的宅院,通通打開了。
人們提著紅燈籠,目光呆滯,從宅院走出來。
一戶如此,戶戶如此。
不多時,數(shù)百人走在街道上,他們動作完全一致,垂著頭,像是被操控的傀儡,全往一個方向去。
等他們完全離開,晏潮生松開她。
他的目光帶上幾分奇異,在烏蒙蒙的天空下,意外亮得驚人:“少主,我們跟上去看看。”
“我不去?!绷痣p堅定搖頭,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處處透露著詭異,在這里仙力會慢慢潰散,她很沒有安全感,自然不會再把自己往危險處送,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呢!這次茍也要茍到最后,“你解開我,要去你自己去,我要去找白追旭和白羽囂?!?br/>
琉雙示意他解開兩人扣在一起的銀色鐲子,她面色平靜,拿出作為空桑少主的威嚴(yán)和氣勢,生怕晏潮生看出她仙力無法使用。
晏潮生是妖身,在這里面似乎沒什么影響,他又拿著十誡環(huán),若讓他知道自己的無力,保不齊會因為失去修為報復(fù)她。
晏潮生低眸看她,見她冷著臉,確實不愿與他同行。
而城中有一處,強(qiáng)烈地吸引著他,有個聲音告訴晏潮生,一定要過去探探究竟。
晏潮生只思量了片刻,解開了十誡環(huán)。
琉雙舒了口氣,掉頭就往城外走,牌匾就在不遠(yuǎn)處,她出去正方便。
先保命,晏潮生下次再解決吧。
琉雙看到牌匾一喜,當(dāng)即就要往外走,可是才走出去,下一刻,識海一晃,她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琉雙不信邪地試了好幾次,每一次才出城,就會回到原點(diǎn)!
而身上仙力潰散更加嚴(yán)重,琉雙抬起手,肉眼可見自己身上冰藍(lán)色的仙氣散去。
“原來在這個地方,少主仙力會潰散?!?br/>
琉雙順著聲音看過去,晏潮生提了兩盞燈籠,意味不明地看著她。
他邁步靠近,琉雙心道不好,竟然被他看見了,她連連后退,直到被他逼到牌匾下。
兩人一進(jìn)一退,琉雙滿心都是“完了完了”。
晏潮生的狂妄和睚眥必報,她比誰都清楚,這下肯定要和她算賬了。被他發(fā)現(xiàn)以后,少主的身份根本震懾不了他。
她想起蓮花臺的事,頓覺苦惱。
晏潮生低眸看她,語調(diào)很輕,帶著三分譏諷:“少主也會怕?”
琉雙努力鎮(zhèn)定:“沒有,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br/>
琉雙伸手去推他,少年看著單薄,她手推上去,他卻一動不動。
晏潮生眸光晦暗不明,虛虛握住琉雙身上潰散的仙靈之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琉雙全身緊繃,若晏潮生真要做什么,她絕不會坐以待斃,必定和他一拼。
半晌,手里被塞進(jìn)來一盞紅燈籠,晏潮生對琉雙說:“拿著,跟上我?!?br/>
被塞過來的燈籠靡麗,上面還畫了鴛鴦戲水,琉雙一動不動。
晏潮生走了幾步,見沒人跟上來,有些不太耐煩,回頭那一瞬間,陰郁的眸光卻散去了,變得和緩:“少主,我不會害你,你這樣出不去,我有預(yù)感,出口在城中,你信我可好?”
小粉粽子站在牌匾下,拎著紅燈籠,面紗遮住了她的臉,她眼睛圓圓的,狐疑地看著他。
此刻,兩人心中俱是對彼此的鄙夷。
晏潮生心道:就這副慫樣,竟然是仙境少主?
琉雙心道:自己找死就夠了,竟然還想帶上我?
見她不動,晏潮生誘哄似的,聲音更柔了,沖她伸出手:“少主,相信我?!?br/>
相信他,若是有什么危險,他吞了她,就有足夠修為應(yīng)對任何情況。而如若安全出去,救了空桑少主,也是個不錯的功勞。挾恩圖報,他最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