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 第 65 章
“這信上也沒寫地址,也沒郵編,只寫了我的名字,怎么寄到我家來的?”打開郵筒的鎖,段語澈把信封拿出來觀察了一下。</br> 曹烽在一旁也不吱聲,見他正要拆開,連忙阻止:“等……等下回房間再看吧!”</br> 段語澈看了他一眼。</br> 小區(qū)里路燈少,他們家前院就一盞門廊燈,光線朦朧,曹烽的整張面孔都陷入了陰影,深邃的輪廓有幾分不可名狀的緊張,不自在地舔著嘴唇。</br> 段語澈心里感到很納悶。</br> 曹烽說:“外頭風(fēng)大,我們進(jìn)去吧,你……回房間再看!”</br> 曹烽把弟弟送回房間,還沒走,就站在門外,他靠著墻站,心里又有幾分后悔,寫信這個行為,太傻了,但是又想知道他是什么反應(yīng)。</br> 段語澈當(dāng)然不知道他躲在外面,他坐在床上,把信封拆開。</br> 信紙折疊成三段,是從筆記本上裁剪的紙張,雪白而干凈。段語澈打開信,瞬間嚇了一跳,怎么這么多字,寫作文呢?</br> 入目第一行是工整的字體:親愛的弟弟。</br> 他馬上抬頭朝門的方向看去。</br> -</br> 第二天吃早飯的時候,兩個人都沒有提信的事,在車上,段述民坐前面副駕駛,兩個小孩坐后面,視線接觸到了,曹烽特別不自在地?fù)蠐项^,轉(zhuǎn)頭去看窗外,只要一想到自己在信里寫了多么露骨的東西,他就感到害臊,羞恥。</br> 而且他也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便一直憋著。</br> 段語澈看了一眼開車的小張,和緊鎖眉頭在看電腦郵件的段述民,猶豫了下,伸手戳了戳曹烽的胳膊:“哎。”</br> 曹烽差點跳起來,回頭。</br> “曹烽,你過來,坐過來點。”段語澈把放在兩人中央的書包拿了起來,抱在腿上。</br> 曹烽整個人都很緊繃,一言不發(fā)地挪過去,挨著他。</br> 他昨晚沒睡好,一直想著信啊信,想著自己哪里寫得不通順,寫得不夠好,他不該那么著急的,要是再給他一晚上,一定可以寫得更漂亮。</br> “昨天那封信,”段語澈也不想讓前面兩人聽見,說話聲音很小,很近,“為什么給我寫了那么多?”</br> “是……回信。”曹烽有些難以啟齒般,扭過頭去對著弟弟的耳邊低聲說,“寫信是一定要回信的,你給我寫了,就一定要回。”</br> 他說話時的熱氣吹拂到了耳朵里,段語澈覺得有些癢,揉了揉耳朵說:“這是什么不成文的規(guī)定嗎?我只不過給你寄了一張明信片而已,而且才一句話。”雖然不記得自己當(dāng)時寫了什么,但猶記得很敷衍地寫了一句話就寄出去了。</br> 曹烽卻很認(rèn)真:“我第一次收到明信片,沒有人給我寄過。”</br> 段語澈笑了笑,其實心里是歡喜的。他只有上小學(xué)的時候,在筆友活動上才寫過信,但并未收到回信,所以這也是他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好意,尤其是曹烽還在信里說喜歡他,還說,會永遠(yuǎn)對他好。</br> 很難不讓人動容。</br> “我下次出去玩,也給你寄明信片,不過你不用給我寫那么——那么長的信了,太長了。”他頓了頓,“你給我寫的信,我會收好的,謝謝。”m.</br> “不用謝。”曹烽更加害臊了,從脖子紅到耳根,他知道自己沒必要寫那么多的,只是……不由自主。</br> 上周剛考完試,這周便即將迎來運動會,考試的壓力清掃一空,早讀時大家也沒讀課文背單詞,而是在熱烈討論班服的事。</br> 班長站在講臺上說:“根據(jù)投票,選擇中山裝和民國女學(xué)生裝的人最多,所以這次運動會我們班就穿這身,請同學(xué)們今天到我這里來交錢,要是下單晚了,運動會當(dāng)天就收不到貨了——男生是150一套,女生是160一套,女生比男生多了個發(fā)帶,所以貴10元,鞋子不用統(tǒng)一買,但是要穿黑色皮鞋……”</br> “是網(wǎng)上買嗎?”有同學(xué)發(fā)問。</br> “是的,網(wǎng)上付款,然后寄給我們。”</br> “那靠譜嗎?會不會是騙子?”</br> “就是,萬一是騙子怎么辦!”</br> 這兩年,網(wǎng)購才剛剛興起,很多家庭還沒有網(wǎng)購的習(xí)慣,覺得網(wǎng)上全是騙人的。</br> “請大家放心,”班長耐心地說,“我家在網(wǎng)上買過很多東西,沒遇見過騙子,而且在網(wǎng)上開店是有身份證信息的,騙了人他也跑不掉!”</br> 由于他的這一番話,同學(xué)們都陸陸續(xù)續(xù)地交錢了。</br> “曹烽,班上就剩你還沒交錢了,你要不要班服?”</br> 曹烽手機(jī)登錄不了Q-Q,他從同學(xué)那里看見了衣服長什么樣,覺得150太貴了。</br> “我……我不要了吧。”</br> “那你不走方隊了?”班長看著他穿的衣服,是件襯衫,看不出來什么,再低頭看向他腳上穿的鞋,運動鞋是白色的,是雙名牌,要大幾百。</br> 假貨?</br> 曹烽自然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低著頭說:“班長,我不走方隊,衣服也不要了,謝謝你。”</br> “那好吧。”班長搖搖頭,轉(zhuǎn)身的時候嘀咕了句,“真是不合群,這種人干什么要來我們國際班?”</br> 曹烽頭埋得更深了,眼神晦暗不明,過了幾秒,他繼續(xù)打開復(fù)印的練習(xí)冊做物理題。</br> 他的物理學(xué)的非常出色,物理老師知道他喜歡刷題,而且喜歡提前預(yù)習(xí)后做題,他改曹烽交上來的作業(yè)的時候,不小心看見后面的內(nèi)容已經(jīng)全部寫完了,包括那些沒有學(xué)習(xí)的內(nèi)容——</br> 物理老師大致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正確率高的可怕,好像在抄答案那樣的高,可他們學(xué)校自己出的題,學(xué)生是不可能查到答案的,后來他就注意到了這個學(xué)生,叫他來辦公室,給他推薦了難度更大的練習(xí)題,讓他拿著文印室復(fù)印:“簽我的名字,不用錢。”</br> 還問他:“你是不是特別喜歡物理?你為什么對物理感興趣?”</br> 曹烽有點答不上來,不知該怎么形容“覺得簡單所以喜歡”的感覺。而且他也并不是只喜歡物理,準(zhǔn)確而言,他是喜歡數(shù)字,喜歡井然有序的感覺。</br> 他在學(xué)校里的生活,幾乎被刷題所占滿了,除了和段語澈,還有前桌女生偶爾說說話,基本不交朋友,孤僻得不像群居生物,獨來獨往。</br> 運動會走方隊要排練,段語澈沒有報名,班長來問,他就點頭了,反正也沒事干。</br> 只是要占用中午午休的時間排練,他就不樂意了。</br> 他和曹烽在食堂三樓吃飯,剛好碰見了班長,班長看見他們兩個居然在一塊兒,段語澈還在往曹烽碗里夾青椒,特別詫異,好像在納悶他憑什么和銀行行長的兒子來往。</br> 班長對段語澈說了句:“等會兒一點鐘在體育館集合,要排練,記得來啊。”</br> 段語澈點了點頭,笑著說好,轉(zhuǎn)頭又變了臉,吐槽道:“中午是休息的時間,憑什么占用我休息的時間!對了,你去不去走?”</br> “我不去。”</br> “啊?”</br> “我沒買班服。”曹烽吃著弟弟挑嘴不愛吃夾到自己碗里的青椒,語氣很平常。</br> “你為什……”話還沒問出口,段語澈就明白了過來。</br> 班服是要花錢的。</br> 他頓了頓:“……我爸不是給了你錢嗎,衣服也不貴,以后還可以穿。”</br> “叔叔是給了,可那些錢我不能花。”他欠段述民太多了,想還給他,但以曹烽目前的能力,很難做到,他知道錢得攢著,以后會有大用處。</br> 段語澈知道他性格,這也不是什么大事。</br> 曹烽:“你們排練的時候,我可以陪你過去,你們練習(xí)走正步,我在旁邊看書。”</br> 吃過午飯,兩人買了一瓶水一瓶牛奶,朝體育館走去。</br> 段語澈站在隊伍里,曹烽坐上面,腿上放著段語澈的飯卡、手機(jī)和耳機(jī)。</br> 體育委員開始按照男生女生的身高排隊列,矮的站前面,高的站后面,但他顯然沒什么組織能力,整個隊伍散漫成一團(tuán)。</br> 班長就站段語澈前面,調(diào)整隊伍的時候,班長忽然回頭,沖他搭話:“你跟那個苗族的,怎么玩一起去了?”</br> 有個和段語澈當(dāng)過初中校友的男同學(xué),已經(jīng)在男生宿舍把他的過往事跡傳播開了。</br> 段語澈沒聽懂他話里的意思,回了句:“怎么了嗎?”</br> “沒什么,就是覺得你……你們不太一樣。”</br> 段語澈腦回路都跟他不一樣:“交朋友還要看民族的嗎?”</br> 班長默默在心里說了句他穿假貨啊你都看不出來嗎?</br> “算了……你當(dāng)我沒說吧。”</br> 一個中午過去,什么事都沒做好,段語澈光是站著,就累了,體育委員一直在調(diào)整隊列,說你往哪兒站,你又往哪兒站,你不該站那里……弄得他哈欠連連,別提多后悔了。</br> 下午連著三節(jié)課,段語澈都是昏昏欲睡的狀態(tài),自習(xí)課說什么也不想去排練了。</br> 誰愛去誰去,反正他是不樂意站著聽人使喚。</br> 教室瞬間空了大半,曹烽抱著一本才借來的編程書,走到他旁邊:“小澈,你不下去排練嗎?”</br> “不想去。”他趴著說。</br> “是不是累了?”曹烽蹲下來,和他對視。</br> 他琥珀色的眸子暗淡的很:“沒意思。”</br> “那我們就不去了吧,哥哥留在教室里陪你。”曹烽伸出手,動作很輕地摸了摸他的頭發(fā),一雙明亮的眸子溫和的注視著他。</br> 段語澈倒也不抗拒,用鼻音發(fā)出一聲輕嗯,眼睛半瞇著,看向他抱著的書:“你為什么看編程書?你會這個嗎?”</br> “還在學(xué)。”他謙虛地回答。</br> 其實他已經(jīng)看了很多這方面的書了,也能說是小有所成,只是沒有實踐的機(jī)會。</br> 段語澈:“那你要去圖書館嗎?”</br> “不去了,我在這里陪你。”</br> 段語澈坐起身,從抽屜里拿出他萬能的枕頭:“那我們?nèi)D書館吧,我陪你去看書,我上次借了一本書,好像該還了……”</br> 他辦了借閱卡后,就只借了一本,是魯迅的書,但借回來幾乎沒看過,好像有點看不太懂。</br> 這個時間,學(xué)校圖書館一個人都沒有,連借閱室老師都在打瞌睡,兩個人進(jìn)來,老師就抬了下眼皮,指了指登記冊讓他們寫一下班級和名字,就繼續(xù)打瞌睡了。</br> 天氣轉(zhuǎn)涼,圖書館沒有開空調(diào),溫度很適宜。</br> 把書還了后,兩人走到最后面的農(nóng)業(yè)書籍區(qū)。</br> 段語澈把枕頭拆開,分解成毯子,這條毯子并不大,剛好可以裹住他而已。</br> 他坐下來,左看看右看看,隨手抽了幾本書放在地上,當(dāng)做枕頭,就那么躺下去。</br> 曹烽把校服脫下,蓋在他身上,問:“這樣睡不會不舒服嗎?”</br> “嗯……”他皺了皺眉,戴上耳機(jī)說,“書太硬了,枕著不舒服。不過可以忍一忍。”</br> 把圖書館當(dāng)自己家,還專門帶毯子來睡覺,這種事也只有他能干得出來。</br> 段語澈閉上眼睛,只忍了兩分鐘不到,就睜開眼。</br> “書卡著我脖子了,痛。”他蹙著眉尖。</br> 曹烽空出一只手伸過去,放在他后頸窩的縫隙里,很輕柔地托著他的脖子說:“睡哥哥手上吧。”</br> 他的手掌很溫暖,托著他脖子的時候,帶著一種好像永遠(yuǎn)不會用力的溫柔,比書舒服很多,段語澈卻很猶豫,看著他一只手拿書、兩條長腿交疊的姿態(tài),問:“你手給我用了,怎么翻書?”</br> 曹烽沉默了幾秒,低聲說:“我一只手也可以翻書。”說完,風(fēng)翻動了一篇書頁,曹烽想翻回去,結(jié)果一只手沒拿穩(wěn),書掉在地上。</br> 曹烽抿緊了唇,不由自主地收緊手心。</br> 兩人對視幾秒,段語澈感覺自己被他捏了幾下脖子肉,有種怪怪的感覺。他到處看了看,忽然啊了一聲:“曹烽,那我睡你腿上吧?”</br> 曹烽從火車站擠出來,背著掉色的迷彩軍用包,扛著一蛇皮口袋外加提著一塑料桶的土特產(chǎn),曬得古銅的臉上淌著晶瑩的汗珠。他自幼干慣農(nóng)活,砍柴狩獵無一不精,力氣很大,提著這么多東西毫不費勁,隨著出站的人流一起,穿越地下通道拾級而上。</br> 陽光從出站口照耀而下,曹烽抬起結(jié)實的胳膊擦了把汗,漆黑的眼睛望著光明——他是第一次來大城市。</br> 火車站出站口站著許多舉著姓名牌接人的,他把包放在地上,四處張望。有個大媽給曹烽發(fā)了張小卡片:“大哥,住宿按摩要不要?”</br> 他擺擺手,一副為難的模樣拒絕,大媽卻還是纏著他,擠眉弄眼地說有美女陪,曹烽滿是汗珠的臉上有些不自在的紅,手足無措地?fù)u頭,這時,他忽然眺望到人群中一個穿西裝的瘦青年,對方戴眼鏡、穿皮鞋、打領(lǐng)帶,潔凈得一塵不染,看起來是個“上流社會”。</br> 青年手里高舉著一張紙,紙上寫著兩個字:曹烽。</br> 終于找到人了,曹烽喜出望外、大步朝他走去,在青年面前局促不安地站定:“段先生……您、您好。”</br> 這句話他在火車上練習(xí)過無數(shù)次,但還是不夠標(biāo)準(zhǔn),口音濃重。他會寫很多漢語字,可仿佛缺乏模仿語言的天賦,怎么也說不好。</br> 小張拿起照片對照了一眼,黑皮膚,白牙齒,挺俊的眉眼,自然卷。上身是青得發(fā)黑的布衣,下著直筒大管青布褲,這種裝束,一看便知是寨子里來的少數(shù)民族。,,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