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第 43 章
曹烽以前是自然卷,這樣的發(fā)型油得快,顯臟,一會兒不梳理就亂蓬蓬,但一下給他剃平了,曹烽那雙天生的鋒利眉眼,就完全顯露了出來,假如不笑的話,有點鋒芒畢露的兇相,看著很不好惹。</br> 對上曹烽好像在等他說什么的目光,半晌,段語澈評價了一句:“剪得不錯。”</br> 曹烽露出了笑眼。</br> 理發(fā)師把碎發(fā)吹掉,揭開剪發(fā)圍布,曹烽站起,在鏡子里打量自己,摸了摸短短的頭發(fā),扎手。</br> 兩人回家的時候還很早,脫鞋的時候段語澈看見他穿著一雙破了好幾個洞的黑襪子,沒忍住,說家里有新襪子,又給他拿了幾雙段述民沒穿過的出來,讓他把破的丟掉。</br> “好……”曹烽有些窘迫,踩在涼拖里、從襪子里透出的腳趾都紅了起來。</br> 段語澈跟他沒有任何的共同話題,但待他也挺客氣,打開客廳的電視,告訴他怎么用遙控器,調(diào)了幾個臺,告訴他這個是新聞,這是星光大道,這個是還珠格格,就回了自己的房間洗澡。</br> 曹烽沒怎么看過電視節(jié)目,寨子里接的光纖信號很差,而很多苗民也不會講普通話,哪怕政-府給送了電視機,老人也不會用。</br> 他對段家巨大的液晶電視非常感興趣,看段語澈走了,就過去摸了摸電視屏幕。</br> 好薄,好清晰。</br> 曹烽喜歡研究這些東西,但現(xiàn)在不是研究的時候,他把電視關(guān)了,回房間拿了個東西。</br> 一個人的時候,段語澈喜歡聽著古典樂坐在地上拼圖,旁邊放一盒巧克力或一袋浪味仙,成功找到一塊拼圖就獎勵自己吃一口零食。外面?zhèn)鱽砹饲瞄T聲,聲音很小,敲了好幾聲他才聽見。</br> 段語澈感覺應(yīng)該不是段述民回來了,摘下耳機道:“進來。”</br> 曹烽推開門,背著手站在門外,探著頭往里看,腳步卻停留在外一動不動,觀察段語澈的房間。</br> 段語澈的房間格局和他那間類似,只是更大,海藍色的墻面,白色的家具,有一整面的大書架,放滿了書,還放著一些車模、航模……書桌旁放了一個冰箱,還有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地毯上散亂著一張大的、還沒完工的拼圖,墻上掛著幾幅拼好的拼圖。</br> 他坐在地上,放下拼圖塊抬頭看曹烽:“有事嗎?”</br> 曹烽點點頭,背在身后的手緊張得出了汗:“小澈,我可以進來嗎?”</br> “嗯,你進來吧,什么事啊?”</br> “就是……這個……”曹烽慢慢走了進去,很靦腆地從身后把盒子拿出來,遞給他。</br> “給我的?”段語澈愣了一下,伸手接過。</br> “嗯。”曹烽低著頭,眼睛始終看著他。</br> “啊,謝謝你啊。”</br> 還買了個盒子裝,挺用心,段語澈抬頭對上他的眼睛,黑色的、質(zhì)樸的。</br> 曹烽漲紅了臉,喜悅浮在眼底,說不客氣。</br> 段語澈掂量了下重量,還有點重,不知道是什么,牛肉干?</br> “我拆了啊?”</br> 曹烽點點頭。</br> 段語澈打開盒子,是個新奇玩意兒,他不認識:“積木?”</br> “是魯班鎖。”</br> “魯班鎖?”</br> “嗯。”</br> 段語澈怎么可能知道魯班鎖是什么,他連魯班是誰都不知道,曹烽朝他伸手,段語澈把東西給他,他示范給段語澈看,解釋魯班鎖是什么。</br> 見他把積木拆分成了一個個精致的小零件,段語澈眼睛都睜大了,有些新奇:“你做的嗎?”</br> 曹烽又嗯了一聲,段語澈看了眼他的手,手掌很大,看起來就像經(jīng)常干活的手,他由衷地說:“好厲害。”</br> 段語澈他媽媽是做裝置藝術(shù)的,這是一種新型的藝術(shù)方式,她喜歡在世界各地做各種各樣的大型裝置藝術(shù)展覽,通常一個展覽就是好幾個月,常年都不在家,每當她出門前,就會給段語澈做個小玩具,有時候是個小的機器人,有時候是解謎的游戲,媽媽問他:“Tommy,媽媽回家前,你能把這個解開嗎?”</br> 只是,當他反復(fù)把玩具拆解掉,又組裝起來,她還是沒回家。</br> 段語澈拿著魯班鎖,一瞬間好像又聽見了媽媽的聲音:“謝謝,我很喜歡。怎么做的?”</br> 曹烽見他喜歡,更高興了,這證明他一開始的擔(dān)心完全是多余的:“用木頭,做的。”</br> “我知道是木頭,我是說……怎么想到的?”</br> “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我們寨的人,什么的會做。”千年前起,他們苗寨就自給自足了,哪怕不跟外界接觸,也能自循環(huán),曹烽把零件給他,“弟弟,你試試。”</br> 從他手里拿過零件,段語澈習(xí)慣性地用德語說了句謝謝。</br> 曹烽沒聽懂,問:“什么?”</br> “哦,Danke就是謝謝的意思,是德語。”</br> 曹烽聽段述民說過,說弟弟會說幾門語言,這足以使他吃驚:“德語嗎?小澈還會講德語?”</br> “當然啦,”段語澈玩著新玩具,一臉不在意,“我小時候的鄰居都是德國人,同學(xué)大部分是法國人,我會幾十門外語……”</br> “幾十門?”曹烽嘴都合不攏了,太吃驚了。</br> 段語澈抬頭看了他一眼,旋即笑了一下,眼里有掩飾不住的驕傲:“都是一些簡單的罵……唔,能跟人交流的其實就幾門,”他掰著手指細數(shù),“德語、法語、英語還有中文,當然我中文也說的其實不太好……”</br> 其實他自認為自己的中文水準很不錯,而且能說那么多門外語,他簡直是天才好嗎。</br> 不過沒有必要在曹烽面前炫耀,曹烽連普通話都沒他這個半桶水講得好呢。</br> 段語澈一邊拼魯班鎖,一邊隨意地問:“對了,你是哪個民族來著?”</br> 曹烽說是苗族。</br> “哦。”段語澈托著下巴,好奇地問:“那為什么姓曹?”</br> 他盯著曹烽雖然黑但透著英氣的臉瞧,眉目是有些銳利的形狀,深黑色的濃密劍眉,眼神卻很清澈,這雙眼睛下是挺拔的鼻梁,連嘴唇形狀都漂亮。</br> 五官倒是很帥氣,就是品味不敢恭維。</br> 曹烽用蹩腳的普通話解釋自己有苗名,接著用一門段語澈完全聽不懂的鳥語解釋了自己的名字。</br> “……什么?”段語澈完全聽不懂,苗語聽起來比很多外語都復(fù)雜晦澀。</br> 曹烽重復(fù)了一遍,段語澈還是沒記住,只聽見大什么根,是四個字。</br> 曹烽說:“上學(xué)的時候漢族老師給我取了曹烽這個名字,我一直在用。”</br> “哦,這樣,”段語澈耐著性子跟他聊天,“那苗語怎么罵人的,你教教我?”</br> 曹烽“啊”了一聲,有些茫然,不知道他怎么會提出這樣的要求。</br> “就是臟話啊。”段語澈一臉認真,“我會講幾十種語言的臟話,你教我用苗語怎么罵人,我也教你……教你法語吧?”</br> 曹烽瞬間臉就有些紅,他小時候粗野慣了,臟話當然是沒少說的,而且那時候年紀小,不知道說的是什么,長大才明白有多么粗俗不堪。只是要在段語澈面前說那樣的話,簡直提不起勇氣來,支支吾吾了半天,教他說了一句:“就是笨蛋的意思。”</br> ……這哪能叫臟話啊?</br> 段語澈不知道該說什么,又轉(zhuǎn)了話題:“那你們上學(xué),學(xué)漢語嗎?”</br> “漢語是必須要學(xué)的。”曹烽回答,“老師都是漢族人,國家有十五年義務(wù)教育政策,來了很多支教老師。”</br> 段語澈知道這種扶貧政策,段述民有段時間就在搞這個:“學(xué)英語嗎?”</br> 曹烽說學(xué)。</br> 段語澈聽他普通話都這么爛,就知道他英語肯定也說的不好,沒有繼續(xù)這個話題,又問他多大。</br> 曹烽說十七歲,快十八了。</br> 段語澈早知道他年紀不小,因為看起來很成熟,如果不說還以為曹烽早就二十了,但倘若說十七八……要是認真地瞧,似乎也就是這個年紀的模樣,只是比其他同齡人更高大一些罷了。</br> 聊了半天,也沒把手里的魯班鎖拼回原樣,但在曹烽手里,幾秒鐘就復(fù)原了,段語澈贊嘆不已,問他魯班是誰。</br> 很出乎意料的,曹烽懂得很多,給他講魯班,魯班鎖究竟是什么。</br> 這是一種看似簡單,卻凝結(jié)著不平凡的大智慧。</br> 不多時,段述民回家,見到兩個小孩居然在聊天,詫異極了。</br> 他還以為以段語澈的性子,是絕對不可能跟曹烽聊到一塊兒的,還打算今晚跟他好好聊聊,告訴他曹烽的真實情況,讓他收斂收斂脾氣,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蜜糖罐子里泡大的。</br> 沒想到健個身回家,就交上了朋友?</br> 段述民特別欣慰,果然是同齡人,怎么說也有話題。</br> 曹烽離開他房間,段述民坐在床邊,問他們剛才在聊什么,段語澈說沒什么:“就魯班啊,古代歷史啊,中秋戰(zhàn)國什么的……”</br> “是春秋戰(zhàn)國。”段述民糾正他。</br> “哦,春秋戰(zhàn)國。”</br> 段述民笑了一聲,這小孩認字認半邊,還經(jīng)常把一些常識的東西搞混。他摸了摸錢包,掏出了一沓錢:“明天是周六,明天爸爸有事要出去,你帶你曹烽哥哥出去吃頓好吃的,再帶他去買點衣服,鞋子,爸爸今天帶他去買他也不肯要,別去太貴的店消費,再買兩件厚點的衣服,這天氣過幾天就涼了。”</br> 段語澈嗯了兩聲,同意了。</br> “對了,流行腮腺炎疫苗你們倆得去接種,不然感染上了就麻煩了。”</br> “知道了……”</br> 段語澈早上一貫喜歡賴床,更何況是周六,他想睡到自然醒,奈何要出門的段述民一大早就做好早飯來敲門,他鉆進被子里鬧著不肯起床:“我不想吃,別叫我,煩啊……”</br> 段述民走進去,看他裹得像個蠶蛹,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就隔著被子抓住他的腳:“給你十秒鐘,快起來,吃了早飯再睡。”</br> 曹烽就站在門口,沒敢進來。</br> 段述民根本叫不醒他,好不容易把他從被窩里弄出來一個頭,段語澈也只是閉著眼睛嘟噥著撒嬌說不想去起床:“我昨晚上失眠了,都沒睡,我好困啊,我還想睡會兒。”</br> 兒子賴床的工夫日益見長,段述民看了眼手表,快要遲到了,沒工夫繼續(xù)跟段語澈繼續(xù)耗下去,而段語澈顯然也知道這點,睜開一點眼睛催促道:“快去上班吧,不用管我。”,,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