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馬小波專門三令五申了不允許帶手機的事，周一的這天早上，段述民收了段語澈的手機，給了他一個新的、只能打電話發(fā)短信的手機。</br>　　同時也給曹烽配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曹烽開始死活不肯要，后來聽見段述民說是他們銀行給客戶的贈禮，送不完了不要錢的，才肯收下。</br>　　教室里信號也不太好，段語澈聽周澤亮說，貌似教學樓樓頂安裝了屏蔽信號的儀器，防止學生上課用手機聊天，但因為影響了多媒體教學，也影響了教學樓里的教師，這儀器才沒開到最大，但信號也只有兩格而已。不過也沒關系，段語澈上課偶爾發(fā)消息，大多時候要么睡覺，要么玩PSP，或者趴著聽歌，總之就是不會聽課。</br>　　曹烽坐在最后一排，抬頭能看見弟弟的后腦勺，弟弟的同桌是個戴眼鏡的飛機頭，兩人好像在說話，弟弟拿了零食分給周圍的人。</br>　　零食是早上段述民準備的，給兩個孩子都準備了，有進口巧克力和棒棒糖，還有奧利奧，早上在車上，段述民讓他們把零食分給周圍的同學吃，說這樣可以快速交到好朋友，如果餓了也可以填肚子。</br>　　曹烽看了眼四周完全陌生的同學，他慢慢拉開書包，想遞給前桌的同學，但無論如何也邁不出去這一步——他從來沒主動去交過朋友。</br>　　段語澈他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隨意翻開一本練習本，在背面打了格子，然后推了推同桌飛機的胳膊。</br>　　杜鵬飛正在記筆記，側頭去看他。</br>　　“來玩五子棋嗎？”段語澈問。</br>　　飛機有點為難，抬頭看了眼老師，終究不忍心拒絕段語澈，隱秘地點頭，接過了本子。</br>　　段語澈愉快地說：“我是X，你是O。”</br>　　馬小波對他特殊關照，安排了飛機這個同桌，在他們國際班，飛機算是為數(shù)不多要學習，并且學習成績還不錯的同學。</br>　　開學第一天段語澈請他吃了巧克力、薯片，很快就和周圍一圈同學打成一片，長得好看的人在哪里都吃香，更何況他還有特別能當談資的經(jīng)歷，會模仿法國人講英語，模仿意大利人講英語……什么口音都會。所有人都對瑞士長大的他特別好奇，想知道瑞士是什么樣，上學是什么樣。</br>　　當他們聽說段語澈上的課就像動漫百變小櫻里的課程一樣、而且在瑞士，上大學前都是這樣自由自在、輕松快樂時，全都羨慕得說不出話來。</br>　　中午放學，周澤亮到七班后門等他拖堂的歷史老師下課。</br>　　中午放學時分的食堂最是擁擠，剛回國讀書時，段語澈第一次去食堂，看見那么多人排隊，以為味道非常好吃才會這樣，還專門去排了，后來才知道不是的。</br>　　兩人去了小食堂，周澤亮開了一罐可樂，推給段語澈，他搖頭，拿了盒牛奶出來：“我喝這個。”他在瑞士上學，整個學校只有他一個是亞裔，他的身高體格沒辦法跟白人比，受了歧視。他想長高，只好拼命給自己補鈣，指望有一天能像同學那樣高。</br>　　食堂是周澤亮他舅承包的，周澤亮提前給他舅舅說了，舅舅又給廚師打了招呼，兩人直接去了小食堂，吃小炒，分量給得很多，而且營養(yǎng)也更均衡。</br>　　小炒端了上來，段語澈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牛奶，一邊盛湯一邊道：“要是食堂有炒栗子賣就好了，你問問你舅舅，要不要新開個窗口，專門賣炒栗子？”</br>　　“行，回頭的我問問。”</br>　　段語澈又說：“要是那家吳記炒板栗能在我們學校開個分店就好了。”</br>　　他喜歡吃的那家在他以前讀的私立那邊，離實外也不算很遠，坐車二十分鐘，段語澈挑嘴，覺得那家的好吃，其他的都沒那家好吃。</br>　　周澤亮想了想，說：“我班上有體育生下午要去那邊體育場訓練，我讓他幫你帶一份去教室？”</br>　　體育生訓練過后，還要回學校住。</br>　　段語澈聞言立刻同意，又道：“今天中午曹烽想跟著我，還好我走得快。”倒也不是不想帶他，就是想到自己吃的東西價格比大食堂那邊貴，曹烽那么節(jié)儉，對他而言是負擔。</br>　　“算了吧，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鳥。”周澤亮不認識曹烽，只是聽段語澈說，然后見過一面而已。</br>　　那樣生猛兇戾的長相，一看就知道鐵定不是什么好東西，難以置信居然是學霸。</br>　　學霸就更討厭了。</br>　　“不是，他跟你想的不一樣。”段語澈把曹烽因為不會用微波爐出的糗的事告訴給了周澤亮，周澤亮馬上想起他把洗頭池當做洗腳池的事，立刻笑了。</br>　　“昨天中午我?guī)鋈コ缘娜樟希瑏G死人了，他脫了鞋，穿的是一雙破洞的襪子，起碼破了五個洞吧。”段語澈覺得曹烽的普通話說的也很好笑，不過他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小時候剛接觸德語和法語的時候說不好，就被人鄙視過，所以他絕對不會去笑別人口音。</br>　　周澤亮也是嘖嘖稱奇：“……這哥們兒也是個奇人。”</br>　　兩人吃過飯，又在學校里新尋了個據(jù)點，蹲著抽了幾根煙，中午一點才回的教室。</br>　　段語澈看見曹烽在和馬小波在講臺上低聲說話，過了一會兒，馬小波讓他下去，又去找到副班長，是他同桌飛機。</br>　　飛機照著午休學生的名單點了一次名字。</br>　　九月的中午，格外悶熱，頭頂?shù)娘L扇轉得咯吱響，段語澈趴在兩本書上，熱的睡不著。</br>　　他家住的有些遠，小張開車接送加起來得有一個小時，可午休時間統(tǒng)共才兩個小時不到，算上吃飯時間，壓根沒法回家休息。</br>　　中午午休對他分外的難捱，他上課喜歡趴著睡，那是沒辦法，太困了，又不能躺、又不能逃，可是連午休也不能回家，就有些羨慕住校的同學了。</br>　　至少還有張小床，天氣這么熱，風扇還不給力，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也不明白讀書到底有什么意思。</br>　　放學，他和曹烽一塊兒出校門，坐上車。</br>　　車上只有小張一個人，段述民一般下班時間比他們晚自習要早。</br>　　回家，段述民在客廳看電視，隨口問了句：“作業(yè)寫完了嗎？”</br>　　段語澈一個字沒動，說寫了。</br>　　曹烽也說寫了：“還有預習的作業(yè)。”</br>　　段述民說：“那挺好，小澈有什么不懂的，就去問哥哥。”</br>　　段語澈“哦”了一聲，段述民又說：“你還記不記得你李叔叔？”</br>　　“什么李叔叔？哪一個？”</br>　　“就是爸爸的一個朋友，上次帶你去參加他女兒的升學宴，還記得嗎？”</br>　　段語澈說有點印象：“怎么了？”</br>　　段述民把電視音量調低，然后找了一個信封出來：“他啊，在你們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個電影院，剛開業(yè)，在搞活動，送了我好多票，我就要了幾張，你這周五放學帶上哥哥，帶上你同學一起去看電影吧？”</br>　　“有什么電影看的？”段語澈從他手上接過信封打開，里面有十幾張那種兌換電影票的劵，有效期到十二月。</br>　　段述民說有個《加菲貓2》：“可以看這個。”</br>　　“行啊。”段語澈不太感興趣，但聊勝于無，正好他周五也打算去買東西。</br>　　第一周上課還算輕松，但到了第二周，就顯出緊迫來了，不過因為他們是國際班，英語成績是最大的指標，所以段語澈在這個班級里還算得以生存，他們班的外教是加拿大人，段語澈是唯一一個能和他流暢對話的人。</br>　　可實外管得太嚴格了，比段語澈的初中私立嚴得多，中午午休不能隨便亂跑，下午自習課都有學生會來點名，下午放學到晚自習的一個半小時也不允許隨便出校，聽說到了高二，周六還要上課，而且到高三后，尖子班連周末上午也要上課，一周只能休息半天不到，簡直聞所未聞，像軍事化管理。</br>　　手機也被沒收了，一個連貪吃蛇都沒有的老年翻蓋機快把段語澈逼瘋了，奈何早晚都有人接送，連買新手機的時間都找不到，這和他以前讀私立隨便翹課出去玩的感覺完全不同。</br>　　忍耐了一周，周五下課，段語澈請了前后幾個關系比較好的同學一起去電影院看了《加菲貓2》。</br>　　他買了爆米花坐在最后面，曹烽就坐在他旁邊，爆米花放在中間，段語澈讓他吃。</br>　　曹烽在縣城見過老式的爆米花，一元錢能買一大袋。</br>　　可是在這樣的電影院，一桶竟然要賣十塊的天價！</br>　　不過來臨州也快十天了，他早已了解到了這邊的物價情況，曹烽把手伸進爆米花桶，段語澈看著電影，也伸進去拿爆米花，兩個人的手在香甜得膩人的氣味里碰了一下，段語澈毫無反應，曹烽卻一下感覺到了靜電，渾身一僵，剛拿起來的爆米花就掉了下去。</br>　　電影開場十分鐘，段語澈就從側面偷偷出去了。</br>　　曹烽以為他是去廁所。結果過了有七八分鐘，段語澈還沒回來，他立刻意識到不對了，也跟著出去，在男廁里找了一通。</br>　　沒人。</br>　　曹烽開始給段語澈打電話。</br>　　手機店，段語澈把手機卡取出來，上到了新手機里，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得買個新卡。</br>　　新手機用新卡，破手機用舊卡，不然下回接電話被段述民看見，就得露餡了。</br>　　于是他隨手把舊手機卡揣在兜里，在手機店買了張流量優(yōu)惠多的新電話卡，插-`進剛買的諾基亞里，他買的是最新款，上下滑蓋，屏幕比較大。</br>　　曹烽打他電話，一直沒打通，在電影院來回跑了幾次，焦急地追問工作人員有沒有看見一個穿校服的黑發(fā)男生，工作人員也說沒注意。</br>　　今天是周五，剛開業(yè)的新電影院人聲鼎沸，加上還開在學校附近，所以學生多，很難注意到他說的是哪個。</br>　　曹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就跑去上回找過段語澈的網(wǎng)吧，在燥熱的夏夜里跑遍了附近每一家商店、餐廳，一邊發(fā)瘋似的找他一邊打電話，可一直都是關機。</br>　　弟弟去哪了？</br>　　-</br>　　段語澈買了新手機，把配件塞到書包，丟掉盒子，又去買了點別的，再回到電影院，電影已經(jīng)過了半，快結束了。</br>　　他回到座位，發(fā)現(xiàn)爆米花還在，曹烽卻不知所蹤。</br>　　等了一會兒，曹烽沒回來，段語澈后知后覺地想到——不會是出去找他了吧？</br>　　他問了旁邊的飛機：“你知不知道曹烽去哪里了？”</br>　　飛機說不知道：“好像他人沒在很久了，電影剛開始沒多久就出去了。”</br>　　段語澈心說糟了，忙摸出老年機，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換卡關機一直沒開。</br>　　他走出影廳，撥了曹烽的電話：“喂……？”</br>　　“……小澈。”曹烽緊繃的心弦一下就落下去了，他蹲在路邊，渾身都被汗水打濕，聲音沙啞著道，“你終于接哥哥電話了。”</br>　　“你在外面找我嗎？”段語澈有些心虛，“對不起啊，我剛才手機關機了。”</br>　　“知道你沒事就好，剛才發(fā)現(xiàn)你不在了，急死我了，”曹烽笑了笑，手掀起上衣去擦臉上、脖子上的汗珠，赤著六塊麥色的腹肌，“你回電影院了嗎？”</br>　　段語澈說回了：“電影都結束了，你在哪？我來找你，我們去吃飯吧。”</br>　　“哥回電影院找你，你別亂跑。”曹烽站起來，朝電影院方向走去。</br>　　“好，我不亂跑，我在買爆米花這里等你。”說完，他又問，“你沒給我爸打電話吧？”</br>　　曹烽一邊過馬路一邊回：“差點就給叔叔打電話了，我以為我把你弄丟了。”</br>　　很快，曹烽回來了，段語澈雖然知道外面很熱，但沒想到他會熱成這樣，校服幾乎全濕，堅毅的面孔上也全是汗珠。他趕緊把剛買的加冰可樂遞給曹烽，又摸出濕紙巾遞給他讓他擦汗：“你想吃什么？我請你。”</br>　　曹烽把可樂貼到臉上降溫，喘著道：“不用，哥請你吧，你想吃什么？”</br>　　“不不不，我請你，走吧，去吃韓國烤肉。”看他大汗淋漓的模樣，段語澈實在過意不去，想了想，道：“其實……剛才我是去給你買禮物了。”</br>　　曹烽一下就愣了。</br>　　段語澈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盒子，上面印著精致的品牌LOGO：“喏，給你買的新錢包。”剛才去給周澤亮買生日禮物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錢包，便一下想起了曹烽——曹烽缺一個錢包，就順便買了一個。</br>　　曹烽不認識這些，可一看這皮革紋的包裝盒就知道一定不便宜：“這不合適，小澈，你自己留著……”</br>　　“拿著吧，我有錢包用，這個買給你的，下次不要把錢藏在鞋底了。”</br>　　“我沒……”曹烽紅著臉想辯解，他不是故意把錢放鞋底的，他一般都縫在腋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