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 40 章
曹烽僵了有好幾秒,才撿起地上的書,翻到剛才看的那一頁,繼續(xù)閱讀。</br> 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書上,書上教的那些代碼指令,好像全都飄了起來,他假裝是在看書,實際上還是在看弟弟,看他好像是睡著的,只是睡得不□□穩(wěn),一開始朝向外頭,后面忽然翻了個身,朝向他。</br> 曹烽忍耐地閉了閉眼睛,深吸口氣,重新去看代碼教程,同時臉又控制不住地發(fā)紅。</br> 在縣城讀書的時候,很多男同學(xué),他們會明目張膽而粗俗地會議論班上的女生,會議論誰的胸大,誰的身材好,誰又長得好看,如果能跟她睡一晚是什么感覺,他還被人拉去錄像廳里,看過一些拍的很“低俗”的港片,但曹烽從來都不為所動,他在那個年紀,心里就只有讀書,他要爭氣,要出人頭地,腦子里不會裝那些“臟事”。</br> 他怎么也想不到,會在學(xué)校里,在圖書館里,受這種刺激。</br> 書沒看幾頁,圖書館五點半關(guān)門,老師要去吃飯了,曹烽把弟弟叫醒,段語澈坐起來,有點茫然地睜著眼睛,曹烽記下頁碼,關(guān)上書,幫他收好枕頭后,拉著他起身:“要關(guān)門了,我們?nèi)ナ程贸燥埌桑俊?lt;/br> 段語澈點點頭,被他牽著出去,下了樓,涼風(fēng)一吹,摘下耳機,才慢慢醒過來。</br> -</br> 運動會是周四舉辦,而上周的月考成績,差不多已經(jīng)出來了,但是學(xué)校好像是為了不讓學(xué)生被成績打擊到,暫時沒有通報。不過,段語澈并不在乎這個,考試他倒是去了,但不過就是走個過場,寫了個選擇題,別的都沒動。</br> 班上男生比女生多,分擔(dān)到男生身上的項目也就更多。</br> 曹烽一個人要跑三千米、一千米、跳遠、跳高,還要跑接力賽。</br> 段語澈是運動會前一天,聽見小波老師念名單,才知道他居然報了這么多的項目,最難的那些項目,全讓他一個人包攬了。</br> 這得累死吧?</br> “誰讓你報那么多的?”晚上放學(xué)回家的車上,段語澈忍不住問了。</br> “我也不知道自己具體報了什么,體育委員幫我報的名,他問我,我就說好。”曹烽腿上放一本厚重的英漢詞典,他這書是新的,九十八元一本,他白天晚上都要用,隨時都帶著,怕放學(xué)校里丟了。</br> 段語澈覺得他有點傻,不過曹烽自己覺得沒什么:“我以前上學(xué),要下山的,走路要十公里路。”說跋山涉水毫不夸張,“所以跑點步,為班級爭光,沒什么的。”</br> 段語澈也不知道說什么好,讓小張在小區(qū)外面的藥店停下,他下車買了一盒葡萄糖:“他們說要喝葡萄糖,你放書包里,明天就帶上。”</br> 車子開進小區(qū),小張把車停在門外,段語澈從外面看見家里黑漆漆的沒有光,就問小張:“我爸是不是還沒下班?”</br> 小張說是:“他還有點工作。”</br> “最近怎么老是這樣……”段語澈嘀咕道。</br> 曹烽心里知道段述民為什么最近經(jīng)常不愛回家的原因,可卻不能告訴弟弟。</br> 他回房間,打開書包,拿出了今天剛發(fā)的班服,不是他的,是段語澈的,發(fā)下來后一直裝在他的書包里。</br> 他拆開塑料包裝,拿出來有股不好聞的味道,這件衣服布料很差,剪裁也不行。</br> 曹烽自己穿衣服不挑,但這件衣服是段語澈要穿的,賣這么貴質(zhì)量還差就不能忍了。</br> 他捧著衣服去敲門,正想讓他試試看合不合身,剛進門,就聽見他在跟人講電話,用的是一種曹烽聽不懂的語言——不是英語。</br> 段語澈看起來似乎有些焦慮的模樣,似乎越洋電話那頭有什么讓人犯難的事一樣。</br> 曹烽沒有打擾他講電話,單是走進去,把衣服放在床尾凳上。</br> 這個電話沒講多久,段語澈就掛了。</br> “小澈,你要不要試試衣服合不合身?等下我拿去給你洗了,明天穿。”</br> “好啊。”中山裝是兩件套,段語澈選的XL碼,里面得穿白襯衫。</br> 他脫下校服,穿上外套。</br> 曹烽在旁邊問:“在跟你小姨講電話嗎?出什么事了嗎?”</br> “不是我小姨,是……我鄰居家的阿姨,跟我關(guān)系很好的哥哥留下一封信離家出走了。阿姨發(fā)了郵件給我,問我有沒有他的消息。”他扣上中山裝的扣子,走到衣帽間照了照鏡子,“是不是有點大了?”</br> 曹烽走到他后面,垂眼掃到他雪白的脖頸,用手指比劃了尺寸說:“肩寬有點寬,腰也可以收一下,長度是合適的,我那里有針線包,等下幫你裁。”</br> 段語澈“咦”了一聲,抬頭看他:“曹烽,你還會改衣服呢?”</br> “會一點,長輩的衣服不穿了,改一改我就能穿了,很簡單的。”曹烽大概目測了一下要改多少寸,用手去量他的腰,想著收一點就行了,太掐腰也不好看。他說:“褲子你要不要試一試?等會兒給你改完,哥就給你洗了。”</br> “你把褲子給我一下。”</br> 曹烽去給他拿褲子,段語澈在衣帽間彎腰脫下校褲,并不避諱他。</br> 曹烽轉(zhuǎn)身的時候剛好看見,動作就是一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略微寬松的黑色中山裝套在他身上,顯得兩條腿越發(fā)筆直白皙,是種象牙色的輝光,他目光變得深了一些,稍微扭過頭避開,把褲子給他。</br> 段語澈穿上,站起來走了幾步說:“腰大了一點,不過長度還很合適,不用改了,反正也只穿一次。”</br> 曹烽把中山裝拿回房間,順手把他穿臟了的衣服、內(nèi)褲襪子什么的,全都拿走了,把臟衣服放在洗衣機旁邊,他打開房間里的臺燈,整理了一下亂七八糟的桌面,用剪刀裁開衣服肩膀的線。</br> 改完上衣,已經(jīng)過去兩個多小時了,曹烽蹲在洗衣房把內(nèi)褲給他搓了,衣服分顏色放進洗衣機,摁了烘干,又去敲段語澈的門。</br> 段語澈剛剛打開電腦,正準備搜索一些東西,見他進來,就把電腦闔上了:“你明天早上要比賽吧,怎么還不睡?”</br> “你鄰居有消息了嗎?”曹烽把蒸熱的牛奶放到他床頭柜上。</br> “還沒呢,是昨天走的,Victor也成年了,還留了信,這事兒警察也不管……”</br> Victor就是失蹤的鄰居。</br> 他把電腦丟在旁邊,端起熱牛奶喝了一口,然后想起來吃鈣片和維生素,就拉開抽屜,拿出幾個藥瓶子。</br> “怎么會離家出走,是跟家里鬧什么矛盾了嗎?”</br> “也沒什么大矛盾,”段語澈想了想出柜算不算矛盾?似乎算不上,他一顆一顆地往嘴里塞藥,一邊咀嚼一邊道,“Victor留的信里說,是追求自由和幸福去了。”</br> 段語澈還小的時候,去鄰居家玩,不小心看見了Victor和他的男同學(xué)在房間里很親密地貼在一起接吻,就知道了他的小秘密。</br> 這并不是什么驚世駭俗的事,雖然那時候他還小,可很寬容地就接受了,并不覺得Victor是變-態(tài)。</br> Victor請求他保密,因為他父親的信仰問題,同性戀是會被燒死的。</br> 但段語澈回國好幾年了,并不清楚他和家庭的具體情況。</br> 曹烽走后,段語澈重新打開電腦,進入Victor喜歡上的同志交往論壇,他知道對方很喜歡在這個網(wǎng)站上認識朋友,怕他是不是因為認識了什么人而離家出走,便想著上來看看有沒有什么有用的信息。</br> 他逛了十多分鐘,找到了Victor的賬號,已經(jīng)很久沒有更新過了。</br> 對上曹烽好像在等他說什么的目光,半晌,段語澈評價了一句:“剪得不錯。”</br> 曹烽露出了笑眼。</br> 理發(fā)師把碎發(fā)吹掉,揭開剪發(fā)圍布,曹烽站起,在鏡子里打量自己,摸了摸短短的頭發(fā),扎手。</br> 兩人回家的時候還很早,脫鞋的時候段語澈看見他穿著一雙破了好幾個洞的黑襪子,沒忍住,說家里有新襪子,又給他拿了幾雙段述民沒穿過的出來,讓他把破的丟掉。</br> “好……”曹烽有些窘迫,踩在涼拖里、從襪子里透出的腳趾都紅了起來。</br> 段語澈跟他沒有任何的共同話題,但待他也挺客氣,打開客廳的電視,告訴他怎么用遙控器,調(diào)了幾個臺,告訴他這個是新聞,這是星光大道,這個是還珠格格,就回了自己的房間洗澡。</br> 曹烽沒怎么看過電視節(jié)目,寨子里接的光纖信號很差,而很多苗民也不會講普通話,哪怕政-府給送了電視機,老人也不會用。</br> 他對段家巨大的液晶電視非常感興趣,看段語澈走了,就過去摸了摸電視屏幕。</br> 好薄,好清晰。</br> 曹烽喜歡研究這些東西,但現(xiàn)在不是研究的時候,他把電視關(guān)了,回房間拿了個東西。</br> 一個人的時候,段語澈喜歡聽著古典樂坐在地上拼圖,旁邊放一盒巧克力或一袋浪味仙,成功找到一塊拼圖就獎勵自己吃一口零食。外面?zhèn)鱽砹饲瞄T聲,聲音很小,敲了好幾聲他才聽見。</br> 段語澈感覺應(yīng)該不是段述民回來了,摘下耳機道:“進來。”</br> 曹烽推開門,背著手站在門外,探著頭往里看,腳步卻停留在外一動不動,觀察段語澈的房間。</br> 段語澈的房間格局和他那間類似,只是更大,海藍色的墻面,白色的家具,有一整面的大書架,放滿了書,還放著一些車模、航模……書桌旁放了一個冰箱,還有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地毯上散亂著一張大的、還沒完工的拼圖,墻上掛著幾幅拼好的拼圖。</br> 他坐在地上,放下拼圖塊抬頭看曹烽:“有事嗎?”</br> 曹烽點點頭,背在身后的手緊張得出了汗:“小澈,我可以進來嗎?”</br> “嗯,你進來吧,什么事啊?”</br> “就是……這個……”曹烽慢慢走了進去,很靦腆地從身后把盒子拿出來,遞給他。</br> “給我的?”段語澈愣了一下,伸手接過。</br> “嗯。”曹烽低著頭,眼睛始終看著他。</br> “啊,謝謝你啊。”</br> 還買了個盒子裝,挺用心,段語澈抬頭對上他的眼睛,黑色的、質(zhì)樸的。</br> 曹烽漲紅了臉,喜悅浮在眼底,說不客氣。</br> 段語澈掂量了下重量,還有點重,不知道是什么,牛肉干?</br> “我拆了啊?”</br> 曹烽點點頭。</br> 段語澈打開盒子,是個新奇玩意兒,他不認識:“積木?”</br> “是魯班鎖。”</br> “魯班鎖?”</br> “嗯。”</br> 段語澈怎么可能知道魯班鎖是什么,他連魯班是誰都不知道,曹烽朝他伸手,段語澈把東西給他,他示范給段語澈看,解釋魯班鎖是什么。</br> 見他把積木拆分成了一個個精致的小零件,段語澈眼睛都睜大了,有些新奇:“你做的嗎?”</br> 曹烽又嗯了一聲,段語澈看了眼他的手,手掌很大,看起來就像經(jīng)常干活的手,他由衷地說:“好厲害。”</br> 段語澈他媽媽是做裝置藝術(shù)的,這是一種新型的藝術(shù)方式,她喜歡在世界各地做各種各樣的大型裝置藝術(shù)展覽,通常一個展覽就是好幾個月,常年都不在家,每當(dāng)她出門前,就會給段語澈做個小玩具,有時候是個小的機器人,有時候是解謎的游戲,媽媽問他:“Tommy,媽媽回家前,你能把這個解開嗎?”</br> 只是,當(dāng)他反復(fù)把玩具拆解掉,又組裝起來,她還是沒回家。</br> 段語澈拿著魯班鎖,一瞬間好像又聽見了媽媽的聲音:“謝謝,我很喜歡。怎么做的?”</br> 曹烽見他喜歡,更高興了,這證明他一開始的擔(dān)心完全是多余的:“用木頭,做的。”</br> “我知道是木頭,我是說……怎么想到的?”</br> “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我們寨的人,什么的會做。”千年前起,他們苗寨就自給自足了,哪怕不跟外界接觸,也能自循環(huán),曹烽把零件給他,“弟弟,你試試。”</br> 從他手里拿過零件,段語澈習(xí)慣性地用德語說了句謝謝。</br> 曹烽沒聽懂,問:“什么?”</br> “哦,Danke就是謝謝的意思,是德語。”</br> 曹烽聽段述民說過,說弟弟會說幾門語言,這足以使他吃驚:“德語嗎?小澈還會講德語?”</br> “當(dāng)然啦,”段語澈玩著新玩具,一臉不在意,“我小時候的鄰居都是德國人,同學(xué)大部分是法國人,我會幾十門外語……”</br> “幾十門?”曹烽嘴都合不攏了,太吃驚了。</br> 段語澈抬頭看了他一眼,旋即笑了一下,眼里有掩飾不住的驕傲:“都是一些簡單的罵……唔,能跟人交流的其實就幾門,”他掰著手指細數(shù),“德語、法語、英語還有中文,當(dāng)然我中文也說的其實不太好……”</br> 其實他自認為自己的中文水準很不錯,而且能說那么多門外語,他簡直是天才好嗎。</br> 不過沒有必要在曹烽面前炫耀,曹烽連普通話都沒他這個半桶水講得好呢。</br> 段語澈一邊拼魯班鎖,一邊隨意地問:“對了,你是哪個民族來著?”</br> 曹烽說是苗族。</br> “哦。”段語澈托著下巴,好奇地問:“那為什么姓曹?”</br> 他盯著曹烽雖然黑但透著英氣的臉瞧,眉目是有些銳利的形狀,深黑色的濃密劍眉,眼神卻很清澈,這雙眼睛下是挺拔的鼻梁,連嘴唇形狀都漂亮。</br> 五官倒是很帥氣,就是品味不敢恭維。</br> 曹烽用蹩腳的普通話解釋自己有苗名,接著用一門段語澈完全聽不懂的鳥語解釋了自己的名字。</br> “……什么?”段語澈完全聽不懂,苗語聽起來比很多外語都復(fù)雜晦澀。</br> 曹烽重復(fù)了一遍,段語澈還是沒記住,只聽見大什么根,是四個字。</br> 曹烽說:“上學(xué)的時候漢族老師給我取了曹烽這個名字,我一直在用。”</br> “哦,這樣,”段語澈耐著性子跟他聊天,“那苗語怎么罵人的,你教教我?”</br> 曹烽“啊”了一聲,有些茫然,不知道他怎么會提出這樣的要求。</br> “就是臟話啊。”段語澈一臉認真,“我會講幾十種語言的臟話,你教我用苗語怎么罵人,我也教你……教你法語吧?”,,大家記得收藏網(wǎng)址或牢記網(wǎng)址,網(wǎng)址m..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br>m.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