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洪水(四千字)
“下臺!” “安倍!” “下臺!” “安倍!” “安倍這個國賊滾出去!” 永田町的首相官邸圍著海量的示威人群,寬廣的街道堵的水泄不通,從左到右,除了憤怒的人群再沒有其他,維持著秩序的警察舉著盾牌艱難的不讓人群殺進首相官邸。 政治動物嗅覺最是敏感,首相官邸中空無一人,哪怕憤怒的人群闖進也一無所獲。 “他們昨天敢對著無辜者下手,那今天、明天,這種肆意妄為的不幸也會降臨到我們的頭上!” “讓這爛透的內(nèi)閣滾下來!” 有兩人高舉著國家的旗幟,踩在汽車車頂盡力搖擺,紅白色旗幟被風(fēng)裹挾,聲嘶力竭的高喊著讓內(nèi)閣滾蛋的口號。 面色漲紅,熱血擠壓著血管,血管再撐著皮膚,皮下鼓起兩厘米,恐怖駭人,而暴漲的眼珠一跳一跳,口號聲再大一點就會從眼眶中蹦跳出來。 人群里每隔一兩米,就有人持著自己制作的示威牌,紅色、黑色、藍色,各色交雜,場面壯觀。 牌子上印有首相的頭像,然后用大大的紅色×號涂抹,有的是用漢文寫的簡短詞語,這樣看上去更有力量一些,像是其他憤怒的標語就更多了。 而隊伍最前列的牌子上則繪制著讓人不安的畫面——首相拿著刀子笑著殺人,亦或者是二戰(zhàn)原爆,或者直截了當(dāng)?shù)木彤嬛I公園發(fā)生的爆炸,落淚的人,支離破碎的人,孩子、母親。 “滾下臺!” “滾下臺!” “這就是我們的官府,統(tǒng)治著這個國家的人,將屠刀對準了自己的國民。”一名老人站在人群前毫不怯場,看得出來年輕時不缺乏大場面的歷練,“他們肆意妄為,妄圖決定我們的生死,不,他們已經(jīng)在做了!” “呼扇呼扇。” NHK的直升機在空中飛行,錄制組記錄著東京正在發(fā)生的大規(guī)模游行。 “再壓低一點,拍攝的不夠清楚。” 這些素材就算現(xiàn)在無法使用,但先封存在電視臺中,留待著幾年甚至十幾、幾十年后就是寶貴資料,正在發(fā)生的事情,總得有人要站出來記錄。 從首相官邸的永田町,再到丸之內(nèi),舉著旗幟和牌子的隊伍綿延不斷,而且正在源源不斷聚集,似乎朝著皇居所在而去。 被護城河環(huán)壕包圍的皇居屹立了幾百年,見證著國家無數(shù)鮮血瘋狂交織在一起的恐怖。 北區(qū)的一座古剎,毗鄰著廟產(chǎn)公墓的寺廟里,一群和尚跪坐于蒲團上口誦經(jīng)文。 “般若波羅蜜音慈悲音喜舍音解脫音無漏音……他化自在天梵眾天……” 他們眉頭緊鎖神情肅穆,先是念著的超度經(jīng)文,又念著保佑家國的經(jīng)文。 而在寺廟外,北區(qū)中篤信佛教的中老年人拿著錢財施與。 “請一定讓兒子在九州平安無事啊。”一名身上還穿著運輸公司工作服的父親雙手合十,他的兒子被學(xué)校拽去參加什么玉龍旗。 本來想著能增長見識也不錯,卻怎想到會遇見這些亂七八糟恐怖的事情。 而現(xiàn)在九州島據(jù)說交通一片混亂,機場每個航班都爆滿搶不著座位,通往本州島的跨海大橋關(guān)門大橋與關(guān)門海底隧道里也擠滿了汽車,這是唯一通往其他島嶼的通道。 至于通過渡輪到其他地區(qū)? 海事公司關(guān)停了所有出海計劃,況且水手也沒有一個人敢在這時節(jié)下海找死。 “一定要平安歸來,一定要平安歸來。” “阿彌陀佛。” 水野老熟人的和尚從古剎中走出,手中還拿著素齋菜,而在他身后則跟著古剎里的僧人,看樣子是來送行。 見到有和尚從古剎中走出,信眾們紛紛圍了上來。 真佛祖是降臨不了了,真和尚還是能用一用的,巨乘佛教中的佛祖不也是凡人所化嗎。 “阿彌陀佛。諸位,小僧并不是這座寺中的修行者。”和尚善意的笑了笑,將信眾引向了古剎中,這些信眾都是沖著古剎而來,可不能讓自己這外來的和尚搶了本地的風(fēng)光,哪怕是出家人,也還是會被凡俗的考慮干擾。 提著素齋飯,和尚目不斜視的走在街道上。 北區(qū)是東京存在感比較低的行政區(qū),并非此次大規(guī)模游行示威的戰(zhàn)場,一直等走到流浪漢所在的地方,和尚都沒有碰到游行示威的隊伍。 “大師……”流浪漢們無奈的看著和尚手中的素齋菜,就是飯團或者白米飯,連一絲肉都沒有,估計味道也不怎么樣,島國和尚不禁肉食,但寺廟里的大和尚還有著經(jīng)營者的身份,在伙食方面能克扣就克扣,美其名曰能說是一種考驗。 他們流浪漢雖然社會地位不怎樣,但賣賣垃圾什么的,也還是能在窮人超市里吃上些肉的,這種純粹的素齋菜還真是難以下咽。 不過也有不少流浪漢感激的接過素齋飯,無論味道如何,這都是大師的心意,再說了素齋飯多干凈。 這可是在幾個區(qū)的流浪漢中都有聲望的和尚,真正的大師,用雙腳丈量了東京圈一個又一個的流浪漢聚集點,是五年,還是十年,亦或者更久了。 早年的‘越冬斗爭’里,每年都有凍死的流浪漢,都是大師趕去念誦經(jīng)文超度,自己掏錢和人情在寺廟中安葬,一來二去的,周圍寺廟里不待見和尚的也越來越多。 要是有真正的僧人,肯定是像和尚這般。 “大師,你不吃嗎?” “已經(jīng)在廟里吃過了,很美味。”和尚從地上抄起一張報紙,今早的報紙,上班族看完就扔掉了。 報紙的版面上一片欣欣向榮,島國官府在籌備明年的奧運會,XX省XX廳又出臺了有利于國計民生的新政策,藝人工作室被曝出和極道組織有關(guān)聯(lián)的丑聞,哪位明星準備結(jié)婚。 “報紙上都是說這些無聊的東西。”有一位流浪漢抱著手機,早就已經(jīng)被市場淘汰兩年的手機,不過除了電池老化外,倒也能使用,“真正的大事他們才不敢在報紙上說,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九州島那邊一次性殺了好幾百平民哦,太喪心病狂了。我聽別人說現(xiàn)在都心區(qū)可是十分熱鬧,到處都是游行的隊伍,有職員、工人、家庭主婦,上萬人是得有了。” “上萬人?東京好幾千萬人,我怎么聽說是十幾萬人都在游行,嘖嘖,這是戰(zhàn)后最大的丑聞了吧。” “你說我們要不要也去跟著游行?” “吃飽了撐著?”無聊的流浪漢翻了個懶腰,像是腐爛生根似的扎在地上,“去了對我們有什么好處。” “為什么不去。” 盤坐在地上的和尚忽然睜開了眼睛,和尚的聲音嘶啞低沉,細細的聽來有安定人心的效果,如有在聆聽得道者講話,是天然為傳教而生的嗓音。 “大師,您剛才說什么?”流浪漢們十分敬重這僧人,越是啼饑號寒之人越是對信仰重視,和尚十幾年如一日的堅持像是鋼針扎進了東京流浪漢的心中。 “為什么我們不去游行。”和尚站了起來,一米八多的身材高大挺拔,“是我們和游行者相比差了什么,還是說現(xiàn)在正在發(fā)生的事情與我們無關(guān)?” 被忽然暴起發(fā)言的和尚嚇了一跳,幾名流浪漢對視了一眼,弱弱的道:“大師……” “這不是丑聞,是不義。” 和尚哪里還有往日溫文儒雅出家人的和藹:“一群豺狼野獸西裝革履,率獸食人,這次不過是因緣巧合下被撕下偽裝。” “今天不為九州島的冤魂發(fā)聲,明日將再也沒有人會為我們發(fā)聲。” 這話讓流浪漢們心里咯噔一聲,最近一段時間來,即使是最底層最底層的他們,也敏銳的感覺到身邊發(fā)生了變化,許多熟悉的流浪漢忽然人間蒸發(fā)…… 就好像一只無形的怪物潛藏在都市中,今天抓走一名流浪漢,明天抓走另一只。 是吃人的超凡盯上了他們?還是某些流浪漢口中所說的神秘黑衣人? 但底層到極致卑微的他們哪有發(fā)聲的權(quán)利,就算是曝光了也不會有新聞媒體來關(guān)心,在主流社會中他們就是一群還沒有被封上墓碑的死人。 每個人都在惴惴不安,可每個人又都無力改變,不是不想改變,而是連改變都不知從何而起,在泥潭中他們陷落的太久,只得如鴕鳥般將自己埋藏在沙子中,向滿天神佛祈禱著,下一個消失的不是自己。 “一個指頭容易斷,但五個捏起來就是拳頭。” 和尚說著典故的句子,不過是把典故中的筷子變成拳頭,他雙手握起,眼神中仿佛有神靈在其中棲息。 “都站起來,讓我們共同前去。” ………… 一支衣衫襤褸的隊伍從北區(qū)流浪漢聚集的地方出發(fā),一開始只是十幾人,走在大街上只會讓人捂著鼻子側(cè)過頭。 雖然間隔著這么遙遠的距離根本聞不到流浪漢身上的味道,但刻板印象中的味道是深入骨髓無法去除的。 沒有警察在意這群流浪漢,警視廳大部分的力量已經(jīng)調(diào)去了中央都心幾個區(qū)。 他們行動緩慢,卻腳步堅定。 從北區(qū)到足立區(qū),再到荒川區(qū),十幾人擴大到了近百人,有的流浪漢憤然加入,有的踟躕,有的謹慎不動,而當(dāng)從三谷出來后,整一只隊伍瞬間擴大。 警視廳臨時對策中心。 “臺東區(qū)又有一只隊伍來了,已經(jīng)抽不出人手去阻止了。” “沒完了,天下是要大亂嗎?” “很奇怪,竟然是一群流浪漢。” “什么鬼?我看看錄像。” 看著錄像中流浪漢的隊伍,臨時對策中心怪異的沉默,繼而又充滿了尷尬,這種大事,一群流浪漢過來湊什么熱鬧。 高聳的辦公大廈,低矮的民居,前者是工具人工作的流水線,根據(jù)監(jiān)獄理念設(shè)計而來,后者是工具人補充能量修補零件的保養(yǎng)廠,保證工具人不會在還沒有壓榨干凈前累死。 當(dāng)然,工具人購買、租住的房子也是另一套高效的壓榨流水線。 逼仄的小道,遼闊的公路,嬉笑的校園,無言的監(jiān)獄。 這只隊伍是河水,從一個地方流淌到另一個地方,無數(shù)支流匯入,河道便是城市中蜘蛛網(wǎng)密集的交通,一棟棟的房屋前,馬路上都留下了江河的水印。 江河的脈絡(luò)越來越大,流淌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是足立區(qū)的那伙人。”一名躺在報紙上的流浪漢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用干凈的手掌擦了擦臉,抖索了下臟兮兮的衣服,慢慢的從地上爬起。 身上亂糟糟,但還算干凈,他勉力維持著自己最后一絲體面。 這名流浪漢漂泊二十年了,從泡沫危機的裁員直到現(xiàn)在,原本的名門高校畢業(yè)生,大集團的核心職員,股票一干二凈,妻離子散。流浪的生活就是泥潭,陷入的久了,連掙扎都只是在加速死亡。 “他們也配去游行?” 卷了卷報紙,流浪漢繼續(xù)瀏覽著上面有趣的新聞。 皇居,二重橋。 二重橋位于皇居正門前,由較低的舊橋搭上新建的橋,所以得名為二重橋,是出入皇居重要的通道,每天都由衛(wèi)兵把守,也是觀賞島國衛(wèi)兵交接的絕佳場所。 但今天的二重橋格外熱鬧,一堵人墻與衛(wèi)兵組成的墻壁相互對立,一方怒火沖天,一方只是握緊手中的武器,從來沒有人見過皇居前的衛(wèi)兵出手,他們手中所拿著的都是依仗用的老式步槍,真要是面前的示威隊伍開始沖鋒,單憑著老式步槍作用微乎其微。 面對著衛(wèi)兵的槍支,游行示威的隊伍很理智的間隔出二十米的距離站立,最多是拼命的喊喊口號。 可就在雷聲大雨點小的時候,另一群不同的隊伍從街道拐角出現(xiàn),前排的人個個滿頭大汗,跨越了數(shù)個區(qū)走到這里,對身心都是一場莫大的考驗,但在身后涌動的人群裹挾下,疲憊的身體已經(jīng)不再受獨立個體的控制。 “前面就是二重橋了。” 人群搖擺手臂行走著,衣衫襤褸,看起來就像是從垃圾堆中爬出來的死人,而在這群死人的正中間站著的就是和尚。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