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男生
“我拒絕…”雷震幾乎是吼一般地回答道:“這不可能。你這樣做,根本就是在要求我去送死…”</br></br>“別激動!”男聲不以為意地譏諷道:“我可舍不得讓你去白白送死。根據(jù)我的計算:你的體能、速度,均是普通人的兩倍以上。而且,發(fā)揮強化的空間極大。單憑這一點,你有足夠的資本與那些怪物周旋。”</br></br>“可是…”</br></br>“沒什么可是!”男聲冷酷地打斷了他的話:“當然,你有選擇拒絕的自由。不過,我要提醒你一點:這個城市,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怪物們的天堂。想要在它們當中活下去,想要走出這座恐怖的人間地獄。少了我的指點,你根本不行。”</br></br>雷震張了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個字。緊咬著嘴唇的他明白:電話里說的這些,極有可能是真的。</br></br>學院里發(fā)生的慘劇。肯定有人在第一時間向外界求援。雖然不明白手機信號為什么會完全中斷。但是不管怎么樣,總有逃出去的人,會把發(fā)生在這里的一切傳遞出去。可是,直到現(xiàn)在為止,整個學院仍然沒有絲毫的動靜。也沒有聽到類似軍警攻擊的槍聲………難道,真的如同電話里所說:整個昆明城,已經(jīng)完全陷入那些怪物的控制嗎?</br></br>“老規(guī)矩,當你救出第十名幸存者的時候。我會給予你一定的獎勵。”電話里的男子,根本不想給他任何思考的時間。只是最冷漠的語氣,無比殘忍地笑道:“現(xiàn)在,倒計時開始…”</br></br>“**你媽…”</br></br>怒罵聲中,雷震猛然抓起木箱中的手槍和子彈別在腰間。急促地叮囑茫然不知所措的吳鵬幾句后,快步轉(zhuǎn)身沖向了通往地面的氣壓閘門。</br></br>電話里那個神秘人說得沒錯。他的確沒有第二種選擇。</br></br>呆在避難所雖然安全。可是一無援兵,二無食物。最后的結(jié)果,只能是活活餓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上一拼。說不定,對方口中所謂的“獎勵”,就是給自己指出一條逃生的明路呢?</br></br>順著小屋外的水管,從反方向再次爬上倉庫天頂。對著學院核心建筑群的位置認真端詳了半天。雷震最終將行動的目標,鎖定在了學生宿舍大樓的位置上。</br></br>從事發(f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近一個小時。那些活尸雖然兇猛無比,可是行動速度卻頗為緩慢。如果以教學大樓內(nèi)部作為事發(fā)源點計算。那么,距此將近五百多米的學生宿舍。可能還沒有被完全波及。</br></br>按照正常人的心理,遇到危險的第一念頭,便是報警。尤其是發(fā)覺電話無法使用的時候,更是會在第一時間外逃。而那些早上沒有課程的學生,在這個時間,通常仍然縮在被窩里睡覺。</br></br>當然,這僅僅只是針對沒有危險發(fā)生的正常情況而言。現(xiàn)在的實際狀況,連雷震自己也不是很清楚。</br></br>但是不管怎么樣,都必須試一試。</br></br>三支軍制“六二”手槍,除留下一支給吳鵬。另外兩支,都牢牢揣在雷震身上。</br></br>他不想帶上胖子。那家伙體力太差。必要關(guān)頭,非但不會成為助力。相反,則是難以負擔的累贅。何況,留下他守在地下避難所。多少也能在返回的時候有個照應。</br></br>雙手緊握冰冷的槍柄,雷震小心翼翼地躡步在通往宿舍區(qū)的大道上。</br></br>他沒有選擇隱蔽彎曲的小路。從那里行進,固然不會引起怪物們的注意。可是誰也不能保證,在陰暗曲折的拐角處,沒有一只聰明的活尸悄悄守候在那里。等待自己一頭撞上可怕的陷阱。</br></br>凄厲的慘叫聲,從校園的各個角落不斷發(fā)出。其中,既有絕命前的痛嚎,也有突遭驚嚇時的乍喊。更攙雜了傷者在無法忍受身體痛苦時,所發(fā)出的無助悲泣。</br></br>想要進入宿舍區(qū),就必須通過教學大樓背后,一堵兩米多高的墻壁。這條寬僅數(shù)十厘米的厚厚高墻,將兩片本該相接的區(qū)域,從中徹底分隔開來。</br></br>從屋角靈活地翻身上墻,雷震小心地在插滿玻璃碎片的墻頭間空而行。誰能想到:這些當初被凝固在水泥中,用作防盜功能的小東西。如今竟會變成這條通道上最令人頭疼的障礙。</br></br>“救命…啊…”</br></br>就在雷震剛剛進入宿舍區(qū)的時候。只停見半空中響起一聲無比凄慘的尖叫。抬頭看時,卻是一名面色發(fā)白的女生。在三樓的天臺過道上,被數(shù)只圍攏上前的活尸,硬生生地逼到了外欄邊緣。重心不穩(wěn)且驚恐交加之下,她的腳下一滑,從樓側(cè)外端突然墜下。重重砸落在冰冷的地面,再也無法爬起。</br></br>見狀,雷震急忙跳下墻頭,幾個箭步趕上前去。只見墜地的女生已經(jīng)沒有任何呼吸。頭部首先著地的她,整個腦袋已經(jīng)裂成了兩半。大片半凝固狀的白色腦漿,攙雜著鮮紅潤色的血液,相互揉合在一起。從破裂的骨縫中流淌而出。浸沒了身下的地面。</br></br>慘叫,整幢宿舍區(qū)都在慘叫。所有的住宿樓里,都在不約而同發(fā)出充滿恐懼驚悚的尖叫聲。</br></br>雷震沒有多想。瞪著充血的雙眼,一言不發(fā)地沖進旁邊的四號男生宿舍樓。</br></br>想較之下,他更愿意從怪物口下救下幾個男生。畢竟,與女性相比。男人的體能、力量、反應速度都要強得多。換句話說,他們活下來的機率。自然也較大。況且,那個神秘人在電話里所要求的,僅僅只是救下十名幸存者。卻并沒有規(guī)定男女性別的具體搭配。</br></br>進入門廊,雷震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左右兩旁的過道。只見低矮陰暗的夾道里,到處都散亂地濺滿了暗淤色的赤紅液體。它們從各個與通道相接的房門里緩緩流出。順著墻角的低矮溝槽,一直蔓延到光滑平整的水磨石地板上。頑強地想要把這些已經(jīng)占領的面積凝固、滯塞…。最后,卻不得不在如同波浪般滾涌而出的后繼推力下,一直流向了宿舍的大門外。</br></br>就在遠處走廊的盡頭,籍著幾縷透過破碎窗戶玻璃散射的陽光。雷震甚至可以看到:幾個渾身血跡斑斑,且動作機械的“人”,正攢動著埋頭聚首于一具僵硬的尸體間。絲毫不顧地面臟血將身體表面的衣服濕潤、浸透。</br></br>猶豫片刻,雷震狠狠咬了咬牙。箭步飛跨上了過道中央的“Z”形樓梯。此時,從樓頂?shù)奈恢茫舱脗鱽硪魂嚰忏o比的可怕呼喊。轉(zhuǎn)過梯道看時,卻見一個歪戴著眼睛的男生朝著出口方向奪路狂奔。就在他的背后,還死死跟著一只動作機械,面容呆滯。可是雙臂卻還拼命朝前突伸的人形怪物。</br></br>“呯…”</br></br>清脆刺耳的槍聲,使得亡命的男生驟然站定。渾身顫抖的他,仿佛是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強行固定。只能木楞楞地站在那里,用驚魂未定的目光,感激且疑惑地望著面前的來人。</br></br>他的身后,那只緊追不舍的怪物。額前正中的位置,赫然有著一個尚在冒出絲絲青煙的圓形孔洞。</br></br>軍制“六二”手槍的威力極大。脫膛初速極快的九毫米彈頭,在近距離內(nèi)對任何生物都有著絕對致命的殺傷力。同時,巨大的后座力量,也將雷震握住槍柄的雙手,從肘部到肩膀,幾乎震得當場脫臼。</br></br>雷震原來鎖定的瞄準部分,是怪物肩胛以下的身體。就在手指即將扣動扳機的那一瞬間。他的腦子里,突然閃現(xiàn)出一副副詭異莫名的畫面…羅輝肌肉脫落且骨肉外翻的胸口,黃月娟不停流血的下身,還有王浩側(cè)腰部分,那團完全被擠壓而出的腎臟…。這些本該致命的傷口,對他們似乎根本沒有絲毫的作用。</br></br>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改變了準星所在的位置。將烏黑的槍口,重新指向怪物無比猙獰的面部。果然一擊斃命。</br></br>“謝…。謝謝!”</br></br>捏了捏麻木的手腕,雷震這才發(fā)現(xiàn):獲救道謝的男生腳上,只穿著一只臟兮兮的拖鞋。至于另外一只,早已不見蹤影。</br></br>“拿上這個。”不由分說,雷震將斜插在腰間的消防斧遞過。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命令道:“走!跟我回去救人…”</br></br>“不…我不回去…”聽到這里,男生猛然縮回伸出的雙手。驚恐無比地嚷道:“我不回去。你不知道,那些東西…。它們…。它們竟然,竟然吃人…”</br></br>“給老子閉上你的鳥嘴!”雷震壓低聲音,怒不可遏地掄拳照著對方臉上就是一下:“走,去前面帶路。我們必須救出更多的人。否則,信不信我一槍先打爆你的腦袋?”</br></br>說著,他滿面冷酷地拉上膛機。將尚在微熱的槍口,死死抵近男生的頭部。</br></br>“別,別開槍。我,我走…。”男生眼鏡的背后,分明折射出充滿畏懼與怨恨的目光。然而,在這種時候。他唯一能夠選擇的,只有屈服。</br></br>樓上的過道,仍然散發(fā)著惡心刺鼻的濃腥。用白色灰膏與淡綠色油漆間或涂刷的墻面上,沾滿了陳年骯臟污垢與灰塵。似乎是想要越發(fā)襯托出其中可怖的氣氛吧!大團碰濺成星狀的暗紅,還有明顯是手指硬力造成的刻壓刮痕,以及那一條條被莫名手掌涂抹,在墻壁表面擦掠而過的帶狀血跡。使得整條陰暗的走廊看上去,活像是通往地獄的死亡之路。</br></br>除了剛剛殺死的怪物,雷震在過道上沒有看到任何一具尸體。</br></br>“他們…。全都變成了那種可怕的怪物…。”男生的囁嚅,解開了他內(nèi)心的疑惑。</br></br>工藝系二年六班,環(huán)境設計專業(yè),學號066203。這是劉檳,也是面前這個戴著黑框眼眼鏡男生的學籍資料。</br></br>劉檳是幸運的。同時,也是不幸的。幸運,是因為他目前仍然存活。不幸,則是因為他親眼目睹了自己同舍好友,從活人突然轉(zhuǎn)變?yōu)楣治锏娜^程。</br></br>上午七點四十分,正是學生宿舍最為熱鬧的時候。忙于洗臉漱口的學生們,會將狹窄的衛(wèi)生間擠得水泄不通。</br></br>也許是半夜睡覺著涼吧!清晨時分,劉檳只覺得一陣輕微的頭痛。睡意正濃的他不禁有些竊喜…完全可以用感冒生病這樣的理由,去醫(yī)務室換取一張檢查證明。名正言順地偷空睡懶覺。</br></br>就這樣,當鬧鐘的指針,逐漸朝向八點的時候。偌大的寢室里,只剩下仍在蒙頭呼呼大睡的劉檳一人。</br></br>他是被門外那種奇怪的莫名聲響驚醒的。</br></br>朦朧中,劉檳只聽到緊閉的房門外,傳來一陣無比嘶啞的低吼。感覺就好像某種奄奄一息的生物。正不甘地發(fā)出絕命前的掙扎。</br></br>這種奇怪而恐懼的聲音,時而低沉,時而嘈雜。攙雜在其中的,更有類似哮喘病人從喉嚨底部發(fā)出的濃重呼吸。</br></br>聲音,一直持續(xù)了很久。攪擾著劉檳根本無法安睡。憤怒之下,從床上暴起的他只想打開門來看看。究竟是哪個該死的混蛋在驚擾自己的美夢。</br></br>就在他即將擰開門銷的一剎那。劉檳清楚地聽到:從對面的門壁上,傳來一陣尖厲刺耳的怪音。心神震攝之下,他不禁混身一顫。連忙將眼睛湊到了門縫中央的空隙。</br></br>那是一雙手。一雙沾滿鮮紅粘稠血液的手。它的指尖高高立起,與墻壁表面完全垂直。從過道的頂端,緩緩橫刮過來。</br></br>慘白的石灰屑,從臟污的墻上慢慢落下。伴隨著刺耳的類金屬鳴音,劉檳只覺得自己幾乎窒息。他分明看到:刻刮墻壁的那雙手,指甲已經(jīng)有大半彎曲、脫落、崩裂。就在那條醒目的紅色血痕中央,被一點點磨掉的鮮潤肌肉部分。赫然還留有一團莫名的亮白。</br></br>劉檳混身都在發(fā)抖。身為研習美術(shù)的專業(yè)人員。對解剖多少有所了解的他知道:那是一截骨頭。支撐手指的骨頭。</br></br>是誰?究竟是誰?能夠如此殘忍,非但在墻壁間磨掉了全部的指甲。而且,更無比瘋狂地活活磨去皮肉。直至露出森森白骨…。</br></br>突然,一張可怕至極的人臉,從門縫中央一掠而過。清楚地看到其中面目的劉檳。當場被駭?shù)谜驹谀抢铮瑹o法說出一句話來。</br></br>那是自己的同室舍友張萬文。然而,他的左邊面皮已經(jīng)從額角一直垂落在頜際。仿佛一塊被重力揉過的爛布。懸掛在下巴上搖晃著。似乎隨時可能掉落下來。</br></br>不僅是他一個人。緊接著,從宿舍門口,接二連三又出現(xiàn)了幾十個熟悉的面孔。他們的身上同樣充滿了血淤。破碎的皮肉,殘斷的四肢…。甚至,在他們當中。劉檳還看到了自己的同室的舍長。他的一只眼睛,就好像被某種藥劑粘在面頰上的肉質(zhì)乒乓球。那團烏黑暗色的眼眶里,竟然還向外流淌出一團團半凝固的紅色液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