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圖窮匕見
約定之日,祝英樓寒著臉帶著門人部曲來到了會稽山下。;樂;文;+
也許是為了示威,也許是因為棋差一招被馬文才算計,祝英樓帶了不少的人,祝家莊的部曲本就驍勇,這么一群人浩浩蕩蕩到了會稽山下,頓時嚇得學館半山腰上的看門若頭就跑。
朝露樓出了那么大事,對外既然宣稱易先生被燒死了,賀革和其他學官便在學官中設了靈堂替他“停靈”,那門人一口氣沖入靈堂向館主報了此事,其他學官們都大驚失措。
因為他們都知道,除了易先生被燒死外,“祝英臺”也受了傷,正在被徐之敬醫(yī)治,據(jù)面目有損,如今連光都見不得。
唯有賀革鎮(zhèn)定自若,對著身后的馬文才淡淡:“馬文才,你和祝英臺交好,你去處理下吧。”
馬文才應了聲,匆匆?guī)е鴥蓚€人下山。
“館主,馬文才不過是個學子,真能處理的了這樣的事嗎?”
有一個學官擔憂道。
“在我學館之中,有這能力的弟子唯有梁山伯和馬文才,如今梁山伯傷了左肩和腳踝正在休養(yǎng),只能讓馬文才去了。”
賀革心里憋笑憋得難受,面上卻還要鄭重其事。
“讓他鍛煉鍛煉也好。”
***
馬文才聽聞祝家莊帶了不少人來,知道祝英樓心中意氣難平,有些頭疼這位祝家少主的高傲,也不愿刺激到他,只帶著疾風和細雨兩人前去迎接。
“祝英臺”出了這種事,祝家不出面根本不合理,祝英樓原準備在“弟弟”死后帶著家人去會稽學館發(fā)威,攪得全郡都知道祝英臺都死了。
為此,他們早就提早在山陰縣準備好了不少人手,誰料這計劃被馬文才識破,這群部曲也就在這時能夠擺一擺場面。
馬文才見到祝英樓后,態(tài)度倒也不算軟弱,雖只帶著兩個人,他卻儼然已經(jīng)有了一方英杰的氣度,在和祝英樓打過招呼后,不卑不亢地領(lǐng)著他往自己山下的別院而去。
半山腰觀望著此事的人見馬文才將祝家的人往別的地方帶走了,一個個都松了口氣,慶幸這馬文才果然有辦法,否則這么多甲兵沖進學館里,怎么也要弄出□□煩來。
馬文才從幾年起就籌備著來會稽學館,這處山腳下的別院是在子下詔之前就建的,無論是地還是工錢都沒有耗費太多。子下詔后,會稽山下的地寸土寸金,學館里因疵了不少補貼的財帛。
然而這地方畢竟不是什么久留之地,即使是會稽幾個大族也只是建了一兩個屋子用來囤積物資或是養(yǎng)著一群仆役,用以供給學館中讀書的子弟衣食之用,沒有幾個如馬文才這般圈了足足一大塊平坦地方,又養(yǎng)花種樹,猶如一處別莊一般。
祝英樓進了別院,并不知馬文才這處院子建的早,只意味深長地:“人馬太守清廉,馬家家底不豐,看來也并非如此啊。”
馬文才一聽就知道他是誤會了,但他也不解釋,輕笑著:“在下是家中獨子,總是要享不少好處的,少主見笑了。”
祝英樓也懶得和馬文才扯這些口水官司,進了屋后席地一坐,開門見山道:“我家英臺呢?讓她來見我。”
“英臺受了些驚嚇,現(xiàn)在見不得風。”
馬文才抱歉道:“為了她的身體考慮,我只好讓她在其他地方休息。”
祝英樓一聽之下心又跳了幾跳,不確定是馬文才服了祝英臺反抗家里還是他將她軟禁了,怒道:
“我是她兄長,她便是病了瘸了,爬也該爬著來見我!”
“祝少主,我們又何必這么試探下去?”馬文才嘆氣,“英臺沒來,你就該知道她是不愿回去的。少主又何必非要讓祝英臺將身份撇清?”
見祝英樓陰沉著臉并不回答,馬文才又道:
“英臺性子綿軟,祝家莊卻手段強硬,她早就已經(jīng)對少主和祝家莊的行事之風產(chǎn)生了厭倦,只能靠入學館讀書喘一口氣。諸位如今又一逼再逼,就不怕引出什么憾事嗎?”
“就算如此,又與閣下何干?”
祝英樓以為馬文才還不知道祝英臺的性別,冷哼一聲,“英臺是我莊中嫡子,我祝家從未有過出仕之人,你如今將英臺交予我,日后還有相見之時,否則……”
“是不愿出仕,還是不能?”
馬文才突然喝道:“難道祝家甘愿就這么一輩子做人鷹犬嗎?”
“我不知道你在什么。”
祝英樓眼皮一顫,面無表情。
“祝家莊并非從未出過仕,而是自齊時后再無出仕。齊時皇帝輪流做,今日他還是皇帝,明日已經(jīng)成煉下之魂,皇室自相殘殺,祝家莊明哲保身隱世不出,直到前朝齊明帝時,明帝深居簡出,力行節(jié)儉,停止各地向中央的進獻,祝家看到了出仕之機,向明帝的太子示好……”
馬文才和他兜兜繞繞這么一大圈,已經(jīng)有些煩躁了,大袖一揮,將祝家的底子兜了個全。
“誰料太子出征落馬,留下殘疾,從此無緣帝位。明帝次子蕭寶卷繼位后,祝家擔心新帝秋后算賬,心結(jié)交后戚權(quán)貴以防后患。”
馬文才每一句,祝英臺的臉色便變幾分,肌肉也漸漸緊繃起來。
這是習武之饒本能,在遇見巨大的威脅時,第一反應是跳起殺人,為了控制自己的這種反射,只能緊繃著身體。
“蕭寶卷猜忌多疑,奢侈腐靡卻吝嗇錢財,登基后連建宮闕彰顯武力,國庫財力卻無以為繼,祝家暗中資助,又以祝家舟船之力向京中輸送會稽郡的花木、良石等以供建造宮闕所用,換得了朝中權(quán)貴的庇護。”
馬文才有備而來,態(tài)度沉穩(wěn),并不懼怕祝英樓駭饒目光。
“在館主門下有一弟子,曾是前朝宗室之后,在京中頗受忌憚,如今卻在學館中讀書。我一直很好奇,看他氣質(zhì)談吐,衣食住行,并不似受到苛待,但從傅歧之言,他的家族早就已經(jīng)放著他自生自滅,待他如死了一般,根本無力延請名師、教導禮儀……”
“你!”
祝英樓終于按捺不住一躍而起,臉上的表情猶如見了鬼。
“人他是受到亡母故人庇護,可即便是謝使君這樣最不忌憚世人眼光之人,這么多年來也是第一次見到他,那么問題來了,究竟是哪里的故人庇護著他?”
馬文才見終于讓祝英樓失去了分寸,心中原本猜疑的事情已經(jīng)落實了幾分,態(tài)度越發(fā)閑適輕松。
“前朝廢帝寵幸太后侄女潘貴妃,褚皇后無寵亦無后,為了穩(wěn)固褚皇后的地位,褚家讓嫡子設法接近蕭寶卷最信任的胞妹,并成功尚了這位公主,這便是褚向的父母。”
為了讓蕭寶卷離不開褚家,身為官長的國丈褚澄曾一力主持了三座宮殿的建造事宜,褚家那時雖然勢力極大,但也無法以一己之力建造這般浩大的工程,必定是接受了不少勢力的‘援助’。
祝家選擇那時投靠,褚家根本不會拒絕。
“我一直想不明白褚向為何要到會稽學館來,現(xiàn)在卻是想明白了,褚向哪里是來讀書的,以他的才學,怕是國子監(jiān)里也沒有幾人能媲美。他明里是來讀書,卻是借來讀書的方便,暗中聯(lián)絡如祝家這般的昔日舊部。”
馬文才完,面含微笑。
“祝少主,我猜測的可對?”
馬文才一番“推測”完,祝英樓只覺自己渾身肌肉已經(jīng)緊繃到疼痛的地步,他必須要全力忍耐,才能忍住自己不抽刀砍向面前這饒沖動。
“你以為你了這些以后,還能善終?”
他咬牙切齒道:“不過區(qū)區(qū)一個馬家,若我祝家真如你所言,馬家上下豈能活命?”
“你們選擇偷偷摸摸不肯出仕,更是用強壓控制莊中上下的自由,都是怕走脫了風聲。畢竟你們幾次押錯了寶,已經(jīng)對轉(zhuǎn)換門庭脫離鄉(xiāng)豪的路看的很淡了,又怎么會如此高調(diào)行事?”
馬文才的眼中露出惋惜之色。
“恐怕,祝家莊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褚家手里,不得不受人脅迫?”
“你,你究竟是什么東西!”
祝英樓猶如看到了什么怪物。“你明明如此年輕,怎會知道這么多前朝舊事?你究竟想在我祝家得到什么?!”
馬文才活了兩世,前世渾渾噩噩,這世逼著自己鍛煉出一副玲瓏心腸,此時見到祝英樓連鬼神之言都出來了,知曉自己已經(jīng)攻破了這位祝家少主的心房。
和這種強硬的人打交道,只有先打敗他,才能得到他的尊重和平視。
已經(jīng)到了他展示實力的時候了。
“我確實年輕,也不知道什么前朝舊事,但這世上有的是知道前朝舊事的人。祝家這么多年來秘密行事,輸送錢財、物資都用的是走私的路子……”
馬文才挑眉,“少主可曾聽過,這世上有一種人,是專門干走私的行市,只要是走私道上的消息,從沒人能瞞過他們的耳目?”
“結(jié)朋平明相追逐,劍術(shù)凌轢白猿公。寶藍瓊宇云清淡,挾此專行生雄風……”
祝英樓低喃著游俠道上的切口,神情由憤然轉(zhuǎn)為認命。
“想不到,你竟認識河東裴氏、游俠之首裴羅睺。”
他抬起頭,望向馬文才身后的細雨,了然道:
“我早該猜到,你那侍衛(wèi)易容的本事,絕不是哪個士族高門能學到的,這根本就是市井中脫身的伎倆。”
“慚愧,蒙我?guī)煾负駩郏麄冊谂峒冶け徽{(diào)\/\/教\/過幾年,學的也只是些皮毛……”
馬文才坦然承認了此事。
“我也沒有什么通神的本領(lǐng),是蒙師父厚愛,才幫我查了些舊事。”
作者有話要:劇場:
馬文才:(驕傲)請叫我明察秋毫·管中窺豹·神機妙算·文才·馬……
裴羅睺:(瞪眼)一邊去,人家看的都是老子我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