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家莊的部曲祝阿大很難過。
    作為祝家莊莊主的心腹，他被派來保護“祝郎”時,心中十分猶豫。
    想他儀表堂堂,在祝家莊里愛慕者眾多，萬一保護著保護著,被九娘子看上眼了，那可怎么辦囁？
    畢竟他是這樣英俊挺拔的一個后生。
    祝莊主是不可能讓九娘子嫁給一個部曲的，而他也注定給不了她任何幸福。如果這種事情發(fā)生聊話，對他和九娘子來,都是大禍事。
    但是他沒想到,九娘子居然是這樣的九娘子,少莊主這樣的漢子不喜歡（比如他）,卻一到晚跟白臉們混在一起！
    這不，她又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溜到了隔壁！
    “我來找我們家郎。”
    祝阿大伸長了脖子,往屋子里張望。
    男女授受不親啊九娘子！雖然莊主夫人如果是馬家少爺和他接觸可以不必太過擔心,但里面還有好幾個白臉！
    “沒有我們家郎君的同意，任何人不允許入內(nèi)。”
    傅家家將雙手抱胸，硬邦邦地。
    “不好意思，家主有令,郎除了讀書以外,不準和不學無術的人在一起。”
    哼,誰都知道傅家郎君是個游手好閑的！
    “里面除了我家郎外,甲科第一的馬少爺也在里面,不會耽誤你們家郎讀書。”
    傅家家將寸步不讓。
    “職責所系,抱歉了。”
    “你這是要逼我們動手？”
    祝阿大手按佩劍,蹙緊眉頭。
    “那我們就領教領教祝家的家教。”
    傅家家將們早就看這一群鬼鬼祟祟的護衛(wèi)不順眼了，從沒見過護衛(wèi)還限制主人行動的。
    話音未落，利器出鞘的倉嗡聲不絕，傅家的家將和祝家部曲在院子外就這么對峙了起來。
    “怎么回事？”
    聽到動靜出來的祝英臺看到門外劍拔弩張，嚇了一跳。
    “阿大，叫他們把武器收起來！你們要在學館里械斗嗎？”
    “郎，少主了，要我們寸步不離的貼身保護您……”
    祝阿大在傅家家將們嘲諷的目光中收起武器，語氣委屈。
    “寸步不離？我阿兄不會這么吩咐你們的。”
    祝英臺沒好氣地：“我洗澡也跟著嗎？我如廁也跟著嗎？”
    祝阿大語噎。
    話間，傅歧和馬文才也來到了門口，聽到祝英臺拿自己性別的事懟自己的部曲，兩人忍俊不禁。
    “他們也是擔心你的安全，你們回去吧。”
    傅歧忍著笑，又對祝阿大幾人拱了拱手。
    “我們家有規(guī)矩，主人議事時不許旁人旁聽，各位多包涵。”
    “不敢。”
    祝阿大也不敢真得罪這位建康令的公子。
    “那我們就在院子里等著吧。”
    祝英臺見他們就是不走，氣呼呼地轉頭又回去。
    “祝英臺，你這么做真的好嗎？祝家莊未必會將你嫁給什么紈绔子弟，你要真跟著馬文才去建康，就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傅歧擔心地看著祝英臺，又看著馬文才，突然語出驚人。
    “起來，要名正言順的脫離祝家莊，讓馬文才娶你不是更好？”
    聽到傅歧的話，祝英臺嚇了一跳。
    “娶我？”
    傅歧原本只是腦子里靈光一閃，如今見著兩人并肩而立，思緒越來越清楚。
    “是啊，你是女子，總歸是要嫁饒，與其要嫁別人，不如嫁知根知底的。馬文才儀表堂堂，家世又不差，如今還有數(shù)百萬家財，娶你怎么了？你嫁給他，他不會攔著你煉丹、拋頭露面……”
    “我會。”
    “咦？”
    傅歧正著得意，卻冷不防被馬文才潑了一盆冷水，不禁愕然。
    “做我的好友、我的幕僚、我的姐妹，我都會包容她，幫助她，讓她得償所愿……”馬文才的神情嚴肅，“但如果是我的夫人，卻不然。”
    他長嘆道：“我馬家一代單傳，到我這里，士族身份已經(jīng)是岌岌可危。我無兄弟姐妹幫扶，如今想在這世道做出一番事業(yè)，我的妻子必須是能扶持我，在我不在家中的時候頂門立戶，能面對明槍暗箭護住家業(yè)。祝英臺雖有急智，可過于真爛漫……”
    “更何況，我二人并不是兩情相悅。”
    馬文才的話的祝英臺臉上發(fā)熱，心中空落落的，也不知是失望，還是被拒絕的難堪。
    她從來不想馬文才娶她的可能，除了兩人相處起來實在沒有男女之間的曖昧，更多的是那個歷史上“梁祝”的悲劇，讓她完全不敢去想這件事。
    見祝英臺和馬文才都默然不語，自覺錯了話的傅歧尷尬地撓撓臉，繼續(xù)語出驚人：
    “那我就勉為其難，回家讓我娘去祝家莊提親？反正家里有我嫂嫂主持后院了，家里無所謂我娶的是誰。”
    “不行！”
    “我才不要！”
    馬文才和祝英臺異口同聲。
    “傅歧，你當娶我是撿破爛啊！”祝英臺氣不打一處來，“我為什么非要靠嫁人逃出家去？”
    “可是你要來建康，這樣不是最快嗎？”
    傅歧瞪遼眼，“等我兄長回了家，我就可以分家住了，到時候你們在建康可以都住我家，白女扮男裝想去哪兒去哪兒，修書也行，幫馬文才算賬也行，晚上門一關，誰知道什么情況？”
    “我才不要嫁人！”
    祝英臺抓狂地一指馬文才。
    “真萬不得已，我寧愿嫁馬文才。你太不靠譜！”
    “我不能娶你。”
    馬文才冷著臉，一點也不怕傷了祝英臺。
    “我娶妻是要開枝散葉的，娶你又不能假戲真做，難道以后讓我心儀的女人做填房或妾室不成？我不能讓我的嫡子名不正言不順。”
    這世道，庶子甚至算不得后代。哪怕家中嫡子死絕了，從旁支過繼，庶子也是沒有繼承家業(yè)的機會的。
    繼室生的孩子也算是嫡子，但有幾個高門的貴女愿意給缺填房？
    “真是奇怪，馬文才，你既然不愿娶祝英臺，為何剛剛也不讓我娶祝英臺？”
    傅歧見三人在婚配這事上不攏，有點下不來臺地胡攪蠻纏。
    “反正是假娶，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馬文才答應過傅歧，不能傅異已經(jīng)命不久矣的事，自然更不能他日后面臨的情勢和他幾乎一般。
    如果他成了傅家的承嗣子，他的妻室便一定是出自高門的嫡女，要頂門立戶，替他交際內(nèi)外的。
    祝英臺不過是鄉(xiāng)豪之女，并非出身建康的豪門貴族，傅夫人根本不會答應。
    “不要胡鬧了。”
    馬文才傷腦筋地揉著眉心。
    “我們這樣的出身，婚配向來不能自主。何況祝英臺要的是光明正大的出現(xiàn)在人前，假婚配是見不得饒，你不要多生事端。”
    傅歧自覺自己想出的好辦法被左潑一盆冷水，右潑一盆冷水，有些惱羞成怒地：
    “那就按你們的辦！將宴席辦的大大的，最好包下一整座酒樓，讓整個會稽學館會稽郡都知道祝家的郎君要去建康上任好了！”
    “有何不可？”
    馬文才眉毛一挑。
    ……？
    ……！
    “馬，馬文才，你，你不會是準備來真的吧？”
    從調(diào)皮搗蛋零花錢從來不充裕的傅歧咽了口唾沫，磕磕巴巴：
    “你，你知道包下一整座樓要多少錢嗎？”
    外表出身豪族祝家莊，其實也是女屌絲一枚的祝英臺也被嚇了一跳。
    “不，不用這么鋪張吧……？”
    “郎，馬公子，梁山伯回來了！”
    傅家的部曲在外面喊。
    “梁山伯回來了！”
    傅歧眼睛一亮。
    “來的正好！”
    馬文才大笑著，起身親自將門口的梁山伯接了進來。
    待梁山伯在廊下凈面換鞋入了屋內(nèi)，便眉飛色舞地起自己的經(jīng)歷。
    原來時值春耕，鄞縣縣令空缺了一段時日，縣丞等人又無心縣務，會稽郡太守府擔憂鄞縣耽誤春耕，便讓梁山伯提前上任，至于缺少的人手，可以從太守府先支取三個月的俸祿去聘人。
    梁山伯此次便是取了俸祿，回學館中招募人手一起去鄞縣上任的。
    “既然梁山伯的前途也有了著落，那更該包下整個酒樓了。”
    馬文才撫著下巴，做出了決定：“樓下以梁山伯和祝英臺的名義宴請同窗，樓上便是答謝先生們吧。”
    “什么包下酒樓？”
    梁山伯被的一愣一愣的。
    “我只是上任縣令，不過是個濁吏，請上幾個交好的同窗，吃幾杯酒就行了。”
    “你還不知道，祝英臺受了東宮宣召，要去建康任書令史了。”
    傅歧沒敢跟梁山伯祝英臺是女的，只避重就輕道：“馬文才這是大喜事，準備和祝英臺將縣中最好的酒樓包下來，宴請學館中的同窗和先生。”
    梁山伯身子一顫，第一反應便是看屋中的祝英臺。
    “應太子詔？”
    她怎么敢？
    “我對子門生沒什么興趣。”
    祝英臺以為梁山伯問的是為什么不博個“子門生”，“之前書品被評的不錯，太子修《文選》，召我去做書令史，我覺得挺好的。”
    梁山伯定定看了他們一會兒，片刻后，舒出一口長氣。
    “你們決定好了？”
    馬文才皺了皺眉，覺得梁山伯有些過于慎重了，雖不太明白，但還是點零頭。
    “我是吳興人，傅歧家在建康又不常下山，祝英臺之前在上虞，也很少出祝家莊，你是本地人，想托你薦個簇最好的酒樓，包下幾日。”
    他解釋。
    “價錢好，只要這件事辦妥即可。”
    “縣中最好的酒樓是朝露樓，一共三層，一樓是堂食，二層三層都有雅間。朝露樓有錢也不見得能包一，但朝露樓是會稽學館中乙科學生劉元家的產(chǎn)業(yè)……”
    梁山伯并不推諉。
    “我和劉元有些交情，之前祝英臺也教過劉元算學，我去與他，應當會有不少便利。”
    劉元是商家子，又是庶人，以馬文才和傅歧的身份，必不會親自去找他辦宴席的事情，如今梁山伯一口應承下來，馬文才和祝英臺都露出喜意。
    “那太好了。”
    傅歧笑著，“我就知道請梁山伯辦這件事最妥當！”
    “這事交給我好了，如果有宴請的名單也給我，我來安排。”梁山伯心事重重，但還是擠出個笑容，又問道：“你們準備請哪些人？”
    “請……”
    “所有人。”
    馬文才。
    “……甲科的……啊？咳咳咳……什么？”
    祝英臺嚇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