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6:東慶地動(八)
    姜芃姬冷嗤一聲,“我不會走的,哪怕那個皇帝真的遷都。”
    黃嵩神色復(fù)雜,眼前的姜芃姬和他認識的她截然不同,撕開平日里慵懶清冷的假面,露出最具攻擊性的一面,令人眼前一亮,這樣的姜芃姬更令他欣賞,但她的選擇也令他遺憾。
    黃嵩低聲勸說,真心誠意為姜芃姬考慮,“你愿不愿意離開,這恐怕不是你能決定的。天子一怒,血流漂杵,這話并非玩笑……你現(xiàn)在若是不走,以后可就真的要被軟禁了。”
    皇帝想方設(shè)法、拐彎抹角將世家人質(zhì)捏在手里,如今上京地動,情勢對皇帝不利,他更加不會放開手上的人質(zhì),若是世家輕舉妄動,說不定為了殺雞儆猴,要有人犧牲流血。
    現(xiàn)在地動發(fā)生沒多久,皇帝自顧不暇,這時候姜芃姬要是收拾細軟連夜奔逃,只要她進入崇州地界,基本算是安全了。哪怕皇帝事后追究,崇州牧柳佘也能替她擋住。
    東慶的形式本就嚴峻,加上這次突如其來的地動,皇帝要是想千秋萬代,這會就不能妄動。
    可,姜芃姬現(xiàn)在不走的話,等遷都之時,她就真的要淪為人質(zhì),失去自由了。
    “放心,我有辦法。”姜芃姬放眼望去,周遭煙塵彌漫,滿目廢墟,空氣中更是泛著令她難受的氣息,“你擔(dān)心的這些,我心里也清楚。既然敢留下來,怎么可能沒有依仗?”
    要是皇帝真的要遷都,整個上京城還留下的百姓,她就不客氣地帶走了。
    原本還想緩一緩步伐,暗中籌謀,按部就班。
    但是,對手的愚蠢和作死舉動,令她忍無可忍。
    只是,她現(xiàn)在面臨一個十分尷尬的問題——錢糧倒是其次,關(guān)鍵是人手不足。
    若在黃嵩來之前,她倒是想私底下問一問他的意見,愿不愿意撥出人手幫忙……上京都巡的確是個小官,但人家手上能指揮的人多,現(xiàn)在一看,十有八、、、/九不可能了。
    不是說黃嵩不善良,他也是公事公辦而已,只能將有限的資源和精力去幫助達官貴人,完成上頭交代的任務(wù),宦官之后想要在朝廷中出人頭地,難度比一般人還要大上幾倍。
    他對黎民百姓有仁心,奈何情勢太過苛刻,他有心無力。
    若是部曲在手就好了,她也不至于沒人可用。
    黃嵩見姜芃姬主意已定,心下一嘆,也知道自己無法勸說她。
    “你是過來找懷瑜和懷玠的吧?他們都在里面……”
    姜芃姬已經(jīng)猜到黃嵩是來干嘛的,偷偷報信讓他們盡快逃離上京,回到自己本家,屆時就徹底安全了。只是,黃嵩好心是好心,但風(fēng)氏兩兄弟都不是常人,各有各的主見呢。
    黃嵩面色訕訕,瞧見姜芃姬心情不好,只能作揖謝了一聲,越過她找風(fēng)氏兩兄弟。
    見黃嵩走遠,徐軻才道,“郎君,軻先回去布置。”
    “嗯,大白你先騎著吧。它機靈,路上要是碰見暴民,它也能帶你安全躲過。”
    徐軻接過大白的韁繩,動作熟練地上馬,“多謝!”
    這位小姑娘的脾氣可傲了,之前要不是為了找姜芃姬,它根本不會允許徐軻上它的背。
    這會兒得到姜芃姬當(dāng)面允許,徐軻倒是沒有被大白嫌棄排斥。
    姜芃姬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沒多久又見黃嵩面無表情地過來,兩人錯身的時候點了點頭,然后各做各的事情。身為上京都巡的黃嵩,有義務(wù)救出被困的達官貴人,保證他們安全。
    姜芃姬搭得帳篷很結(jié)實,里面能容納三個成年人而不顯擁擠。
    喝過補湯的魏靜嫻已經(jīng)在帳篷內(nèi)入眠,剛出生的長生喝了初乳,甜甜睡著。
    對此,風(fēng)瑾心疼得不行。
    為了這個孩子,他東奔西跑之后選定了三位奶娘,身體康健、奶量充足,教養(yǎng)規(guī)矩都好。
    昨夜地震,三人之中亡了一個,另外兩個都被砸傷,根本不能哺育孩子。
    但,總不能因為沒有奶娘就讓孩子餓著吧?
    夫妻倆瞧著嚎哭的閨女,魏靜嫻只能喏喏開口,征詢意見,能不能由她親自喂奶。
    孩子剛出生沒多久,哭泣的時候一抽一抽的,弱得跟奶貓一樣,她聽了都心酸難受。
    風(fēng)瑾那會兒的臉就黑了。
    不是因為魏靜嫻的提議,而是真的心疼孩子和老婆。
    高門士族,哪家產(chǎn)婦會淪為喂奶的奶娘?
    魏靜嫻不是宗婦,但也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風(fēng)二夫人!
    讓一個貴婦當(dāng)奶娘,親自給孩子喂奶,這是多大的委屈?
    不過,姜芃姬跟他說母乳哺育對孩子好些,容易養(yǎng)活,他的臉色才稍稍好轉(zhuǎn)。
    只是,心情沒有維持多久,黃嵩上門。
    這人帶來的消息令他胸口一悶,眼前景色明明暗暗,險些憋出血來。
    普通人看不出門道,但風(fēng)瑾怎么會察覺不出里頭貓膩?
    官家這是想拋棄上京,遷都他處啊!
    黃嵩沒有留下等風(fēng)瑾兄弟倆的回復(fù),如今時間就是生命,拖延一刻都不行,他恨不得自己能有萬千化身……能在這種時候抽空出來通風(fēng)報信,可見他是真的將風(fēng)玨當(dāng)成了摯友。
    “蘭亭?你怎么回來了?”
    風(fēng)瑾聽到動靜抬頭,見到來人,竟然是之前告辭的姜芃姬。
    “路上碰見伯高……官家怕是要放棄上京,帶人遷都了……”
    風(fēng)瑾唇角勉強扯動,姜芃姬的想法跟他不謀而合。
    如今擺在他面前有兩條路。
    第一,他什么都不做,等官家派人過來接走,繼續(xù)當(dāng)風(fēng)氏人質(zhì)。可風(fēng)瑾并非常人,如何看不出這條路有多么艱險?不是坐牢,勝似坐牢,等到了遷都之處,怕是淪為真正的階下囚。
    第二,趁機收拾細軟,帶著老婆孩子逃離這里。
    若靜嫻還未生孩子且身孕還淺,倒是能試一試第二條。
    只是,天意弄人,如今孩子剛降生,受不得舟車勞頓,更別說路上還有未知的艱險,也許是無奈落草為寇的匪徒,也許是饑餓難耐的暴民……不管是哪種,他都賭不起。
    這般比較,反而是第一條更為保險。
    風(fēng)瑾是真正的仁人君子,為了妻女,他寧愿犧牲暫時的自由,保全家庭。
    不過,姜芃姬給他帶來第三條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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