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不可思議的世界(二)
    根據(jù)柳蘭亭的記憶,她就是個一心只會咬著書本讀書的書呆子,很少去關(guān)心府里的事情。
    柳父在去任上任職之前,買了如今這座三進(jìn)的小宅院。
    雖然繼夫人帶著柳父后院的女子住在族地很安全,但人口嘈雜,家里沒有個成年男丁,很容易被嚼舌根。
    也許是出于這種考慮,所以柳父將一家人搬出來。他買的宅子距離族人的族地很近,要是出了事情繼夫人也可以去找族人幫忙,要是平時沒事也能關(guān)上門過自己的小日子。
    然而……一間三進(jìn)的小宅院,養(yǎng)的護(hù)院家丁能有幾個?
    更別說家里兩個可以主事的女主人都紛紛病倒,庶子還貪玩磕破腦袋,這個時代的腦外傷沒有好好照料,及時救治的話,很容易出人命……姜芃姬進(jìn)了內(nèi)院,腦仁更疼了。
    “我沒有死,只是被擄走了。那些賊人腦子太笨,又被我逃了出來,剛才是太守大人將我送來的。”姜芃姬簡單說了一下,又想到剛才那個門房,補(bǔ)了句,“我先去看看母親,管家你去把昨晚去找我的幾個家丁找來,我有些話要問他們……”
    看樣子,不是那位蝶夫人沒有派人出來,而是可派的人太少,那些家丁又覺得自家郎君碰上盜匪,生還的幾率太小,直接渾水摸魚去了……例如那個和粉頭打了一夜架的門房。
    由此可見,這家的規(guī)矩散漫成什么樣。
    想到這里,姜芃姬不由得冷冷一笑,柳家的確是士族不假,但柳父搬出來之后,常年在外任職,留在家里的沒個鎮(zhèn)得住場子的男丁,底下的下人松懈怠慢,幾乎是可以預(yù)料的事情。
    不是主人沒本事,完全是下人各有鬼胎。
    繼夫人住在東側(cè),和想象中遠(yuǎn)古時代貴族家中的熱鬧場景不同,柳府的景物甚至透著幾分蕭條冷清,來往的女婢也就小貓三兩只,不知道的還以為柳氏嫡系二房怎么落魄呢。
    雖然是繼子,但繼夫人同時還是柳蘭亭的姨媽,姜芃姬進(jìn)了繼夫人閨房也沒關(guān)系。
    外頭還是烈陽晴天,但屋內(nèi)卻透著一股子的陰暗,空氣中還彌散著揮之不去的濃郁藥味。
    繞過屏風(fēng),姜芃姬看到室內(nèi)的大致擺設(shè),簡樸得不像是一個貴族夫人應(yīng)該有的。
    梳妝臺上擺著好幾只匣子,樣式老舊,明顯能看出使用年頭,銅鏡旁有只精巧的彈簧蝴蝶發(fā)卡。
    姜芃姬視線在發(fā)卡上落了兩秒,旋即挪開視線,簡單掃了一眼室內(nèi)擺設(shè)。
    繼夫人躺在塌上,面色蒼白如雪,一頭黑發(fā)攙著不少白絲,給她平添了幾分蒼老,眼底帶著濃重的青色,病容沉重。姜芃姬順手接過婢女手中的藥,跪坐在床榻旁,接過喂藥的工作。
    那是一雙看透紅塵世事的眼睛,又有種被和藹長輩注目的感覺。
    “……蘭……亭……”
    姜芃姬來之前,繼夫人剛從死亡線上晃悠回來,這時候又看到姜芃姬,眸子帶著幾分水光。
    “嗯,我回來了。”
    姜芃姬溫和笑了笑,視線簡直不敢看那一碗黑漆漆散發(fā)著怪味兒的藥,遠(yuǎn)古時代的古人真心是黑暗料理的鼻祖,這種可怕的藥是怎么折騰出來的,能治病?
    真的不會喝死人?
    “……記得……之前……”繼夫人目光變得溫和而懷念,聲音氣若游絲,但還是喘了幾口氣,慢慢道,“有人說你沒了……小姨怎么信……后來……去了奈何橋……見到了姐姐……”
    姜芃姬心底暗道,柳蘭亭真的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母親別說話,先將藥喝了。”姜芃姬用空余的手伸到她的頸后,攬著她幾乎瘦骨嶙峋的肩頭將人扶起來靠在自己懷里,方便對方喝藥,不至于躺著嗆到,“然后好好睡一覺。”
    躺得太久容易生褥瘡,看到對方衣領(lǐng)口一片濕紅,姜芃姬悄悄吩咐侍女去燒水,等繼夫人喝完藥再擦拭一番,然后換一套新床褥。室內(nèi)空氣那么糟糕,也不適合病人修養(yǎng)。
    繼夫人蹙著黛眉,一口一口將姜芃姬剛剛吹涼的苦藥喝了下去。
    姜芃姬見她喝完之后還是略略苦著一張臉,再看看碗底殘余的些許藥渣,立馬感覺自己口里也開始泛苦了,扭頭對著侍女道,“再去拿點(diǎn)兒蜜餞過來給母親……也不知道郎中給藥里丟了多少黃蓮……”
    以姜芃姬的記憶來看,柳蘭亭和繼夫人之間的關(guān)系有些單方面的冷淡。
    柳蘭亭內(nèi)心一直認(rèn)為繼夫人占了生母的名分,對她頻繁的噓寒問暖有些不以為然,甚至覺得對方十分的虛偽做作,不過慶幸的是,這丫頭還知道維持表面的和善,并沒有將內(nèi)心的不喜表露出來。
    不然的話,姜芃姬剛才的親昵的舉動,很容易引起外人懷疑的。
    “我兒……昨晚……可是受委屈了?”
    繼夫人睜著渾濁的眼,說話氣力比剛才好一些。
    “沒,那些出門不怎么帶腦子的蠢笨家伙,哪里能給我委屈受?”
    姜芃姬原本想將繼夫人放下,不過眼角看到有侍女抱著一床干凈褥子過來,干脆用被子將對方裹了一下,然后另一手伸到她腿彎,在對方短促的驚呼中將人打橫抱起。
    “母親別怕,我還抱得動您呢,先讓侍女將褥子換了,然后再用手爐烘暖。”
    繼夫人道,“我兒越發(fā)……有姐姐的風(fēng)采了,給小姨說說,昨晚的事情……”
    姜芃姬深深看了眼那位繼夫人,倏地勾了勾唇,說道,“母親若聽,自然是知無不言。”
    她最不耐煩的事情就是將同一件事情重復(fù)好幾遍,一次是新鮮,次數(shù)多了反而無趣。
    不過一位有氣質(zhì)的古典美人請求,她不介意再講一遍,深化自己高大帥的形象。
    繼夫人津津有味得聽著,末了深深看了一眼姜芃姬,然后暗暗瞧了眼屋內(nèi)的侍女,示意她們?nèi)客讼氯ァ?br/>
    “蘭亭……她怎么去的?”繼夫人溫和笑笑,發(fā)現(xiàn)姜芃姬沒有絲毫意外,“你不怕?”
    姜芃姬搖搖頭道,“我以為這種事情,應(yīng)該是我之外的人更加害怕才對。”
    繼夫人說,“你這孩子倒是實誠。其實也能瞞著……我就當(dāng),我兒還活著……”
    姜芃姬搖頭,“自欺欺人有什么好的?我進(jìn)屋之前也想過能瞞就瞞著吧,不過看到你的眼神,我就知道沒有必要了。這是柳蘭亭的外貌,但我終究不是她。我倒是能刻意模仿,只是這樣自己太累,也不知道是欺騙自己,還是欺騙自欺欺人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