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7:伐黃嵩,東慶一統(tǒng)(七十八)
姜弄琴和尋常女子不一樣,二人雖然互通心思,但楊思總覺得八字還沒一撇。
她主動提及這個話題,楊思便覺得這一撇終于寫上了,剩下的一捺就簡單得多。
只是二人都不是感情至上的人,談?wù)摳噙€是公事。
他好奇道,“主公在哪里擒拿黃嵩?”
姜弄琴道,“哪里不重要,反正不管在哪里,他都逃不出主公的手掌心。”
面對如此死忠的言論,楊思已經(jīng)有一定免疫力了,自動忽略。
“他被俘的時候,可有什么過激反應(yīng)?”
姜弄琴道,“甕中之鱉,負隅頑抗又能如何?主公善待他,他若不領(lǐng)情,死路一條。”
楊思:“……”
不行了,“心疾”又要發(fā)作了。
除了小部分人在亂軍中失散,黃嵩帳下大半中流砥柱都被俘虜,成了姜芃姬的階下囚。
后者沒有虐待俘虜?shù)氖群茫膊粫⑹窒聰⑴鯙橘F賓,除了黃嵩待遇不錯,其他人的條件都很普通,食物供應(yīng)與普通士兵等同。有些人暴跳如雷將食物打翻,有人沉默用膳。
程靖被單獨看押,衛(wèi)慈很容易便找到了他。見程靖的時候,衛(wèi)慈手中還提著一個食盒,食盒上面三層格子放了幾盤熱菜和剛出爐的白米飯,最底層放了一套沒穿過的干凈衣裳。
衛(wèi)慈沒想到還能見到程靖,若是依照前世的軌跡,后者在牢獄自刎殉主。
轉(zhuǎn)念一想,程靖和黃嵩的情誼遠不如前世那么深,自然做不出自刎殉主的舉動。
程靖被關(guān)在小小的帳篷里頭,外面有不少士兵把守,他是插翅也難飛。
“你怎么來了?”程靖放下碗筷,抬起頭看了一眼衛(wèi)慈,了然道,“莫非是當(dāng)了說客?”
帳內(nèi)視線昏暗,唯有矮桌上擺著一盞不甚明亮的油燈,映得程靖越發(fā)憔悴狼狽。
衛(wèi)慈不吱聲,彎腰從食盒底層取來幾支蠟燭和火折,逐一點亮,帳內(nèi)這才明亮許多。
“主公并未囑咐此事。”衛(wèi)慈直白道,“只是擔(dān)心師兄被人怠慢,這才過來瞧瞧。”
借著燭光,衛(wèi)慈瞧見程靖下頜冒出青色胡渣,雙眸布滿了血絲,哪還有平日里的儒雅風(fēng)采?
程靖也沒動怒,如果衛(wèi)慈真是當(dāng)說客,他也不意外。
“你極少喚靖師兄。”
衛(wèi)慈算是淵鏡先生的關(guān)門弟子,師兄弟排序不看年紀(jì)看入門時間。
“畢竟是同門師兄弟,不論是喚師兄還是友默,不都是一個人?”
衛(wèi)慈在程靖對面落座,再將食盒內(nèi)的菜品端出來,一時間香味撲鼻而來,勾得人拇指大動。
饒是程靖現(xiàn)在沒多少胃口,聞到食物香味,隱隱有些饑餓感。
程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勉強的笑。
“子孝想用這個收買人?”
衛(wèi)慈一邊說一邊取出兩壇酒,“今日不談公事,只為敘舊。”
程靖的性情與其他幾個師兄弟不一樣,衛(wèi)慈也沒多少把握說服他投靠主公。
說來可能不信,衛(wèi)慈這次過來真是為了照拂程靖師兄的。
有一點,衛(wèi)慈前世今生都不明白,程靖為何跟隨了黃嵩?
他的“道”不是順應(yīng)天命、匡扶正統(tǒng)么?
不管從家世出身還是個人魅力而言,黃嵩距離“正統(tǒng)”二字差了十萬八千里。
衛(wèi)慈毫不避諱地問了出來。
程靖抿了一口清酒,這個酒和平日喝得很不一樣,味道更加醇厚,流入喉間還有些火辣辣的感覺,后勁兒挺大。他喝了幾杯便露出了紅暈,眼眶水汽連連,還有些困乏。
“子孝可知主公……伯高祖上的淵源?”
衛(wèi)慈一怔,“此人不是原氏出身么?”
程靖道,“伯高這一支是大夏皇室唯一尚存的子嗣。大夏末年,皇族近乎滅族,先祖感念太祖知遇提拔之恩,冒死護送末帝幼女出逃,藏于家中旁支,細心照拂長大。不過無人告知她身份,先祖也待之親女,正值天下分五國,她的身世說出去不僅會害了她,還會連累程氏。”
衛(wèi)慈倏地明白了什么。
“如此說來,末帝帝姬最后嫁入原氏?”
程靖點頭,肯定了衛(wèi)慈的說辭。那時候的原氏還算顯赫武家,程氏將帝姬嫁入這戶人家,本意也是為了更好保護這一支血脈。誰料原氏先祖接連犯錯,不過兩代就落魄成這樣。
黃嵩祖父犯事兒,險些株連三族,那也是程氏在背后幫著周旋才平息的。
死罪可饒,活罪難免,黃嵩父親被發(fā)配,半途病故。
留下的孤兒寡母毫無依靠,原氏族人又不肯照拂,黃嵩母親只能靠繡藝賺錢補貼家里。
黃母守寡的時候還很年輕,一次偶然機會被東慶皇帝身邊的紅人內(nèi)侍黃覃看中,上門求娶。
母親改嫁,黃嵩父親改姓成了黃覃繼子,黃嵩自然也隨父姓。
這樁陳年往事知道的人不多,連黃嵩本人都不知道。
當(dāng)然,程靖輔佐他,血緣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則是黃嵩卻有可取之處。
如果他能光復(fù)先祖榮光,那是再好不過的。
“師兄將此事告訴慈——”
衛(wèi)慈有些不解,按照正常套路,主公要是知道黃嵩身上還有這層關(guān)系,黃嵩小命難保啊。
程靖道,“大夏余威早已不存,伯高有沒有皇室血統(tǒng),影響大么?”
再者,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就那么幾個,大多還行將就木。
外人眼中的宦官之孫竟然是前朝皇室末裔,誰會信呢?
“師兄也說大夏不存了,難道你還堅持他們是正統(tǒng)的?”衛(wèi)慈問道。
程靖笑道,“那就得看看你所侍奉的蘭亭公能不能成為‘正統(tǒng)’了。”
旁人聽到這話,估摸著會以為程靖有歸順之心,但衛(wèi)慈卻清楚,對方是鐵了心不肯歸順。
除非——
除非主公真能位登九五!
衛(wèi)慈嘆息道,“師兄忍心蹉跎歲月,當(dāng)個山野閑人?”
程靖說,“這不是靖忍心不忍心的問題,這是蘭亭公肯不肯成全的問題。”
主動權(quán)不在他這里。
程靖不是抗拒為姜芃姬效力,但不是現(xiàn)在的她。
衛(wèi)慈道,“師兄不會覺得可惜?”
辜負大好時光啊。
若是天下太平再出仕,程靖極難受到重用,日后真不會郁郁寡歡?
程靖道,“一個衛(wèi)慈、一個楊思、一個韓彧,不差一個程靖了。”
黃嵩帳下原氏獨大,禍害有多大,他看在眼里。
若是瑯琊一脈徹底做大,姜芃姬真不會覺得孤掌難鳴?
倒不如急流勇退,圖個清靜,待天下太平再出仕也不遲。
程靖垂眸道,“……想靜靜……子孝若是無事,暫不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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