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誘骨生香
“雖然但是, 紅楓的老總好像是中德混血,棕黑色頭發(fā),藍色眼睛, ”沈姒大致回憶了下對方的長相,纖眉挑,“你覺得跟他沾親帶故, 總得有點兒相似之處吧?”
她翻了張公司的照片許昭意。
許昭意掃了眼,有點納悶,“可如果你跟老總并不沾親帶故,你上司能為什么要供著你?”
說“供著”有點夸張, 不沈姒的實習(xí)期待遇確實不尋常。
學(xué)歷和水平再高,初入社會也是需要資歷和背景人脈的。般來說,活兒是實習(xí)生的, 清閑是上司的;鍋是實習(xí)生的, 功勞是老員工的,所以大多數(shù)人的實習(xí)期都是“試圖用結(jié)束生命的方法結(jié)束天的工作”。
但沈姒的實習(xí)期活少假期多,上司有什么好事兒還帶她的名。不管從哪個角度看,他媽都有貓膩啊!
許昭意撐著下巴盯了沈姒幾秒,換了思路,“你上司不會想泡你吧?”
“上司是女的。”沈姒面無表情。
為了拾回舞蹈, 沈姒時間安排得緊, 如果許昭意不提, 她根本注意不到。現(xiàn)在一琢磨, 確實不對勁。
兩人對視了兩秒, 像是從對方眼里得到了靈感,異口同聲道:
“就不能因為我業(yè)務(wù)能力——”
“誰說女的和女的之間就——”
兩人說完,又同時看向?qū)Ψ? 非常鄙夷和嫌棄地“嘖”了聲。
“無聊。”
“自戀。”
聊的都是玩笑話,沒人較真兒。
不莫名的,沈姒想到峰會時遇到齊晟,他還提點了自己兩句。
要是齊晟肯撂句話,有時甚至不需要他親自開口,畢竟名利場上最不缺有眼力勁兒的人,只要跟齊晟沾邊兒,些人確實都會她開綠燈。
但念頭剛蹦出來,就被沈姒狠狠掐滅了:
說實話,齊晟真不像是會在意這種無關(guān)緊要小事的人。
“不姒姒,你就沒好奇自己的身世嗎?”許昭意挖了小勺甜品,“總覺得你長得那么漂亮,估計基因優(yōu)良,家世也差不到哪兒去。”
沈姒輕笑,“你當(dāng)拍電影呢?”
她還真沒有好奇自己的身世,甚至一點期待都沒有。
真心待她的人早就不在了,至于丟棄她的親生父母,她實在沒興趣了解他們有什么難言之隱。而且么多年過去了,半點找回她的動靜都沒有,說明人家壓根不在乎她。
還不如輩子都別見了。
又是一年歲末。
國外的除夕夜年味太淡,唐人街倒是熱鬧,鋪天蓋地喜慶的紅,舞獅賀歲、爆竹迎新,還有些雜技表演。不人來人往,誰也記不住誰,喧囂的地方反而更沒有歸屬感。
沈姒之從沒在國外年過,但跟齊晟分了,她就沒回國的執(zhí)念了。
她買了堆仙女棒和幾副春聯(lián),跟幾個留學(xué)生湊在一塊打掃衛(wèi)生、做年夜飯。搬東西的時候不小心折斷了幾支玫瑰,她插在了只酒杯里。
除夕第一個電話打進來時,沈姒正在為菜譜頭疼。
不是祝福電話,來自推銷員。
“女士,請問您對信貸感興趣嗎?們平臺推出……”
沈姒手拿著菜刀,手拿著手機,完全沒心情敷衍,冷冷打斷對方。
“不感興趣。”
說完她突然想起今天除夕,大過年的,好歹要保持好心情。她勉強好脾氣地拿電影臺詞開了句玩笑,“不裝了,攤牌了,是億萬富翁。”
然后她就把電話掛了。
剛掛斷電話,鈴聲再次響起,還是同個人,同個開場白,“您好女士,其實們平臺還提供投資項目,如果您有興趣了……”
沈姒心說搞推銷的業(yè)務(wù)越來越差了,居然只逮著她薅羊毛,而且全世界的推銷員居然一個套路。
她扯了下唇角,邊拿著菜刀鏗鏗鏗切菜,邊皮笑肉不笑:
“出一分錢,你換個腦子。”
次對方怒而掛了電話。
本以為可以清凈了,結(jié)果她還沒放下手機,緊接著彈出條短信:
[新年快樂。]
,年頭的騙子還挺執(zhí)著,不成功就開始走懷柔政策了。
沈姒耐心終于告罄,放下菜刀,面無表情地低頭編輯消息:
[不想過年了是嗎?再他媽騷擾我,姐讓你去監(jiān)獄里清明節(jié)。]
消息剛輸入完,還沒發(fā)送出去,手機屏幕上方又彈出一條短信:
[齊晟于2021年2月11日5點21分,向沈姒尾數(shù)為5859的賬戶完成轉(zhuǎn)賬交易,金額為5201314,余額為。]
短信來自國內(nèi)手機號,與此同時,她的銀行卡里多出一筆錢來。
沈姒的眉尖飛快地抽了下。
再三確認了短信和余額后,她忍不住很輕地“靠”了聲。
基本可以確認了,“新年快樂”是齊晟發(fā)的,而不是推銷員。
不他今天抽什么瘋?
沈姒微抿了下唇,盯了會兒手機余額,略微有點走。
她不想收這錢,也沒道理收。
離開齊晟久了,沈姒才發(fā)現(xiàn)這三年確實占了他不少“便宜”。
包括但不限于隨便拍到手的珠寶和字畫,各品牌持續(xù)送來的超季禮服和高級定制,山莊、酒莊、高級會所可以直接掛他的帳,擁有私人飛機、游艇、私人航線和私人小島,還有各地隨便住的別墅而不是酒店……
甚至有多她根本不知道的:
比如齊晟送她的幾輛超跑基本開不出去,因為保養(yǎng)費貴得離譜,年每輛車開銷幾十萬起步;比如她平時去的地方是省掉預(yù)約直接清場的;比如她喝的藏酒市面上買不到……諸如此類,以前都是他助理處理。
說實話,沈姒剛開始并不適應(yīng)。
她跟了齊晟幾年,習(xí)慣了“燒錢式”開銷,看上的東西永遠貴得離譜,兩個星期刷了將近七位數(shù),然后自己算了算賬單冷靜下來。
如果剛離開時,齊晟砸錢哄她,說不定她真的會可恥地心動一下。
但她前十幾年的生活根本沒那么奢侈,她也不是養(yǎng)不起自己,頂多不能這么浪費。時間一久,她也沒覺得不能適應(yīng),甚至發(fā)現(xiàn)——
個人好像也自在。
至于她之說一分錢不還他,那是在氣頭上,萬兩人再也沒有交集,她也不想欠他的。而且都分手了,不管她懷了什么心思都不能收。
沈姒想到這兒,打定主意把筆巨款他原路轉(zhuǎn)回去。她看了最后一眼漂亮的余額,輸入密碼。
下秒,手機銀行跳出提醒:
[您的手機銀行限額:單筆10萬,天累計轉(zhuǎn)賬不超20萬。]
“……”
什!么!意!思!
沈姒腦袋上打出了串小問號,心里那點“是不是占他太多便宜了”、“要不要把欠他的錢還回去”的愧疚感,在一瞬間煙消云散。
她面無表情地截圖發(fā)群,嘀嘀叭叭地一頓吐槽:
“qswl,有被銀行冒犯到。”
“合著五百多萬不配拒收,想拒收就得堅持近個月的時間,再分53次一筆筆轉(zhuǎn)回去?”
“年頭公司上下班打卡,個月最多也不超46次呢!”
“你說齊晟今天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大過年的特地來侮辱我?”
“woc,七位數(shù)的紅包?”
周子衿首先反應(yīng)來了,語音刷得飛快,似乎比她激動:“請拿這筆錢盡情羞辱我吧,只要不用付出代價,分錢都不會退的!”
周子衿家是礦產(chǎn)開采起家的,挺有錢了,但也沒體驗種程度。
“有錢人的快樂想象不到。”
“有錢人的限額也想象不到。”沈姒冷笑,咬了下后槽牙。
相對而言,許昭意就比較冷靜:
“友情提醒,跨國轉(zhuǎn)賬太多會被查財務(wù)狀況,你別動錯了賬戶。”
“而且,覺得他可能只是想求復(fù)合,男人的腦回路都很簡單,他可能壓根猜不出來你彎彎繞繞的心思,所以就,有什么什么吧。”
周子衿還沉浸在七位數(shù)里,發(fā)了張“有錢果然能為所欲為”的表情包,心情十分復(fù)雜:
“講真,時之間,竟然看不出來你是在譴責(zé)三哥,還是在炫富,還是在撒狗糧。”
“誰他媽要跟男友撒狗糧!”
聊得火熱的三人小群安靜下來。
不沈姒放下手機,屏幕上又彈出來三條周子衿的新消息。
[等等,昭昭說得有道理,三哥好像真的想重新追你欸。]
[我剛剛跟你聊天,在錦棠邊遇到你……前男友了。]
[等下,拍你看看。]
沈姒發(fā)了個問號。
拍什么?她要拍齊晟嗎?
那就大可不必了。
“嚇死我了,還以為他追不到你,又來威脅了。”
周子衿發(fā)了張“些年我承受了太多”的表情包,又發(fā)了段視頻去,
“你看啊,他說自己拍下來后發(fā)現(xiàn)沒什么用,讓我轉(zhuǎn)交需要的人。”
視頻里是一個禮物盒。
周子衿挑開盒子,是一條墜滿鉆石的手鏈,梨形、橢圓形、公主方形、asscher形和三角形,大小和形狀各異,小的2克拉,最大的那枚9克拉,組合得比較巧妙,竟然沒有讓人覺得違和,像一件藝術(shù)品。
“他分明就是在明示交給你。”周子衿繼續(xù)跟她語音,“又是發(fā)紅包,又是送鉆石,他就是坐不住了。”
許昭意一眼看穿套路,條理清晰地跟沈姒分析:
“是變著花樣哄你回國啊。”
“你要是收下禮物,就得回國拿;你要是不收禮物,肯定也不收錢,跨國轉(zhuǎn)賬不好操作,你還得回國。”
沈姒看著那條手鏈,滿腦子想的都是另一茬,臉色不太好看了:
之在齊晟的書房里,她看到了設(shè)計師發(fā)來的圖紙,他訂了三枚戒指,其中有顆全美方鉆45克拉。
她差點把破事忘了!
他別的女人定制鉆戒,現(xiàn)在又想拿一條破手鏈打發(fā)她?
戒指的事她沒跟任何人提過,是太丟人了,二是先她氣得昏了頭,滿腦子都是“陶敏玉跟他什么關(guān)系”。所以后來,在得知他們交集不多、齊晟又解釋的情況下,她真忘了。
而且么多年的情和愛,她哪有那么灑脫,出國時她甚至懷了絲幻想,想分開段時間,想調(diào)整兩人的關(guān)系,想看看后續(xù)再做決定。
現(xiàn)在看到這條手鏈,沈姒喉嚨里像吞了塊碎玻璃,什么不痛快的都被勾起來了,越看越堵得慌。
復(fù)合?
她真是瘋了才會想跟他復(fù)合!
“扔了吧,不稀罕。”沈姒語氣冷淡地回了句,將手機撂到一邊。
波士頓初晨的薄光從窗外落進來,手機以個奇怪的姿態(tài)卡在了沙發(fā)縫里,沈姒在原地站了幾秒,平靜地將手機撿回來,撥出一個號碼。
“你現(xiàn)在在燕京嗎?”
“正好,之不是拜托你整理國內(nèi)的財產(chǎn)嗎?麻煩你現(xiàn)在就帶著東西去錦棠,把所有財產(chǎn)轉(zhuǎn)回齊晟名下。”
“些年還占了他多少,時半會兒算不清楚,你讓他開個價,可以他打欠條,筆筆還他。”
“處理得越快越好,不用詢問我的意見,不想跟他聯(lián)系。”
律師那邊其實有點懵,他沒聽過轉(zhuǎn)資產(chǎn)還么急的。他在錦棠附近,但有私事處理,本來打算第二天去,被沈姒催得直接叫助理帶上文件過來。
他交代完助理,又跟沈姒確認了遍,得到了同樣的回答:
“對,現(xiàn)在就去。”
波士頓是清晨,燕京是傍晚。
錦棠斑駁的大門上紅燈籠高掛,在凜冽的冬風(fēng)里晃晃悠悠,將暮色燙了個洞,后院引溫泉里入內(nèi),養(yǎng)著不合時節(jié)的海棠,常年不敗,是一道奇景。
周子衿跟沈姒聊完,沒得到什么回應(yīng),就覺得兩人沒和好,也沒多想。
臺上在唱折子戲,她在這里的包廂里,跟幾個小姐妹小聚,喝完幾盞茶,服務(wù)生敲門進來,低聲跟她說外面有人請她出來,有兩句話要問。
周子衿莫名,出了包廂沒幾步,就看到了不太想看到的身影。
“三哥?”
暮色被高掛的燈籠暈開抹紅,燈籠下的身影挺拔端正。齊晟的五官硬朗冷峻,漆黑的眼視線深沉,周身像覆了層雪,燈籠的暖色也化不掉。
“回了什么?”
“啊?”周子衿稍怔,沒反應(yīng)來。
“她回了你什么?”齊晟嗓音低沉,身上有種壓迫人的氣場。
周子衿斟酌了下,沒敢說實話,措辭盡量委婉,“她說她不要。”
她看齊晟的臉色不太好,以為兩人又和好沒成功,又拌嘴了,提議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她?姒姒心軟的,今天除夕夜,沒什么不能說開的。”
心軟?
沈姒如果心軟,就不會趕在除夕夜急著跟他劃清界限了。
齊晟也沒跟她掰扯的意思,說問兩句就真的只問了兩句話。
“訂機票,去美國。”
總助怔了下,遲疑著勸道,“今天是除夕夜,您要是為了追一個女人,連家都不回,老爺子恐怕會不高興。”
“訂機票。”齊晟淡聲重復(fù)了遍。
“您真的不能去!”總助急了,“您之做的事,已經(jīng)讓老爺子心生不滿了,些日子您堂兄天天拿您二叔的事賣慘,在老爺子面前變著法討好……”
“你想走人?”齊晟掀了掀眼皮。
“從畢業(yè)就跟著您,沒人脈也沒背景,是您一手提拔栽培的,今天的切都是您給的,您就算辭了,也得說。”
總助咬咬牙,心橫,硬著頭皮繼續(xù),“您性子硬,不屑去做樣子,些年手腕強勢確實能震懾手下,可在老爺子那兒已經(jīng)吃虧了,老爺子還沒宣布繼承人,您真的點都不在乎嗎?”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話放在哪兒都有用,無論是愛情還是親情。
人可能天生會心疼弱勢群體。
齊家用他,也忌憚他;就如同多人敬他,畏懼他,其實也恨不得將他拉下來。齊晟樣的脾性,老爺子看順眼了叫殺伐決斷,是最適合的繼承人;厭煩了就是冷血無情,毫無親情觀念。
齊晟幾年把華南區(qū)掌控在手里,他確實有手段、有本事,但拿到這些還遠遠不夠,華晟和藍核的核心都在華東。
藍核資本致力于投資機遇,是齊晟自己拼下來的;華晟運營的是酒店、旅游、科技、傳媒和生物制藥之類的實體業(yè),才是齊家的產(chǎn)業(yè)。
華晟的確不如藍核出名,可投資利益和風(fēng)險是并存的,藍核要想屹立不倒,需要華晟種夠雄厚的靠山,如果齊晟把兩家公司實權(quán)都拿到手,藍核和華晟就能建立種新的循環(huán)模式——
藍核挖掘投資機遇,注入新鮮血液;華晟發(fā)展實體業(yè),提供穩(wěn)定的資金鏈。
如果能做到這點,即使有天藍核決策失誤,也能立于不敗之地。
連他個助理都能想通的關(guān)節(jié),齊晟怎么可能不知道?
當(dāng)初不選陶敏玉,如果齊晟能順從家里安排,從李家或者俞家挑個娶了,華晟是否到手確實無所謂,未婚妻門當(dāng)戶對,樣可以打造計劃里的局面。可先聯(lián)姻他個不要,跟腦子進水了樣,滿門心思都是沈姒。
那行,不要現(xiàn)成的就自己打拼。
但他現(xiàn)在又因為這個女的,除夕夜連家都不回,就打算追過去。萬傳出去,外面不知道要怎么議論,種有辱家門的事兒,老爺子不被氣死都難。
齊晟真是瘋了。
“就為了個女人,你連家業(yè)都不要了嗎?”總助實在是理解不了,只覺得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
他想不通沈姒哪里值得,門不當(dāng)戶不對,她對齊晟的未來毫無裨益。
冬日白晝時間太短,夜色已經(jīng)籠罩上來了,深濃如墨色。
齊晟罕見地心平氣和,任由助理冒死說了堆,也沒發(fā)作。
只是他也沒聽進去。
他連眼風(fēng)都沒掠助理,直接抬腿離開了。
總助見勸不動他,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也不怕死得更難看,“老爺子現(xiàn)在態(tài)度曖昧,如果想再立個繼承人跟您分庭抗禮呢?”
他追了幾步,“哥,拿您當(dāng)親哥,您就天都等不了嗎?”
“她不要了。”齊晟停下腳步。
總助也停下,怔怔地看著他。
“什么叫欠的都還?她就是想跟劃楚河漢界。”齊晟嗓音壓得低,不似往日陰沉,但疲倦,“放她走了,已經(jīng)盡量不打擾她了,可她天都等不及了。
知道今天是除夕,她也知道。”
他低笑了下,“她就是不要了。”
總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他沒見齊晟樣,從來沒有。
今年的除夕夜,太冷了。
沈姒天過得十分安穩(wěn)。
如果說半年前生日宴不辭而別,她心里還在等個解釋;峰會后提分手,她只是想分開段時間,重新梳理兩人的感情;那她今天是真想開了。
中午和朋友起追完國內(nèi)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直播,就一起去逛唐人街、看了會兒雜技、吃美食、看電影,在天臺放仙女棒,去vr體驗館看宇宙星辰,最后一晚上在朋友開的酒吧里蹦迪。
沈姒千杯不醉,但折騰上天一夜,確實累了,五點來鐘回公寓。
留學(xué)生里有個學(xué)弟,直堅持要送她回家。沈姒看得出來對方什么意思,可惜實在沒感覺,笑著拒絕了,
她自己叫了輛車。
抵達公寓樓下,她才發(fā)現(xiàn)這學(xué)弟夠堅持的,直還在后面開車跟著。
“你還不走啊?”沈姒有點無奈。
“不放心你。”學(xué)弟撓撓頭,不太好意思地笑道,“學(xué)姐你知道人不會說話,但是我,真的對你……”
他從車內(nèi)拿出一束百合,“就是,你能給個機會嗎?”
沈姒從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表白,因為這張臉,有不少人說見鐘情。
她心里沒多大反應(yīng),輕笑了下,腦子里已經(jīng)了遍拒絕的話,“不好意思,現(xiàn)在真的沒有談戀愛的打算,而且從不接受姐弟戀。”
學(xué)弟看她態(tài)度堅決,話說得也堅決,明顯失落了下,還是把花推到了沈姒懷里,“沒關(guān)系,可以追你嘛。”
“欸?”沈姒話還沒來得及說,忽然被強光照了下。
不遠處車燈驟亮。
刺眼的強光映得人眼里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周遭濃重的夜色直接被劈開,除了光亮,還是光亮。
沈姒下意識地抬手遮了下。
她微瞇著眼,從縫隙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來。背立著車燈,他的身影完全融在了強光里,刺得人連輪廓都看不太清。
但她知道,是齊晟。
不等沈姒做出什么反應(yīng),齊晟把拽住了她的手肘,將她從學(xué)弟對面扯開了。她一個趔趄,懷里的香水百合掉在地上,看著他踩了去。
那束百合花被他踐踏在腳底碾碎。
“下飛機后,等了你晚上。”齊晟嗓音喑啞得駭人,“沈姒。”
尼古丁的味道重,完全壓蓋住了他身上的氣息。
沈姒輕蹙了下眉,沒說話。
“你誰啊?”學(xué)弟皺了下眉,上就要拉扯,“你趕緊放開她。”
齊晟眸色沉沉地睨了他眼。
沈姒太了解齊晟的脾氣,怕鬧出什么事兒,隔開了兩人,轉(zhuǎn)頭對學(xué)弟說道,“有話跟他說,你回去吧。”
學(xué)弟還是遲疑地看了眼兩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似乎不放心。
“你走吧。”沈姒又重復(fù)了遍。
等人一走遠,周遭的氛圍徹底冷下來了,死一樣的沉寂。
“你有什么急事嗎?”沈姒抬眸,心平氣和,“是律師談得不合你心思嗎?你可以找他再談,都可以接受。”
齊晟朝她過來的時候,眸色是陰鷙的,薄唇是緊抿的,身殺伐氣,分明是等得耐心告罄,又被惹火了。但他在她面前偃旗息鼓,只說了三個字:
“對不起。”
“什么對不起?”沈姒怔了下。
“不管你是因為什么生氣,對不起,”齊晟的語氣軟下來,姿態(tài)低到像乞求,“知道不夠好,姒姒……”
“別說了。”沈姒聽不到兩句,就直接喊停,“們都分手了,你不覺得特別沒意思嗎?你要是想跟說這些,那我困了,先回去睡覺了。”
她要繞開他,然后手肘被鎖住。
毫無防備間,沈姒肩膀沉,整個人被按在了旁邊的樹木上。
枯枝被震得抖動了下,枝頭的積雪簌簌地往下落,零星地散在沈姒肩頸間,冰得她縮了下。
“沈姒。”齊晟攥緊了她。
“放手。”沈姒抬眸,語氣冷。
他沒放手。
她也沒做徒勞地掙扎。
沈姒瞬不瞬地看著他,彎了下唇,語氣輕飄飄的,“你別這樣,真的,你樣會讓我可憐你。”
她向來比任何人更會誅心。
“你非得對我么心狠是嗎?點機會都不肯給?”齊晟凝視著她,看著她冷漠的面容,嗓音低下去,“就因為一個傳言,你非得跟鬧到現(xiàn)在是嗎?”
“傳言?”沈姒輕笑。
她想想心頭梗了么久的情緒,只要觸到“陶敏玉”和“戒指”,她就覺得自己生吞了塊碎玻璃。去的事,她一個字都不想跟他掰扯。
“你來不就是想要個答案嗎?”沈姒看著他,語氣冰冷得沒有絲溫度,“那我告訴你,當(dāng)初跟你在一起,就是別有所求,現(xiàn)在夙愿達成了,刻都不想忍受你了,你明白嗎?”
“你說什么?”齊晟啞著嗓子,字字地從喉嚨里擠出來。
他的手勁兒很大,攥得她肩膀生疼,但也在不自覺地發(fā)顫。他臉色陰沉得快要滴水了,分明是心里火氣竄升,壓都壓不住,幾近臨界點了。
“為什么?”
沈姒看到了他眼底的紅血絲。
不知道真是因為熬了夜,還是因為被她刺激的。
“什么為什么?”沈姒別開視線,語氣還是沒什么起伏,“聽不明白麻煩你找個人翻譯,真的沒空敷衍你。”
氣壓恍若在一瞬間降到了零點。
周遭的空氣寸寸凝結(jié),撕扯不出一絲毫喘息的空余。
齊晟其實知道沈姒別有所求,從南城相逢就知道,她那點伎倆在他眼里實在幼稚,甚至拙劣,但沒關(guān)系,他愿意幫她把,反正在他能力范圍內(nèi)。
些年來冷血薄情慣了,他確實算不得個好人,他是沒什么親情觀念,生性多疑,陰狠暴戾,玩手段的時候把人整治到毫無還手的余地,反正他也不在乎別人怎么看自己。
他寥寥無幾的耐心都給了她。
然后她踩著他的真心,用一種冷漠的表情和輕飄飄的語氣說:
“你別這樣,真的,你樣會讓我可憐你。”
真諷刺。
原來這三年真的就值兩個詞:
逢場作戲,各取所需。
他只是不肯信。
沈姒以為他會震怒,以為他會威脅自己,以為他會說“別讓再見到你”,以為他會罵自己,但什么都沒有,他只是緩慢地松開了她,低聲說了個字:
“好。”
好什么?
沈姒沒反應(yīng)來他的話,只覺得肩上忽然一松,對面很輕地笑了聲。
“還真小看你了,沈姒,”齊晟看著她,怒極反笑,“你好。”
夜色完全籠罩了兩個人。
預(yù)想中的疾風(fēng)驟雨根本沒有來臨,齊晟的情緒完全沒有殃及她。他比她想的還要克制,連句指責(zé)都沒有,就是沒再看她,折身干凈利落地走掉了。
毫無情緒。
他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仿佛剛剛卑微的、焦急的都不是他。他倒更像旁人眼里的,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就跟攏了層沉霧似的,輕寒寡淡,完全是一種無謂的態(tài)度。
冬日的冷風(fēng)卷起地的塵埃。
沈姒在原地站了會兒,看著車子疾馳離開,視線落在不遠處。
地上全是煙頭,還有支燃了半就被掐滅的,火星將息未息。
他可能真的等了她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