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雙向誘捕
齊晟抬了抬眼, 沉冷的視線自下而上一掠,鎖住了沈姒的眼睛。
“你喊我什么?”
他面上的情緒很淡,嗓音也沉。
會場內小范圍的沉寂了去。
動靜其實不大, 但旁邊的人基本認出齊晟了,包括剛剛還口若懸河地炫耀、琢磨著怎么獻殷勤的男人,這會兒都跟刀懸頸上似的噤了聲。
待在齊晟身邊久了, 沈姒就算駁了他的面兒,也很少見他跟自己較真。
她在他面前沒多少顧忌。
何況,他們現在已經分手了。
“有什么問題嗎,這位先生?”沈姒勾了唇, 不避不讓地凝視著他,“我跟你好像沒有任何關系了,所以, 麻煩您以后少來教訓我。”
知道他不愛聽, 她偏敢繼續(xù)。
齊晟舔了舔牙齒,輕笑一聲,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她,一直迫到屏風處。
“這位先生?”
齊晟低頭靠近她,遮擋住她視線里全部的光。他刻意壓低了嗓音,低到只有彼此才能聽到, “你以前跟了我的時候, 怎么不叫我‘這位先生’?”
距離太近了, 近得像在咬耳朵, 沈姒懵了兩秒才反應過來。
“齊晟!”
跟曖昧的氛圍相左, 他的話直白到冒犯,即使只有兩個人能聽見,也過于浮浪佻達了。沈姒根本料不到他什么都敢說, 惱羞怒。
是她差點忘了,他這人就這樣:
表面衣冠,內里禽獸。
齊晟挑了眉,淡謔,“看來想起我是誰了,這位小姐。”
太狗了。
沈姒幾乎沒忍住直接給他一巴掌,可惜所處的場合實在不允許。
不合適,真的不合適。
此刻的氛圍太令人窒息了,全場的注意力幾乎在一瞬間聚集過來。
就因為她喊了一聲“齊晟”。
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視線觸及齊晟,都不約而同地放低了聲音,甚至緘默。她站在齊晟面前,就像處在一個風暴眼,內里平靜,颶風卻在瞬間毀壞了周圍的平衡。
他比任何人和事都具有震懾力。
沈姒默念了三遍“他不要臉我還要臉”,勉強維持了面上的平靜。罪過禍首就站在她面前,半垂著視線打量了她幾秒,似乎覺得沒勁兒了,齊晟低低地笑了一聲,繞開了她。
會場內凝滯的空氣似乎在一瞬間恢復了流動。
所有人默契地選擇視而不見,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沒有揣測、沒有好奇,甚至沒有半點議論。他們只關注能跟藍核資本決策人拉近關系的機會,各種客套和寒暄涌了過去。
鐘酒盈杯,裙曳香暗。
紅楓公司的高管快步走了過來,“你認識藍核的決策人?”
“不認識。”沈姒否認得很快。
視線觸到領導懷疑的視線,她知道這話沒什么可信度,耐著性子補了一句,“聽說過,我見到他激動。”
激動得現在很想給他一刀。
紅楓的高管見怪不怪,以為是一起“實習生沒見過世面所以很失禮”的小事故,倒也沒苛責她,只面色嚴肅地說了句,“你過會兒跟著我吧。”
沈姒微笑著應聲,心不在焉。
齊晟應該沒空找她茬了,可她今天要是不把仇報了,真不痛快。
開場的雞尾酒談話會時間不長,賓客都在往內場走。
數字ai是目前熱門話題,今年的峰會論壇比往年熱鬧,匯聚了國內外頂尖的科學家、行業(yè)內投資公司決策人或合伙人、相關ai產業(yè)公司領導,確實是個可挖掘項目的地方。
沈姒接觸了幾個新興的公司創(chuàng)始人,在外面透了透氣,才往里走。
推開內場的門,一道沉朗的聲音清晰地臺上傳來。
“……人工智能技術應用變革的是傳統(tǒng)行業(yè),作為投資人,行業(yè)內將目光投注于半導體核心技術、iot、區(qū)塊鏈、人工智能與云是必然趨勢。”
沈姒腳步一頓,停在了原地。
明朗的冷光穿透稀薄的空氣,劈落在齊晟身后。齊晟長身而立,頎長挺拔的身形,沉郁分明的五官,不時有一種天然的冷感。
他的音色聽著并不明朗,總讓人覺得沉郁,但此刻格外有力。
“未來二年,人工智能將與醫(yī)療、遠程辦公與育、催生ar/vr、物流配送、航空航天、海陸空無人駕駛等領域深度融合,為一種新興發(fā)展模式,目前急需革新的是……”
他不犯渾的時候,確實很招眼。
齊晟混跡利場多年,聲色犬馬多少載,漠視的態(tài)度和薄情的秉性,像高高在上沒有一絲溫度的神明,看旁人飛蛾撲火,利與欲皆不入眼。
不過神明最適合跌落人間。
沈姒長睫一斂,找了后排沒貼字的位子坐,避免打擾到別人。
[許昭意:姒姒,我有幾份材料落在你那兒了,我記得你在附近,方便我過去拿嗎?]
[等會兒,我出去給你送。]
雷鳴般的掌聲隨著發(fā)言結束,臺上的一道視線穿過茫茫人群,精準的落在沈姒身上,像是在捕獲獵物,鎖了她的一舉一動。
沈姒低著頭處理消息,沒太注意。
“我說,你這么迂沒有用,”傅少則手肘懟了齊晟,樂得肩膀都在抖,“沈妹妹根本不搭理你,她說不正跟哪個追求者聊得開心呢。”
齊晟眸色沉了沉,朝臺下走去。
“嘖,”傅少則如愿看到一出好戲,“今天都快孔雀開屏了。”
八百年都懶得屈尊降貴前來的峰會,八百年都鄙棄到底的上臺發(fā)言,因為一個女人,全都湊齊了。
[許昭意:中途離場會不會不太好啊?等你晚上來也行。]
[沒事,這種場合沒人關注我。]
沈姒還在發(fā)消息,察覺到周圍又靜了一點,才后知后覺地抬眸。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眾目睽睽下走過來,她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跳。
齊晟就這么坐到了她左手邊。
他是不是有毛病?
沈姒一見到他,幾乎是從座位上彈起來的,避之不及。
齊晟掀了掀眼皮,“坐。”
沈姒冷笑了聲,“做夢。”
一晚上兩次為全場焦點,沈姒懷疑明天自己就在業(yè)內八卦榜上有。
齊晟打量了她幾秒,視線落在她手里未來得及收的片上,眼底一片漆黑,懶聲問道,“你還在實習?”
沈姒本來要走了,因為他一句話,猛地扭過頭來,“你什么意思?”
“現在還沒什么意思。”齊晟了一聲,低又輕,從嗓子里蕩出來。
沈姒覺得他就是在威脅她。
一個金融圈里點石成金的財神爺,在峰會威脅女實習生,簡直有病。
不過跟她想的不一樣。
齊晟修長的手指撥了撥腕間的佛珠,語氣沉緩,“醫(yī)學檢測更需要的是定量分析,影像ai容易走彎路。”
“什么?”
話題轉得太快,沈姒怔了。
問完的瞬間,沈姒基本就反應過來了——他說的是她剛關注到的數字醫(yī)療公司,新開發(fā)的影像ai系統(tǒng)。
齊晟意態(tài)輕慢,但一針見血,“你關注的鷹圖系統(tǒng),目前的算法技術拿不到醫(yī)院需求的結果,就算投入應用,也需要醫(yī)院花大量時間復查。”
“找醫(yī)學團隊跟進呢?”沈姒到底聽進去了,眉尖輕蹙,“紅楓投入了幾個億,難道不夠改善算法技術?”
“一個項目只靠錢和技術還不夠。”齊晟輕哂,“ai醫(yī)學關注的是臨床需求,近幾年外部市場份額和綜證監(jiān)管政策都有影響,不是所有選手都是從零開始的,所以賭選手不如賭賽道,”
他睨著她,“鷹圖根基太淺,對標公司也多,不適合你跟進。”
沈姒覺得他說得似乎有道理,琢磨得出神,渾然不覺齊晟朝她靠近了點,嗓音也低低地纏上來。
“姒姒,紅楓不行,你跟我吧。”
他的嗓音又低沉,勾得人耳尖發(fā)麻,一陣陣地發(fā)燙。
“……”
酥麻癢意順著耳尖一路蔓延,沈姒后仰了,像是被他的話燙到。
但她看著他,并沒有往日的羞惱。
會場內的冷光折入她的眼眸,模糊了情緒。沉默了將近半分鐘,沈姒冷淡地轉身,頭也不地走掉了。
齊晟微蹙了眉。
冬夜沉寂而冷清,夜色深濃,只有在靠近朗月的位置才是一片幽藍。
明公館外依舊燈火通明,映得四周如晝,重重枯枝樹影蕭條,融入墨黑的夜色中,噴泉水池里立著素白的天使雕像,有一條條錦鯉躍出水面。
沈姒踩著二公分的高跟鞋,腳依然生了風,片刻都不想待去。但剛跑出了會場,她就被齊晟鎖牢了手肘,一把扯了過去。
“姒姒。”
沈姒低眸,纖長的睫毛在眼瞼鋪開一片淡淡的陰影,“你松手。”
她低頭掰他握著自己的手。
齊晟攥住她的手力道大的驚人,任她什么反應,都紋絲不動。
“有意思嗎?你覺得有意思嗎!”沈姒掙了幾都沒功,呼吸平復不去,情緒也是,“我們分手了,分手了,齊晟,你能不能別來折磨我了?”
“分手?”齊晟虛瞇了眼,“我什么時候答應過你分手?”
沈姒聞言,面上瞬間沒了意。
“你不答應?”她氣了,話也不好聽了,“我看你就是有病齊晟!嫌分手不好聽是吧?那你被我甩了,我就是要甩了你,聽懂了嗎?”
一秒,沈姒反手掠他的喉嚨。
力道未中便成空,齊晟反應得太快了。她順勢鎖他的肩膀,提起膝蓋上擊,只是手才剛搭上他的關節(jié),就被他別住,他一手點住她的膝蓋,一手扣住她肩膀稍稍一扭,便卸了力。
他媽的。
時間一長她都快忘了,她的格斗術也是齊晟的,這招對他不管用。
不等沈姒再折騰出什么花樣,齊晟一手扶住她后背,俯身而,稍一用力將她整個人扛了起來,話都懶得說,直接往停車場走去。
“……”
沈姒小腦袋上打了一串問號,匯聚一個巨大的感嘆號。
“齊晟你還講不講理?你是人販子嗎?你放手,放手!”
她連踢帶咬,毫無形象。
大概是她掙得太拼命,他怕摔著她,臺階時才將她放了來。
一路直接到了明公館外的車庫。
好不容易跳下來,但一路掙扎都沒掙脫,沈姒真有點服了。
軟的硬的,居然都沒用。
眼見今晚要局了,沈姒順勢蹲在了地上,“我腳崴了,疼。”
“腳崴了?”齊晟耐性被她磨得快沒了,漫不經心地垂眼看她,眼神卻陰冷,起了點兇性,“你是想讓我抱你走,還是打暈你再走?”
這他媽說的是人話嗎?
“如果你今晚是特意來羞辱我的,恭喜你功了。”沈姒煩得沒邊了,“滿意了嗎?盡興了嗎?算我求求你了行不行,我可以走了嗎?”
“盡興?”齊晟視線下撤三分,低笑了聲,輕佻到冒犯,“這算什么盡興?從前在你身上才叫盡興。”
沈姒功被他這句話惹毛了,起身時,抬手一巴掌揮了過去。
這一巴掌沒落到他臉上。
她被他箍住手腕往上一壓,牢牢按在頭頂,后背磕上冰冷的墻。
齊晟睨著她,息沉沉,“沈姒,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挺有本事?”
“能讓您追到美國,為我東奔西跑一整天,今天還眼巴巴地追過來,我好像確實稱得上有本事。”
沈姒被他刺激得不輕,平時維持的柔弱乖順全沒了,眼尾微微上挑,媚眼如絲的樣子像個妖精。
她冷笑,“你要是不想跟我分,行啊,明天我就領個小白臉回家。”
“沈姒我告訴你,少說這些,”齊晟舔了牙齒,掐住她的脖頸,面色陰鷙得駭人,“你既然敢走,就該走得遠遠的,別落在我手里。”
“你還想怎么樣?還想我怎樣!”沈姒微紅著眼,眸底氤氳了一層霧氣,“你把我當什么了?我當時是應該跪來求你別跟陶家訂婚,還是應該恬不知恥地繼續(xù)留在你身邊?”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我是你什么人啊,憑什么不能走?”
啪嗒一,眼淚掉了來。
齊晟微微蹙眉,意識地松了手勁,面色不耐,但語氣分明溫和了點,“你哭什么?”
沈姒本來還想說什么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一個身影。
許昭意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
大約許昭意看不去,居然抄起了一根鋼管,平靜地過來了。
我操。
她這小姐妹還真……莽。
沈姒想象了即將無法收場的局面,眉心都在跳,滿腦子都是怎么脫身。
“你都要跟別人訂婚了,還來找我做什么嗎?”她哽咽了,聲音越來越低,“你憑什么這么對我?”
齊晟似乎從來見不得她哭,想跟她解釋,“我根本沒有——”
話未說完,就被沈姒掙脫。而后齊晟頸上微痛,被她劃了一道。
沈姒出手太快了。
他一瞬間的遲疑就足夠她得手了。
還沒人反應過來她是怎么摘了發(fā)簪劃傷了齊晟,她已經摸了齊晟的車鑰匙,拽上許昭意上了車。
許昭意本來差點手起棍落,結果被這突如其來的反轉給鎮(zhèn)住了。
“欸,”她手里的棍子都沒撂,腕上一緊,被沈姒拽著趔趔趄趄上了副駕駛,“什么情況?”
“好樣的。”齊晟眸底攏了一層沉郁的戾氣,臉色難看至極,“長本事了。”
他了。
“承您教得好。”沈姒輕嘲。
她輕輕懶懶地勾唇,眉生窈窕,眼波流俏,聲音里勾著一點若有似無的譏俏。她腳一踩,車子離弦,銀灰色的sesto elemento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