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夫人,為夫一定會尋到你的
無法說服江云飛,綠姜只能答應等他死后再來給那孩子治病。</br> 江云飛著手調查起當年的事。</br> 他的人手不多,很多證據(jù)又都被銷毀,查了很久才查出一點頭緒。</br> 在他西征之后,夷州出了一個頗有名氣的天下鏢局,鏢局里的鏢師個個都身手高強,有時還會奉命給朝廷押運糧草。</br> 鏢局有三個當家人,打砸墓碑的事過去沒多久,大當家被當時的夷州州府舉薦去往江州做了轉運使,二當家去了瀚京開武館,只剩下三當家周賀留在夷州,到處問醫(yī)想治兒子周錦朝的癡病。</br> 江云飛在夷州練兵三年,并未聽說過天下鏢局,這三人是在他西征之后突然冒頭的,然后迅速成了夷州一霸,一些商鋪如果不找他們運送貨物,貨物十有八九會被劫。</br> 天下鏢局行事霸道,官府必然是有察覺的,但當時的夷州州府并未出面阻止,甚至還舉薦鏢局大當家做了轉運使。</br> 江云飛感覺這件事沒那么簡單,把所有線索收集起來,寫了一封信送往瀚京。</br> 江尋這些年也在外隨他征戰(zhàn),回京后被封為刺史,有這封信在,他肯定會徹查到底的。</br> 信送出去后,江云飛得閑了些,他嫌城里離花容太遠,索性找人在山上搭了個木屋,這樣日日都能去花容的墓前陪她說說話。</br> 夷州的氣候濕冷,一入秋,江云飛身上的傷疾便會開始泛疼。</br> 綠姜之前留了活血舒筋的方子給他,殷氏也派人送了很多膏藥來,但都收效甚微。</br> 第三年秋,江云飛染了一場風寒,病了一個多月才好,卻落下咳疾,整個人也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br> 旁邊伺候的人急得不行,江云飛卻并不在意。</br> 他實在是太想花容了,若能早一點去見她也好。</br> 那年暮冬,夷州難得的下了雪,天地被染成一片素色。</br> 江云飛抱著暖爐,撐著傘在花容的墓旁陪她看雪。</br> 他現(xiàn)在也開始畏寒,身上披著厚重的大氅,手里抱著暖爐,身上也還是冷的。</br> 只站了一會兒,他便劇烈的咳嗽起來。</br> 不想叫花容擔憂,他背轉過身,地上很快出現(xiàn)點點紅梅。</br> 他咳了血。</br> 江云飛怔了下,用袖子擦干凈唇角,又把袖子藏進掌心才轉身面向墓碑。</br> “夷州都下雪了,襄陽今年的梅花應該開得很好,你一定很想去看看吧。”</br> 江云飛的語氣有些遺憾。</br> 那時他是看出花容想去梅林看風景的,但他想為她治病,想多留她在身邊一段時日,便裝作沒看出來,硬把她帶去了南陵。</br> 后來,便再也沒有機會帶她去看了。</br> 江云飛一直待到雪停,又擦了一遍墓碑才回屋里。</br> 當天夜里,他就發(fā)起高熱來。</br> 這次的病來得又急又重,不過幾日,他面上已是一片死氣沉沉的頹敗之色,連藥也喂不進去了。</br> 江云飛倒是一直很清醒,他吩咐人一定要把他和花容合葬,若是忠勇伯府來人,無論他們說什么,都不能把他和花容遷回瀚京。</br> 等他死后,就不用經常來為他和花容掃墓了,他喜歡清凈,而且這么多年沒見,他也不希望有人來打攪他們。</br> 回光返照那日,江云飛換了身新衣服,把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最后一次為花容掃墓。</br> 他的年紀還不到半百,動作卻變得很緩慢,光是擦墓碑就擦了一個多時辰。</br> 最后他俯身在墓碑上親了一下,低聲輕喃:“夫人,為夫一定會尋到你的。”</br> 半個時辰后,伺候的人在花容墓前發(fā)現(xiàn)江云飛沒了氣息,連忙跑去州府報喪。</br> 立下不世之功的征西大將、軍,在戰(zhàn)事結束后第三年,因太想念亡妻,與世長辭。</br> 消息傳入瀚京,朝堂上下震動,新帝追封其為平西王,發(fā)出告示,一年內不得行婚嫁之事,舉國同哀。</br> ——</br> 江云飛走的不算痛苦,眼睛一閉,靈魂就墜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沒多久,周圍又變成白茫茫的一片。</br>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傳說中的黃泉路,只能憑著直覺一直往前走,不知疲倦。</br> 他還記得,他要找他的妻。</br>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亮光。</br> 江云飛不覺加快步子,在他觸碰到那亮光的時候,一股強大的吸力襲來。</br> 再睜眼,江云飛看到了綠姜。</br> 見他睜眼綠姜臉上也沒什么表情,冷靜的把他頭上最后一根銀針拔掉。</br> 他都只剩一副殘軀了,綠姜還救他做什么?</br> 江云飛有些失望,正要說話,一個蒼老又緊張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神醫(yī),我兒好了嗎?”</br> 江云飛猛然偏頭,說話的并不是殷氏,而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嫗!</br> 江云飛認得這個老嫗。</br> 她是天下鏢局三當家周賀的發(fā)妻孟氏,更是縱容自己兒子砸花容墓碑的人,她怎么會在這里?</br> 饒是久經沙場見慣了大場面,江云飛也還是皺緊眉頭,他看向綠姜,問:“到底怎么回事?”</br> 開口聲音極啞,吐字也不清晰,像是做了多年啞巴的人,突然開了口。</br> 孟氏頓時老淚縱橫,撲上想抱江云飛,被江云飛冷聲拒絕:“站住,別碰我!”</br> 明明前一刻還是癡兒,恢復神智后,他的氣勢卻凜冽攝人的很。</br> 孟氏只是個沒什么見識的后宅婦人,不由得被嚇住,她無措的揪著絹帕,仍是壓不住欣喜,哭著說:“錦朝,你終于好了,娘就知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br> 江云飛不理會孟氏,只看著綠姜,等她解釋。</br> “你幼時受了刺激,患上癡病,如今已經治好了,但心智可能與常人不同,需要慢慢調理適應,”綠姜說著抬手指了指孟氏,“她是你的親娘,為了給你治病,她把腿都跪廢了,你以后要好好孝順她,還有……”</br> 綠姜頓了頓,然后才道:“你八歲時毀了我一位故人的墓碑,我給你治病不收診金,但你要隨我去他們墓前認錯,還要去瀚京為他伸冤。”</br> 聽到‘伸冤’二字,江云飛眼皮微抬,帶了凌厲:“我……江云飛是被人害死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