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戴安娜聽見自己問出這一句，稚嫩的童聲和堅定的女聲交疊，最后化成空蕩的回音，沒有人回應(yīng)，所有都空洞到虛無。
    她害怕了。“您是誰？”黛安試探地走向眼前的黑暗，她冷得不停地發(fā)抖，“sir？”
    蒼老的人聲再也沒有出現(xiàn)，一切都戛然而止，似乎被什么突兀地打斷。
    她知道這是夢，但她無法醒來。
    不能哭。戴安娜眨了眨眼，強忍著淚意。
    可她害怕。
    小公主閉上了眼，咬著唇干脆往前小跑了過去，足音空蕩蕩的，除此之外是一片死寂。
    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隱約地感覺到光亮。
    戴安娜小心地睜開了眼，漂亮的紫色眼瞳猛然皺縮，眼前是怪異又可怖的景象。
    幽靈般的暗影，蒼白的皮膚，看得不甚清楚，但都有一雙藍星般的眼眸。
    周圍數(shù)目繁多的藍星，幽幽地望了過來。
    直直的，粘膩的目光，都在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
    這些是什么？
    戴安娜后退了一步，卻撞到了什么。
    她轉(zhuǎn)身，以為會是什么可怕的怪物，卻發(fā)現(xiàn)是個精心打磨到平滑的冰面，透明到發(fā)藍的堅冰。
    里面是一名女孩。
    她似乎在沉睡，但發(fā)暗的嘴唇表明，她死了，也許很久，但在冰封中保持著原有的模樣。
    一切都栩栩如生，包括飄揚的白發(fā)，似乎是浸入了水中，像海藻一樣濃密，四處飄散。
    冰面被打磨到光亮，甚至能映出戴安娜的影子。
    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再是孩童的身形，她長大了，成了身材高挑的少女。
    她的臉和冰中的女孩重疊。
    戴安娜看著這個神秘的女孩，仿佛忘記了此前的恐懼，她伸手想觸碰，接觸到冰面的那一刻，并未寒冰的徹骨，卻像烈火一般炙熱。
    黛安飛快地收回了手，太奇怪了。
    女孩左手拿著一把利劍，右手卻是一朵將要開放的冬雪玫瑰，蔚藍如霜。
    她的白發(fā)四散飄揚，似乎活了過來。
    戴安娜注視著她，她好美。
    她好像還沒見過這樣美麗的人。
    黛安還保有最基本的孩童對美的認知，不過眼前的女孩，不僅是讓她對其有所喜愛，更多的是一種敬重，或者說是敬畏。她有種上位者的威嚴。
    在她望著發(fā)呆時，女孩的嘴角似乎微微揚起。
    戴安娜揉了揉眼，是她看錯了嗎？
    只是下一刻，女孩睜開了眼，平靜又如此冷淡，仿佛這件事是如此尋常。
    那雙眼睛猶如藍色的星辰，只是顏色格外地湛藍深邃，無甚情緒，如冰一般冷冷燃燒。
    黛安這才注意到，她的肌膚仿佛月亮般蒼白。
    她是這般的美，又如此冷酷。
    她想到了那些藍星，她回過了頭。
    迷霧似乎已經(jīng)散去，現(xiàn)出一個個身形，他們身材高大，面容枯槁，膚色如乳汁般蒼白，都有一雙亮得發(fā)亮，藍星般的眼眸。
    他們不能稱得上是丑陋，相反是一種特別的美麗，只是不會被人類認可，只會讓人心生恐懼，來自黑暗最深處的陰冷。
    戴安娜脊背發(fā)涼，撲面而來的寒冷讓她牙齒打戰(zhàn)。那些藍星不帶感情地注視著她，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活物，他們彼此交流，發(fā)出的聲音像冰層碎裂那樣刺耳。
    最后竟往兩邊散去，黛安不安地躲在角落。
    她聽到了可怖的咆哮聲，抬頭看去，天空上籠罩著一只巨大的怪物，身下滿是陰影。
    它振翅飛翔，所到處皆化為死寂的冰原。
    dragon龍，戴安娜當即想到。
    只是……
    黛安腳下就像生根一樣，挪不動腳步。
    她看到怪物俯沖了下來，張開血盆大口，她在它面前，渺小到仿佛螻蟻。
    它有三個頭，怪異可怖，一條畸形龐大的龍。
    就像是三條龍被縫合起來，神扭曲的造物。
    誰能抵抗得了它？戴安娜突然想到，她記起祭壇上人形的七神，也許職責各不相同，但共同點都是對人類的寬厚仁愛。
    而這些，在眼前無際的黑暗，與徹骨的寒冷的可怕造物面前，不值一提。
    “孩子，快跑！”蒼老聲音再度出現(xiàn)，尖利絕望，戴安娜清醒過來，似乎變得輕盈，她倉皇逃離，化成了一只白色的飛鳥。
    只是永遠，永遠都無法逃脫眼前的陰影。
    ……
    “黛安？”一聲聲的呼喚將她從噩夢中脫離，親切溫和。戴安娜總算醒了，她眼角掛著淚花，看著可憐巴巴的，尤其是看到眼前的蕾拉王后，委屈地縮在了母親的懷里，也蔫蔫的。
    “媽媽。”她抹著眼淚，小聲抽泣著，“我害怕。”
    蕾拉心疼地安撫著小女兒，不停地親吻她銀色的發(fā)辮，拍拍柔軟微顫的脊背，她在發(fā)著抖，蕾拉皺著眉，是什么讓黛安這么害怕。
    黛安摟著媽媽脖子，她就是個單純受驚的小孩子，眼睛濕漉漉得像只小動物。她說話斷斷續(xù)續(xù)地，不停地抽噎著：“龍……我夢見了龍。我害怕，媽媽。”蕾拉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龍夢。
    以前也有過，可今天黛安的反應(yīng)太奇怪了。
    “沒事的黛安，媽媽在這。”蕾拉緊緊地抱住小女兒，她是如此柔軟脆弱的一團，“不要怕，這是龍夢，你哥哥也有過，坦格利安家曾經(jīng)擁有巨龍，它們不會傷害你的，黛安。”
    她按了按黛安的胸口：“這是留于血脈的痕跡。”
    戴安娜拼命地搖搖頭：“不是的媽媽，不一樣。”她的紫色眼瞳中蓄滿了淚水，看起來可憐又可愛。蕾拉語氣溫柔，她吻著女兒光潔的額頭，小心地哄著她：“怎么了黛安，媽媽在這，你說說那些地方不同，我們再想想辦法。”
    黛安蜷縮成小小一團，睫毛上掛了淚珠，她點點頭，又搖搖頭，到最后什么都說不出。
    哭累了后后，小公主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蕾拉把懷中的女兒放在床上，又蓋好被子，看著安靜下來的小黛安嘆了口氣，一旁的埃琳妮行著禮：“王后陛下。”
    她內(nèi)心惶恐不安，明明睡前還是好好的，可可愛愛地撒著嬌，偏偏王后來看望時就撞上了這樣的事，唉，剛才黛安哭的時候她心都快碎了，是什么樣的噩夢能讓小公主難過成這樣。
    蕾拉的神色又冷淡起來，她始終是疲憊帶著些倦怠，只有在孩子們面前才會展露笑顏。
    “照顧好黛安。”她頓了頓，“不用叫了，等她睡醒了再說。”
    晚宴什么的暫且擱在那，就不去打擾了，讓黛安好好地睡一覺，也許睡一覺就好了，就會忘掉這場噩夢與一切不快，但愿吧。
    小公主在睡夢中眉眼舒展開來，恬靜極了。
    ……
    瑟曦試了一件又一件的裙服，都不是很滿意，為了這次比武大會，她求了母親，定做了整整一打衣服，以及配套的各色首飾鞋子。
    綠色織金的能襯托出那對翡翠的眼瞳，但太過平常，不夠亮眼。象牙白綴紅寶石的能勾勒出漂亮的腰線，只是太素氣了些。紫色的裙服雍容華貴，頗顯氣質(zhì)，可惜領(lǐng)口略低了些，她怕在王子面前顯得不夠矜持。
    是的，瑟曦這些都是為了雷加王子準備的。
    殊不知她還只是個六歲的小女孩，即便美貌動人，也只是個孩子，只不過眾人會看在她父親的面子上多夸贊一番。
    但永遠不要低估一個小女孩的虛榮心，她還是想成為宴會上最光彩照人的那一個，以及贏得王子的心，世俗而又天真。
    她在那樂此不疲地試著衣服，不時地在鏡子面前轉(zhuǎn)圈圈，高興地問喬安娜夫人與詹姆，這一件好不好看，那一件呢，我美嗎媽媽。
    喬安娜夫人笑容滿面，她理解小女孩的心思，每件都竭力夸贊，不過她說的都是實話，全君臨最好的裁縫那定制，花了幾個月做好的華服，能不美麗嗎？而詹姆在百無聊賴地擦著佩劍，他實在無事可做，只等著瑟曦挑好衣服，再強硬地給他選個最登對的一套，她向來都是這樣。
    雖說他不理解女孩對漂亮衣服的喜愛，但是媽媽說過這很正常，就像是男人對于寶劍、駿馬和榮譽的追逐一樣。
    瑟曦終于選好了最配的上她的一件裙服，她穿上后格外光彩照人，或者說她本就光彩照人。
    海綠色絲質(zhì)長裙，鑲祖母綠的編織腰帶，領(lǐng)口繡有白色的密爾蕾絲，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綠白的配色顯得她格外地羞澀純潔，額間戴著簡單的金制發(fā)環(huán)，纖細精巧，卻不及那頭金發(fā)奪目，越簡單的配飾越能突出她的美麗。
    “親愛的，你真美。”喬安娜夫人夸張地拍著手，又恰到好處地給了女兒一個吻，“你一定會是今晚最漂亮的孩子。”
    瑟曦面色微紅，又得意地挑起下巴：“那是當然，媽媽。”她撅起了嘴有些不滿，一本正經(jīng)地說：“不過我不是孩子，媽媽。”
    “好好。”喬安娜夫人繁葉似的眼睛彎彎，帶著笑意，“是最美麗的女孩。”她忍不住捏了捏女兒的臉：“整個宮廷的人都會為你的美貌震驚。”
    瑟曦開心極了，她挑挑眉，心中暗想著，王子也是，誰都會喜歡她的。
    畢竟她是如此地可愛，又如此地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