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兩難之境
夔州奉節(jié)。
羅幼度在攻取夔州以后,并沒有急著繼續(xù)進(jìn)兵,而是在當(dāng)?shù)厥┮匀收瑢⒚鲜竦哪切赫グ傩盏闹贫日撸徊U除,將中原的制度帶入了夔州。
夔州百姓挨著荊襄,本就向往著中原的生活。
而今羅幼度親臨,將吸收他們血液的制度一個個廢除。
夔州百姓便如過年一般,對著羅幼度感恩戴德,高呼萬歲。
羅幼度聽著贊頌,心里卻有著小小的不是滋味,對著隨軍而來的盧多遜、韓微、趙季札說道:“百姓太容易滿足了,朕都有些慚愧。”
他心底清楚,自己治下的朝廷稅率并不低。
因為他不愿當(dāng)一個守成之主。
羅幼度執(zhí)掌的朝廷,有著極強的進(jìn)取之心,恢復(fù)漢唐故地,北伐契丹,這幾乎是公開的事情。
這收復(fù)失地需要打仗,北伐契丹,深入北地草原,深入東北叢林,更是需要大量的錢糧支持。
這些錢糧怎么來?
還得從百姓身上獲取。
只是羅幼度有著一定的底線,首先得滿足三點,吃得飽,凍不死,還有一點點余錢存著,或是看病,或是年節(jié)改良一下生活。
至于小康生活,在這封建時代,平心而論,幾乎是不可能的。
別說什么富宋,宋朝百姓小日子過得舒適,那是因為宋朝用一國的財富來養(yǎng)汴京一城。
過得好的只是汴京百姓而已。
宋朝三冗兩積,冗官、冗兵、冗費,積貧積弱,終宋一朝,始終未能解決。
朱熹評價本朝時都毫不客氣地說道:古者刻剝之法本朝皆備。
進(jìn)士林勛也說:“本朝兩稅之?dāng)?shù),視唐增至七倍。”
宋朝前后三百余年,史料記載在案的農(nóng)民起義高達(dá)四百三十余次,平均下來,每年皆有,歷朝之最。
故而不管是什么朝代,漢也好,唐也罷,宋明皆是如此。
小民百姓能夠維持溫飽,就很滿足了。
羅虞新朝的稅收只是滿足了這點,夔州百姓居然有此反應(yīng)。
讓羅幼度慚愧之余,也有小小的唏噓。
盧多遜拍著馬屁贊嘆道:“陛下宅心仁厚,當(dāng)為千古圣君之典范。”
趙季札感慨道:“此番入中原,所見一片盛世景象,方知何為賢君明主。巴蜀百姓終于能夠擺脫孟家奴役……”
他說著還擠出了幾滴淚水,以顯自己之所以叛蜀,是為了巴蜀百姓免受奴役,心存大義。
羅幼度心下不喜趙季札,但臉上并沒有任何鄙夷,反而一臉贊許。
君子有君子的用法,小人有小人的用法。
趙季札品行確實不佳,但在蜀地為官多年,對于此次滅蜀,還是很有作用的。
韓微出身貧寒,在韓通未發(fā)跡之前,也是吃過苦的,說道:“百姓所求,不過溫飽,但能夠做到這點又有幾人?陛下能夠兼顧于此,已經(jīng)尤為不易了。何況,若是自顧生計,而輕于武備。他日賊寇入境,縱使富有天下,哪里敵得過蠻夷屠刀?”
羅幼度笑道:“說得在理,文武當(dāng)需并重,才能長治久安。”
正說間,羅幼度收到了孟玄喆派遣大將軍石頵,率兵三萬東進(jìn)的消息。
“終于來了啊!”
羅幼度笑道:“看來朕的面子,比起高懷德,還是要強上不少的。”
此番滅蜀,羅幼度兵分兩路。
北路軍以馬仁瑀、康再遇為前部,高懷德為西川行營都部署,領(lǐng)三萬兵馬南下。
而他領(lǐng)兩萬水陸大軍從荊州西路入蜀。
自己這一路只是拿下了夔州,但北路軍因為王昭遠(yuǎn)的關(guān)系,一舉拿下了漢中興元府,繳獲了近二十五萬斛糧食。
明顯北路軍勢頭更甚,但石頵直接?xùn)|進(jìn),向夔州殺來。
給足了面子……
不過羅幼度這里,等得就是他。
“趙客省使,接下來看你得了!”
羅幼度拍了拍趙季札的肩膀。
客省使是羅幼度給趙季札封的官。
趙季札在巴蜀的時候就干過此類工作。
這是一個接待四方奏計及外族使者的職位。
昔年巴蜀在沒有給羅幼度逼降之前,客省使主要的任務(wù)就是安撫境內(nèi)的少數(shù)民族。
其中最大的一支少數(shù)民族就是巴民。
當(dāng)然追本溯源,巴人才算是地方土著,因為秦始皇滅巴,加上千百年來不斷有中原人為了避戰(zhàn)禍入川,漢人成為了巴蜀的主導(dǎo)。
這是大勢所趨的必然結(jié)果。
巴民一部分巴人與漢人同化,還有一部分的巴人生活于山林之中,過著清苦的生活。
更多的巴民會因為地方政權(quán)而選擇進(jìn)山還是與漢民雜居。
就孟昶治下的巴民,自然選擇了進(jìn)山,以此逃避苛捐雜稅。
他們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羅幼度在夔州大收民心,為得就是收編蜀地巴民。
趙季札受寵若驚的道:“臣下,保證完成任務(wù)。”
目送趙季札離去,羅幼度笑著道:“現(xiàn)在就等著石頵上鉤了!”
盧多遜繼續(xù)溜須拍馬道:“自己種的因,自然得自己嘗這個果。陛下用兵如神,屬下佩服!”
羅幼度好整以暇地一笑。
他這按兵不動,即為了收民心,也為了讓巴蜀大軍,自食惡果。
孟昶以巴蜀之地來養(yǎng)成都,故而越靠近成都,蜀地百姓越是民心所向。
相反越遠(yuǎn)離成都,百姓過的越是困苦,對于蜀國官僚越是痛恨。
他算準(zhǔn)了孟蜀不敢與之正面交戰(zhàn),算準(zhǔn)了對方只敢據(jù)城堅守,利用蜀地山水險峻的地理優(yōu)勢打消耗戰(zhàn)。
這種消耗戰(zhàn)打的是韌性,打的是民心。
與其深入腹地,給他們堅壁清野的機會,不如拉出來打。
拉長孟蜀的戰(zhàn)線……
進(jìn)攻有北路軍足夠了。
羅幼度身為皇帝,現(xiàn)在很是佛系,沒有與高懷德爭先的意思。
石頵自領(lǐng)兵出征以后,就有一股不祥的預(yù)感。
羅幼度的東路軍雷聲大雨點小太反常了。
就憑中原陸軍一口氣攻破三會、巫山兩大軍寨,水軍攻破奉節(jié)沿江防線所展現(xiàn)出來的實力,安州、開州、萬州這些州府皆無力抵抗中原大軍的。
石頵的原定計劃是在江州防線抵御中原大軍,但現(xiàn)在他接連收到安州、開州、萬州刺史的求援信,陷入了兩難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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