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壯烈
羅幼度感慨契丹也有能人,倒也沒顯露其他情緒。
這契丹不敢來打,也是一種可以激勵士氣,提升威望的手段方式。
試想一下,這連自己兒子給揍得都要滅國了,契丹都不敢出兵。
還指望十萬八千里外的宵小一起連攜作戰(zhàn)?
不管契丹救與不救,對于結(jié)果影響不大,只是更加麻煩一點而已。
這種麻煩也是不可避免的。
總不至于所有對手都跟巴蜀、江南的那群諸葛亮、韓信一樣,用自己經(jīng)天緯地之才,讓戰(zhàn)局變得簡單。
雖然羅幼度希望這樣。
可契丹能夠稱雄塞外,成為這個時代最強之一,怎么可能沒有幾個超級牛人?
“如此一來,我們兵力就有可些相形見絀了。”
帳下的曹彬皺著眉頭,這位名將已經(jīng)不拘于當前的戰(zhàn)局,而是向未來推演了。
契丹真會放棄救援北漢嗎?
肯定不會。
北漢是他們與中原的戰(zhàn)略緩沖地帶,一旦讓中原占據(jù)北漢。
中原兵馬就能夠在雁門關(guān)布防,兵鋒直指契丹的西京大同府。
這種結(jié)果是契丹無法接受的。
羅幼度問道:“何以見得?”
曹彬已經(jīng)洞察了契丹的心思,自信滿滿的說道:“對方不出兵原因有三:其一、就如陛下說的一樣。慫了,面對勢不可擋的我軍,他們深知失敗的下場,不敢觸我軍鋒芒,只能退讓。”
“其二,他們不需要一個叛逆的兒皇帝,末將查閱過這些年河?xùn)|漢國的發(fā)展,發(fā)現(xiàn)劉承鈞這些年一直爭取擺脫對契丹的依賴。重用郭無為、衛(wèi)融、趙華、楊業(yè)這些不愿與契丹往來的將相,與契丹交好的樞密使段常、大將趙鸞受到了冷遇。借我們之手,打痛兒皇帝,削弱河?xùn)|實力,也是目的之一。契丹需要一個聽話的兒子……”
“當然,他們所依仗的就是晉陽城的堅固。兒皇帝真要死了,頭痛的也是他們。”
羅幼度眼前一亮,曹彬這一分析已經(jīng)不是單純地圍繞軍事了,而是衍生到了政治。
這家伙的進步遠在自己的預(yù)料之上。
羅幼度道:“很新奇的想法,繼續(xù)說下去。”
曹彬續(xù)道:“其三、待援消磨我軍銳氣。晉陽城里有三萬余兵士,大同周邊兵馬估計在四五萬之間,他們肯定不敢全數(shù)出動,會有部分兵馬防守大同,即便加上河?xùn)|的全數(shù)兵馬也就六七萬而已,跟我們相差無幾。但只要契丹再向大同增兵三五萬,即可在兵力上取得絕對優(yōu)勢。”
羅幼度贊許地點頭,此番征伐,他從中央調(diào)了六萬禁軍,加上降服李筠的一萬,共計出動了七萬,現(xiàn)在加上府州折家、麟州楊家一萬精銳,有八萬兵士可用。
除去攻取州府需要駐守的兵士之外,可動用的兵力跟北漢跟大同云州方向的契丹兵加起來是差不多的。
這都是羅幼度在戰(zhàn)前計劃好的。
他當然可以調(diào)派更多的兵馬,這樣會傷及國本,也可能造成后方的不穩(wěn)定。
畢竟他這個皇帝剛剛登基,若不是受到四面合圍的危局,怎么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擊。
另一方面羅幼度也在照顧契丹大同方面的感受,免得兵馬太多,對面不敢來打。
結(jié)果,對方還是慫了。
羅幼度給了曹彬這番分析極高的評價,也號召軍中兵士多向他學(xué)習(xí),有事沒事,多想一點。
但對于增兵的事情,卻絕口不提,似乎并沒有將之放在心上。
圍繞當前局勢,眾人展開了其他方面的商討。
最終定下了先三軍會師,然后再取忻州、代州,以拔釘子的方式,先將晉州城困死再說。
結(jié)束了軍事會議,羅幼度見折賽花并未離去,問道:“折娘子還有事?”
折賽花鼓起勇氣道:“陛下既然知道契丹要增兵,為何不做增兵的準備呢?是沒有多余的兵了嗎?真要是如此,府谷還能出些兵馬相助。”
羅幼度笑道:“不用,折娘子的好意,朕心領(lǐng)了。增兵!只是大同方面單方面的意思。可不是契丹酋長耶律璟的決定……這要增兵也得有兵可增才行。”
折賽花急道:“陛下不可小覷了契丹的動員能力,與中原不同,契丹只要是男丁就可歸為兵源。幽州之戰(zhàn),契丹是折損了不少,可以他們的特點,能夠輕易地再拉起一支十萬以上的軍隊。”
羅幼度問道:“就跟府谷一樣?”
折賽花見羅幼度盯著自己,微微頷首道:“是的,府谷也是如此!”
簡單的幾個字,羅幼度能夠感受到這背后的壯烈。
在這個世上也只有羅幼度能夠提前感受,折賽花這句話的意義。
府谷上下男女習(xí)戰(zhàn)。契丹來襲,上至老人,下到婦孺,關(guān)鍵時候,皆是兵士,為中國守護國門。
這一守就近乎三百年,三百年里,折家?guī)状箵羝醯ぁ⒌钟飨摹⒋驌舯睗h,為捍衛(wèi)華夏邊防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紹興九年,西夏攻破府州。
西夏人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挖墳折家在府谷先人的墳?zāi)梗瑲йE砸碑。
可見西夏對于這個對手發(fā)自內(nèi)心的痛恨。
正如折賽花說的,他們確實還能出兵,但是動員的預(yù)備兵那是府州的根。
看著面前年紀輕輕,一身戎裝,嬌艷飛揚的少女,羅幼度慎重道:“我記得你當初說過,你最大的愿望是府州孩子能夠在玩耍中長大,不是背負守衛(wèi)府州的命運,拿著刀槍,練習(xí)武藝。朕答應(yīng)你,府州現(xiàn)在是新朝疆界,未來一定不是。河?xùn)|戰(zhàn)事一了,朕會親往府谷一趟,為后山的上萬烈士上炷香。”
折賽花見羅幼度語氣誠懇,目光堅定,眼圈微紅。
這府州的情況,沒有人比她們這當事人最了解。
尤其是在四面皆敵的五代,因與中原的道路斷絕。往來只能通過定難軍的領(lǐng)地,定難軍又時不時地刁難,真的是一天天熬過來的。
羅幼度身為皇帝,能夠說出這話,折賽花瞬間覺得,這些年的苦都值得了。
“府州折氏,替家父,府谷四萬百姓,謝陛下體恤。”
羅幼度道:“這是你們應(yīng)得的。”
他頓了一頓,方才說道:“至于契丹援兵之事,你放心好了。算算時間,耶律璟考慮的,應(yīng)該不是派兵支援河?xùn)|,而是怎么度過這個冬天。”
**********
漠北!
方凡,一個很平凡的名字,也是一個很平凡的人,但他用行動證明,真正英雄生于平凡,而歸于不平凡。
“哈哈哈!”
他策馬飛奔,暢快大笑。
在他身后是百名氣急敗壞的契丹牧民。
他們咬牙切齒,咆哮連連,對著奔跑在前面的方凡張弓勁射。
方凡眼神有些渙散,一支勁箭透胸而過,正一點點地吞噬著他的理智。
“再堅持一會兒,堅持一會兒!”
方凡咬著牙,血液從嘴角溢出,心中不住地說著,每當意識要模糊的時候,就狠狠地咬下一小段舌尖,以疼痛刺激大腦,維持清醒。
這已經(jīng)是他燒的第三塊草場了,他記得一里外還有一片草場,將那里燒了,自己的任務(wù)就算完成了……
記憶有些渙散,方凡想到了三天前。
那是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幽州節(jié)度使陳思讓與幽州長史,禮部郎中宋雄。
陳思讓,方凡不了解,是朝廷任命的外人。
宋雄可是地道的燕人,有名的讀書人,與他留著都是一樣的燕人血脈。
“將士們,不知你們是否覺得,這個把月,我們才活出了一個人樣。”
“在這之前,我教過書,看著我們燕人的孩子,在歌頌耶律阿保機的偉大,在贊美耶律德光的仁德,便如行尸走肉一樣。”
“我不敢說他,不敢告訴他們,他們的父母或者祖上親人,都曾是契丹人的刀下亡魂。我們活下來的屠刀下的漏網(wǎng)之魚!”
“我們不但無法譴責(zé)發(fā)泄仇恨,還要給仇人歌功頌德。那茍延殘喘的感覺,真不如死了痛快。”
“但是我們哪敢去死,我們死了,誰來告訴燕地子孫,我們燕人留著的是漢人的血,我們的根在中國,不是契丹,更不是遼。”
“現(xiàn)在陛下收復(fù)了燕地……我們終于能夠告訴所有留著燕人血脈的孩子真相,契丹才是我們的敵人,他們就是屠夫,餓狼!”
“契丹人不甘心燕地丟失,喪心病狂的編排周后與陛下,鼓動四方與中原為敵。”
“現(xiàn)在需要一批忠烈勇士深入草原去燒契丹的草場,以絕契丹后勤。此去兇險萬分,此去之人大部分……甚至無法安全歸來,但若不去做,將會有源源不斷地契丹兵涌向河?xùn)|,甚至我們幽州。”
“可有燕人猛士擔(dān)此重任?”
……
方凡腦中浮現(xiàn)自己父親慘死契丹屠刀下的情形,咧嘴大笑,這仇報了。
一箭再次從后心刺入,看著近在咫尺的草場。
方凡用最后一絲氣力,點燃了身下的戰(zhàn)馬,鬃毛瞬間燃起。
方凡在火中死死地抱著馬頸,火中人馬沖向了草場……
秋高氣爽!
野草遍野!
沖天火焰,乍然迸現(xiàn)……
大風(fēng)的呼嘯,還是火魔的怒吼,四散蔓延……
人馬隨著這烈焰一并消失……
------題外話------
謝書友黑色蓑衣的兩萬賞,謝謝支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