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事無巨細(xì) 事必躬親
延和殿!
開封府待制崔衍恭恭敬敬的在殿外候著。
已經(jīng)等了半個時辰了。
在他身后還有三位等候聆訊的高級官員。
對于這種情況,崔衍早引以為常。
郭榮登基不滿年余,天下人多不了解新即位的大周天子干略如何,有沒有其父郭威那樣沉穩(wěn)持重。
畢竟這世道兩三代而亡的,實在太多。中原五十幾年,換了十多位皇帝……
皇帝根本就沒有多少威信可言。
驕兵悍將不好制約,權(quán)臣文官各懷心思。
后梁、后唐、后晉、后漢哪個不是禍起內(nèi)部,武將以下克上,權(quán)貴傾軋,成為短命王朝。
這大周難道就是例外?
不論是周邊割據(jù)勢力,還是手握重兵的節(jié)度使,莫不各懷心思,在坐看中原,看著郭榮這大周天子的表現(xiàn)。
相比外部的離心,大周內(nèi)部的力量卻逐漸凝聚。
郭榮從不掩蓋自己的雄心壯志,展露了一代明君的實力,給了廟堂上的文臣武將前所未有的期待,一致認(rèn)為跟著郭榮,他們能夠得到自己想要擁有的一切。
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做到這一點,于郭榮事無巨細(xì),事必躬親的處事方式離不開的。
除了朝會,私下里郭榮不住的接待各級官吏,了解安排工作任務(wù),為立國不滿四年的大周建立了全新的風(fēng)貌。
看著吏部尚書從殿內(nèi)走出。
崔衍整理了衣著,大步走進(jìn)了殿內(nèi)。
“參見陛下!”
郭榮頭也不抬的盯著案幾上的奏章,揮了揮手道:“免禮!”
他說著將手上的奏章合在一處,從案幾的另一角拿了一張冷了不知多久的油餅,草草吃了兩口,詢問起了刑法制定的問題。
崔衍為難的說道:“臣下招集開封府官員多次探討,張岳主張亂世用重典,以刑法約束百姓,臣下頗為認(rèn)可,然呂斌卻主張推行仁政,以寬刑仁政教化百姓,如此才能穩(wěn)定民心,他的言論得到了諸多官員的支持。兩者皆有道理,臣下無能,一時未能抉擇。”
郭榮眉頭也皺了起來,他性子急躁,行事偏激,以他的脾性那就是直接上重典,誰不聽就殺了,再來個連坐,看誰還敢亂來。
可就在他怒意上涌的時候,想到馮道,想到馮道的那一句“陛下不能和唐太宗相比”,“陛下不是泰山!”
瞬間冷靜下來!
尤其是現(xiàn)在,四方節(jié)度使,周邊割據(jù)勢力眾目睽睽之下,只能壓抑著這股沖動。
郭榮強壓著火氣,拍案說道:“開封府為民而設(shè),關(guān)系我大周民生。這最基礎(chǔ)的核心制度都未有定論,成何體統(tǒng)?他們愿意辯就讓他們辯,辯不出一個結(jié)果,都給朕滾蛋。我大周不養(yǎng)蛀蟲……”
崔衍嚇得一句話也不敢說。
正想讓崔衍下去,郭榮突然想到了一人,羅幼度。
魏仁浦、趙匡胤的事情鬧得頗大,讓他這大周天子記住了這個名字,有了一點印象,隨口問了一句:“羅幼度此人在開封府如何?”
崔衍不敢大聲,輕輕說道:“如魚得水!此子是個人精,張岳、呂斌這兩人互不對眼,偏偏一并對他贊不絕口。而他自身亦確實是個人才,不過一個月,《大中刑律統(tǒng)類》信手而來,令人驚嘆。”
郭榮也瞪圓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身為皇帝,他勞心勞力,開封府的制度一日不決,他一日難以安寢。
《大中刑律統(tǒng)類》他特地找來翻閱,實在不行,自己一言而決了。
只是人有專攻,《大中刑律統(tǒng)類》里關(guān)于刑法的記載雜亂深奧,又臭又長,不是精于此道之人很難理解,實在無心力全盤理會。
一個月,熟悉《大中刑律統(tǒng)類》,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郭榮頗感興趣的說道:“那對于嚴(yán)寬之辯,羅幼度是什么態(tài)度?”
崔衍道:“估計是自知資歷尚淺,三次會議皆坐尾末,一言不發(fā)。”
“糊涂!”郭榮怒喝而起:“什么資歷尚淺,一個敢當(dāng)著趙匡胤面前踹趙匡義屁股的人,一個用一個月讀通《大中刑律統(tǒng)類》的人會因資歷不敢發(fā)言?朕覺得是那小子看透了你優(yōu)柔寡斷的性子,不愿明說,也不敢明說吧。”
崔衍嚇了一個激靈,趕忙跪地說道:“臣知罪。”
郭榮看著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崔衍,長嘆了一聲,搖了搖頭,身心都傳出一陣的疲累。
太缺人才了。
真要有合適的人選,崔衍這種性格,決計無法在他手上在開封府待制這關(guān)鍵高位上任職的。
可天下動蕩,重武輕文。文人的地位之低,古往今來從未有過。
這滿大街都是膀大腰圓的武夫,幾乎沒有多少文士游蕩。偶爾一兩個都是縮著身子走的,免得惹怒了大街上的那條莽漢,挨一頓老拳。
沒文化的節(jié)度使輕易折辱文人的事例比比皆是。
在這種環(huán)境之下,一個優(yōu)秀的文官實在太稀缺了。
崔衍固然優(yōu)柔寡斷,拿不定主意,于刑事方面確實很有天賦。換個人上去,未必就有他干得好。
“算了!”
郭榮頓了一頓,說道:“這樣吧,明日黃昏,你帶他來見朕。”
崔衍惶惶不安的退出了大殿,抹了抹額上的汗水,長吐了口氣,顯然嚇得不輕。
當(dāng)崔衍通知羅幼度說郭榮要見他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懵圈。
“見我?”
羅幼度一臉的不可思議,自己這八品小官,怎么這么快就能見大周天子了?
崔衍倒是沒有多少意外,解釋說道:“官家性子即是如此,諸多事情皆事必躬親。這是你的機(jī)會,好好把握。現(xiàn)今朝廷最缺的就是人才,若有幸得官家青眼,騰飛在即。”說著還耐心的與羅幼度講了面圣的諸多規(guī)矩。
羅幼度聞言連連致謝,將這份恩情記在心底。
崔衍此人是一個老好人,才干不俗,但他為人過于優(yōu)柔寡斷,是個干吏,卻不是一個管事的人。
對于張岳、呂斌之爭,這管事的人假若是他早就平息了。
哪里輪到兩人內(nèi)斗,將開封府?dāng)嚨梅旄驳亍?br/>
只是人微言輕,插手此事,只會引起雙方的不快。這種情況,明哲保身才是王道。
羅幼度想起史書上就說柴榮事無巨細(xì),事必躬親,還以為是修飾說詞,現(xiàn)在看來確有其事了。
這皇帝,一國君王事無巨細(xì),事必躬親,這工作量誰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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