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繪本來已經(jīng)出手, 一聽到賀殊的聲音又立刻收了回去，任由賀殊鎖喉暴打。
    聶千秋眼睜睜看著付繪一副即將要腦震蕩的樣子卻不敢還手, 難得產(chǎn)生了一絲同情心，伸手攔下賀殊：“冷靜一下。”
    賀殊大怒：“冷靜不下來。”
    聶千秋指了指四周環(huán)境：“不冷靜也要看場合啊！”
    又指了一下付繪, 施施然道：“你要打他另外找個黃道吉日再打也不遲。”
    付繪：“……”
    賀殊想想覺得有道理，果真放開了付繪，語氣還是怒氣沖沖的：“你為了錢選擇投奔小龍人我也不管了，沒想到居然還為虎作倀, 就是你我?guī)熗骄壉M, 我今天也要廢了你的武功。”
    付繪猛地抬起頭, 昏暗之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他的眼里似乎泛著水光，微微一閃, 少頃, 才聽他悶悶地說：“知道了。”
    賀殊聞言更是火大，一伸手掐住他的手腕經(jīng)脈處, 只要他一使力，便可斷了付繪的修為。
    然而付繪被他掐著脈搏, 既不說話，也不反抗，有那么一絲任由處置的意思。
    聶千秋忍不住問道：“現(xiàn)在反派不走話多路線，改走小乖乖路線了嗎？”
    其他兩人在黑暗中沉默著，無人應話。
    五分鐘后，賀殊還是沒有動手, 聶千秋看了看窗外：“你們別深情對視了，趕緊的，再磨嘰天都要亮了。”
    賀殊捏著付繪的手稍稍用力，硬著聲音道：“你給我道歉！”
    聶千秋：“……？”
    就聽付繪當真壓低聲音道：“對不起。”
    聶千秋：“……？”不是，你們劇本怎么說改就改？
    賀殊松開了付繪的手，對聶千秋道：“我們走吧。”
    聶千秋尚未應話，付繪突然說道：“你們跟我來？”
    賀殊冷哼：“怎么，去給小龍人通風報信嗎？”
    聶千秋摸著下巴：“看起來像是要給我們通風報信。”
    賀殊狐疑地去看付繪，付繪輕輕“嗯”了一聲。
    聶千秋與賀殊于昏暗中交換了一個眼神，便推了付繪一把，付繪帶著他們出了樓梯間，避開監(jiān)控進了一個房間里。
    那房間十分普通，和養(yǎng)老院其他地方?jīng)]有任何區(qū)別，若不是有知情人帶著，他們根本不會留意這樣一個地方。
    付繪伸出手臂將他們擋在墻邊，又拿出一個遙控對著天花板一處按了幾下，原來這個房間的天花板上也藏了一個微型監(jiān)控，將監(jiān)控的角度調(diào)開之后，付繪才帶著他們繼續(xù)走到靠墻邊的桌子邊，他伸手輕輕一推，便把桌子推開了，而后蹲在地上摸索，按了幾下，就見一塊地板緩緩地移開，露出了一個黑洞洞的入口。
    賀殊睜大了眼睛：“機關(guān)？”
    “不是。”付繪回頭應道，“指紋鎖。”
    聶千秋稱贊道：“真是現(xiàn)代化幫派。”
    賀殊：“……”
    那個入口兩米見方，猶如一張裂開的黑色大口，自幽深處透出薄薄的白光，透著一絲詭異，大口的一邊垂著一道梯子。
    付繪打了個手勢，帶著他們順著梯子下了地下室。
    一下到地面上，聶千秋和賀殊兩人都呆住了。
    空曠方正的地下室沒有任何隔斷，目所及處一片水泥的灰色，水泥的墻，水泥的天花板和水泥的地板，吊著幾盞瓦數(shù)極低的白熾燈，勉強照亮了這個巨大的方形棺材。
    地面隨處鋪著席子和床褥，到處放著水壺、飯盆、毛巾、痰盂等生活用品，床褥上則躺著一個個衣衫襤褸的殘疾人，沒有胳膊的，沒有腿的，沒有眼睛的，燒傷的，渾身潰爛的……滿目瘡痍，竟然有數(shù)十人之多，他們此時明明都還在熟睡中，卻仿佛能看到他們的表情，麻木的，沒有任何希望。
    賀殊此前給自己做過很多心理建設，然而真正看到的時候還是給了他措手不及的一擊，他渾身發(fā)抖，最后不得不閉上眼睛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
    顯然已經(jīng)習慣了這些場面的付繪倒是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只說道：“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來廣城丐幫是被青龍幫控制著的。”
    賀殊雙目發(fā)紅，聲音也微微顫動：“你知道了，還能繼續(xù)為這些畜生工作？”
    付繪眼里閃了閃：“只有留在青龍幫，才能查出更多的事情，拿到更多的證據(jù)。”
    賀殊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付繪卻看了一下時間，說道：“你們先走吧，快到這些人的工作時間了，青龍幫的人很快就會過來了。”
    賀殊看著那些人，咬著牙道：“我要把他們都救出去。”
    付繪緩聲說道：“師父，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賀殊呆了呆，脫口而出：“我不是你師父了。”
    氣氛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聶千秋突然問道：“報警有用嗎？”
    賀殊聞言也盯著付繪，付繪遲疑了一下，隨后緩慢地搖了搖頭：“直接報警的話，沒有用。”
    他拿出一個u盤遞給賀殊：“這是青龍幫養(yǎng)老院的一些資料，里面有一些加密文件，我解不開，何師伯也許可以。”
    賀殊接過u盤，神色復雜地看著付繪。
    聶千秋拉了他一把：“走吧。”
    付繪上前：“我?guī)銈儭！?br/>     有了付繪帶路，他們出去就順利多了，三人很快避開耳目出了養(yǎng)老院。
    付繪說道：“我先回去工作了，你們后續(xù)有什么行動需要我配合的話，和我說一下就行。”
    聶千秋：“那我就不客氣了，也不用以后，你現(xiàn)在就告訴我，。”
    付繪不解地看他，聶千秋道：“青龍幫為什么要弄要個乞丐碰瓷我？”
    “因為你破壞了他們的‘向陽’計劃。”付繪說，見他們疑惑，解釋道，“青龍幫靠著黑色產(chǎn)業(yè)累積了原始資本，但是最近幾年，國家嚴打，這些產(chǎn)業(yè)不太好做了，因此他們有了一個叫‘向陽’的計劃，其實就是洗白，進軍一些能利潤更高的產(chǎn)業(yè)，像是互聯(lián)網(wǎng)、娛樂圈這些。”
    “蒼龍集團和青龍幫關(guān)系密切，贊助《武林高手在哪里》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青龍幫在電視上露臉，他們本來還準備好了一套后續(xù)的炒作計劃，準備在節(jié)目播出后給青龍幫買熱搜，但是你……”
    付繪說到這里頓了一下，沒有再說下去，畢竟，輸給聶千秋的人正是他自己。
    聶千秋立刻道：“這可不關(guān)我的事，是你太菜了。”
    付繪：“……”他不敢去看賀殊的表情。
    果然賀殊又開始破口大罵：“還好你有自知之明先退出了丐幫，丟也是丟小龍人的臉！”
    付繪：“……”
    聶千秋冷不丁問道：“你為什么會退出丐幫加入青龍幫？”
    賀殊搶答：“媽的，為了錢。”
    聶千秋似笑非笑地問付繪：“你缺錢嗎？”
    付繪點了點頭，之后卻又不再說話了。
    賀殊隱隱覺得好像有什么不對，正要追問，就聽付繪又對聶千秋說道：“青龍幫不會輕易停手的，他們原來準備好的一套營銷洗白計劃還沒放棄，只有把你搞臭了，這套計劃才能繼續(xù)。”
    聶千秋淡淡道：“哦，放馬過來。”
    付繪說完這些就走了，聶千秋和賀殊運起輕功，一路輕馳，很快遠離了養(yǎng)老院，到了一條可以回酒店的大路上。
    聶千秋見賀殊失魂落魄的樣子，好心安慰他：“放寬心吧。”
    賀殊一臉惆悵：“中年失獨，老無所依，怎么可能寬心。”
    聶千秋認真道：“首先，我覺得你不應該隨便重新定義中年的年紀，其次，付繪和你年紀差不了多少，就算他還在丐幫，你們倆老了以后，誰要依靠誰還真不好說。”
    賀殊：“我不管！我要滅青龍幫滿門！”
    聶千秋拍拍他的肩膀：“我也想找他們茬。”
    此時天光微亮，聶千秋看了一下時間：“唉，快到拍戲時間了。”
    賀殊難得蔫蔫的：“那你去吧。”
    聶千秋嘆氣：“還要回酒店，才能上保姆車，時間趕不及了。”
    他想了一下，給夏星降打了一個電話：“金主，到你發(fā)揮的時候啦。”
    ……
    半小時后，聶千秋接到裴青的電話，他在電話那邊又是狂喜又是憂愁的，十分分裂：“我的樹啊……”
    聶千秋：“等等，你叫我什么？”
    “搖錢樹的簡稱……”裴青繼續(xù)說道，“雖然有金大腿硬伸到面前要你抱是好事，但是太高調(diào)的話讓人很羞澀的……”
    聶千秋：“沒聽懂。”
    裴青意味深長道：“星塵的夏公子，哦，不對，夏總，剛剛和劇組說要給你們再追加一些贊助，現(xiàn)在全劇組停工兩小時，等制作人和夏總談完再繼續(xù)。”
    “附加條件還要改劇本。”裴青頓了頓，“聽說還把編劇泰斗秦吉請來了……”
    聶千秋“哦”了一聲，淡淡道：“真是窮人靠武術(shù)，富人靠贊助。”
    ***
    聶千秋剛拍完廣城的外景回了陽川，賀殊便邀請他和夏星降再次前去他的小店，何方礙已經(jīng)把付繪提供的資料破譯出來了。
    u盤的資料里除了介紹廣城丐幫的興起之外，還有大量廣城丐幫的經(jīng)營證據(jù)。
    通過這些資料，賀殊他們才知道，廣城丐幫的歷史竟然已經(jīng)有二十年之久。
    最早的時候是內(nèi)陸一些貧困地區(qū)的貧民結(jié)伴到廣城乞討，這些人來自同一個地方，自然而然形成了一些小團體。
    后來青龍幫在廣城大肆霸占地盤，驅(qū)趕“占用”地盤的流浪人群，這些乞丐團體的小頭頭在此過程中與青龍幫達成了某種協(xié)議，漸漸就由青龍幫接手了這些乞丐。
    后來青龍幫發(fā)現(xiàn)這些乞丐居然擁有不錯的創(chuàng)收能力，而且殘疾的乞丐收入更高，于是開始人為地開始發(fā)展這一“產(chǎn)業(yè)”。
    聶千秋他們在廣城養(yǎng)老院里見到的那些人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他們在陽川還有一個窩點。
    本來直接把這些證據(jù)交給廣城警局是簡單的做法，但是付繪在發(fā)現(xiàn)青龍幫的這一產(chǎn)業(yè)之后，曾經(jīng)匿名報警過，報警之后卻沒有見到警察過來，反而青龍幫進一步加強了安保工作，而且還在內(nèi)部進行了一次內(nèi)奸排查，那一次他比較幸運，剛好青龍幫里有個人因為賭博欠了大量的賭債，在幫內(nèi)搞了一些小動作，便被當做報警的內(nèi)奸處理了。
    “看來青龍幫在廣城樹大根深，而且盤根錯節(jié)，很不簡單啊。”聶千秋看完u盤內(nèi)容之后得出結(jié)論，并順便感慨，“怎么你們這些武林正派，一個兩個混得都沒人黑幫好啊。”
    賀殊“呸”了一聲：“我們是不屑，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不像青龍幫什么黑心錢都賺。”
    夏星降卻注意到了別的事情：“廣城丐幫興起有二十年，被青龍幫控制的時間也有十幾年了，但是青龍幫的崛起，也不過是最近幾年的事情吧？我記得你們還經(jīng)常吐槽，說這個幫派以前根本不是正規(guī)的武林幫派，就是一些社會閑散人士隨便搞起來的小組織，也從來沒有聽說過會什么武功，怎么會在十幾年前就控制了廣城丐幫？”
    聶千秋：“emmmmm，按照電視劇的拍法，這樣的線索通常表示，有人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賀殊沉默了一會，道：“現(xiàn)在也管不了是誰在下棋了，當務之急，是怎么救出廣城丐幫那些人。”
    何方礙道：“報警看來是行不通了，青龍幫恐怕已經(jīng)和廣城警局連成一氣，說不定……”
    后面的話他沒有直接說出來，但是意思大家都懂。
    賀殊道：“再往上一級報警？”
    夏星降搖了搖頭：“就怕在上級行動之前，青龍幫事先就轉(zhuǎn)移了。”
    他見其他人不解，便解釋道：“這是商場常用的手段，打點關(guān)系肯定不止打點一個單位，最好能把那個單位的上級一起拿下，拿不下或者拿下的成本太高的話，那最少也要放個眼，如果青龍幫和廣城警局有勾結(jié)，不可能想不到在上級單位那里留眼線。”
    賀殊冷冷說道：“如果報警沒有用的話，那就用回武林最原始的辦法吧。”
    聶千秋好奇問道：“你的意思是？”
    賀殊一雙眼睛里閃著冷光：“以暴制暴。”
    聶千秋“哇”了一聲：“醒醒大俠，現(xiàn)在是法治社會，你這樣子很容易把自己也搞進去的。”
    賀殊咬著牙道：“雖千萬人吾往矣。”
    聶千秋卻不以為然：“我不喜歡這種兩敗俱傷的做法。”
    賀殊看他：“你還有別的辦法嗎？”
    聶千秋道：“對社會主義多點信心嘛，相信黨和群眾。”
    賀殊：“……”
    聶千秋摸摸下巴：“現(xiàn)在的問題是怕警察去查他們之前就先走漏了風聲，那就讓他們措手不及好了。”
    何方礙又道：“還有，廣城警局是指望不上了，再往上報警就一定會有用嗎？”
    聶千秋道：“那就讓他們不想管也得管，不想查也得查。”
    賀殊看他，一臉驚恐地猜測：“難道，你還有這方面的背景？隱藏的大佬？”
    另外兩人也忍不住盯著他看。
    聶千秋對他們的聯(lián)想能力表示很失望：“……沒有粉絲的人想象力果然很貧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