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秦王滅周遷九鼎廉頗敗燕殺二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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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鄭安平以兵降魏,應(yīng)侯范雎是個薦主,法當(dāng)從坐,于是席藁待罪。秦王曰:“任安平者,本出寡人之意,與丞相無干。”再三撫慰,仍令復(fù)職。群臣紛紛議論,秦王恐范雎心上不安,乃下令國中曰:“鄭安平有罪,族滅勿論。如有再言其事者,即時斬首!”國人乃不敢復(fù)言。秦王賜范雎食物,比常有加。應(yīng)侯甚不過意,欲說秦王滅周稱帝,以此媚之。于是使張?zhí)茷榇髮ⅲロn,欲先取陽城,以通三川之路。
再說楚考烈王聞信陵君大破秦軍,春申君黃歇無功,班師而還,嘆曰:“平原‘合從’之謀,非妄言也!寡人恨不得信陵君為將,豈憂秦人哉!”春申君有慚色,進(jìn)曰:“向者‘合從’之議,大王為長。今秦兵新挫,其氣已奪,大王誠發(fā)使約會列國,并力攻秦,更說周王,奉以為主,挾天子以聲誅討,五伯之功,不足道矣。”楚王大喜,即遣使如周,以伐秦之謀,告赧王。赧王已聞秦王欲通三川,意在伐周,今日伐秦,正合著《兵法》“先發(fā)制人”之語,如何不從?楚王乃與五國定從約,刻期大舉。
時周赧王一向微弱,雖居天子之位,徒守空名,不能號令。韓趙分周地為二,以雒邑之河南王城為西周,以鞏附成周為東周,使兩周公治之。赧王自成周遷于王城,依西周公以居,拱手而已。至是,欲發(fā)兵攻秦,命西周公簽丁為伍,僅得五六千人,尚不能給車馬之費。于是訪國中有錢富民,借貸以為軍資,與之立券,約以班師之日,將所得鹵獲,出息償還。西周公自將其眾,屯于伊闕,以待諸侯之兵。時韓方被兵,自顧不暇;趙初解圍,余畏未息;齊與秦和好,不愿同事;惟燕兵樂閑,楚將景陽,二支兵先到,俱列營觀望。秦王聞各國人心不一,無進(jìn)取之意,益發(fā)兵助張?zhí)乒ハ玛柍牵粍e遣將軍嬴樛,耀兵十萬于函谷關(guān)之外。燕楚之兵,約屯三月有余,見他兵不集,軍心懈怠,遂各班師。西周公亦引兵歸。赧王出兵一番,徒費無益。富民俱執(zhí)券索償,日攢聚宮門,嘩聲直達(dá)內(nèi)寢。赧王慚愧,無以應(yīng)之,乃避于高臺之上。后人因名其臺曰“避債臺”。
卻說秦王聞燕楚兵散,即命嬴樛與張?zhí)坪媳÷逢柍牵怨ノ髦堋t鐾醣Z兩缺,不能守御,欲奔三晉。西周公進(jìn)曰:“昔太史儋言:‘周秦五百歲而合,有伯王者出。’今其時矣!秦有混一之勢,三晉不日亦為秦有,王不可以再辱。不如捧土自歸,猶不失宋、杞之封也。”赧王無計可施,乃率群臣子侄,哭于文武之廟,三日,捧其所存輿圖,親詣秦軍投獻(xiàn),愿束身歸咸陽。嬴樛受其獻(xiàn),共三十六城,戶三萬。西周所屬地已盡,惟東周僅存。嬴樛先使張?zhí)谱o(hù)送赧王君臣子孫入秦奏捷,自引軍入雒陽城,經(jīng)略地界。赧王謁見秦王,頓首謝罪。秦王意憐之,以梁城封赧王,降為周公,比于附庸。原日西周公降為家臣。東周公貶爵為君,是為東周君。赧王年老,往來周秦,不勝勞苦。既至梁城,不逾月病死。秦王命除其國。又命嬴樛發(fā)雒陽丁壯,毀周宗廟,運其祭器,并要搬運九鼎,安放咸陽。周民不愿役秦者,皆逃奔鞏城,依東周公以居。亦見人心之不肯忘周矣!
將遷鼎之前一日,居民聞鼎中有哭泣之聲。及運至泗水,一鼎忽從舟中飛沉于水底,嬴樛使人沒水求之,不見有鼎,但見蒼龍一條,鱗鬣怒張,頃刻波濤頓作,舟人恐懼,不敢觸之。嬴樛是夜夢周武王坐于太廟,召樛至,責(zé)之曰:“汝何得遷吾重器,毀吾宗廟?”命左右鞭其背三百。嬴樛夢覺,即患背疽,扶病歸秦,將八鼎獻(xiàn)上秦王,并奏明其狀。秦王查閱所失之鼎,正豫州之鼎也。秦王嘆曰:“地皆入秦,鼎獨不附寡人乎?”欲多發(fā)卒徒,更往取之。嬴樛諫曰:“此神物有靈,不可復(fù)取。”秦王乃止。嬴樛竟以疽死。秦王以八鼎及祭器,陳列于秦太廟之中,郊祀上帝于雍州,布告列國,俱要朝貢稱賀,不來賓者伐之。韓桓惠王首先入朝,稽首稱臣。齊、楚、燕、趙皆遣國相入賀。獨魏國使者,尚未見到。秦王命河?xùn)|守王稽,引兵襲魏。王稽素與魏通,私受金錢,遂泄其事。魏王懼,遣使謝罪,亦使太子增為質(zhì)于秦,委國聽令。自此六國,俱賓服于秦。時秦昭襄王之五十二年也。秦王究通魏之事,召王稽誅之。范雎益不自安。
一日,秦王臨朝嘆息。范雎進(jìn)曰:“臣聞‘主憂則臣辱,主辱則臣死。’今大王臨朝而嘆,由臣等不職之故,不能為大王分憂,臣敢請罪!”秦王曰:“夫物不素具,不可以應(yīng)卒。今武安君誅死,而鄭安平背畔,外多強敵,而內(nèi)無良將,寡人是以憂也。”范雎且慚且懼,不敢對而出。
時有燕人蔡澤者,博學(xué)善辯,自負(fù)甚高,乘敝車游說諸侯,無所遇。至大梁,遇善相者唐舉,問曰:“吾聞先生曾相趙國李兌言:‘百日之內(nèi),持國秉政。’果有之乎?”唐舉曰:“然。”蔡澤曰:“如仆者,先生以為何如?”唐舉熟視而笑,謂曰:“先生鼻如蝎蟲,肩高于項,魋顏蹙眉,兩膝攣曲,吾聞‘圣人不相’,殆先生乎?”蔡澤知唐舉戲之,乃曰:“富貴吾所自有,吾所不知者壽耳!”唐舉曰:“先生之壽,從今以往者四十三年!”蔡澤笑曰:“吾飯粱嚙肥,乘車躍馬,懷黃金之印,結(jié)紫綬于腰,揖讓人主之前者,四十三年足矣!尚何求乎?”及再游韓趙不得意,返魏,于郊外遇盜,釜甑皆為奪去,無以為炊,息于樹下,復(fù)遇唐舉。舉戲曰:“先生尚未富貴耶?”蔡澤曰:“方且覓之。”唐舉曰:“先生金水之骨,當(dāng)發(fā)于西。今秦丞相應(yīng)侯,用鄭安平王稽皆得重罪,應(yīng)侯慚懼之甚,必急于卸擔(dān)。先生何不一往,而困守于此?”蔡澤曰:“道遠(yuǎn)難至,奈何?”唐舉解囊中,出數(shù)金贈之。
蔡澤得其資助,遂西入咸陽。謂旅邸主人曰:“汝飯必白粱,肉必甘肥,俟吾為丞相時,當(dāng)厚酬汝。”主人曰:“客何人,乃望作丞相耶?”澤曰:“吾姓蔡名澤,乃天下雄辯有智之士,特來求見秦王,秦王若一見我,必然悅我之說,逐應(yīng)侯而以吾代之,相印立可懸于腰下也。”主人笑其狂,為人述之。應(yīng)侯門客聞其語,述于范雎。范雎曰:“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說,吾莫不聞,眾口之辯,遇我而屈,彼蔡澤者,惡能說秦王而奪吾相印乎?”乃使人往旅邸召蔡澤。
主人謂澤曰:“客禍至矣!客宣言欲代應(yīng)侯為相,今應(yīng)侯相召,先生若往,必遭大辱。”蔡澤笑曰:“吾見應(yīng)侯,彼必以相印讓我,不須見秦王也。”主人曰:“客太狂,勿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