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全縣第三名</br>　　公社里要評選萬元戶了。</br>　　萬元戶是什么呢,在1979年,□□同志提出“讓一部分農民先富起來”的思想,之后中國農村進行深化經濟體制改革，推行農業(yè)承包責任制，部分農戶靠著自己的努力成為了農村致富的“尖子”。</br>　　因為新華社播發(fā)的通訊《雁灘的春天》中提到了農民發(fā)家致富,被分了一萬元,社員們把他家叫作“萬元戶”、“村里的高干”。這個報道后來被國內外50余家新聞媒體轉載采用。從此后,萬元戶這個說法在全國流行,并且成為了80年代最流行的詞匯之一。</br>　　萬元戶這個叫法既然已經聞名全國了，各地政府在經濟發(fā)展中,就要打造出屬于自己的萬元戶。別的縣有萬元戶,你們沒有,這行嗎，不行；別的公社有萬元戶,就你們公社沒有，那行嗎,顯然也不行。</br>　　大白公社的錢副書記對著報道愁啊,他也想公社里出個萬元戶,可是哪里有啊,正愁著,恰好陳勝利來了，一見錢副書記愁眉不展的,就問這是咋啦。</br>　　錢副書記還能咋說,他就把自己的苦給陳勝利說了說：“公社里有萬元戶嗎？”</br>　　陳勝利從旁嘿嘿笑。</br>　　錢副書記：“笑啥？趕緊給我解決問題！”</br>　　陳勝利支招：“這有啥難的,找?guī)讉€咱公社里的勞動致富發(fā)家的典范就行了，比如我們生產大隊的顧建國，就是承包了磚窯的顧建國，那不就是嗎？”</br>　　錢副書記也聽說過顧建國的大名，畢竟公社里也想蓋房子，蓋房子要用磚，當時還是通過陳勝利找的顧建國才弄到磚。</br>　　“他夠一萬元不？”</br>　　陳勝利搖頭：“不知道?！?lt;/br>　　錢副書記要惱：“你耍我啊！”</br>　　陳勝利哈哈笑：“管他夠不夠一萬元呢，反正他是發(fā)家致富的典范，咱就給報上去唄。難道縣里還能去他的磚窯查賬？”</br>　　這一番話說得錢副書記頓時豁然開朗：“行行行，你小子有招啊，就這么辦吧！”</br>　　于是錢副書記派了陳勝利前往大北子莊生產大隊，找到了顧建國，說起了這事兒。</br>　　一聽這事兒顧建國就樂了：“我現在可沒一萬塊，夠不上萬元戶?！?lt;/br>　　他一個月是有一千多塊錢，可是他花得也多啊，買電驢子就花去不少呢，孝敬他娘，給幾個侄子買點東西，再給自己媳婦閨女買買買的，花來花去，距離一萬塊差遠了。</br>　　陳勝利掰著手指頭算：“你一個月有一千多是吧？”</br>　　顧建國點頭：“這個倒是有?！?lt;/br>　　陳勝利拍大腿：“那不就得了，只要你一個月有一千塊，一年就是一萬二，這不是就有一萬塊了嗎？所謂的萬元戶，是說你一年能掙一萬塊，而不是說你現在手里有一萬塊！”</br>　　說著，他指指顧建國的電驢子：“咱們統(tǒng)計萬元戶，還得看你家里有多少值錢的東西，你這西屋得算上吧，你這電驢子得算上吧，這加來加去，我看一萬塊都打不??！”</br>　　顧建國聽著，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不太對，可是哪里不對，也說不上來。</br>　　陳勝利不由分說：“就這么說定了，你就是萬元戶了?！?lt;/br>　　顧建國不想?。骸澳銊e，別這樣，我得和童韻商量下?！?lt;/br>　　他現在是發(fā)了一些財，就怕眼紅的，再說童韻剛調到縣里銀行，不知道的還以為童韻可以隨便抓銀行的錢呢，所以還是低調點吧。</br>　　“商量啥！這是好事兒，你家童韻肯定支持！”</br>　　就這么連拉帶拽的，顧建國被趕鴨子上架，當了大白公社的第一個萬元戶。</br>　　公社里特意派了照相師傅和記者過來，要對萬元戶進行采訪，又要給顧建國和摩托車照相。</br>　　于是蜜芽兒就看著自己爹胸前戴著大紅花，穿著她娘才買的那身好西裝，姿態(tài)僵硬地坐在了自家的電驢子上，咔嚓咔嚓來了一個大合影。</br>　　“顧建國同志，請問你是為啥想到承包咱磚窯的？”記者拿著一個像棒槌一樣的話筒開始采訪了。</br>　　“我呀，我是為了讓我媳婦和我女兒過上好日子，我想掙錢，掙很多錢，讓我媳婦隨便花！”顧建國面對著這個采訪的“棒槌”開始略有點緊張，不過想了想，還是痛快地說出了自己的內心想法。</br>　　然而他這么一說，那記者臉頓時不太好看了。</br>　　記者和旁邊的照相師傅對視一眼，之后便輕咳聲，提醒顧建國：“你承包磚窯，就為了你媳婦你女兒？不為了其他的？”</br>　　“當然還有其他的，也為了我娘，為了我家里親人，我哥我嫂我侄子啥的，我掙了錢，他們日子也都好過了！”顧建國現在給侄子買書買文具買衣服的，很大方。</br>　　“還有其他的嗎？”記者拼命沖著顧建國擠眼睛。</br>　　“其他的?。俊鳖櫧▏肓擞窒?，終于想到了：“我還為了我的新房子！掙錢蓋一處新房子，我們一家就可以住新房子了，我要蓋大北房！還得要五間！”</br>　　面對著訴說自己理想的顧建國，記者這下子徹底沒轍了。</br>　　這人咋就這么不開竅呢，他說的這些話，讓他怎么寫報道啊，這根本不行啊。</br>　　于是他忍不住再次提醒了：“難道你就不能為了國，為了人民，為了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建設？”</br>　　顧建國一愣：“那關我啥事兒？”</br>　　記者差點氣死：“不關你事兒，關我事兒??！”</br>　　顧建國緩了會兒，終于想明白了，這就是想寫個報道吹噓唄。</br>　　比吹牛，誰怕誰啊，他先是看陳勝利吹，后來看他媳婦吹，再后來看顧建軍吹，早就學會了那一套了。</br>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慷慨激昂地說：“我國正處于改革開放的重要時期，我們普通社員有責任在改革開放中勇于實踐，積極探索，走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建設道路，為了實現社會主義四個現代化而努力奮斗！我要響應國家號召，努力奮斗，誠實勞動，為了實現小康目標而努力！所以我承包了磚窯，打算成為先富起來的人，只有我先富起來，才能先富帶動后富，帶領大家伙一起奔小康！”</br>　　記者聽了這話，頓時來精神了；“顧建國同志，說得好，說得好！接下來，你有什么目標嗎？”</br>　　顧建國：“目標？”</br>　　記者：“對，你現在已經是萬元戶了，你對未來的展望是什么？”</br>　　顧建國想了想，揮舞拳頭，振奮地道；“我們的目標是，把磚窯廠做強做大，讓老百姓都蓋上新房子，我們自己也在小康道路上更前進一步！我們的口號是，萬元不算富，十萬剛起步，百萬才是真正富，我的目標是，年入百萬！”</br>　　這句話說得真是太帶勁了，口號實在是太響亮了，以至于聽到這話，記者和照相師傅都一愣，之后啪啪啪地開始鼓掌了。</br>　　“好好好，不虧是我們的萬元戶，喊出來的口號就是好，萬元不算富，十萬剛起步，百萬才是真正富！我們要一起為了年入百萬而奮斗！”</br>　　于是過幾天縣里的報紙上，顧建國穿著西裝和電驢子合影的黑白照片就登上了，旁邊還用大字標題寫著“萬元不算富，十萬剛起步，百萬才是真正富”。</br>　　一下子，縣里的領導都驚動了，喝著茶水，捏著報紙，連連點頭叫好：“這個口號說得好嘛，承包磚窯，多燒磚，為老百姓解決實際居住問題，這就是我們縣的勤勞致富典型嘛！”</br>　　既然縣里領導都親自拍板了，頓時顧建國成了典型，顧建國的那句話也廣為流傳，竟然很快流傳到了市里，省里，并和萬元戶一起，成為了那個時代的一個流行語。</br>　　就在顧建國一下子成為了大北子莊第一個萬元戶的時候，蜜芽兒也要參加小升初考試了。</br>　　這幾年他們生產大隊的小學早不是當初的樣子了，已經是一個完全小學，從小學一年級到小學六年級都有，所以他們可以一直在生產大隊里上到小學六年級，之后去公社里參加統(tǒng)一的小升初考試。</br>　　可是有些心氣大的，可以不參加公社的考試，直接去縣城里參加清水縣第一中學的考試。大北子莊生產大隊，因為連著出了好幾個大學生少年大學生的，老百姓都看到了好好上學的出路，一個個積極讓孩子上學，和其他生產大隊就不太一樣。</br>　　這一天到了清水縣第一中學考試，蜜芽兒，劉燕兒，牙狗，顧曉莉，苦瓜，還有蕭樹禮等，好幾個孩子都跑去縣里考試了。</br>　　劉燕兒父母其實不太贊同劉燕兒去縣里考試，他們想著攢著錢供劉燕兒弟弟上學，希望劉燕兒出來去打工，現在打工機會還挺多，各種私人廠子都需要人。就是顧建國的磚窯上，也得需要有人做飯，劉燕兒現在做飯是沒問題的。</br>　　劉燕兒當然不依，她和蜜芽兒玩得好，關系近，經常聽蜜芽兒說話，想法就和生產大隊其他姑娘不太一樣，她覺得人還是得自強自立，就算是女人，也得好好學習，掌握點科學文化知識肯定有好處，將來不吃虧。</br>　　于是這天，劉燕兒自己拿了個塑料網兜，里面裝了三個玉米面窩窩頭，又灌了一瓶子涼水，就這么準備出發(fā)了。</br>　　童韻為了女兒要去縣里考試的事，一早就準備好了，同樣的尼龍網兜，里面裝了白水煮雞蛋，雞蛋糕，燒餅，油條，還有保溫杯裝著的開水。</br>　　這些足夠牙狗和女兒兩個人中午吃了。</br>　　準備完這些，就要出發(fā)了。</br>　　顧建國騎著電驢子，中間擠著蜜芽兒和牙狗，最后面是童韻，一個電驢子坐四個人，都成了個人串串，那真是擠得不行了，不過好在路程不長，忍一忍也就過去了。</br>　　誰知道騎出了沒多久，便看到前面一個矮小的人影，穿著一個灰不拉幾的裙子，扎著兩個羊角辮，背著一個網兜和一個書包，正在太陽底下吭哧吭哧往下快步走呢。</br>　　蜜芽兒一眼就認出了：“這不是劉燕兒嗎？”</br>　　牙狗也看到了：“劉燕兒！”</br>　　顧建國踩剎車，停下了電驢子，童韻下去：“劉燕兒，你這是走著去縣里？”</br>　　劉燕兒額頭的汗珠已經將劉海打濕了，她擦了擦汗，笑著說：“嬸，是啊，我爹娘忙著，沒工夫管我，我家自行車我娘騎走了，我就想著干脆自己走到縣里去吧?！?lt;/br>　　劉燕兒的爹是個鞋匠，現在改革開放，他也動了活心思，去了一個鞋廠，和人合作幫著做鞋，現在還沒怎么掙到錢，忙得沒工夫著家。劉燕兒娘忙家里的事，還得忙著種地，也是沒工夫。</br>　　童韻不忍心：“你這走路的話什么時候走到啊，來，你坐電驢子，和蜜芽兒他們一起去?！?lt;/br>　　劉燕兒當然不愿意：“嬸，這哪能呢，我自己走走就到了，我腳程快，可以跑著去！”</br>　　童韻拉著劉燕兒就讓她坐：“不行，跑著太累，就算能及時趕到，累得呼哧呼哧的，哪還有心思考試?！?lt;/br>　　劉燕兒拼命推拒，奈何童韻堅持。</br>　　蜜芽兒見了這情景，出主意說：“要不這樣吧，讓我爹先送一趟，等送到了，再回來接剩下的。反正從這里去縣城快，我爹使勁踩油門，嘟嘟嘟一會兒就到了?！?lt;/br>　　童韻和顧建國也贊同，于是劉燕兒不再推拒，感激地道：“謝謝叔，謝謝嬸兒！”</br>　　當下劉燕兒和蜜芽兒一起上了電驢子，牙狗在最后頭，四個人成了一串串，全都坐好了，又把腳找到了能蹬著的地兒，之后顧建國一踩油門，黑煙一冒，電驢子突突突地前進了。</br>　　顧建國送了孩子們到縣城里，就馬上回去接童韻了。</br>　　這邊蜜芽兒劉燕兒和牙狗自己往清水縣第一中學走去。他們其實算是來得早的，校門剛開，來來往往的只有幾個人，背著書包，正往學校走去。</br>　　他們便說要進去，誰知道走到校門口，卻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正背著書包往里面走。</br>　　這個少年實在是太惹眼了，因為他的氣質感覺和周圍的人都不太一樣，以至于蜜芽兒等人一下子就注意到了。</br>　　“縣城里的人都這么講究??？”劉燕兒暗地里對著蜜芽兒咬耳朵。</br>　　如果縣城里的孩子這么講究，估計她和蜜芽兒這種來到縣城上初中，會被人笑話。她低下頭看看自己，自己比起人家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法比。</br>　　蜜芽兒雖然穿戴也很好，可是那不一樣的，蜜芽兒的好看她不會覺得自卑，能處得來，但是那個男孩子的講究，讓人一看都望而生畏，就想離得遠遠的。</br>　　蜜芽兒瞅了瞅那男孩，剛開始還不覺得，后來突然感覺到，好像有點眼熟。</br>　　之后大家伙都往學校走，蜜芽兒他們走到了男孩子側后方，終于看清楚了。</br>　　這竟然是那個北京陸爺爺家的孫子，就是那個陸奎真。</br>　　他不是北京人嗎，怎么跑到了這里？他來干啥？</br>　　正疑惑著，恰好陸奎真一扭頭，看到了蜜芽兒，也捕捉到了蜜芽兒疑惑打量的目光。</br>　　他頗有些鄙薄的瞇了下眼，用嘴唇輕輕說了句什么。</br>　　劉燕兒和牙狗沒聽清，可是蜜芽兒看他唇形，卻隱約猜到了。</br>　　他在說，鄉(xiāng)下佬！</br>　　鄉(xiāng)下佬？？我呸！</br>　　蜜芽兒瞪了陸奎真一眼，你個北京人，跑到清水縣這鄉(xiāng)下地方來干嘛？自以為自己是啥，真會拿架子！</br>　　牙狗和劉燕兒看蜜芽兒的眼神，覺得有點奇怪：“蜜芽兒，你認識他?。俊?lt;/br>　　蜜芽兒笑了笑：“見過?！?lt;/br>　　她這么一說，兩雙眼神頓時射過來：“說說，這是誰啊，你怎么見過?。俊?lt;/br>　　蜜芽兒這才把當初去北京遇到陸奎真的事兒說了：“爺爺是個干部，人家家里都有車，了不起的北京人，不知道怎么就來咱這鄉(xiāng)下地方了?！?lt;/br>　　牙狗和劉燕兒聽說這事兒，都有些義憤填膺：“這人也忒自以為是了，北京人了不起??！”</br>　　蜜芽兒不想惹事：“算了算了，和咱們沒大關系，還是趕緊過去看看考場吧。”</br>　　牙狗和劉燕兒想想也是，趕緊去前面教室那邊，每個教室前頭都貼著考場序號，以及該考場對應的考號，他們很快找到了自己的考場。也許是報名的時候挨著的關系，恰好都在一個考場里。</br>　　進了考場，讓他們驚訝的是，顧曉莉和蕭樹禮也在這個考場里。顧曉莉坐在角落里，考試前還不忘抓緊最后一點時間翻書。</br>　　叮當當的鈴聲響起后，監(jiān)考老師進來了，發(fā)考卷準備考試。</br>　　蜜芽兒看了看考題，基本沒什么難度，幾下子就做完了，不過到了最后，有一個應用題看著就有點意思了。</br>　　“王書記從公社出發(fā)步行前去縣城里；李書記從縣城出發(fā)騎電驢子前去公社．80分鐘后兩人在途中相遇，李書記到達縣城后，馬上折回往公社，在第一次相遇后又經過20分鐘李書記在途中追上王書記．李書記到達公社后又馬上折回往縣城，這樣一直下去，當王書記到達公社時，李書記追上王書記的次數是__________次。”</br>　　這個題目，對于他們平時的學習來說，是有些難度了。在生產大隊的小學里，還沒做過這種題。</br>　　對于蜜芽兒來說，這種題自然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br>　　可是蜜芽兒有點猶豫，這道題是做呢還是不做呢？</br>　　平時蜜芽兒都是很小心地會故意做錯一道題，主要是不想表現得太出眾。可是現在是小學升初中的考試，如果自己娘以后就在縣城里工作，自己全家可能就安家落戶在縣城，她怎么也得考上縣城的初中才行，不能再跑到公社去上了。</br>　　她不知道縣城里的小學生是什么水平，平時做這種題嗎？如果縣城里的都會做，自己故意做錯，豈不是可能落榜？</br>　　這么一想，她還是決定寫下了正確的解法。</br>　　拔尖就拔尖，這不要緊，關鍵是確?？歼M縣里的初中。</br>　　做完后，她回頭看了看劉燕兒牙狗顧曉莉，只見他們都皺著小眉頭，顯然在冥思苦想，而在場的其他考生，表情不一，看不出來到底會還是不會。</br>　　就在這個時候，考試鈴聲響起了，老師開始收卷子了。有些學生正奮筆疾書，見老師交卷子，慌忙搶著再寫點，也有的大松了口氣，交上卷子就往外跑。</br>　　蜜芽兒幾個走出考場后，難免湊在一起交流下考試心得，如蜜芽兒所料，劉燕兒牙狗他們都沒寫出來那道題。</br>　　蕭樹禮也湊過來和他們交流：“那道題啊，這不是逗我們玩兒嗎，誰家書記沒事縣城公社到處跑啊，來回跑的都是辦事員！”</br>　　大家伙一聽，頓時樂了：“說得有道理，這題出得不咋地。”</br>　　大家都笑，躲在角落的顧曉莉卻有些沮喪，她沒做出這道題，她不知道結果會如何。</br>　　她早就給她在北京的大舅寫信了，說一定要考上縣里的初中。</br>　　就在這個時候，陸奎真恰好打大家伙面前過，聽到大家議論那道題，頓時撇了撇嘴，很是不屑地掃過蕭樹禮：“自己不會做，就不要怪題目難?！?lt;/br>　　他拽得二五八百的，蕭樹禮很是看不慣：“啥意思，難道你會做？”</br>　　旁邊劉燕兒也學陸奎真一起撇嘴：“會做又咋啦，比我們大好幾歲，他當然會做！”</br>　　陸奎真：“我小學三年級就會做了?！?lt;/br>　　他是來參加這里的初中升高中考試的，考完后，恰好別人討論起來那道題，他知道了，覺得很無聊，一群小學生，覺得這道題很難嗎？縣城里的教育水平就是不行。</br>　　蕭樹禮聽到這話，翻白眼望天：“三年級會做有啥了不起，我還生下來就會做呢！”</br>　　他這話自然沒人信。</br>　　不過這個時候苦瓜湊過來了：“我哥哥小學一年級肯定就會做這種題，確實沒什么大不了的。不過我哥哥從來不到處顯擺炫耀，也不會看不起別人！有本事你也去中科大少年班啊！去不了，也只能在我們這里逞能顯擺了。”</br>　　大家伙聽了，紛紛贊同，也有不知道苦瓜哥哥是誰的，打聽。</br>　　一打聽才知道，頓時大家敬佩羨慕：“蕭競越確實很了不起，天才??！”</br>　　“對對對，去了中科大少年班啊，縣里都報道了，省里報紙都登了?！?lt;/br>　　“蕭競越十五歲就上大學的了！這個我爹之前給我說過，他厲害著呢！”</br>　　陸奎真微微擰起他秀氣的眉毛，掃了眼苦瓜。</br>　　他心里是有些小小的不自在，沒想到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竟然還有被錄取去中科大少年班的，大家伙都在夸那個人，他感到不太舒坦。</br>　　十五歲的他，想到曾經有個人在同樣的年紀去了中科大少年班，就覺得自己仿若落人后了。</br>　　不過他很快一想，也沒什么，自己過三年后也考大學，他的目標是清華北大，這個一般人輕易不能比的，也就不去在意了。</br>　　他當然想不到，茫茫人海之中，許多事都是注定的。這個世上注定有一個人會成為你的對手，在人生最重要的時刻和你來一場生與死的較量。</br>　　而在這一場生與死的較量之前，其實命運早已經向蕓蕓眾生透露出了淺淡的運行痕跡。</br>　　第一次他們無形的較量是在蜜芽兒心里，第二次是這群小學升初中的學生嘴里，這些還好，并無關緊要，可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一次次的較量，都將關乎他們后面的人生，愛情，事業(yè)，人一輩子最重要的事，都將為之改變。</br>　　不過十五歲的陸奎真并不知道這個人終有一天成為自己的敵人，此時的他對今天別人口中提到的所謂“蕭競越”當然并沒有在意，他不屑地笑了笑，便昂首離開了。</br>　　蜜芽兒幾個考完數學，接下來考自然，這樣就到了中午，大家伙找了一個空閑角落，蹲下來拿出干糧吃，吃完了下午還要準備繼續(xù)考語文。</br>　　蜜芽兒和牙狗帶的干糧明顯比劉燕兒的好，大家就分著吃，劉燕兒也把她帶來的腌蘿卜條分給蜜芽兒和牙狗。</br>　　下午的考試一切順利，蜜芽兒看上午那道數學題大部分人不會做，知道自己估計超常發(fā)揮了，語文題干脆空了幾道，之后便空等著，時間一到就交卷。</br>　　考完后，譚桂英正好下班，便說要帶著蜜芽兒牙狗過去家里吃飯，看劉燕兒一個人沒去處，也就把劉燕兒帶過去了。很快顧建國和童韻也來了，兩家子大小并個劉燕兒，一起吃了個飯。最后譚桂英要結賬，顧建國硬是搶著付了。</br>　　最后顧建國的電驢子繼續(xù)分兩次運人，挨個把小家伙們送回家了。</br>　　考試完了，回來大家伙難免對題，你說說這道題答案是啥，我說說那道題大家怎么做的，錯的多的忐忑不安，大部分都對的心里喜滋滋，暗地里盤算著自己能得多少分。</br>　　就這樣，孩子們一個暑假都不□□生，一直到了縣里初中出成績，大家伙都趕緊去瞧。很快消息傳來了，說是蜜芽兒竟然考了個全年級第三名，光榮地被清水縣第一中學錄取了。</br>　　其余的顧曉莉考了二十七名，牙狗二十九名，劉燕兒四十七名，苦瓜九十六名，蕭樹禮二百多名。這些孩子中，除了可憐的蕭樹禮，其他都順利被縣里的初中給錄取了。</br>　　這下子大家伙沸騰了，紛紛夸贊大北子莊的孩子就是聰明，大部分都能考上。</br>　　不過當然大家夸得最多的還是蜜芽兒。</br>　　“蜜芽兒可真能耐，全縣第三名呢！這在我們大北子莊是頭一份了！”</br>　　“聽說平時那個小蜜芽兒學習也不咋地啊，比不上顧躍進家那丫頭，也比不上他們家牙狗，誰知道這次這么厲害！”</br>　　顧建軍作為蜜芽兒的老師，也是喜出望外：“行啊小蜜芽兒，你這下子超常發(fā)揮，全縣第三，真是沒想到啊！”</br>　　牙狗私底下跑來問蜜芽兒：“蜜芽兒，你咋考那么好?。磕闫綍r不是不怎么學習嗎？”</br>　　蜜芽兒一臉茫然：“我也不知道啊……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如有神助吧？”</br>　　劉燕兒倒是為蜜芽兒高興，她自己對自己成績已經很滿意了，只不過沒蜜芽兒那么好運氣竟然全縣第三。不過，全縣第三也不是誰都能考的啊，她可沒蜜芽兒那運氣，所以她只是羨慕羨慕罷了。</br>　　這群小同學中，或許震撼最大的當屬顧曉莉了。</br>　　顧曉莉是一直牢牢地保著大北子莊六年級第一名位置的，這一次她自認為考得相當不錯，乍知道自己是二十七名，她高興得很?？墒钦l知道，后來就聽說，蜜芽兒考了第三名。</br>　　這讓她有些匪夷所思，幾天都沒醒過味來，后來終于鼓起勇氣問蜜芽兒。</br>　　“那道最后的數學應用題，你，你會做啊？”</br>　　“會做。”</br>　　顧曉莉更加驚訝了，那道題她下了考場后想了好久，才慢慢地有了點思路，沒想到當時蜜芽兒就做出來了。</br>　　“那怎么做??？”她猶豫了下，還是問道。</br>　　蜜芽兒當即拿來紙和筆，和她大致說了下。</br>　　說完后，顧曉莉臉色就變了，她盯著那張紙上的解題方法，傻傻地看了老半天。</br>　　最后過了不知道多久，她抬頭望向蜜芽兒。</br>　　“我就是再想十天，也想不出來你這種解法，和你的一比，我那解法可費了大勁了?！?lt;/br>　　自打蜜芽兒和她說了那番話后，她對蜜芽兒是感激的，總覺得蜜芽兒和她們這些孩子不太一樣，知道的事兒多，見識廣，了不得。</br>　　可是學習方面，蜜芽兒是確實不如自己的。</br>　　現在，經過這道題，她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蜜芽兒比自己強多了。</br>　　自己再努力，也是不如。</br>　　低下頭，她默了片刻，才喃喃地說：“看來我只有走勤能補拙的路子了?！?lt;/br>　　平時蜜芽兒成績不如自己，或許只是人家沒下功夫罷了。</br>　　~~~~~~~</br>　　對于蜜芽兒考了全縣第三的事，顧家一大家子都高興得很，顧老太特意自掏腰包，給蜜芽兒在縣城里買了新書包，買了新的藍白運動衣，還買了英雄鋼筆文具盒等獎勵他們，又買了五花肉來親自下廚做紅燒肉。</br>　　雖然說現在條件好了，可也不是每家都能吃肉，顧老太的紅燒肉又做得實在是好吃，惹得牙狗險些蹦起來，顧家人一個個吃得熱火朝天。</br>　　“如果天天能吃紅燒肉就好了?！毖拦窛M足地向往。</br>　　“你小子想得真美！”陳秀云直接拍了下牙狗的腦袋。</br>　　“嘿嘿嘿，我這不是想想嘛！”牙狗笑。</br>　　“其實過十幾天，咱們還能再吃一頓紅燒肉?！瘪T菊花笑著說。</br>　　“為啥??？”大家伙都不明白了。</br>　　“你們想，咱娘啥時候生日，咱娘哪年的，今年多少歲數了？”馮菊花神秘兮兮。</br>　　大家伙一聽，頓時明白了。</br>　　顧老太是一九二一年出生的，今年整整好六十歲了。</br>　　六十歲的顧老太，得做六十大壽了。</br>　　做壽這件事，一般條件差的也就吃個長壽面，可是現在家里各方面條件都好，老大顧建章在縣委里，顧建軍當了生產大隊干部，顧建民當小學老師，顧建黨去北京上大學馬上就要畢業(yè)了，顧建國開磚窯成了萬元戶。</br>　　你說一大家子有五個兒子，每個兒子都是這么風光體面，作為一個老太太，她能不好好做個六十大壽嗎？</br>　　陳秀云等人一聽，頓時明白了：“咱娘的大壽，該辦！現在日子好了，咱得正兒八經的辦！”</br>　　于是陳秀云就和兄弟幾個提了這事兒，大家伙一商量，便開始籌劃著這六十大壽怎么辦的事。開始的時候還說一家人吃個飯，后來又覺得得請幾個親戚，盤算來盤算去，真是越盤算這場面越大發(fā)。</br>　　就在顧家忙著籌備六十大壽的時候，隔壁的劉美娟這邊，她想著自己兒子苦瓜也考上了縣里初中，也得熱鬧熱鬧，也得買新書包新文具，于是就特意讓蕭國棟去縣里買。</br>　　誰知道騎著家里平時不舍得騎的自行車跑到了縣里一打聽，看看價格，又舍不得，最后劉美娟便把主意動到了蕭淑蘭身上。</br>　　蕭淑蘭已經二十二歲了，這些年在礦廠工作，聽說干得不錯，都升成一個啥主任了。具體也不知道，反正是個小官兒了，還挺能耐的，工資自然也比以前高多了。</br>　　“她一個丫頭，都這么大了，估計很快就要談朋友結婚了。你說這些年，她得攢了多少錢啊，萬一真結婚了，肯定把這些錢帶到婆家去了?！眲⒚谰赀@么攛掇說。</br>　　“哪那么多錢，她開始工資才多少啊，再說了，我估計這些年她也幫了競越不少，自己剩下沒多少吧?！笔拠鴹澋南敕ㄊ?，一個丫頭，能掙多少錢，根本不能指望。</br>　　然而劉美娟卻是不甘心的。</br>　　“好歹把她養(yǎng)活這么大，你說競越那邊是她弟弟，難道咱苦瓜就不是她弟弟了，再不濟，你還是她爹呢？她這個當女兒的不該孝敬孝敬你這個當爹的?。坎恍?，你得找她去，就說咱家有困難，現在苦瓜又考上縣里的初中了，讓她好歹給點錢。”</br>　　“這……不好吧?！笔拠鴹濍m然說對這個女兒也沒疼過，可到底是覺得這樣不合適，樹要皮人要臉，當年他們怎么對待這丫頭的，大家伙都知道，現在人家是吃商品糧的鐵飯碗了，他們也不好意思上門討啥。</br>　　“不行！”劉美娟堅決反對：“你得找找她去，和她說說。”</br>　　“我往哪里找去??！”蕭國棟無語了：“人家的煤礦廠在哪兒開，我都不知道?！?lt;/br>　　劉美娟瞅了瞅自己隔壁，出主意說：“隔壁顧老太過幾天要做壽，六十大壽，淑蘭可能會過來，到時候咱們攔住她，找她要錢！”</br>　　“會來嗎？”蕭國棟忐忑。</br>　　“瞧你這窩囊樣，我猜肯定會來！我們就堵著吧！”</br>　　“行……”蕭國棟其實覺得自己媳婦說得不對，可是媳婦這么說了，他也不敢反駁，只能聽著了。</br>　　~~~~~~~~</br>　　到了顧老太六十大壽這天，顧家比較親近的親戚朋友都過來了，譚桂英顧建章自然也從縣城里帶著立偉立強過來給顧老太祝壽，顧家的小院子里可謂是擠得滿滿當當。</br>　　電視機早擺出來放在了院子里，大家伙誰想看電視就隨便看，電視里今天演的是上海灘，許文強打了領帶戴著禮帽的經典形象在熒幕上出現，伴隨著那熟悉到讓人感動的配曲。</br>　　“浪奔浪流，萬里濤濤江水永不休，淘盡了世間事，混作滔滔一片潮流……”</br>　　有那愛看熱鬧的湊到電視前一看，不由得說：“喲，瞧這人這頭發(fā)，不就一特務！”</br>　　其他人也都笑了：“這人就是個特務吧！”</br>　　雖然嘴里說是特務，不過還是都稀罕地擠到電視前看，看著看著，大家都不由被那里面的動人情節(jié)吸引了，小孩子看得入迷，甚至忘記擦鼻涕，小鼻涕就順著流到了嘴里。</br>　　蜜芽兒望著那發(fā)哥的經典形象，聽著特務的言論，也是笑了。</br>　　“蜜芽兒，去和你爹把咱訂的蛋糕取來。”童韻打發(fā)蜜芽兒和顧建國去縣城。</br>　　原來清水縣城現在新開了一家蛋糕店，里面專門賣生日蛋糕。生日蛋糕在這個年代還是個時髦玩意兒，一般鄉(xiāng)下人根本聽都沒聽說過。</br>　　顧建國從童韻那里知道了生日蛋糕，覺得這個好，他想孝敬他娘，就特意訂做了一個，今天就能去取了。</br>　　蜜芽兒趕緊答應了一聲，坐在她爹的電驢子車后座，突突突地到了縣城里，來到了本縣唯一的生日蛋糕店。</br>　　這個時候的蛋糕可是和后來的鮮奶油蛋糕不同，蛋糕是硬奶油蛋糕，白色的一層，吃上去渣渣的，齁甜。</br>　　蛋糕店里一般情況下并不讓定制蛋糕，而是直接過來挑選，顧建國是因為想給她娘做個特別的，這才多花了錢讓人家定制的。</br>　　拿到手后，只見那蛋糕外面包裝是粉紅色的透明塑料殼，里面就是蛋糕了，蛋糕上的奶油是硬的，好像學名叫“麥淇淋”。</br>　　硬質的一層白色奶油上，寫著一行大字“祝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旁邊用彩糖畫出了一只紅色大公雞，因為顧老太是屬雞的。</br>　　拿到了蛋糕后，蜜芽兒坐在電驢子后頭，提著生日蛋糕就要出去，誰知道恰好看到不遠處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br>　　陸奎真。</br>　　這次陸奎真和他娘也要過來，恰好看到了顧建國，顧建國驚訝得不行了，趕緊上前打招呼。</br>　　陸奎真娘笑著說：“前幾天我還說過去找童韻，剛搬過來，家里亂七八糟的，也沒好意思，誰知道今天就碰上了?！?lt;/br>　　顧建國趕緊熱情地表示：“趕明兒大家有空一起聚聚，童韻可能還不知道你們過來！真沒想到，竟然在咱清水縣碰上了?！?lt;/br>　　陸奎真娘也是沒想到：“之前就說奎真爹要到下面縣里掛職，誰知道竟然來咱清水縣了，可真是緣分呢！”</br>　　雙方寒暄一番后，各自告別，蜜芽兒也禮貌地和陸奎真娘說了再見，之后上了電驢子，提著蛋糕離開。</br>　　陸奎真娘看著蜜芽兒白嫩的小腿蹬在摩托車后面的踩踏板上，拎著蛋糕的小胳膊細長，不由得感慨了一句：“瞧這小姑娘，越長越水靈了，人又有禮貌。”</br>　　模樣好，又有禮貌，聽說學習也不錯。</br>　　她咋就沒這福氣，生個這樣的閨女呢。</br>　　旁邊陸奎真聽得無言以對：“就一鄉(xiāng)下丫頭，你至于嗎？”</br>　　陸奎真娘直接瞪了陸奎真一眼：“閉嘴！”</br>　　這兒子，實在是頑劣不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