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救災(zāi)英雄</br> 因為這次童韻救了劉燕兒,劉燕兒父母自然是感激,劉燕兒過來跪在了童韻炕頭前,說是要和蜜芽兒一起照料童韻。劉燕兒的父母感激的話說了一籮筐。</br> 這種,按理說送一籃子雞蛋也是應(yīng)該的,可是劉燕兒家都被砸沒了,現(xiàn)在也只能過來感激一番了。</br> 其實(shí)童韻也沒求啥感激,她現(xiàn)在拿著每個月二十一塊錢的工資,拿了這份工資,就得盡到一個大隊干部的責(zé)任,關(guān)鍵時候站出來,那是她應(yīng)盡的責(zé)任和義務(wù)。</br> 可是沒想到,陳勝利竟然打了個報告,縣里給她評了個救災(zāi)英雄。</br> 這消息一傳來,顧家整個都沸騰了。</br> 陳勝利說了,縣里要舉辦一次表彰大會,專門表彰在這次救災(zāi)中涌現(xiàn)的救災(zāi)英雄,還會敲鑼打鼓戴大紅花,上臺領(lǐng)獎狀。</br> 這聽起來是多么一件榮耀的事啊。</br> 童韻也就算了,那蕭競越一聽,立馬就要趕回縣城去學(xué)校。</br> “我不需要?!彼惶?yún)⒓印?lt;/br> 可是顧老太哪能讓他走,直接一把拽回來:“不行不行,這是天大的好事啊,怎么也得參加!”</br> 于是這一日,童韻,蕭競越,還有顧家一大家子,都坐著驢車往縣城里趕去。</br> 因為人太多了,特意借了一輛驢車,一大家子分成兩輛驢車的。顧建國在前面趕著驢,童韻抱著蜜芽兒坐在車?yán)锩妫赃吺捀傇筋櫧h還有牙狗豬毛啥的坐在旁邊的車幫子上,大家伙一路上說說笑笑的。</br> 蕭競越的棉襖上都是補(bǔ)丁,連個像樣衣服都沒有,于是童韻找出來顧建國在北京時童父童母給買的羊絨衫和呢子外套。你別說,他穿上后,頓時人精神了挺拔了,看著倒有點(diǎn)像城里人。</br> 連陳秀云都嘖嘖稱贊:“咱競越從小長得就好看,這衣服一上身,就是不一樣,我瞧著比建國好!”</br> 童韻噗地笑了:“這件羊絨衫,建國穿著總說不自在,他在大隊里干農(nóng)活,也怕弄壞了。競越在學(xué)校讀書,穿上倒是合適,以后就讓競越穿吧。”</br> 蕭競越聽了,自然是不要的,他就借著穿一天,去領(lǐng)個獎湊個熱鬧罷了。</br> 一大家子就這么說著話,憧憬著回頭領(lǐng)獎的情景,小驢車在土路上好一番顛簸,最后終于到了縣城。顧建章那邊早就帶著立偉立強(qiáng)等著了,過來后大家聊起來,也都是替童韻和蕭競越高興。</br> 顧建章領(lǐng)著大家伙往縣委那邊走,笑著說:“競越這邊還上著學(xué),虧了,我聽說,這次的救災(zāi)英雄,要重點(diǎn)培養(yǎng),好好提拔,要大力表彰這一次在救災(zāi)行動中有突出杰出貢獻(xiàn)的領(lǐng)導(dǎo)干部。”</br> 顧老太頓時樂了:“這啥意思,意思是說咱童韻還能升官?”</br> 顧建章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等著吧!”</br> 童韻聽著這話,笑了聲:“我能升啥官,我也不會其他的,就會記個賬?!?lt;/br> 當(dāng)會計的,再怎么樣也是會計,總不能說提拔成“老會計”?</br> 她這一說,大家想想也是,好像也沒什么好提拔的,總不能說把陳勝利的生產(chǎn)大隊長的位置給頂了吧?不過想歸想,雖然覺得可能性不大,但還是存著一點(diǎn)美好的期望。</br> “咱童韻如果當(dāng)個官,就讓我去,給她當(dāng)秘書!”陳秀云樂呵呵地這么笑。</br> “那我也要去,我當(dāng)司機(jī)!”馮菊花大聲道。</br> 她這話可算是把大家都逗樂了:“你知道司機(jī)干嘛的不?那是開車的,你會開拖拉機(jī)嗎?”</br> “要啥拖拉機(jī),我會趕驢車,驢車還不夠嗎?”馮菊花理所當(dāng)然地道。</br> “哈哈哈!”這下子,譚桂英和顧建章都笑得不行不行的了。</br> 就在一大家子的逗樂中,來到了縣委,這里早已經(jīng)聚集了許多人民群眾,大家伙敲鑼打鼓的為救災(zāi)英雄喝彩,不遠(yuǎn)處還有人在那里拍照呢。</br> 顧家一大家子過去,說明白了,人家知道這是“救災(zāi)英雄”,便讓往里走。</br> 這表彰大會還是挺麻煩的,先聽領(lǐng)導(dǎo)講話,領(lǐng)導(dǎo)講了一堆的話,并且表示,這就是他們清水縣的雷鋒精神,這就是敢于擔(dān)當(dāng)、勇于奉獻(xiàn),將自己的青春、汗水甚至生命,都奉獻(xiàn)給了國家和人民,奉獻(xiàn)給了廣大的社員。</br> 這其中,他還特意提到了童韻:“這是首都下鄉(xiāng)的知青,她嫁給了我們縣的農(nóng)民,扎根在我們縣,為我們縣的四個現(xiàn)代化建設(shè)做出了卓越的貢獻(xiàn)!在這一次的雪崩中,她不顧個人安危,為了搶救社會主義生產(chǎn)物資和社員而跌落了深山之中,差點(diǎn)獻(xiàn)出了寶貴的生命!這一切,都是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的,讓我們?nèi)w起立,為童韻同志鼓掌!”</br> 童韻本來看著表彰的救災(zāi)英雄有十幾個,以為自己就胸前戴個大紅花,混在里面上臺鞠躬就行了,誰知道竟然被重點(diǎn)提名了,當(dāng)下也是有些意外。</br> 不過很快童韻自己多少也明白過來了。</br> 因為現(xiàn)在好多知青蠢蠢欲動,都想要回城,縣里和公社領(lǐng)導(dǎo)可能看出這個苗頭,便想從知青中找出一個和當(dāng)?shù)剞r(nóng)民結(jié)婚扎根農(nóng)村的典范來做宣傳,這不,自己就趕上了這個時候,被拿出來重點(diǎn)表揚(yáng)了。</br> 她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人到了這場面上,也少不得隨著大流,說點(diǎn)冠名堂皇的話了。</br> 這種話,她早見陳勝利天天說,多少也學(xué)會了一點(diǎn)。</br> 當(dāng)下落落大方地起身致辭,感謝了偉大領(lǐng)袖,感謝了黨,感謝了國家和人民,感謝了縣領(lǐng)導(dǎo),最后感謝了大北莊生產(chǎn)大隊長。</br> 待到全都感謝了一圈,她才說了自己在救災(zāi)中的感想。</br> “咱們生產(chǎn)大隊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也是這個國家的孩子,是祖國的幼苗,是建設(shè)社會主義的后備軍,是未來實(shí)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的中堅力量!”</br> 她的話,贏得了一片掌聲。</br> 待到頒獎結(jié)束,顧家人圍了一圈,各種問她的感想,又拿過來她發(fā)的獎狀和獎品來看。</br> 獎品是一個塑料封皮的筆記本,塑封上半截印著一個戴藍(lán)頭巾的婦女,背著一個籮筐,籮筐上綁著大紅花,還貼了一個四方大紅紙。這幅畫上面印著六個字“奪豐收,廣積糧”。塑封的下方,則是方方正正的三個字“筆記本”。</br> 除了這筆記本,還有一個搪瓷缸子,白底印著紅花和領(lǐng)袖的頭像,頭像旁邊是一行紅色楷體小字“為人民服務(wù)”。</br> 大家看著這獎品,自然是喜滋滋的。這個時候照相的過來了,說是要再專門給童韻照一張。</br> 顧老太忙趁機(jī)問道:“師傅,你瞧我們這一大家子都來了,給我們照一張全家福吧?!?lt;/br> 師傅痛快地說:“行啊,沒問題!”</br> 于是大家趕緊像上次那樣一溜兒排開,連同蕭競越也跟著立偉立強(qiáng)他們站在后排,拍了一張合影。因為大家有上次拍合影的經(jīng)驗了,所以都提前咧開嘴笑,等著鏡頭留下那最美好的一刻。</br> 這一天大家也是太高興了,顧老太提議,干脆一大家子去縣城下館子,吃了飯再走。</br> 聽到這話,大人也就罷了,小孩子頓時樂瘋了。</br> 下館子,這種事聽起來就很好吃,農(nóng)村的孩子誰下過館子??!</br> 當(dāng)下一家人坐著驢車,在顧建章的帶領(lǐng)下來到一處,卻是一個“國營飯店”的地方。</br> 蜜芽兒仰臉看過去,只見門臉是個塔狀的建筑,屋頂上是個三角形。三角形上是紅色五角星,五角星下方是凸刻出的紅色“國營飯店”字樣,旁邊則是同色凸刻的“自力更生”和“艱苦奮斗”。</br> 走進(jìn)去,里面的服務(wù)員都是頭戴衛(wèi)生白帽子身穿白大褂的。這個時候飯店都是國營的,干凈衛(wèi)生用料足,飯館里的服務(wù)員也都是“公家人”,牛氣得很。</br> 顧建章要了菜單,捧到了顧老太面前讓她看看。</br> 那菜單是個差不多正方形的黃草紙,上面用鋼筆抄寫著飯店里的菜品和價格。蜜芽兒緊挨著自家奶,忍不住探頭過去看,只見上面有清炸里脊、清燉鯽魚、燒大腸、溜肚片、熘肝尖、魚香肉絲、松塔肉片等熱菜,也有熗花生米、拌蜇米、拉皮等涼菜,還挺齊全的。</br> 價格都不算太貴,炒肉蒜薹這種才八毛錢一份,清燉鯽魚也才一塊八毛錢,其他的比如拉皮一塊錢,餃子的話則是兩塊五毛錢七十個。</br> 顧老太也沒客氣,點(diǎn)了紅燒肉,燉羊肉,魚香肉絲,蔬菜大拼盤等十幾個菜,因為人多,干脆又點(diǎn)了兩份餃子。加上蕭競越,這一大幫子一共是二十口人,每個人能分七個餃子呢。</br> 服務(wù)員看他們這么多人來,浩浩蕩蕩的,點(diǎn)起菜來也不手軟,穿戴又好,服務(wù)態(tài)度就特別好,熱情地介紹說:“你們這點(diǎn)菜超過20塊錢了,可以送一瓶茅臺,要現(xiàn)在就打開喝還是帶回去?”</br> 這可把顧老太喜得不輕:“還可以送茅臺啊,那送過來吧,打開,我們現(xiàn)在就喝。”</br> 服務(wù)員應(yīng)一聲:“好,那就打開?!?lt;/br> 于是茅臺打開了,飯菜都上齊了,滿滿擺了一大桌子,還有那熱騰騰的餃子,精細(xì)白面的,里面是豬肉大蔥,香噴噴的剛撈出來,冒著熱氣,看得直讓人流口水。</br> 你說大人也就罷了,還能忍忍,小孩子們,活這么大歲數(shù),哪見過這么多菜,這么多肉,這么多精細(xì)好白面餃子,他們能不看得眼饞嗎?</br> 其實(shí)不止是眼饞,像牙狗這種,那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都不肯眨一下,就盯著那紅燒肉看。</br> 他從小就聽他哥哥說奶做得紅燒肉如何如何好吃,可是他沒吃過?。?!</br> 別人說他吃過,但他哪記得啊,他覺得自己特委屈,咋就沒吃過紅燒肉呢?</br> 現(xiàn)在好了,這就是紅燒肉啊,醬紅色的肉塊透著光亮,看得人恨不得一口咬下去。</br> 紅燒肉啊紅燒肉!</br> “吃吧,大家伙都吃!競越,可別客氣,來,吃塊燉羊肉,好好補(bǔ)補(bǔ)?!闭f著,顧老太率先給蕭競越夾了一塊肉。</br> 蕭競越恭敬地道:“奶,你也吃。”</br> 顧老太這么一下令,小家伙們紛紛抄起筷子瞄準(zhǔn)目標(biāo)。</br> 幸好這一桌子菜多,絕對夠吃,要不然只怕光小家伙就能全都干掉。</br> “好吃好吃,紅燒肉果然好吃!”牙狗感動得都想掉眼淚,原來紅燒肉這么好吃,哥哥們果然不是饞他的。</br> “餃子好香,里面好多肉!”黑蛋一口吞下餃子,也不顧燙,直接就吃,這也太好吃了吧!</br> “是挺好吃的?!毕鄬碚f,安靜的豬毛沒那么激動,可也忍不住表達(dá)下自己的想法。</br> 顧老太又讓倒了茅臺酒,大人們都喝點(diǎn),大家伙一起舉杯。</br> “祝賀咱童韻和競越當(dāng)了救災(zāi)英雄,來,我們一大家子干杯!”</br> 大人們都站起來,舉杯慶祝,之后茅臺酒下肚。</br> 蕭競越上次接觸到酒還是前幾天從雪地里爬出來,被陳勝利直接灌了半瓶子酒,灌得他喉嚨里火辣辣得想吐,不過陳勝利讓他忍住,說男人應(yīng)該會喝酒。</br> 如今一小酒盅的茅臺,他輕輕抿下一口,依然是辣,不過卻隱隱品出了香醇,這就是酒的滋味?</br> “吃肉吃肉,大家伙吃!”就在眾人的說笑中,場面那叫一個熱鬧,俗話說吃肉不積極思想有問題,在場的沒一個思想有問題的,全都放開膀子吃。大人還能稍微文雅收斂些,小孩子簡直是吃得滿嘴流油額頭冒汗。</br> 吃到最后結(jié)賬,花了二十九塊錢,顧老太結(jié)的賬。</br> 底下顧建國和顧建章都搶著要結(jié),顧建國搶結(jié)賬那是因為這次為了童韻的事進(jìn)城的,顧建章?lián)尳Y(jié)賬那是因為好歹這是在城里,他住縣城是東道主。</br> 顧老太誰也不讓結(jié)賬,她是必須結(jié)賬的,誰也不能和她搶。</br> 結(jié)完賬后,大家伙又去縣城里供銷社逛了逛,這個時候的供銷社和國營飯店外面裝修差不多,外面都是洋灰墻,比其他紅磚墻不知道要洋氣多少。</br> 進(jìn)去后,給孩子們買了些學(xué)習(xí)用具,本子墨水什么的,因為蜜芽兒馬上要上三年級了,到時候也得用鋼筆了。鋼筆在這個年代,最有名的就是英雄牌鋼筆,不過那個貴啊,落后的山村,哪怕是縣城,舍得用英雄鋼筆的都少見。有那不舍得買鋼筆的,就買兩毛五的圓珠筆代替。就算是用鋼筆的,一般也都是買一個叫做“新農(nóng)村”的牌子,便宜,一塊五一支,農(nóng)村人咬咬牙也能買得起。</br> 顧老太給蜜芽兒買了個新農(nóng)村鋼筆,又給幾個男孩子都買了墨水和筆記本。那筆記本是硬塑封的,大紅色,帶著五角星,周周正正地寫著“筆記本”三個大字。</br> 買完了這些,本來要走的,可是顧老太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腳步微微停頓,目光注視著柜臺方向。</br> 蜜芽兒見了,便順著自己奶的目光看過去,卻看到在供銷社的柜臺上,有一個口琴。</br> 口琴,作為一個音樂器具,在這個年代算是十分稀罕的。你想手電筒都算家用電器了,口琴那不得是鋼琴級別的高貴樂器。</br> “奶,那是什么,真好看!”</br> 蜜芽兒意識到,自己奶一定是被那個口琴吸引,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又沒有要買的意思,所以只是停下腳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br> 所以她給了自己奶一個臺階,故意提起這個口琴來。</br> 果然,顧老太聽到自己孫女的話,輕嘆了口氣:“那是口琴。”</br> 口琴?</br> 小孩子們都納悶了,牙狗更是摸著腦瓜子問:“口琴是干啥的???”</br> 旁邊譚桂英是知道的,便解釋說:“口琴啊,那是吹音樂的,一吹,就出聲兒,可好聽了,前些天我們廠里文藝匯演,有個大學(xué)生還給我們吹了一段呢?!?lt;/br> 顧老太點(diǎn)頭:“是,口琴吹出聲音來好聽?!?lt;/br> 大家伙見了,便讓營業(yè)員幫著把口琴拿過來,營業(yè)員神情冷淡地說:“這是從上海進(jìn)貨的好東西?!?lt;/br> 這也許是這個供銷社唯一的一把口琴了,上海國光口琴廠出的,銀色外皮,里面的風(fēng)口處是黃色的。</br> “這個多錢啊?”</br> “五塊五呢!”</br> 五塊五,這個價格在這年頭算是很貴了,童韻現(xiàn)在是生產(chǎn)大隊的干部,一個月工資也就二十塊,也就是說她上一個月班才能掙四個口琴錢??蓡栴}是,誰閑的沒事買口琴這個玩意兒,不能吃不能穿的。</br> 顧老太翻來覆去看著那口琴,最后笑了笑:“真是個稀罕玩意兒,我們就看看……”</br> 說著,就請營業(yè)員幫忙放回去。</br> 營業(yè)員沒想到他們竟然不買,自然有些不高興,這倒不是說她希望多賣東西,他們又不流行提成,賣多少她工資都是那些。她只是煩自己被人叨擾,有那時間,還不如多織幾針毛衣,所以她噘著嘴,不高興地埋怨句:“鄉(xiāng)下人,又不買,看啥看!”</br> 這聲音不大,不過大家也約莫聽到了,于是一群人臉色就不太好了。</br> 顧建章直接質(zhì)問說:“同志,你啥意思,我們看看不行么?”</br> 顧建民也說:“鄉(xiāng)下人咋啦,鄉(xiāng)下人活該被你歧視?”</br> 那營業(yè)員本來只是隨口說說,見幾個漢子直接虎視眈眈瞪眼睛,頓時慫了,自己低聲嘟噥幾句給自己找面子:“這不隨口說說嘛,至于么……”</br> 童韻知道這供銷社的營業(yè)員都是這樣的,早就見怪不怪了,當(dāng)下見顧老太喜歡,只是不知道出于啥原因竟然買,便不想讓老人家留下這么個遺憾,干脆問道:“同志,你把這個口琴拿來吧,我們要了。”</br> 她這一說,大家伙都看向她。</br> 童韻沖顧老太笑了笑:“娘,今日大家伙為了我的事來縣城,吃飯還是你出的錢,我現(xiàn)在也沒攢多少錢,但是買這個口琴還是夠的,我自己又喜歡這個口琴,讓我買這個吧。”</br> 她這一說,顧老太趕緊道:“甭買,買那個干嗎,不能吃不能喝的!”</br> 陳秀云從旁笑:“娘,買吧,你看童韻都說了要出錢,今天她遇到這大喜事,活該大舍財!要不然忒便宜她了?!?lt;/br> 童韻噗地笑了:“瞧我二嫂說的,這是等著宰我呢,我要是不出這錢,估計二嫂晚上睡覺都不安心!”</br> 譚桂英從旁也附和:“要不我們湊份子買吧,我們也湊個份!”</br> 童韻卻是堅持的:“我買吧?!?lt;/br> 當(dāng)下重新讓營業(yè)員把這個口琴拿過來,看過了后,買下,童韻去結(jié)賬了,牙狗已經(jīng)好奇地過去打量著口琴,其他幾個孩子也都紛紛圍觀。</br> 等童韻結(jié)賬完了,除了譚桂英一家子和蕭競越,其他都坐著驢車回去。</br> 蕭競越走之前,顧老太還拿了飯票要塞給蕭競越,蕭競越堅決沒要,趕緊走了。</br> 這些日子蕭競越一直住在顧家,蜜芽兒和他越來越熟稔,見他現(xiàn)在走,倒是有些舍不得,遠(yuǎn)遠(yuǎn)地看過去。誰知道蕭競越一回頭,目光也恰好看到了她。</br> 四目相對時,蕭競越先是愣了下,之后,便一笑。</br> 因為天快黑了,隔得有些遠(yuǎn),蜜芽兒其實(shí)看不太清楚。</br> 可是她依然仿佛看到,在蕭競越的嘴角左邊,有個酒窩兒若隱若現(xiàn)的。</br> ~~</br> 大家伙告別了蕭競越,便趕緊擠上驢車準(zhǔn)備回去。這個時候天已經(jīng)大黑了,依然是那條路,依然是路邊飄忽著的瑩綠鬼火,不過因為人多,倒是不會有了上次蜜芽兒一家回生產(chǎn)大隊時的凄冷感,反而熱熱鬧鬧的,仿佛那鬼火都沒什么可怕的。</br> 就在小孩子們的起哄下,唯一會吹口琴的童韻,拿起那新買的口琴,吹起了蘇聯(lián)歌曲《列寧格勒餐歌》,口琴音調(diào)歡快動人,豪邁喜慶。</br> 甚至有那鳥雀被驚動起,在幽黑的樹林之間飛過。</br> 蜜芽兒靠在自己奶懷里,仰起臉,望向奶,只見奶的唇邊帶著笑意,眼神中依稀有著回憶。</br> 她不知道,奶到底想起了什么,不過隱約感到,或許在奶過去的生命中,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甚至于這些晚輩們,也絲毫不知。</br> ~~~~~~~~~~~~~~~~~~~~</br> 回到大北子莊生產(chǎn)大隊后,喜事真是接二連三地來,先是公社里對童韻提出表揚(yáng),夸她是“扎根農(nóng)村女知青典范”,接著就是生產(chǎn)大隊也要表揚(yáng),又是上臺講話又是戴大紅花的。</br> 每一個表揚(yáng)都有獎品,搪瓷缸子,筆記本,還有新農(nóng)村鋼筆。</br> 這讓蜜芽兒頗有些遺憾,早知道公社里竟然發(fā)鋼筆,她就不用讓奶給自己買了,白浪費(fèi)錢。</br> 誰知道牙狗聽了后說:“那不就是多出來一個鋼筆?”</br> 蜜芽兒點(diǎn)頭:“是啊,多出來了一個,沒辦法,留著吧,說不定以后你們誰的鋼筆壞了,就給你們用吧?!?lt;/br> 牙狗眨眨眼睛,沒說話。</br> 第二天,牙狗忽然苦著臉過來,委屈巴巴地說:“蜜芽兒,我鋼筆壞了!你把那個鋼筆給我吧!”</br> 蜜芽兒驚:“昨天還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壞了??”</br> 昨天她還和牙狗一起做作業(yè)的?。?lt;/br> 牙狗癟嘴,攤手,于是蜜芽兒就看到,他手心里,一堆被拆散的鋼筆零件!</br> 他竟然把他自己的鋼筆給拆了……</br> 蜜芽兒無言以對。</br> 牙狗小聲解釋說:“我覺得這鋼筆挺有意思的,想知道里面咋回事,為啥會這樣自己出水,就,就拆開了……”</br> 誰知道拆開一堆管子,里面啥稀罕物都沒有!</br> 蜜芽兒默了好半天:“牙狗哥哥,我是能把多出來的那個鋼筆給你,可是,少了一個鋼筆,我娘肯定會問,奶也會知道的,你得去向大人解釋清楚,為啥你的鋼筆壞了?!?lt;/br> 牙狗為難地摸了摸頭:“行……我過去說說吧。”</br> 望著牙狗離開的背影,蜜芽兒眨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br> 她趕緊跑到正屋,檢查了下戲匣子,只見戲匣子好好的,這才松了口氣。</br> 她早看出來了,牙狗覬覦著戲匣子呢。</br> 他要戲匣子,不是說想聽廣播,他就是要搞破壞拆拆拆。</br> 這在后世,小孩子具有鉆研精神,估計大人還得夸獎,可是現(xiàn)在這年月物資貧乏,鋼筆那是多金貴的東西,哪可能讓他那樣胡亂拆呢!</br> 可憐的牙狗,跑過去找童韻說了,童韻倒是沒說啥,摸了摸牙狗的頭,叮囑了幾句。牙狗又去找顧老太說,顧老太氣得直接把自己鞋幫子扔到牙狗頭上。</br> “敗家玩意兒!”</br> 牙狗在顧老太那里遭受到了暴風(fēng)驟雨一般的待遇,不過卻沒拿到新鋼筆。</br> 牙狗垂頭喪氣。</br> 蜜芽兒只好勸他:“牙狗哥哥,你如果想知道鋼筆和戲匣子里面的秘密,其實(shí)不用非要破壞的,你可以輕輕拆,拆開后未必弄壞?!?lt;/br> “是嗎?”</br> 蜜芽兒點(diǎn)頭:“要想不壞,你還是得懂得其中的原理和構(gòu)造。”</br> “啥叫原理?啥叫構(gòu)造?”</br> “這個嘛,你都讀書就知道了?!?lt;/br> “那為啥你知道?”</br> “我也不知道具體,我只知道,你得懂得原理和構(gòu)造?!?lt;/br> “原理和構(gòu)造啊……”牙狗耷拉腦袋:“可是咱課本上不都是只有‘從前有個人坐船過江,一不小心劍掉進(jìn)水里’嗎?”</br> 他可是記著這篇課文,為了他沒背,差點(diǎn)被罰站。</br> “那是因為我們現(xiàn)在只是小學(xué)二年級啊,我們是基礎(chǔ)認(rèn)字階段,等以后上了初中,我們就會有物理課化學(xué)課,我們學(xué)到的東西就更多了?!?lt;/br> 這一番話,可算是為牙狗打開了人生新大門。</br> “那意思是,初中的課本里,就會講鋼筆和戲匣子?!?lt;/br> “對。”講沒講的,蜜芽兒決定閉著眼睛說講了,先把這位破壞小能手給糊弄上道再說。</br> “那我趕緊去找哥哥借課本去……”說著牙狗就要跑。</br> “不行,你還沒到那個階段,借了課本你也不認(rèn)識!”蜜芽兒趕緊拉住。</br> “為啥?”牙狗不信邪。</br> “你知道啥叫重量啥叫加速度啥叫密度啥叫沖量嗎?”</br> “不知道。”別說不知道這是啥,就連這幾個字牙狗都不會寫。</br> “那就是了,你借了課本,也是白搭!必須你自己學(xué)多了,上了初中,老師講給你,你才能懂。”</br> “這樣啊……”牙狗低頭,陷入了深思。</br> 蜜芽兒暗中偷樂,心說看來牙狗哥哥被自己糊弄住了。</br> 從這天起,牙狗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沒事就是開始讀書了,學(xué)習(xí)成績也扶搖直上,周圍的人都嘖嘖稱奇。后來顧老太見了,竟然主動做主,把剩下的那個新農(nóng)村鋼筆獎賞給了牙狗,當(dāng)然這是后話。</br> 卻說童韻在縣城里講了話又得了獎這件事,竟然上了當(dāng)?shù)氐膱蠹垺j悇倮T著二八自行車從縣城里回來,特意晃悠著那份報紙,嘎吱嘎吱地騎著過來顧家,給顧老太送過來。</br> 顧老太一看,也是樂了。</br> “哎呦,咱這一大家子竟然上了報紙?。 ?lt;/br> 怎么也沒想到,那一天請那位照相師傅拍的全家合影,竟然被印上了,下面還一堆解說,說這是知青扎根農(nóng)村團(tuán)結(jié)家人什么的,吹噓了一堆。</br> 顧老太左看看右看看的,很是樂呵,特意捎信給縣城里的顧建章,讓他再多買幾份這種報紙,保存下來。其實(shí)這還用顧老太說么,顧建章一口氣買了十份報紙捎回來。</br> 顧老太把報紙貼墻上,收進(jìn)箱子里,分給大家伙,那叫一個熱鬧。</br> 周圍四鄰八舍的很快也都知道這個事兒,一個個羨慕得跟什么似的,看顧家人的眼光那就像后面時代的人看明星一樣。有那劉美娟,更是眼紅,在那里叨叨說:“這也有我們家競越呢,我們家競越也得獎了,早知道我也跟著去了,我們跟著去,和競越一起照個相,是不是我和我苦瓜也能上報紙啊……哎,競越那孩子,咋就不知道叫上家里人呢,競越這孩子真是的!”</br> 這番話聽得周圍人噗地笑出聲,平時可沒人家當(dāng)兒子,從小虐待打罵不給吃喝,現(xiàn)在知道這是“家里人”了?大家伙可是把這劉美娟一頓冷嘲熱諷。</br> 最后苦瓜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苦瓜和蜜芽兒一天生的,也是八周歲的孩子了,懂事了,聽得出好賴話了。別人都笑話他娘呢,他能不懂?</br> 他漲紅著臉,白了他娘一眼:“娘,你少說幾句吧!”</br> 他娘氣不平:“我咋啦,我不該說嗎?”</br> 苦瓜突然沖他娘嚷:“我哥受傷被送回來,你都不給他倒一杯熱水喝!”</br> 這下子可把劉美娟氣得幾乎肝疼:“你你你,你這小沒良心的,你跟誰說話呢?”</br> 苦瓜卻是早看不慣了,他雖然不喜歡隔壁蜜芽兒牙狗他們,可是他喜歡他大哥??!他大哥多能耐啊,別人知道蕭競越是他大哥,都忍不住驚奇一番。</br> 他想要這個大哥。</br> 可是他娘卻總是不把大哥當(dāng)家里人,他不高興地說:“我說啥不重要,反正你對我哥不好,我哥都不稀罕回來咱們家了!”</br> 劉美娟當(dāng)下氣得拿著掃帚疙瘩就開始打了:“沒良心的玩意兒,你向著誰,向著誰……你向著誰!”</br> 而就在隔壁這對母子的打鬧中,老顧家卻迎來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好消息。</br> 陳勝利騎著自行車,按著鈴鐺來到顧家:“嬸,大好消息?。『孟砹耍 ?lt;/br> 顧老太正給孫子孫女烙黃面餅?zāi)?,聽到這消息挽起袖套從廚房出來:“咋啦,啥事兒,又發(fā)獎?。俊?lt;/br> 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各級領(lǐng)導(dǎo)給童韻發(fā)獎了。</br> 陳勝利哈哈一笑:“嬸,這次是大獎!!保準(zhǔn)你高興!”</br> 顧老太聽了也笑了:“啥事兒,說吧,嬸等著!”</br> 陳勝利深吸口氣,醞釀下,才鄭重地說:“恭喜童韻同志,鑒于童韻同志在大北莊生產(chǎn)大隊的優(yōu)秀表現(xiàn),公社會議一致決定,將童韻同志調(diào)入大白莊公社,從事公社會計工作!”</br> ????</br> 任憑顧老太早有心理準(zhǔn)備,也是驚了下。</br> “去公社工作?”</br> “對!”陳勝利羨慕又興奮地說:“童韻要去公社工作了,這是升職了,升職了啊!”</br> 可憐他陳勝利,當(dāng)大北莊生產(chǎn)大隊長這么多年了,至今沒進(jìn)公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