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顧建黨就這么和蘇巧紅領(lǐng)了離婚證。</br> 其實蘇巧紅不想離婚的,不離婚,她就還存著一線希望,只是她耐不住娘家娘和嫂子弟妹的催促,她們都催著她趕緊離婚,說是早離婚早利索,下面好幾個等著拿彩禮上門提親呢。</br> 她稍微猶豫想拖拖,她娘就虎著臉說:“你這啥意思,這還是我閨女不?你一向是個孝順孩子,這節(jié)骨眼上,你是存心想讓娘為難?”</br> 面對她娘這臉色,她還能說啥,也只能稀里糊涂的離了。</br> 她和顧建黨當(dāng)時根本沒領(lǐng)結(jié)婚證,現(xiàn)在不能領(lǐng)離婚證,只好先讓生產(chǎn)大隊的陳勝利給開了一個事實婚姻證明,之后到了民政局,才算是領(lǐng)了離婚證。</br> 其實這種情況,不領(lǐng)證也行,反正日子不過了,大家都知道,奈何顧建黨這個人,他堅持這一點,好像領(lǐng)了那離婚證,從此后真得就是徹底斷裂開了,也算是個依據(jù)憑證。</br> 蘇巧紅拿到的離婚證是耦合色的,比較深的耦合色,上面扣著一個大紅章,寫著“自愿離婚”四個字。</br> 她看著這離婚證,心里不知道多少凄涼。</br> 聽說人家結(jié)婚證是大紅色的,上面印著紅綢子和花,像個獎狀一樣,她這輩子還沒摸過結(jié)婚證啥樣呢,就已經(jīng)領(lǐng)到了離婚證。</br> 捧著這離婚證,她嗚嗚嗚地哭起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br> 她嫂子過來了,接過來那離婚證,瞅了瞅,舒了口氣,笑著安慰她說:“怕啥,咱又不是找不到好人家了,你看,你今天領(lǐng)了離婚證,趕明兒提親的就上門了!”</br> 她心里難受,像噎著什么,說不出話,轉(zhuǎn)過身去面朝炕寢。</br> 不知道為啥,現(xiàn)在根本不想搭理她嫂子。</br> “喲,難過啥,這就矯情了吧,離婚了,咱再找,怕啥怕,誰離了誰不能活?。俊?lt;/br> 她嫂子倒是說得對,蘇巧紅正式離婚的消息傳出去,很快提親的就來了。</br> 這年月,其實生產(chǎn)大隊就缺女人,男的多女的少,打光棍的一抓一大把,娶不上媳婦的也比比皆是。蘇巧紅她娘給她精挑細選一番,總算找到一個,年級四十二了,沒結(jié)過婚,家里老娘有病臥床,吭哧吭哧一輩子,攢了二十八塊錢,說是要娶媳婦!</br> 蘇巧紅不太樂意,想再看看,可是她娘看到這二十八塊錢眼前一亮,她嫂子她弟妹看到這二十八塊錢,已經(jīng)開始算計分到自己頭上是多少塊,哪有不允的道理。</br>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br> 蘇巧紅坐了第二次花轎,吹吹打打,就被接走了,路上經(jīng)過大北子莊生產(chǎn)大隊外頭,遠遠地看著那曾經(jīng)熟悉的房子,想著那里的男人和孩子終究不屬于自己了,悲從心來,哭了一場。</br> 不過哭歸哭,日子還是要過的,她要去給能拿出二十八塊錢彩禮的男人當(dāng)媳婦去了。</br> 蘇巧紅嫁出去的消息傳到了顧家,顧建黨倒是沒什么,反正自己趕出門的媳婦,人家早晚會嫁人的,倒是馮菊花陳秀云唏噓了一番,再看豬毛和牙狗那兩個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心疼。</br> “今晚給咱牙狗加一頓雞蛋羹吧……”馮菊花可憐巴巴地這么說,抬手都要抹眼淚了。她都有些后悔了,當(dāng)初干嘛那么打蘇巧紅,如果不是她鬧騰,是不是這事兒成不了現(xiàn)在這樣子?</br> “加就加吧,不過以后也不能太寵著,免得反而寵壞了?!标愋阍聘锌环?。</br> “嗯,這頓就加了,以后該怎么著怎么著,都是咱顧家的孩子,他和其他孩子沒兩樣。”童韻也同意陳秀云說的。</br> 最后妯娌三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統(tǒng)一結(jié)論:“娘年紀大了,咱們以后對這兩個孩子多費心就是了?!?lt;/br> 蘇巧紅的事兒算是從此塵埃落定,自此后,妯娌幾個對那豬毛和牙狗另眼相待,諸事照料,特別是豬毛,以前總悶悶不樂的,童韻便總是注意開解他,時候一長,他性子還是那么悶,但話倒是多了。</br> 尤其他喜歡和蜜芽兒牙狗玩兒,其他大孩子和小孩子玩沒耐心,他卻很喜歡。</br> 顧老太見此情景,也是松了口氣:“沒委屈孩子就行,你們妯娌幾個都是好的,看你們這樣,我也放心?!?lt;/br> 而童韻呢,卻是想起了劉瑞華囑咐的事,便在某一次飯桌上和顧老太提起來。</br> “成分好一些,其他都可以,不過我想著,總得找個人品好的?!笨略碌慕逃?xùn)太慘烈,可不能劉瑞華再踏入這種坑里。</br> “說得是,其實家境如何,那都不要緊,關(guān)鍵是人品好?!鳖櫪咸聊ヒ环骸拔移饺斩嗔粜闹?,看到合適的,幫她介紹介紹?!?lt;/br> 童韻這才放心:“慢慢來吧,也不急。”</br> 顧老太想了想又說:“這成分問題,其實也好辦,她就寫個保證書,寫個檢查,就說決心嫁到貧農(nóng)家庭改造自己,也就行了,咱這里沒外面那么嚴,這種事從勝利那邊,也是得過且過,沒啥?!?lt;/br> 陳秀云她們聽了,自然也是多多留心,可一時半會也沒特合適的,劉瑞華那人不錯,性子爽朗,模樣也好,找個條件差的她自己就算接受,她們這些人看著都忒委屈。再說了還有柯月現(xiàn)成的例子擺那里呢,怎么也不好隨便糟蹋人間姑娘。</br> 找來找去,陳秀云那天來了句:“其實哪,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咱家不就一個么!”</br> 她這一說,馮菊花和童韻開始一愣,后來都想到了。</br> 說了,顧建黨如今離婚了,不是應(yīng)該再找一個嗎?</br> 馮菊花想了想,又搖頭:“建黨他現(xiàn)在離婚,家里還兩個孩子,怕是劉瑞華看不上吧?其實單論起來,咱建黨要模樣有模樣,又識字。前兩年選小分隊隊長,建黨要不是讓給了趙輝煌,他好歹也是個官了!”</br> 童韻也想著這事兒,條件再怎么好,也是有兩個孩子。</br> 不過想想,劉瑞華那邊成分不好,成分不好和兩個孩子,哪個分量更重?劉瑞華能愿意嗎?</br> 童韻琢磨了一回,就對陳秀云說:“這事兒其實想想,好像也可以,要不這樣吧,我去試探下瑞華的意思,嫂你這里看看建黨是啥意思?!?lt;/br> 畢竟四哥之前那意思是一時半會不打算再娶了,折騰這么一會,多少有點傷了。</br> 陳秀云痛快地說:“行!我回頭拉著建黨聊聊?!?lt;/br> 陳秀云是本村的姑娘嫁過來的,從小也算是和顧建黨一起長大的,顧建黨小時候光屁股跟在她后頭叫姐的,熟得很,由她來張嘴問,這也比較好張嘴。</br> 再說了,嫂子和弟弟之間,有啥話都好說,童韻這個弟妹和大伯之間,卻是諸多顧忌的。</br> 當(dāng)下陳秀云和童韻這邊分頭行頭,各自打聽撮合。</br> 童韻找到了劉瑞華,先問她找的怎么樣了,劉瑞華臉色蕭條:“俗話說,大閨女漚糞,也不找那爛成分,我如今能咋樣呢,一時半會真不好找。這鄉(xiāng)下人結(jié)婚早,二十出頭的,稍微可以的,都已經(jīng)有對象了,甚至連娃都抱上了。再往下年紀小的,總歸不合適,再往差里找吧,也得看人家是不是嫌棄我這個出身。找了半天,相了好幾個,這不是,今天見了一個,是個麻子臉,家里窮,有三哥哥,都沒對象呢,還有個老娘,癱在炕上。我估摸了一番,覺得這個也可以?!?lt;/br> 童韻一聽就皺眉:“你可小心著點吧,雖說要找貧農(nóng),可也得貧農(nóng)里挑人品好的,這事兒可不能匆忙,得好好考察!可不能再像柯月那樣!”</br> 她多少也看清楚了,自己能落到顧家,得婆婆這樣開明的,再得自己男人那么體貼的,其實少見。</br> 農(nóng)村里老太太都是受著婆婆的氣過來的,苦熬苦熬的,熬了半輩子,拉扯大了兒子總算當(dāng)了婆婆,你讓人家不耍婆婆威風(fēng)那簡直是要了她們的命。至于重男輕女,沒辦法,農(nóng)村沒兒子就是讓人看不起,所以人家就是得重男輕女。而對于農(nóng)村人來說,娶媳婦這個事兒,無論婆婆還是兒子,那都是默認娶個媳婦孝敬我媽,這是根深蒂固的,沒法改,你也不能指望人家改。</br> 隨便閉著眼睛找一個,十有七八和柯月下場很像。</br> 旁邊莫暖暖也在:“這事兒我早就看得明白,反正我無論落到啥地步,就是打死也不嫁人,怎么也得回城里去。你說這村里的男人,都是啥男人啊,就你今天看得那個麻子臉,一家子四個光棍一個癱子,飯都吃不到嘴里!?!?lt;/br> 劉瑞華卻想得很明白:“你們都說柯月命不好落到那人家不好,可是依我看,她就得知足。說白了,鄉(xiāng)下老太太,鄉(xiāng)下男人,大部分都是那個思維方式那個覺悟,你還能有啥指望?至于說到窮,嫁給貧農(nóng),你還指望享福?凡事總不能把好處都沾全了,既然要嫁貧農(nóng),那就得有思想準備。柯月沒想明白,我卻想得明白。這一家別看是個麻臉,可人家也說了,人家沒啥大指望,就盼著娶個媳婦把家撐起來。我說我不一定給你能生兒子,人家說了,男女都好,只要有個血脈就行。我覺得,這也能湊合吧,各取所需!”</br> 莫暖暖皺眉:“你說所謂的把家撐起來,這是啥意思,還不就是指望著個女人洗衣做飯伺候媽,再打理這里里外外的家事!”</br> 要她為了個成分,去伺候四個農(nóng)村漢子和一個癱瘓老婆子,她是寧死不干的。</br> 說到這里,她想到了什么,連忙解釋了下:“當(dāng)然了童韻你家顧建國不算,你婆婆其實根子里和這里的農(nóng)民不一樣,是個知識分子,人家講究,也懂理,你嫁過去,是你命好?!?lt;/br> 童韻聽了,倒是想起顧建黨的事來。</br> 其實之前說合顧建黨和劉瑞華這個事兒,她不太好張嘴。畢竟她和劉瑞華父親那邊家世各種都相當(dāng),也都是一起下鄉(xiāng)的,如今淪落到這地步,自己先嫁了,嫁給顧建國。顧建國再不好,那也是年紀輕輕的頭茬婚,而顧建黨,兄弟兩個沒差別,卻已經(jīng)是個二茬了。</br> 她總不能自己割了個頭茬,卻讓自己好友去割這二茬的,提了這個,怕劉瑞華比較,心里不好受。</br> 可現(xiàn)在聽這劉瑞華和莫暖暖這意思,覺得這事兒真可以提提的,于是就咳了聲,笑著說:“那什么麻子臉,配咱瑞華實在是不像樣,也忒委屈了。其實說起來,我倒是有個想法,也不知道瑞華愿意不愿意,我就隨口一提,這好歹也是個選擇,看你自己了。”</br> 莫暖暖聽了,催著說:“你有啥合適的趕緊介紹,你看這人急的,你再藏著掖著,只怕這里都要去嫁個麻子臉伺候那一大家子去了!”</br> 童韻這才提道:“就是我家四哥,你也知道的,前一段這不是才離婚么。他人倒是不錯,識字,初中文化,性格隨和,長得模樣也不差,各方面都挺好,唯一的不好就是前頭媳婦留下兩個孩子,這是個拖累。不過怎么說呢,這兩個孩子在我婆婆屋里養(yǎng)著,家里人多,都會幫著看顧,如果真娶個新媳婦,萬萬不好太勞煩新媳婦的?!?lt;/br> 莫暖暖一聽:“這敢情行,說實話童韻的婆家,依我看,在這大北子莊生產(chǎn)大隊也是數(shù)得著的好人家,嫁進他家,根本不用挑,怎么也比麻子臉一家四兄弟一個都娶不上媳婦的強!”</br> 可是劉瑞華聽了,卻是微微詫了下,看了眼童韻,之后便低下頭去,半天沒吭聲。</br> 童韻見了,心里咯噔一聲。</br> 雖說是自小就認識的好姐妹,可以前年紀小,后來下鄉(xiāng)就天天和土疙瘩為伍,琢磨的都是那莊稼活的事,彼此誰也沒談過想著找個什么樣的人兒,就是偶爾談起,劉瑞華也是和莫暖暖一樣,張口就是不嫁。她們覺得早晚有一天會回城里去,不想嫁人栓死在農(nóng)村。</br> 如今這好姐妹對于男人到底是啥指望呢,嘴上說沒有,但心里其實也有期望的吧,該不會人家任憑嫁誰,也不愿意找這二茬的吧?</br> 莫暖暖看劉瑞華不吭聲,也忍不住催:“到底咋啦?你倒是說話!”</br> 莫暖暖原來也是個秀氣小姑娘,現(xiàn)在說話動輒咋啦咋啦的,當(dāng)?shù)乜谝羰悖@就是環(huán)境的力量。</br> 劉瑞華咬唇,這才說:“你家四哥我知道的,人挺好的,就算如今離婚了帶兩孩子,人家要找,還不是分分秒找個好的,我這成分不好,說起來倒是不太配得上人家,還是算了,我再想想這個麻臉的事?!?lt;/br> 莫暖暖跺腳:“咋就配不上呢,童韻,你說是不是,我覺得能配上?!?lt;/br> 劉瑞華卻固執(zhí)地搖頭:“罷了,這事兒就別提了,不合適?!?lt;/br> 她執(zhí)意說不合適,童韻也不好強求,畢竟是自己家的四伯,再推下去有點王婆賣瓜之嫌。</br> 當(dāng)晚回到家,童韻在做飯的時候順便問了陳秀云。</br> 陳秀云一邊烙餅,一邊遺憾地嘆了聲。</br> “別提了,我和他說了半晌,人家不吭聲,最后你猜怎么著,人家說劉瑞華挺不錯的,又是城里來的,是好姑娘,說他是個二茬,又帶著兩個孩子,不好拖累人家。還說一時半會不考慮再結(jié)婚這個事兒了!我好說歹說,人家愣是再沒吭聲?!?lt;/br> 說著她心里還是來氣:“我可真是氣啊,恨不得一搟面杖打他,這可真沒法子,這就是啥來著?對對對,這就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br> 童韻聽著,也是無語了,心說這兩個人可真是說到一處去了,竟然都是怕連累對方,覺得自己配不上對方!</br> 當(dāng)晚,躺在她家炕頭上,童韻摟著自家蜜芽兒吃奶,旁邊顧建國給拿著大蒲扇子扇風(fēng),她想起白天的事,忍不住和顧建國念叨。</br> “你說四哥到底怎么想的,真是覺得怕連累人家,覺得自己配不上人家,該不會嫌棄劉瑞華成分不好吧?”</br> 顧建國挑挑眉,取來了一件短袖搭在了蜜芽兒圓滾滾的小肚子上免得她著涼,之后才慢條斯理地說:“你說劉瑞華到底怎么想的,真是覺得怕連累四哥,覺得她配不上四哥,該不會嫌棄四哥是個二婚頭還帶兩孩子吧?”</br> 童韻聽著顧建國這話,不由得噗地笑出聲來;“真有你的!”</br> 她這一笑,身子動了下,下面正吃得如癡如醉的蜜芽兒忽然發(fā)現(xiàn)咪咪沒有了。她本來吃到迷糊處都要睡去了,如今驟然嘴里沒了,吃奶氣上來,嘴里不高興地哼哼著,小胖腳丫開始踢騰。</br> 童韻趕緊重新喂上了。</br> 蜜芽兒嘴上叼住后,又用兩只奶肥小手貪婪地捧住護住,這才心滿意足繼續(xù)吃起來。</br> 顧建國低頭盯著女兒那鼓起的小腮幫子,看她吃得那么美滋滋模樣,便湊過去說:“讓爹吃口唄!”</br> 童韻聽了,直接抬腿,輕輕踢了他一腳:“趕緊扇風(fēng)去,不許偷懶,可別讓她起痱子!”</br> 蜜芽兒是個貪吃的,自己奶又足,以至于蜜芽兒吃成個肉團團,肉團團就愛起痱子,怕熱,一旦第一個夏天起了痱子,據(jù)說以后總是愛起痱子,這可得注意點。</br> 顧建國被踢了,沒奈何,只好正兒八經(jīng)地坐在那里扇扇子。</br> 一邊扇著,一邊說:“其實我四哥和劉瑞華,倒是有些緣分,以前他還夸說這姑娘性情好,也能干呢,只是可惜,后來他不知道咋地和蘇巧紅在一起了,這也是孽緣!”</br> 童韻聽著眼前一亮:“是嗎?那敢情好,看來四哥這里其實是沒問題的,就看劉瑞華那邊了……”</br> 顧建國“嗯”了聲:“這種事吧,你從中也就提一提,可別瞎攪和,萬一人家嫁過來以后有啥不痛快的,還不是怨怪你這媒人!”</br> 童韻點頭,她知道顧建國說得是對的:“這我當(dāng)然知道,不過瑞華不是別人,我打小就認識她,自然真心盼著她能嫁個好的,你說那一家子四個光棍的麻子臉,還外送一個癱瘓老娘,她嫁過去,那得過啥日子啊,我怎么也得為她想想?!?lt;/br> 她回頭有時間再試探下吧,如果能成,那自然是最好。劉瑞華性子各方面都不錯,真嫁過來,妯娌四個都能處好,比那蘇巧紅強。</br> 可是誰知道,童韻這邊還沒來得及再去試探劉瑞華呢,就開始秋收了。</br> 秋收來了,棉花高粱玉米土豆啥的都要收了,又是一個忙碌的季節(jié)。</br> 小孩子們照例放了十五天假,也拉開架勢準備跟著大人大干一場,陳勝利照例開了一個全生產(chǎn)大隊的動員大會,強調(diào)了這次秋收的重要性,什么戰(zhàn)略性布局什么為了四個現(xiàn)代化什么為了新中國……他才從縣里開會回來,一堆的新鮮詞往外冒,聽得大家暈頭轉(zhuǎn)向。</br> 最后終于有人受不了:“說那些沒用的干嘛,不就是要秋收嗎,收棉花收高粱收土豆收玉米,咱都干了這么多年了,不用上面說,咱都知道!”</br> 陳勝利:……</br> 不過想想也是,大家伙也都不傻,當(dāng)然知道得趕緊秋收,秋收了大家才有更多糧食吃?,F(xiàn)在一年兩季,初夏收麥子深秋收雜糧,交了公糧后都是大家伙的,誰能不賣命干活???</br> 于是他也干脆不做啥了,揮揮手:“散會,秋收開始啦!!”</br> 秋收的內(nèi)容比起麥收來要豐富太多了,有些是費勁的,有些比較輕松,比如玉米需要掰玉米然后再用頭把玉米秧子給一撅頭一撅頭地鑿出來,這就需要力氣,一般人真干不了。當(dāng)然了也有些省力氣的活,比如喜聞樂見的摘棉花,婦女小孩都能干。</br> 大北子莊生產(chǎn)大隊位于北方平原地帶,棉花種植頗多,秋收時候,摘棉花就成了她們重要的秋收內(nèi)容。</br> 金秋十月,生產(chǎn)大隊外一片片的棉花地,棉花地里的白棉花像小白云一樣,開得柔軟蓬松,雪白如絮,在太陽底下發(fā)出耀眼的光。</br> 童韻帶著草帽,挎著一個背篼,后面背著快一周歲的蜜芽兒,開始和妯娌以及侄子們一起摘棉花。</br> 其實童韻很喜歡摘棉花這個活兒。她在城里的時候,從不知道棉花朵可以開得這么白而暄,摘棉花的時候用手捏著那軟暄暄的棉花往外輕輕一拉,柔軟蓬松的棉花就到手里來了。當(dāng)然了這個時候你得用巧勁,不能傻扯,要不然會有根部的棉花絮殘留在棉桃莢上,雖然只是那么幾根根棉絮,可就怕積少成多。</br> 用陳勝利的話是,這里浪費一點,那里浪費一點,社會主義的根基就這么被浪費沒了。</br> 陳秀云消息靈通,開始散播小道消息:“今年棉花大豐收,我聽勝利說了,今年麥子上繳了公糧后,上繳指標已經(jīng)差不多夠了,咱們棉花可以少交一些,到時候各家都會按工分來,分幾斤棉花?!?lt;/br> 她這話一說,大家伙都振奮了:“真的?分了棉花,那咱家可以彈棉花去做被子了,我那被子好些年了!”</br> 馮菊花也說:“如果能多分點就行了,咱家人多,缺布,要是能多分點就好了。”</br> 雖然說有城里的譚桂英給顧家?guī)砹チ⒂麓┻^的舊衣服,可是一茬一茬地往下傳承這衣服,家里都是男孩子,調(diào)皮搗蛋的,難免磕磕碰碰,這衣服傳兩三個人就不太成樣子了。</br> 如果能多分點棉花,到時候彈了棉花紡線織布就好了。</br> 他們農(nóng)村人,輕易不能弄到布票,也不可能總?cè)ベI布,還是家里的老粗布耐用結(jié)實又便宜。</br> 蜜芽兒靠在自己娘背上,早被這暄軟雪白的棉花給吸引地挪不開眼,這個時候聽到說彈棉花紡線織布的,不由睜大好奇的眼睛。</br> 這恰好被旁邊的陳秀云看到了,不由噗嗤笑出來:“瞧瞧,咱們大人盼著分棉花,那里有個小人兒,瞪著兩眼也盼新衣服呢!”</br> 大家伙被她這么一說,湊過去看,果然見蜜芽兒水汪汪的眼睛盯著白棉花團團滿是期待向往的樣子。</br> 當(dāng)下大家都忍不住笑起來:“快分棉花吧,給咱蜜芽兒做新衣裳!”</br> ~~~~~~~~~~~~~~~~~</br> 這一年,大北子莊的棉花算是大豐收,玉米棒子土豆啥的也都有了好收成。全都交到了生產(chǎn)大隊的倉庫里,這就到了算一年賬的時候了。誰知道恰好生產(chǎn)大隊的會計孫利民病了,好像是感冒,一個勁兒地打噴嚏,頭暈眼花的,算賬那是需要腦袋清楚的,他硬撐著了一兩天,進度緩慢,說不行,讓大隊長陳勝利再找個人來幫忙。</br> 可這一時半會哪里找?guī)兔Φ娜?,別的生產(chǎn)大隊也是有會計,可人家也得算賬啊。</br> 陳勝利正急得跟什么似的,來找顧老太討主意,顧老太當(dāng)時正吃飯呢,摞下飯碗直接說:“這有啥愁的,現(xiàn)成的不是就有一個!”</br> 陳勝利眼前一亮:“誰?”</br> 顧老太指了指正打算收拾飯碗的童韻:“童韻,你還能記得以前的記賬常識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