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卻說童昭過來顧家,本來打算大鬧一場,當個給姐姐撐腰的娘家人,誰知道大門口正好碰到凄凄慘慘地被趕出家門的蘇巧紅。得了,他一個大男人,干嘛和一個被婆家扔出去的棄婦一般見識,也就不再搭理這茬了。太蠢太笨的人根本不值當他童昭出手!</br> 進來后童昭和顧老太說話,越說越投機,他的一些天方夜譚的想法,在顧老太看來竟然都是值得欣賞的好點子。這下子他來勁了,一老一小說個不停,簡直都要成忘年之交了。</br> 他很欣賞顧老太這位老人家,覺得有見識,有眼光(當然主要是知道欣賞他童昭)。他現(xiàn)在肯定了一件事,姐姐嫁到這種人家,是吃不了虧受不了委屈的。這下子他可算是放心了。</br> 當晚童昭在顧家吃的飯,過年家里的飯食都豐盛一些,顧老太讓媳婦把剩下的肉還有精細糧做了,好生招待了童昭一頓。</br> 童昭看著這個,倒是有些過意不去,第二天帶著知青上山,恰好在雪地里獵到點野味,算是大豐收了。他們留下了其他野味偷偷地在山里燒著吃,剩下的一個傻狍子,藏在一捆柴火里,趁著天黑,送到了顧家。</br> 臨走還特意叮囑顧老太說:“伯母,這事兒可不能讓人知道,就是勝利哥咱也得瞞著,要不然人家說我薅社會主義狍子了!”</br> 在這個年月,生產(chǎn)大隊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國家的,就是那山里沒人要的樹葉柴火,你要去撿,也得先得到生產(chǎn)大隊的批準。比如之前他們知青實在是耐不住這冷,就想去山里撿干柴取暖,還不是特意寫了個審批打了個報告,陳勝利批準了,他們這才敢去撿的。</br> 別看這知青點現(xiàn)在年輕孩子多,可那都是城里來的,見識過城里的風風雨雨,比村里的人還格外小心。特別是里面有些成分不好的,那更是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多說一句話,夾著尾巴過日子,好生接受中下貧農(nóng)再教育,為建設(shè)社會主義現(xiàn)代會而奮斗!</br> 顧老太自然是明白,偷偷摸摸地把那傻狍子藏到鍋臺底下,會意地笑著說:“我知道,肯定得小心著點,怎么也不能讓人知道。”</br> 待到童昭走了,顧老太趕緊讓兒媳婦把這個狍子給宰了,狍子皮要是被人家看到,怎么也是麻煩,解釋不清楚,所以偷偷摸摸地曬在茅坑外面的里墻上,等過幾天送到縣城里看看賣掉換個錢。</br> 至于狍子肉,那自然是燉了吃。</br> 得虧現(xiàn)在是過年,各家各戶總應該是有點肉的,顧家男丁多,在生產(chǎn)大隊里的工分多,分的肉也多,家里隔三差五冒出一點肉味好像也不會引人注意。</br> 譚桂英這個時候已經(jīng)隨著顧建章回縣城里了,只留下立偉立勇兩個孩子。童韻忙著看蜜芽兒并順便照看下牙狗,家里男人去生產(chǎn)大隊開會,好像是在說年后的春種計劃安排。</br> 顧老太是不干活的,有兒媳婦在,她不用干活,就照看著兩歲的豬毛,并陪著幾個小孩子看連環(huán)畫。</br> 前兩年糞堆糧倉他們開始學著識字了,顧老太便托譚桂英買了點連環(huán)畫,就是俗稱的畫本,比如《沙家店戰(zhàn)斗》《劉家五兄弟》《鐵人王進喜》《兒童團長》等,還有些雜志,比如《支部生活》。這些都是有黑白插畫的,下面帶著一行小字,最適合剛學著認字的孩子做課外讀書了。</br> 這滿滿一摞子書,頗讓顧老太花費了些錢,不過她并不在意。</br> 她教了一輩子書,覺得讀書才好,無論什么年月,都得讀書,讀書了才有希望,才有進步。譚桂英第一次聽到婆婆這話的時候,也很是贊同,再說了都是顧家的兒孫,這一家子同氣連枝,只有兄弟家的都有出息了,才能互幫互助,譚桂英想得很明白,在培養(yǎng)侄子方面可是不吝嗇,費了老大勁兒到處搜羅,這才找到這么多,都給送到鄉(xiāng)下來。</br> 家里其他幾個還小,顧老太就指導著立偉立勇糞堆糧倉讀這些小人書,第一遍看上面黑白簡畫,猜個大概意思,第二遍再學習下面的那行小字。兄弟四個比著來,誰今天學得又快又好,她就獎勵喝一小碗麥乳精,讀得不好的,自然是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喝。</br> 這個方法很奏效,幾個小家伙也不說滿院子亂跑了,也不說玩彈球了,就一門心思抱著小人書讀。乍一看過去,四個毛茸茸的腦袋,八只眼齊刷刷盯著小人書,那叫一個看得入迷看得帶勁。</br> 顧老太這邊教著孫子們看小人書,陳秀云和馮菊花便在廚房里忙碌開了,不敢太惹人注意,也生怕家里萬一來個串門的讓人發(fā)現(xiàn)了,只能是偷偷摸摸地在灶房里宰,還得有個坐在灶房門檻上時不時往外望風,千萬別突然來個串門的讓人看到。</br> 就在這種激動期待又忐忑仿佛做賊一樣的忙碌中,妯娌兩個把這狍子宰割好了,內(nèi)臟先洗干凈,單獨放起來另外做,狍子肉直接燒開水放鍋里燉,就連狍頭也不放過,也得放著熬湯,把里面的些許碎肉挑干凈了。</br> 陳秀云把狍子肉利索地剁成約莫鵪鶉蛋大小的方塊,之后放在開水里燙了下,再取出來盛放到旁邊水盆里過一下水。狍子肉里面的血水便浸泡出來,肉由原來的肉褐色變成了淡肉色。</br> 她奢侈地在鍋里放了點油和白糖,炒出了顏色后再把狍子肉放進去煸,等掛上色了,這才加涼水,加蔥塊醬油還有鹽。</br> “娘說了,燉肉還得放花椒八角呢,咱沒有,就湊合著吧!”陳秀云笑著說。</br> “怎么都行,肉還能難吃,燉熟了就好吃!”馮菊花一邊望風,一邊看著陳秀云忙活,口水都往下流。</br> 陳秀云蓋上鍋蓋開始燉,燉了約莫半個多小時,肉香味就開始往外飄,那叫一個香啊,根本和村里分的豬肉不是一回事。</br> 馮菊花有些忐忑了,忍不住再次瞅了瞅關(guān)緊的灶房門,又起來把干樹葉堵住了門縫。</br> “這得仔細點,這么香的味道如果跑到左鄰右舍的,他們一定起疑心!特別是前頭蕭家那媳婦,我看不是什么好人,萬一告發(fā)咱就不得了了?!瘪T菊花小心地說。</br> “我呸,她敢!”陳秀云不是好惹的:“都是多年的老鄰居,就為這點味她告發(fā)咱,她以后還敢在村里混了嗎?”</br> 陳家并不是好惹的,陳勝利又是村支書,一般人其實惹不起。</br> 馮菊花想想陳秀云說得對,也就放心了。</br> 又偷摸燉了半個多小時,陳秀云掀開鍋蓋,拿筷子戳了戳:“我看能戳爛了,這應該是好了。”</br> 實在是不想燉了,太香了,香得她坐不住了!</br> “再燉一會吧,家里孩子多,娘年紀又大了,怕嚼不爛。”</br> “好吧……那就繼續(xù)燉?!绷髦谒疅跞狻?lt;/br> 到了傍晚時候,狍子燉好了,妯娌兩個把肉都盛到一個大陶瓷盆里,這才開始做其他飯食,做的是玉米粥和雜糧面窩窩頭,山芋干,再配上一點豆腐碴涼拌大白菜。</br> “幸虧那蘇巧紅走了,要不然還真怕她把這事給說出去!”陳秀云偷摸笑著對馮菊花說。</br> “就是!她那人可真不靠譜,沒了她咱這日子順遂多了!”馮菊花冷笑。</br> “人家童昭真會辦事,咱招待人家一頓,人家給咱送這么大一只狍子?!标愋阍聘袊@。</br> “所以我說,蘇巧紅走了,咱這日子立馬順遂了。如果她在,怕不是又在叨叨,憑啥拿家里好東西招待那童昭,怎么不招待下我娘家!”馮菊花學著蘇巧紅的腔調(diào)來了一句,惹得陳秀云忍不住哈哈大笑。</br> 顧建軍兄弟四個也陸續(xù)回來了,一家子坐在了堂屋里,先上尋常飯食,接著陳秀云拿了一個大籠布,把大陶瓷盆蒙得結(jié)實,上面還再壓上一個小木蓋子,之后才搬著那個陶瓷盆來到堂屋。</br> “把門關(guān)緊!”陳秀云壓低聲音說。</br> 顧立勇最大,也靠門近,趕緊把門關(guān)得嚴嚴實實的。</br> “你們兩個小子也有口福,幸虧你媽把你們?nèi)舆@里,也能跟著開葷了!”陳秀云笑著打趣立偉。</br> 說著間,大陶瓷盆上的木蓋子和籠布被揭開了,里面熱騰騰的悶燉野狍子就呈現(xiàn)在大家伙面前,噴香噴香的野狍子,香得人口水頓時嘩啦啦往下流。</br> 這年代,生產(chǎn)大隊過個年才殺一頭豬,每家分不了幾口肉,誰家知道大口吃肉是啥滋味???可是現(xiàn)在他們飯桌上竟然有這么一大盆的肉。</br> 濃郁的湯汁,燉得泛紅的狍子肉,色澤鮮亮,香味撲鼻,讓人看一眼就挪不動筷子了。</br> 顧老太吩咐說:“蜜芽兒還吃奶呢,不用吃肉,牙狗還小,給他留幾塊回頭做成肉泥喂他,其余的大家伙吃吧,不用摳摳索索,敞開肚皮地吃,吃光了為止!要不然這肉留下來,也是個禍根!”</br> 既然老人家都發(fā)話了,大家哪里有客氣的道理,全都一個個拿著筷子準備吃,怎么也得一頓把這禍根給吃掉!</br> “香,太香了,好吃!”立偉率先這么感嘆:“奶,我這輩子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肉啊!”</br> “噓,你小子小聲點!”顧建民在侄子腦瓜子上彈了一下:“讓人發(fā)現(xiàn)要你命!”</br> “嘿嘿嘿!”立偉賊兮兮地偷笑:“叔,以后我不回城了,我要留在鄉(xiāng)下吃肉!”</br> 大家伙聽了這個,紛紛笑起來:“傻小子,你以為鄉(xiāng)下天天有肉吃??!”</br> 別說山里狍子根本不是隨便打的,就是你去打,也輕易打不到的,之前童韻生娃,建國去山里尋摸半天,也就打幾只不惹人注意的山雀罷了。</br> “這狍子肉啊,雖然瘦,可是吃起來一點不柴,真鮮真嫩!”</br> “嗯嗯,是,沒有肥膘,真好吃!”</br> “奶,我還要吃!”</br> “來來來,乖孫子,吃這塊,這塊好吃?!?lt;/br> “這燉得真入味啊!”</br> 一大家子,熱熱鬧鬧的,圍在一起吃著燉狍子肉,香噴噴鮮嫩嫩的狍子肉進了肚子,暖烘烘的舒坦,再喝點玉米粥,還有比這更美的事兒嗎?</br> “他們這些小知青,也真是膽大,敢去捉狍子?!背酝觑?,顧建軍在那里感慨。</br> 他們生產(chǎn)大隊的人,早聽多了口號,哪里能隨便去山里捉,倒是小知青們,初生牛犢不怕虎。</br> “這也不是他們大膽,其實他們小心得很,根子里比咱們還小心。只不過這次他們?nèi)ド嚼锸安窕穑柚@個由頭弄點野味藏柴火里,不輕易讓人發(fā)現(xiàn),這才敢做的。他們來這么久,估計這還是第一次?!鳖櫪咸屯蚜奶於?,比較了解情況,這么說道。</br> “再說了,他們知青點就在山根底下,進山容易,不像咱們,一路走進去,村里人看個清清楚楚!這沒法瞞??!”</br> “等開春過去,咱們也想辦法偷偷去捉點??梢宰尳▏ィ傺b是去看童昭,然后順便溜進山里去?!边@野狍子味兒實在是太足了,以至于今天吃了還想明天吃,明天吃了還想后天吃。</br> “也行……”顧老太猶豫了下,在安全第一規(guī)規(guī)矩矩當小民和大膽進山捉狍子享口福之間掙扎了下,還是選擇了飽口福。</br> 不管了,天大最大吃最大!</br>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顧建國趁著下工后,也偷偷摸摸往知青點走,不知道的以為是去找小舅子說話,其實暗地里藏起來狍子肉野山雞肉的,往家里拿。當然了,這種事也不能經(jīng)常干,免得被人發(fā)現(xiàn)了,起了疑心。</br> 開始的時候沒經(jīng)驗,還不怎么能捉住,后來漸漸上道了,三不五時有個收獲,一家子把門關(guān)得緊緊的,再把所有的門縫都堵上,燉得香噴噴地吃個痛快。</br> 這年春天過去了,夏天漸漸來了,老顧家的人一個個養(yǎng)得臉上紅光散發(fā),精氣神飽滿,小孩膘肥體壯,男人家去上工有力氣得很,女人也看著比以前更好看了。</br> “這老顧家的人,自打蘇巧紅走了,竟然一家子越過越好了!”不知就里的人這么說。</br> “說起來,蘇巧紅真是個攪事精!”</br> “可不是么,建黨找了他,虧大了,離婚正好,只可惜了豬毛和牙狗兩個孩子?!?lt;/br> 說起蘇巧紅來,其實顧建黨在年后民政局上班后,就打算去鎮(zhèn)上辦離婚的,誰知道顧老太卻阻止了。</br> 她的意思是說,當初我是不同意你們結(jié)婚的,可是你想娶這個人,我也不攔著。現(xiàn)在給我折騰出兩個孩子來,你們高興了滿意了要離婚了,這不是惹事嗎?</br> 現(xiàn)在也不能因為這事就真得離婚了,得冷靜冷靜,兩邊好好想想,給那個蘇巧紅一個機會,也算是給兩個孩子一個機會。</br> 如果過個一年半載的,你這邊還是想離婚,蘇巧紅那邊還是執(zhí)迷不悟,你們談不攏,那就真離婚,到時候辦手續(xù)。</br> 顧建黨當時聽了不說話,后來也就點頭,說行,等一年。</br> 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蘇巧紅就是那樣的人,一輩子改不了的,自己沒能力把她改造好,也沒有能力容忍這樣自私的女人一輩子。</br> 既然娘說等一年半載看看,那他就一年半載后再離婚。</br> 反正他是打算以后干脆打光棍的,不想再娶媳婦了,也不怕因為這個耽擱了。</br> 顧建黨想明白了,蘇巧紅那邊也有想法,聽說蘇巧紅她娘已經(jīng)開始給蘇巧紅找下一家了,偶爾間還讓人傳話,那意思是說你們再不過來接,我們就嫁別人了。</br> 顧老太聽了也是覺得好笑,嫁就嫁唄,這里建黨還盼著離婚呢,以為你閨女是多大一個香餑餑?</br> 至此,這件事算是不管了,隨便蘇家怎么折騰去吧,蘇家找到好人家,他們趕緊給人家領(lǐng)離婚證騰名額。</br> 時間就這么到了這一年夏天,蜜芽兒已經(jīng)八個月了,長了八顆牙,不但能吃泥糊糊,還能吃點稠粥和軟飯了。</br> 童韻是個很會照料孩子的人,她開始時把家里的小米飯燉得稀爛,一點點喂給蜜芽兒吃,除此還會添加青菜泥,肉泥。</br> 肉大多是顧建國偷偷地去山里打來的,為了這個閨女嘴里的那口吃的,他可是冒了不少險,和童昭一起半夜跑到山里去偷獵。三不五時能得點好吃的,大了的話就全家一起吃肉,少了的話就只供應幾個小的。</br> 家里孩子,蜜芽兒八個月,牙狗一歲四個月,黑蛋快兩歲了,這幾個年紀相仿,平時都混在一起玩兒。特別是牙狗,自從他娘走了后,他就被養(yǎng)在顧老太房里??墒穷櫪咸袝r候批改作業(yè),真顧不上來,童韻見了,便干脆把牙狗抱到自己屋和蜜芽兒一起帶。</br> 但凡她做點好吃的,肉泥菜泥的,蜜芽兒有的,牙狗也統(tǒng)統(tǒng)有一份。</br> 兄妹兩個混在一起久了,自然是感情好,好的時候一起在炕上打滾,不好的時候還能掐起來,不過掐過后沒多久,又好得跟一個人似的。</br> 其實對于蜜芽兒來說,她之所以和這位傻小子牙狗掐起來,主要是牙狗總以為她是個不懂事的小胖娃娃,比如牙狗會在旁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蜜芽兒,翻,翻……”</br> 蜜芽兒就很鄙視,心說我在奶和爹娘面前表演翻跟頭,那是賣萌,擱你跟前翻,你是當我耍馬戲團的啊,不翻就是不翻,堅決不翻!</br> 然而牙狗就想看蜜芽兒翻跟頭,他喜歡這個妹妹,白白軟軟的一團肉肉,翻起跟頭來,翹著兩個奶肥奶肥的小腿兒,晃悠著那胖乎乎的小腳丫兒,萌萌的惹人喜愛。</br> 在蜜芽兒來看,要求過多的牙狗,這不是找掐嗎?</br> 不過掐架過后,蜜芽兒又覺得這個牙狗真是可憐。</br> 牙狗爹娘這是離婚了,牙狗只好跟著自己混了,這孩子不容易啊。</br> 感慨之余,她就會用她白胖帶著窩窩的奶肥小手去拍拍牙狗的腦袋:“牙,狗,狗……”</br> 她其實是想說,牙狗啊牙狗,你雖然沒有了娘,可是沒關(guān)系,你還有我,我作為你的妹妹,我會照料你的,不讓人欺負你。</br> 可實際上,她這個樣子在別人看來,卻是個坐在那里連站都不會站的小奶娃兒,張著嘴巴流著一口的晶瑩哈喇子在那里口齒不清地說狗狗狗……</br> “蜜芽兒,你小心些,不能抓哥哥的頭發(fā)。”</br> 童韻看到了,連忙提醒蜜芽兒。</br> 蜜芽兒那小胖手,正揪住牙狗的頭發(fā)不放呢,那勁兒,簡直像是要把牙狗揪倒在地上。</br> 蜜芽兒聽說,驚奇地瞪大眼睛看過去,可不是么,自己竟然真得在揪。</br> 她無奈地收回奶肥小爪子,這身子啊這身子,萌是萌,就是不太聽話,總是不小心露出小奶娃軟萌又霸道的本質(zhì)……</br> 牙狗被蜜芽兒抓住頭發(fā),卻沒有惱,笑嘻嘻地湊過來,伸出胳膊來就要抱住妹妹,嘴里還磕磕絆絆地說著:“抱,抱,蜜芽兒……”</br> 蜜芽兒不喜歡被牙狗抱,牙狗那么小,又沒多少力氣,遠不如讓爹娘小舅舅抱舒坦,所以她趕緊趴在那里開始爬。</br> 她很喜歡爬,爬起來呲溜呲溜的,特別快。</br> 每當她爬起來的時候,總是惹來周圍大人的夸贊,人們會說這孩子真能耐,爬得這么利索,這孩子長得可真好看,爬起來像個洋娃娃……</br> 蜜芽兒開始也頗為得意,還故意多爬了兩下展現(xiàn)自己的本領(lǐng),可是在爬了好幾圈后,她才猛然驚醒。</br> 咦,她在干嘛?不是說狗狗才愛爬爬嗎?她是人啊,怎么這么愛爬?</br> 這對于蜜芽兒來說,曾經(jīng)一度是個困惑到需要思索人生的問題,不過在最初的艱難思索后,她便給自己找到了理由。</br> 身體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物質(zhì)條件決定精神面貌,當前蜜芽兒小盆友面臨的主要矛盾是體內(nèi)不安分的靈魂和那根本無法站立起來的小胖腿之間的矛盾。</br> 為了體內(nèi)那個不安分的靈魂,為了能更好地探索炕頭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其實爬一爬也挺好的。</br> 爬爬更健康。</br> 就在這一天,蜜芽兒解決了心理問題后,更加暢行無阻地爬爬爬,而牙狗則在旁邊鼓勁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是一個老太太焦急的聲音。</br> “建軍娘?建軍娘在嗎,不好了,我家出事了!我們家競越不見了!”</br> 蜜芽兒本來笑瞇瞇地正在角落里那疊放整齊的豆腐塊被子上爬,忽而間聽到這聲音,頓時車轱轆一樣從被子上摔下來了,四腳朝天,猶如被翻過來的小烏龜。</br> “芽兒,芽兒!”牙狗見蜜芽兒從被子上摔下來,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就要把蜜芽兒抱起來。</br> 然而蜜芽兒根本不是那脆弱的人,再說她只是摔在了軟綿綿的炕上,根本不疼。</br> 她那小肉球一樣的身子骨碌爬起來,呲溜呲溜地爬到了靠窗戶的炕邊。</br> 啥意思?蕭競越不見了?他為啥不見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