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蘇巧紅關(guān)上門后,依然是心跳加速。</br> 她回憶起剛才自己做的那事,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腦子里亂哄哄的好像一鍋剛煮熟的玉米粥。就在這個時候牙狗睡覺醒了,在那里踢騰著被子,她趕緊過去抱起牙狗來,走到旁邊痰盂前給牙狗把尿。</br> 牙狗尿了一泡后,不哭了,睜著兩汪眼淚看著蘇巧紅:“娘……”</br> 牙狗睡了這一覺,屋子里悶,鼻子便有鼻涕堵著,說起話來鼻音重,再加上他本來就不太會說話,只會說發(fā)一些簡單的音,這一聲“娘”便叫得怯生生軟糯糯的。</br> 蘇巧紅看著自家牙狗那可憐兮兮的模樣,竟覺得心疼又心酸,不免想起那蜜芽兒。</br> 平心而論,蜜芽兒長得也確實(shí)惹人疼。</br> 那小嫩肉若是真貼上那么一塊小紅炭,怕不是要落一大塊疤!</br> 她這個時候想想,也覺得后悔,畢竟都是一個屋檐下住著的妯娌,那孩子也沒招她惹她,她又何必和一個孩子過不去?她要不要偷偷地出去,再把那塊炭扒出來?</br> 她偷偷摸摸地往外瞅,心想該尋個什么理由呢?正想著,外面顧建黨回來了。</br> 原來兄弟幾個帶著幾個孫子浩浩蕩蕩出去串門子去了,十二個大小男人走到哪家哪家都得擠慢了。如今回來,小孩子們在院子里玩兒,幾個大人各自進(jìn)屋了。</br> 顧建黨自打上次蘇巧紅的事后,對她一直懶懶的,今日進(jìn)了屋,見牙狗磨磨唧唧地哼哼,倒像是多委屈似的,而蘇巧紅卻傻愣在那里,呆呆地不知道想啥。</br> “這是怎么了?”說著這話,顧建黨從蘇巧紅懷里接過來牙狗。</br> “沒,沒事!”蘇巧紅怕顧建黨看出端倪,連忙板下臉來,扭頭過去。</br> 其實(shí)這大過年的,顧建黨就是再對她有不滿,也想著一家子和和氣氣的,畢竟無論發(fā)生啥事兒,日子總是得過不是嗎?</br> 誰知道她這樣子,他就免不了說兩句了。</br> “你今日跑去老五房里,還和大嫂拌嘴了?”</br> “你聽誰說的?”蘇巧紅本來心里又愧疚又慌亂的,在這節(jié)骨眼上聽自己男人這么說,頓時有些惱了:“是童韻給你告狀?怎么這么碎嘴她?”</br> 顧建黨一聽也來氣了。</br> “什么叫童韻給我告狀?你不看看,咱家就這么大地兒,誰發(fā)生啥事兒能不知道?人家童韻找我告狀,人家告得著嗎?!”</br> 蘇巧紅看顧建黨那神情,倒不像是童韻說的,她自知理虧,低下頭沒好氣地別過臉,嘟噥了一番。</br> 顧建黨抱著牙狗坐在炕頭,嘆了口氣:“咱大嫂好不容易來一次,人家還給牙狗送了新布,你說話注意著點(diǎn),也得虧大嫂寬宏大量,不和你計(jì)較。”</br> 不提那塊布還好,一提起來,蘇巧紅眼圈立馬又紅了。</br> “說什么給我布,不就是要給童韻布,怕面上不好看,順便給我一塊,我還不稀罕呢!”她小聲嘟噥這么說。</br> “不稀罕?不稀罕你還給人家???人家就算是怕面上不好看才給你,那也得你有面子啊?如果你不是咱顧家媳婦,是大街上隨便個人,人家在意你這面子干嘛?”</br> “是是是!”蘇巧紅雖然理虧,可是聽不得人說她,被這么一說立馬蹦起來了:“你有理,你有理,你萬年有理!”</br> “你——”</br> 這兩口子一吵,蘇巧紅算是徹底忘記了外面細(xì)沙里還有一塊火燒炭的事。</br> ~~~~~~~~</br> 而就在外面,顧家的這一大幫子孫子,正嘰嘰喳喳地在院子里玩,大的那兩個圍著顧建章這次騎回來的自行車好奇,摸摸轱轆碰碰鈴鐺的。自行車在大北莊生產(chǎn)大隊(duì)還是新鮮貨,只有陳勝利有一輛,平時都不舍的騎,只有去縣里開會才會騎上。</br> 小的那幾個在玩彈球,滾圓的玻璃球亮晶晶,彈來彈去,一會兒這個說我贏了,一會兒那個說你越界了。</br> 正玩著,墩子手底下一個玻璃球碰到了一塊石子,拐個彎,直接彈進(jìn)了旁邊的細(xì)沙里。</br> 顧建國這個時候已經(jīng)把這細(xì)沙晾得溫度正正好,便打算往土布袋子里裝,誰知道猛不丁一個玻璃球鉆進(jìn)細(xì)沙里,不見了。</br> “臭小子,這怎么玩的!”顧建國一邊笑罵著,一邊就要幫墩子找。</br> “我來我來,我看到了!鉆這里去了!”墩子跑過來就開始扒拉,他剛才眼看著鉆進(jìn)去的。</br> “行,自己找吧。仔細(xì)別掉進(jìn)去東西,這細(xì)沙是給你小妹妹用的?!鳖櫧▏着赃呎砟峭敛即?。</br> 誰知道墩子手伸進(jìn)去正摸索著,忽然間發(fā)出了一聲殺豬般的慘叫。</br> “啊——”慘叫之后,他直接跳了起來,一雙手瘋了一般地抖擻著:“燙,燙死我了!”</br> 原來這燒紅的炭埋在細(xì)沙里,便是晾了一會兒,可因?yàn)槭窃诩?xì)沙里面,散熱滿,也是燙得要人命。</br> 這下子顧建國可嚇壞了,連忙去看那手,已經(jīng)燙出一塊黑紅來。</br> “快,泡咸菜缸里去!”說著間顧建國已經(jīng)抓著墩子的手拽向正屋旁邊的咸菜缸。</br> 農(nóng)村里各家各戶都會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缸,里面鹽水常年泡著蘿卜條芥菜疙瘩,吃飯的時候直接夾出來一筷子切成細(xì)條就可以當(dāng)下飯菜。</br> 廚房里的譚桂英等幾個女人,聽到這叫聲也嚇了一跳,趕緊跑出來看。</br> 馮菊花看到她兒子的手,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腫出了紅泡泡,被他叔往咸菜缸里一摁,頓時心疼得眼淚撲簌撲簌地往下掉。</br> 她語不成句地?fù)溥^去:“這是怎么了這是!”</br> 這個時候顧老太并幾個男人也都出來了,紛紛從旁喊著:“墩子別動,泡缸里!”</br> 這是老說法了,燒傷燙傷泡缸里,一個是可以降溫,另一個是可以殺菌消毒,大家伙都是這么干的,而且燙傷了一定要第一時間泡進(jìn)去!</br> 片刻后,這手取出來了,濕噠噠的,黑紅黑紅一塊,也看不出這手上肉是好是壞了。</br> “建章,去,騎著你自行車,趕緊把墩子送鎮(zhèn)上去!”顧老太眼圈都紅了,趕緊進(jìn)去取錢:“快點(diǎn),快點(diǎn),孩子小呢,這萬一有個不好可怎么了得!”</br> 譚桂英趕緊把鑰匙給顧建章:“讓建章騎著車,快一些!建民抱著墩子!娘,不用錢,我們有錢,有錢!”</br> 就在大家伙手忙腳亂慌里慌張中,顧建章騎著自行車帶著顧建民,顧建民抱著墩子,就這么往鎮(zhèn)子上沖去了。</br> 馮菊花也想跟著奔過去,被譚桂英攔下了。</br> “他們騎自行車,你地上走,趕不上的!再說你去了也白搭,白白看著心疼。”</br> 可馮菊花哪里能放心啊,那是她親生親生的兒子啊,是她身上掉下的肉,這才三歲的墩子,竟然被燙了這么一下子?!</br> 眼淚不住地往下落:“這到底咋回事,怎么好好地燙著了?!?lt;/br> 她這么說的時候,童韻和顧建國的臉都刷白了,兩個人對視一眼,都看向了那細(xì)沙。</br> 童韻腿都有些發(fā)軟,瞪著顧建國,恨得嘴唇也在顫:“你怎么那么粗心,把個燒炭埋細(xì)沙里?你,你——”</br> 剩下的話,當(dāng)著馮菊花的面不好說。</br> 若不是墩子挨了這么一下子,怕是那火燒的炭燙著的就是蜜芽兒了!</br> 雖說墩子被燙了童韻也心疼,可說句私心話,到底墩子大一些,能經(jīng)受得住,要是蜜芽兒那么小的人兒挨這一下,那是要把人活活心疼死啊!</br> 兩個多月小娃兒,哪里受得住這個?</br> 一想到這種可能,童韻心肝兒都揪著疼。</br> 顧建國有些不敢置信地瞪著那細(xì)沙,細(xì)沙是他親自挑的,又用細(xì)筐篩過,怎么樣也不至于有這么一塊燒炭啊!</br> “這,這,這怎么可能!我明明篩過的啊,你們看,那籮里還有殘沙,我用那個籮篩的,怎么可能有這么大一塊炭呢!”</br> 卻說蘇巧紅,原本和自家男人在屋里吵吵,忽然聽到外面那慘叫聲,頓時想起了這茬,嚇得她臉都白了,慌忙往外看。</br> 顧建章也聽到那聲慘叫,當(dāng)下顧不上和蘇巧紅吵了,趕緊出來看。</br> 而蘇巧紅,心虛地窩在屋里呆了一會兒,偷偷瞅著外面動靜,一直等到顧建章和顧建民去醫(yī)院了,她才悄沒聲地出來。</br> 聽到顧建國的話,她吭哧了好一番,才憋出一句來:“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怕,怕就是疏忽大意了?!?lt;/br> 說著,她瞧了瞧旁邊的馮菊花:“墩子應(yīng)該沒事的,三嫂你也別太難過?!?lt;/br> 馮菊花現(xiàn)在最反感是聽到說什么“應(yīng)該沒事”的,你又不是醫(yī)生,說什么沒事有事的,你這么安慰我說沒事,就真能沒事嗎?</br> 她現(xiàn)在不需要別人用這種無力的言語來安慰,她只想跟著追過去,看一看墩子到底傷成啥樣,要不要緊,會不會把個手燙殘廢了!</br> 所以她盡管是老顧家堪稱脾氣最好的人,也沒好氣地說了句:“敢情不是你家娃,你當(dāng)然覺得沒事!”</br> 蘇巧紅被懟了一下子,心里有點(diǎn)不痛快,可是想想這事,還是心虛,便干笑了聲說:“嫂子,你別氣,先坐,先坐……”</br> 她這么說著時,旁邊一個人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那便是她家男人顧建黨。</br> 顧建黨對自己這媳婦也算是了解的,她什么時候操心過這種事兒,她滿心算計(jì)著的不是那塊餅子那塊肉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