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藏
下午六點, 陸淵從公司里出來。
車開上路后,他打通了溫言的電話?。忙了一整天?聽到她的聲音,心?情不自覺的有些愉悅, 微沉的聲音里帶了點淡淡笑意:“今天?都干什么了?”
電話?那?頭輕聲細語的答:“上午打掃衛(wèi)生,然后下午去了趟公司,拿點東西。”
陸淵又隨口問:“晚飯吃了?”
對方的情緒聽著不像是太高:“還沒有,你要?過?來么。”
陸淵一時沒察覺到異常, 跟她說:“我晚上要?回家里吃飯, 結(jié)束太晚的話?就不過?去陪你了。”
她輕輕應聲:“好。”
放下電話?,溫言垂眼看著桌上攤開的一頁頁紙,大?概一共有幾十?張, 大?部分是她寫?過?的曲子,還有些是她以前填的詞, 字跡潦草的那?幾張是她曾經(jīng)隨手記下來的靈感。每一頁下面都標注了日?期, 最早的一頁還是在大?學的時候, 紙張已經(jīng)泛黃, 字跡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她坐在椅子上安靜又落寞的看了半晌, 低著頭緩慢的逐一把它們理起來, 收進了一旁的白色文件袋里。她把文件袋放進從杭州拿回來的箱子里,蓋子合上時發(fā)?出清脆的啪嗒一聲, 像是對于她封存了過?去的提醒音。
溫言手指按在箱子邊緣上, 捧起來走向儲物間。
這個箱子里都是她無比珍惜卻又沒有機會再回頭的東西。
誰都知道忘記痛苦的最好方式是開始新?的生活,她不能再沉浸在過?去里了。以前的那?個自己她永遠也不會忘,但就跟眼前的這些東西一樣,避而不見或許才是最好的珍藏。
陸淵停好車,進了家門。
剛到玄關(guān)處就聽見屋子里頭歡聲笑語,有稚嫩的童音, 有洪亮的笑聲,其樂融融,一派祥和。
陸淵換過?鞋,脫了外?套遞給保姆,走進了客廳。
全家人?都在,就差他了。
陸淵先跟爺爺打了招呼,挨著陸遙坐了下來。
章女士暗暗打量了他一番,有些不悅的皺起眉:“最近公司很忙?家也不回,臉色又這么差,又熬夜了?”
陸淵伸手摸了摸陸途的頭,笑意盈盈的回道:“是啊,特別忙。我也是等著盼著
退休那?一天?能天?天?回來陪您享清福啊。”
章女士很不喜歡他這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擰著眉還要?再發(fā)?言,她丈夫在一旁很不解風情的打斷了她還未出口的話?:“他們這輩人?吃的這點苦算什么,年輕人?就該多歷練。”
這下章女士所有的不滿都瞬間轉(zhuǎn)移了方向。她意味深長的轉(zhuǎn)頭瞥了身旁的人?一眼,老陸慢半拍的心?領(lǐng)神會,坐正身子端起茶杯專心?致志的吹著熱氣,再不發(fā)?一言。
那?邊陸途轉(zhuǎn)了轉(zhuǎn)圓溜溜的大?眼睛,奶聲奶氣的說:“叔叔,你怎么是一個人?回來的?”
幾個大?人?聽了這話?同時怔了一瞬,又都笑了出來。
陸遙抱住她一語雙關(guān)的笑道:“連你都知道催婚了?”
陸淵臉上淡淡的笑意隱了幾分下去,沒有接話?。仿佛是憑著一個母親的直覺,章女士抬頭仔細看了看他的神色,一時沒端詳出什么異常。
她隱隱還是覺得有點不放心?,思慮的片刻,聽見她那?個一貫驕縱的沒邊兒的兒子忽然清清楚楚的沉聲道:“爺爺,爸,媽,我打算跟溫言結(jié)婚。”
氣氛一時陷入了一片凝固的寂靜。
客廳里的幾個人?同時投來了幾乎是驚詫的目光,兩秒鐘后,章女士先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又確認了一遍:“你說什么?”
陸淵神色淡定,聲音沉穩(wěn):“下個月二十?八號是個好日?子。”
章老師的臉色倏然冷了下去:“你是在通知我嗎?婚姻大?事是你這么兒戲的?”
陸遙早察覺到氣氛不對帶著陸途出去了。老陸原本還有些迷茫,他從來沒聽過?溫言這個名字,但章女士之前跟他抱怨過?兩次,說他也不知道管管他的寶貝兒子,整天?跟個女明星混在一起……看她這副反應,應該就是這位了。
陸淵平靜的回道:“這件事我考慮很久了,而且也早就跟您說過?,您一直不肯見她,我也沒有辦法。我也不能老這么拖著人?家,您說是吧。”
老爺子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fā)?上,始終一語未發(fā)?,神色耐人?尋味。
章女士心?里的怒氣直往上涌,但顧忌著還有老人?在,聲音一壓再壓:“你如今是越來越胡鬧
了,為了一個負面消息纏身的女明星你再這么執(zhí)迷不悟的犯渾下去遲早要?出事。”
陸淵淡淡的說:“公眾人?物一舉一動被撲風捉影然后刻意夸大?很正常。我跟她相處很久了,我很清楚她的人?品。”
章女士冷笑一聲,語氣完全沉了下來:“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事兒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給她賠了經(jīng)紀公司的違約金,處理她之前曝光出來的事兒也花了不少?錢吧,這些就是她的人?品?”
陸淵似乎已經(jīng)預見到她這番話?,臉色還是平靜的,只是聲音帶著些微的涼意:“您能不能別總是拿錢來衡量別人?,我信任她所以我愿意給她花錢。您就寧愿相信網(wǎng)上的杜撰,也不愿意相信您兒子的判斷?”
章老師已經(jīng)開始隱隱有些頭疼,太陽穴突突的跳個不停,人?還是冷靜克制的:“陸淵,你現(xiàn)在最好適可?而止。你總覺得我是因為她的身份而有偏見,事實是她出道后感情方面的緋聞一直不斷,過?往的生活又一團糟糕。她從小單親家庭長大?,她媽還破壞過?別人?的家庭,這種家庭教育出來的女兒任何一個正常的家庭會愿意接受嗎?她小小年紀傳言被包養(yǎng),被性侵,甚至還捅過?人?,這里面每一件事任何一個母親站在我的立場都根本無法忍受。這些陳年舊事我不想費力去分辨真假,你可?以不滿意我給你找的那?些相親對象,但是你總要?找一個家庭正常清清白白的姑娘回來吧?你平心?而論我作為一個母親這點基本的要?求過?分嗎?”
老爺子聽到捅人?那?里不禁微微皺起了眉頭。一旁一直不語的老陸聽完這席話?總算理解了妻子為什么這么反對,終于沉聲發(fā)?話?:“你媽說的沒錯。你這么大?的人?了還由著自己的性子來,一點都不知道站在父母的立場考慮。”
陸淵沉默了片刻,平靜開口:“媽,您的要?求不過?分。但那?些事情她都是無辜的,生在什么樣的家庭不是她的錯,她本來就是清白的。這個家可?以不接受她,但我一定要?跟她結(jié)婚。”
章女士已經(jīng)氣得快要?控制不住風度。
陸淵繼續(xù)說:“我永遠是您的兒子,您不接受她我就不
帶她回來給您添堵,我會一如既往的孝敬您,就算您永遠不肯原諒我。”
章老師終于忍不住的拔高了音調(diào):“你就是這么孝敬我的?通知你媽你要?結(jié)婚了?你怎么不直接發(fā)?張請?zhí)o我?”
陸淵的神色依然鎮(zhèn)定:“我當然還是希望您能接受,但您態(tài)度這么堅決我也沒辦法。婚我一定要?結(jié),我們不能一直僵持在這里。”
章老師定定的看著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好,你去結(jié),不用我們允許你也不用通知我們。今后你的所作所為跟這個家都沒有關(guān)系,你跟她走,離開北京,越遠越好,永遠也別回來!”
陸淵的聲音沉穩(wěn)有力:“這個家給我的一切我都很感恩。感情上我不會跟家里人?分離開,物質(zhì)上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陸途突然一個人?跑了進來。
她直奔老爺子的身邊,抱住他的腿,聲音萌得人?都要?化了:“太爺爺,我好餓呀,等你們好半天?了。”
老爺子立刻換上了一臉慈愛的笑容,俯身摸了摸她的臉:“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們馬上就過?去。”
小姑娘不依,拽住他的手拖他起來。
老爺子寵溺的樂了兩聲,站起身。
房間另一半還是嚴肅又凝固的氣氛。老爺子淡淡發(fā)?話?,聲音不大?,但無損威嚴:“別吵了,都去吃飯。”
他又轉(zhuǎn)頭看向陸淵,擲地有聲的說了句:“明天?晚上帶她回家里來吃頓飯吧。”
章老師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但理智還在,沒有立刻出聲反駁。
陸淵提著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表面上看起來還是云淡風輕的:“知道了。”
去洗手間的時候,陸遙緊跟在他身后走了進來。
她抱著手臂站在一旁,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你這招釜底抽薪,可?以啊。”
陸淵擠了洗手液在手上,自嘲道:“我這是背水一戰(zhàn)。”
陸遙挑起一側(cè)的眉:“今天?要?是老爺子不管你你怎么辦。”
陸淵低頭擰開水龍頭:“那?就按章老師說的辦。”
陸遙撇了下嘴,語氣有點不屑:“你還真為了她要?拋家舍業(yè)啊。”
洗手臺前的人?淡定的糾正:“只是舍業(yè),沒有拋家。”
陸遙目光探究的
看了他一會兒,還是說:“其實我也不看好你們。”
陸淵從鏡子里看她:“那?你還讓陸途進來。”
陸遙白了他一眼:“我不是看你孤立無援太可?憐了嗎。”
陸淵擦了擦手,半晌,只低聲說了一句:“她比我可?憐多了。”
陸遙安靜的看著他,沒有再說話?。
接近凌晨。
溫言在沙發(fā)?上迷迷糊糊幾乎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見開門的聲音。
她遠遠的瞥了一眼,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放下心?來。
陸淵走過?來,見她癱在沙發(fā)?上,懶懶的看了他一眼,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手里還緊緊握著遙控器。
他關(guān)了電視把人?從沙發(fā)?上拖了起來,見她還是睡眼惺忪的,冰涼的手掌貼上了她睡衣下擺露出來的腰際上。
溫言在房間里被暖氣烘的臉都紅了,瞬間被涼得忍不住的抖了一下,一邊皺著眉往后躲一邊抬腿踢了他一腳。
陸淵攬住她的腰,把人?往懷里拽,嘴上調(diào)侃著:“今天?精神不錯啊?”
溫言終于徹底清醒了,聲音還有點啞:“這么晚你怎么還過?來了?”
陸淵低頭輕輕地吻她的脖子,聲音里帶著淡淡的不悅:“不希望我來?”
溫言被他強迫著趴在他懷里姿勢很不舒服,不情愿的低聲嘟囔了一句:“隨你。”
耳邊的人?忽然悶悶的低笑了聲,緊接著她脖子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又細密的疼痛,她想掙扎又被死死的按住了頭,只能無奈又無力的推著他。
這是他慣用的報復手段。溫言皺著眉抬手推他:“你怎么這么變態(tài)。”
陸淵放開了懷里的人?,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溫言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嫌棄的抬手擦了下脖子,胳膊又被人?握住了。
她有點兒惱了:“你干什么?”
陸淵晃了晃她的手腕,那?上面系著一串黑色的水晶手鏈:“我還以為你扔了。”
溫言抽回自己的手,不咸不淡的說:“想扔來著。”
陸淵笑道:“然后想了想還是舍不得我?”
溫言淡定的回道:“你是你,東西是東西。”
陸淵點點頭:“也是。畢竟是為了把備用鑰匙就能直接換鎖的女人?。”
溫言從沙發(fā)?上
站起身,平靜的說:“誰知道你能干出什么事兒來。”
陸淵擰著眉笑了一聲:“誒?你這是什么話??”
溫言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開口道:“畢竟你有暴力傾向,還有前科。”
陸淵瞬間無話?可?說了,臉色有點尷尬難看。
溫言不屑的挑著唇角笑了一下,也沒管他的臉色,徑直進了浴室。
她下午回來時洗過?澡了,刷牙洗臉十?幾分鐘出來后,沙發(fā)?上的人?還是剛剛的姿勢和表情,一動沒動,神色在尷尬之余似乎又多了些郁悶。
溫言看得心?里覺得好笑,面兒上還是云淡風輕的問:“我要?睡了,你不困是吧。”
那?人?抿著唇,不看她,也不回答。
溫言又淡淡的說:“上次臥室的鎖也換過?。你既然不用休息那?我就鎖門了。”
語畢她轉(zhuǎn)身往臥室里走,身后終于傳來動靜。
溫言推開門,回身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的道:“你不是不困么。”
陸淵板著臉把她推了進去。
他一臉正色,仿佛自己就是為了通知她這個才跟進來的:“明天?晚上跟我回家。到時候我來接你。”
溫言望著他很明顯的怔了一下。雖然她心?里早有準備,但其實還是十?分不安。
陸淵見她忽然沉默了,揉了下她的頭發(fā)?,聲音和緩起來:“有我呢,別擔心?。”
這一晚溫言毫無意外?的失眠了。
怕吵到身邊呼吸已經(jīng)逐漸沉重?的人?,她翻身的動作刻意放的很輕,但在第六次的翻身的時候還是吵醒了他。
陸淵先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含糊不清的問:“你是緊張么。”
溫言老老實實的答:“是。”
陸淵安慰的撫了撫她的背:“看來上次我媽是嚇著你了。”
溫言半天?沒有說話?。
黑暗中他們看不清彼此的臉,只能聽著對方的呼吸和心?跳。隔了良久,陸淵聽到身側(cè)的人?很輕的問了一句:“你家里的氛圍很好吧。”
他半閉著眼低聲答:“嗯。挺好的。”
溫言又輕聲問:“他們是什么樣的人??”
陸淵想了想,睜開了眼睛。
他撫著她的頭發(fā)?低聲緩緩道:“我們家里的事情基本都是我媽在管。我爸在外?面雷
厲風行的,對我們也很嚴厲,但在我媽面前…… ”他思索了片刻該怎么形容才能不在未來兒媳婦面前折損他老人?家的尊嚴,“比較順著我媽。”
“我爺爺現(xiàn)在一年里加起來能有兩三個月在家里,平時都在南京那?邊療養(yǎng)。我姐在電視臺工作,特別自律的一個人?,工作狂。然后我哥,你知道的,孩子平時都跟著媽媽,不經(jīng)常回來。”
“你更?像你爸還是你媽。”
“臉應該是我爸。性格都有。”
眼前的人?又沉默了。陸淵戳了下她的腦袋,“又想什么呢?”
半響,溫言遲疑著開口:“如果他們最后還是不能接受我的話?,怎么辦。”
陸淵淡淡的說:“那?以后逢年過?節(jié)我就提前一天?自己回家,然后節(jié)日?當天?回來陪你。什么時候他們接受了再帶你回去。”
溫言像是無奈的出了口氣。
陸淵抬起她的下巴:“對這個方案不滿意?”
溫言推開他的手:“你既然能想的這么詳細,那?你肯定也預知到結(jié)果了。”
陸淵沒有否認:“這個只是壞的結(jié)果,也可?能最后是好的。”
停了片刻,見眼前的人?不說話?,他又低聲問:“壞的結(jié)果你可?以接受吧。”
溫言安靜了幾秒,嗯了一聲。
陸淵把她抱進懷里,低頭吻了吻她的臉頰。
“那?就行了。以后不會有更?壞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