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
從商場里出來時, 外?面下起了小雨。
梁御手上拎了兩個袋子,遠遠的看了看停車場的方向,暗暗皺眉。
溫言跟在他身后走出來。她從包里拿出傘, 撐開了舉高走近梁御,將他?遮在其中。
“走吧。”
梁御看了眼她的傘,純黑色的,傘骨纖細, 小小一把?。他?笑著拒絕:“你自己撐吧。不然我們兩個人都得淋濕。”
溫言人還有些不舒服, 一舉一動都沒什么力氣。她把傘又舉高了些,輕聲說:“比沒有好。”
梁御猶豫了下,把?袋子都用左手提著, 另一只手握過溫言的傘:“給我?吧。”
傘不大,擠進兩人著實有些勉強。溫言全程抱著手臂低頭看路, 只顧著快些走, 完全沒有注意到兩人肩膀貼的很近, 在旁人看起來儼然是十分親密的關(guān)系。
給溫言關(guān)上車門后, 梁御走回?駕駛位的一側(cè), 手拉住車門, 突然頓住了動作,舉著傘神色警覺的環(huán)顧了一周。
溫言正低頭拿紙巾擦著身上的水漬, 沒有察覺。
梁御看了她一眼, 收起傘上了車。
吃飯的地方在東三環(huán)的一家火鍋餐廳。
兩人到達包廂時里面正聊得熱鬧。桌上一共四個人,沈亦也在其中。唯一的女孩兒看著年紀不大,一張小圓臉,甜美活潑的長相。
她穿了條明黃色的裙子,寬松版型的掩蓋下,一點也看不出已經(jīng)是個六個月的孕婦。
梁御把手里的袋子遞過?去:“給你的。”
她驚喜的接了過?去, 一對兒笑眼彎成?了新月。
“太感人了吧梁御!”她低頭翻了翻,又笑著來回打量了二人一番,“還特意找了個參謀?”
梁御推了下她的頭:“要當媽的人了話還這么多。”
打過?招呼后,溫言挨著梁御跟那女孩兒坐了下來。
桌上的聊天繼續(xù)。
來時梁御沒有細說,溫言只以為是普通的朋友聚會。席間不經(jīng)意的聽下來,桌上的原來都是圈子里的人,話里間聊的都是些圈里的事情。
溫言沒什么興趣也無意搭話,只管慢吞吞的吃著東西,被問到時才答上兩句。
黃衣女孩兒似乎是怕她覺得冷落,時不時笑瞇瞇的跟她講上幾?
句,還貼心幫她夾來她夠不到的菜。
被一個孕婦這么照顧著,溫言心里著實有點尷尬。來之前明明梁御說的是席間只有一位女生,請她幫忙來照應(yīng)一下,可現(xiàn)在看來是完全反過來了。
她見溫言半天也沒吃幾?口東西,擔心的問:“是不是不合胃口?”
溫言有點勉強的笑了笑:“沒……”
她絮絮叨叨的打斷溫言:“你是不是喜歡吃辣的?今天將就我點了不辣的,要不讓服務(wù)員再給你上個小鍋吧?”
盛情難卻之下,溫言重新拿起筷子,堅定的搖搖頭:“不用了。”
那邊沈亦突然道:“我?記著溫言也是音樂學院的吧?”
溫言聽到自己的名字,頓了下,點點頭:“嗯。”
坐在梁御另一側(cè)的人轉(zhuǎn)過?身來笑道?:“巧了,還碰見校友了。你是哪一級的?”
溫言遲疑了一下,還未答話,梁御插話道?:“你這么旁敲側(cè)擊女士年齡可是不禮貌的啊。”
那人一怔,哈哈大笑:“是是是。我?為我的莽撞自罰一杯!”
一整天沒吃東西,胃部受了食物的刺激又開始劇烈的疼痛起來。溫言低著頭皺了皺眉,默默放下了筷子。
隔了會兒,她實在忍的難受,湊近梁御低聲說:“我?出去一下。”
梁御看著她起身直到走出包廂,突然被人從后面拍了下肩膀。
“誒,人都走了,還看呢?”
溫言在洗手臺前洗了把?手,涼水的刺激下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她從洗手間出來,靠在走廊的窗邊吹了會兒風,從口袋里掏出手機,對著屏幕怔了會兒,再次打開了微博。
出乎意料的,消息欄上有一個小小的紅點,溫言整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她定了定神,屏息點開了消息。
“我?是林丞的兒子。”
溫言腦子里瞬間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許久不見溫言回?來,梁御從包廂出來找她。他?沿著走廊走了一圈也不見溫言的身影,打她電話也是無人接聽。
梁御叫住一位服務(wù)員詢問,那人神色疑惑的怔了怔,最后恍然大悟般的點頭道?:“剛才是有位穿黑色衣服的女士,好像有什么急事,匆匆忙忙的離開了。”
是夜,風涼。
溫言完全不記
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腳步好像全憑著身體的記憶般,大腦沒了一丁點的思考能力。
直到站在家門前,她神思恍惚的掏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也沒有找到鑰匙,才遲鈍的想起來,自己的外?套和?挎包都落在了餐廳里。
溫言靠著門,無力的緩緩蹲了下來。
走廊里靜悄悄的,聲控燈滅了后,陷入一片寂靜無邊的陰冷黑暗。
她抱住膝蓋,把?頭埋進了手臂里,閉上眼睛,輕輕的嘆了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遠遠傳來電梯門開合的聲音。
有人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那人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促。她昏昏沉沉的聽著,就在他馬上走到她跟前時,頭頂上的燈突然亮了起來。
下一秒,她被人從地上拖了起來。
溫言忍著強烈的眩暈感睜開了眼睛,落入視線里的是陸淵神色緊張的臉。
“你怎么在這兒?”
溫言怔怔的看了他?幾?秒,低聲說:“鑰匙忘記帶了。”
陸淵看了看她,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衫和?短裙,臉色憔悴,身體冷的抑制不住的輕輕晃著。
他?有些疑惑的擰了下眉,沒有再說話,掏出鑰匙開了門。
進屋后,陸淵拿了件溫言的外?套給她披上,打開了客廳的空調(diào)。
溫言呆呆的坐在沙發(fā)上,神色空洞恍惚。
陸淵盯著她看了半響,在她身邊坐下。
“從公司回來的?”
良久,溫言嗯了一聲。
“身體還是不舒服?”
溫言沒有反應(yīng),整個人元神出竅般,呆坐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陸淵拽過她的手腕,觸感冰涼。
“發(fā)生什么事了?”
溫言回?過?神來,低聲答:“沒什么。”
陸淵的神情有些不悅。
溫言抽回自己的手,強打著精神抬起頭朝他?有氣無力的笑了下:“你不是公司有事么。”
陸淵目光探究的看著她,不答反問:“如果?我?不來,你打算在門口蹲一宿?”
溫言輕輕搖了下頭,沒有回?答:“我?今天有點累,先去洗澡了。”
陸淵沉默了一會兒,沉聲道:“公司還有事,我?一會兒回去。”
溫言點了點頭,站起了身。
陸淵一言不發(fā)的看著溫言走進浴室,沉著臉
從兜里掏出煙,拿起打火機的瞬間猶豫了下,又煩躁的揣了起來。
他?倚在沙發(fā)上,疲倦的按了按眉心。
桌上的手機忽然振了起來。
陸淵任著它響了一會兒,鬼使神差的坐了起來。
他?看著屏幕上的名字,微微瞇起眼睛。
梁御。
陸淵臉色不善的拿起手機,浴室突然傳來一聲悶響,像是人摔倒在地的聲音。
陸淵愣了下,扔下手機快步走進浴室。
馬桶前跪坐著一個纖瘦的身影,正在不停的嘔著,頭都快要栽了進去。
溫言今天沒吃多少東西,晚飯吃的全吐出來后,便是不停的干嘔。她一只手撐在冰涼的地磚上,勉強支撐住昏昏欲墜的身體,另一只手緊緊的按著胃,試圖緩解那漫無止境的劇烈疼痛。
陸淵心里一沉,蹲下身,扶住她的身體,輕輕撫著她的背。
半響,溫言好不容易止住了嘔吐,眼前的視線一陣暈眩,她恍惚感覺到耳邊有人在說話,每個字她都聽得清,卻怎么在腦袋里都組不成?一句完整的話。
她下意識的往陸淵身上靠了靠,緩緩的吸著氣。
陸淵心疼的看著懷里的人,她額頭上全是冷汗,眼神渙散,人仍舊極安靜,抿著唇?jīng)]有發(fā)出一點兒聲音。
他?低聲說:“去醫(yī)院吧。”
溫言像是遲鈍的反應(yīng)了半天,最后搖搖頭,氣息微弱的開口:“明早有工作。”
陸淵把?她從地上拖起來:“去醫(yī)院看一下很快的。”
溫言拉住他的袖子,手指微微發(fā)顫,使不上什么力氣。
她聲音極度虛弱,以至于像是有些無力的請求:“你能不能陪我待一會兒。”
陸淵看著她,有幾?秒沒有說話,最后抱起她進了臥室。
他?給溫言蓋上了被子,又拿了藥給她吃下。
溫言蜷著身子,神色間仍是隱忍不適。
陸淵關(guān)了燈,在床邊坐下,抬手輕輕撫上她的臉。
夜色寂靜。房間里只聽得到窗外?的細雨聲和?淺淺的呼吸聲。
兩人各懷心事,安靜之下,思緒喧囂。
突然陸淵感到手指的觸感有些潮濕。他?動作一僵,反應(yīng)過?來。
他?起身打開了床頭那盞昏暗的壁燈,溫言察覺到他的動作,迅速把?臉埋進被子里
,翻了個身背向他?。
陸淵拉了下她的被子,她死死攥住另一頭,不肯松手。
他?直接掰過她的肩膀,把?被子從她臉上扯了下來。
落入眼里的是一張無聲流淚的臉,慘白,悲戚,楚楚可憐。
陸淵看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那些在交際場上學來的應(yīng)付自如,此刻一點也應(yīng)用不上。他?站在她面前,看著她哭,手足無措。
溫言抬手擋住了眼睛,聲音平靜克制:“我?沒事。過?會兒就好了。”
陸淵知道自己追問也是無果?,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從床頭柜上抽了幾?張紙巾,給她擦了擦眼淚。
那淚水像是永遠也擦不干一般,不停的流下來,枕頭上,床單上,睡衣領(lǐng)口上,很快就打濕了一片。
最后,陸淵看著她已經(jīng)被他擦的有些泛紅的臉頰,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抬手關(guān)了燈,黑暗中他看見溫言把?手拿了下來。
隔了許久,黑暗中溫言昏昏沉沉中聽到他平靜的開了口,聲音低的像是說與自己。
“什么時候,你才能愿意跟我?說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