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淵在樓下抽了支煙,  腳步輕快的上了樓。
    他一邊輕聲哼著歌一邊擰開了房門，房間里意外的燈火通明。
    陸淵愣了一瞬，走進(jìn)來回手關(guān)上了門。
    沙發(fā)上坐著兩個熟悉的身影,  房間內(nèi)的氣?氛有些壓抑的安靜。陸遙聽見他進(jìn)來，抬頭?看?了看?他，暗暗使了個眼色。
    陸淵立刻會?意過來，開口?道：“媽,  都?這么晚了您怎么還過來了？”
    章女士背對著他端坐著,  一言不發(fā)。
    陸淵緊挨在她?身邊坐下，攬過她?的肩，撒嬌道：“我這不是這些天在病房里憋的太悶了么,  吃不好也睡不好的。就溜出去這么一會?兒，還讓您給?逮到了。”
    章老師上下掃視了他一眼,  隱隱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兒,  眉頭?暗暗的擰了起來。
    隔了片刻,  她?沉聲道：“我看?你也恢復(fù)的差不多了,  下周安排了跟趙部長的女兒見面。”
    又是這個話題。陸淵強(qiáng)忍著心?里的不耐煩,  耐著性子叫了聲：“媽,  您——”
    章老師冷淡的打斷他：“你現(xiàn)在愛怎么折騰我不管，結(jié)了婚之后這種女人都?得徹底斷了。”
    陸淵無聲的看?了她?半響,  突然笑了一下。
    “哪種女人？”
    章老師擰著眉看?了他一眼,  神情已是極為不悅。
    陸淵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聲音平靜：“我要是就想跟這種女人結(jié)婚呢？”
    氣?氛瞬間凝固了一般的寂靜。
    坐在一旁的陸遙瞪大了眼睛，詫異的看?著他。
    今天的陸淵很反常。
    往常提到這個話題時他也反感?，但最多只是不耐煩的抱怨兩句。這其中錯綜復(fù)雜的利益關(guān)系，他心?里其實非常清楚并且默認(rèn)的，他們?這種家庭的人,  婚姻從?來都?不是一個人的選擇，他的戀愛可以隨心?所欲，但結(jié)婚的人選一定是利益結(jié)合，門當(dāng)戶對。
    陸淵是被?陸、章兩個家族寵大的孩子，婚姻大事絕對是會?慎之又慎。他今天這樣突然又明確的表態(tài)，讓她?驚詫之余恍然意識到，他以前從?來都?沒有對這件事情表達(dá)過異議，只是因為一直沒有遇到那個讓他想反抗的人罷了。
    現(xiàn)在他遇到了，麻煩才
    剛剛開始。
    他們?不可能過得了家庭那一關(guān)。以陸淵這副被?驕縱的又差又偏執(zhí)的脾氣?，認(rèn)定了肯定不會?輕易放手，他自己深陷其中，就也絕不會?讓對方抽身。他以為的愛，總有一天會?成為對方的負(fù)擔(dān)，到頭?來受到最多傷害的，還是對方。
    陸遙看?著他，心?里不禁有些唏噓。
    相反章老師的臉上倒是沒有一點驚訝的意味。她?盯著陸淵看?了一會?兒，淡定的反問：“溫言是吧？”
    陸淵薄唇抿著，沉默的看?著眼前的人。
    她?的神色里帶著不加掩飾的輕蔑：“那個圈子里的人，有幾個是干凈的？”
    陸淵的聲音冷了下來：“您能不能別這么武斷？”
    章老師面不改色，鎮(zhèn)定的沉聲道：“是你，能不能別這么幼稚。”
    在陸淵再一次開口?之前，陸遙迅速的站起身走過來按住了他的肩膀。她?手上暗暗發(fā)力，抬起頭?朝他別有深意的笑了下：“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兒呢，提前在這兒爭什?么。”
    陸淵聽言，輕輕皺起了眉。
    章老師拿著手包站了起來，正?言厲色，不容置喙：“陸淵，這種離譜的話以后我不想再聽到了。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可能，你自己心?里掂量著，別一次又一次的叫我失望。”
    語畢她?沉著臉離開了房間。
    陸淵站在房間中央，臉色不太好看?。良久，他低聲道：“你都?知道了。”
    陸遙抄起手臂擱在胸前，費解又探究的看?著他：“我聽說上次你把?人姑娘關(guān)在浴室里折磨了一通，現(xiàn)在又單方面想娶人家，這事兒人家知道嗎，愿意嗎？”
    陸淵有點煩躁的擰了擰眉：“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
    嘴上雖然這么講，心?里卻并沒有什?么底氣?。
    陸遙翹起嘴角笑了笑：“就你一個人覺得過去了？她?也覺得過去了？她?真的原諒你了？”
    陸淵在她?一連串的發(fā)問下，緊抿著唇，一言不發(fā)。
    陸遙不咸不淡的繼續(xù)道：“你這行為可夠嚴(yán)重的，還跟女孩子動手。這次也是你求著人家復(fù)合的吧？我看?那姑娘腦袋也不像是不清楚，經(jīng)過這么個事兒，她?還能愿意跟你在一起，要么是太愛你了，
    要么是你對于她?，利大于弊。”
    她?盯著陸淵的眼睛，唇角帶一點似笑非笑的笑意：“你覺得她?是哪一種？”
    陸淵沉默不語。
    此刻她?問他的問題，他不是沒有問過自己。
    關(guān)于那件事情，盡管溫言已經(jīng)明確表達(dá)過沒有刻意記著，但她?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那晚的事情經(jīng)過這么久的時間，就像是一道已經(jīng)結(jié)了痂的傷口?。那層外殼之下的傷他看?不到，不知該如何填補(bǔ)；那道傷口?最終會?不會?留下疤痕，他也完全無法?判斷。
    這件事成了他心?里的隱疾。他內(nèi)心?深處十分渴求溫言的原諒，卻又矛盾的覺得她?根本不會?原諒他，也不該原諒他。這個念頭?讓他面對溫言時時常覺得不安，即使今晚她?已經(jīng)接受了他。
    陸淵心?煩意亂的抓了下頭?發(fā)，習(xí)慣性的想從?口?袋里掏煙出來，抬眼瞟見陸遙正?盯著他，又生生的忍住了。
    見他一直不說話，陸遙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想，他自己心?里對于這段關(guān)系，其實也并沒有十分的把?握。
    她?微微皺起眉，沉下聲音繼續(xù)道：“這次你出事，章老師有多擔(dān)心?你知不知道。兩個兒子，一個已經(jīng)因為車禍沒了，一個又因為個女人撞成這樣，你覺得她?這個當(dāng)媽的是什?么心?情？她?現(xiàn)在對那姑娘有很大的成見，就也別提是什?么職業(yè)了，你非得在這個當(dāng)口?刺激她?干什?么？”
    “再說你自己那邊的事情都?還沒捋順，你們?倆離結(jié)婚還遠(yuǎn)著呢，你急著現(xiàn)在跟她?爭什?么？”
    陸淵揉了揉眉心?，神色沉悶疲倦。
    隔了半響，陸遙最后告誡道：“這事兒你先不要再提了，別再惹她?生氣?了。暫且不提以后或許還有可能，現(xiàn)在就提前談崩了以后可就完全沒戲了。”
    許久，陸淵擰著眉，悶悶的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
    晚班的查房醫(yī)生離開后，病房里重新恢復(fù)了安靜。
    陸淵仰著頭?平躺在床上，怔怔的盯著天花板出神。
    今晚原本的好心?情早已經(jīng)蕩然無存。他逐一反復(fù)回想著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試圖想找出一個可以平衡的方法?，卻越想越覺得亂，
    頭?疼的厲害，整個人愈發(fā)煩悶不堪。
    他閉著眼揉了揉額頭?，伸手拿起了一旁的手機(jī)。
    有一條溫言的信息，時間是半個小時之前。
    “這個貓的架子，要怎么搭？”
    下面是一張架子的零件亂七八糟散了一地的照片。
    陸淵想到她?那副笨手笨腳的模樣，忍不住輕輕彎起了唇角。
    他迅速的打了一行字：明天我去給?你裝。
    想了想，又慢慢的刪掉了。
    他調(diào)整好情緒，給?溫言回了個電話。
    “架子裝好了嗎？”
    溫言的聲音聽著漫不經(jīng)心?的：“沒有。已經(jīng)放棄了。”
    陸淵以為她?失敗幾次后受挫了，調(diào)侃道：“你們?公眾人物的心?理素質(zhì)不都?很強(qiáng)么，你怎么這么容易受傷。”
    溫言淡淡的回了句：“剛才它?抓了我一下。”
    陸淵一愣，揉著額頭?苦笑道：“得，這回還真受傷了。那現(xiàn)在怎么樣？”
    溫言心?不在焉的答：“貓？剛關(guān)籠子里了。”
    陸淵無語：“我問你人怎么樣。”
    溫言的語氣?不甚在意：“剛擦了碘酒。傷口?也不是很深。”
    陸淵半天沒有說話，良久，自嘲般的低笑了聲。
    他的聲音很低，帶了些難以察覺的自責(zé)與低落：“好像你從?認(rèn)識我以后，身上多出了不少傷。”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避開了這個話題，“明天晚上有人去看?你么。”
    陸淵見她?這么回避，沉默了半響，又恢復(fù)了平常那副散漫的語調(diào)，輕笑了聲：“目前還沒有。你要來么？”
    溫言從?公司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快十點鐘了。
    初秋的夜逐漸轉(zhuǎn)涼。她?穿了條黑色的連衣裙，外面搭了件白色長款的針織衫，長發(fā)隨意的綰了起來，剩幾縷碎發(fā)沿著修長的脖子垂在鎖骨處，看?著隨意卻又莫名的優(yōu)雅，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難以言明的溫柔感?。
    當(dāng)然，感?受這個溫柔的前提是不要看?臉。
    陸淵把?她?攬進(jìn)懷里，小心?翼翼的在她?臉頰上吻了又吻。
    這是他們?確定關(guān)系后的第一次見面，兩人的心?情都?有些難以言說的微妙變化。
    對于這段來之不易又并不牢固的關(guān)系，一個興奮而不安，一個正?在盡努力
    適應(yīng)。
    陸淵把?頭?埋在她?頸間，聞著她?身上的清甜又帶著些微冷冽的氣?息，從?昨晚開始一直煩擾著的心?情終于逐漸平靜下來。
    “怎么這么晚才來。”
    他慢慢收緊了手臂，吻了下她?的耳側(cè)，語氣?眷戀：“很想你。”
    溫言顯然還不太習(xí)慣這種程度的親密。她?不自覺的往后躲了一下，不太嫻熟的岔開了話題：“我還沒吃晚飯。”
    陸淵低笑了一聲，放開了她?。
    他撫了撫她?的頭?發(fā)，柔聲道：“你想吃什?么，我?guī)闳ァ！?br/>     溫言心?里悄悄松了口?氣?。
    “我過來的時候看?到路對面有吃的，我出去買吧。”
    陸淵握著她?微涼的手，點了點頭?：“那我跟你一起去。”
    病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推開。
    陸淵聽見動靜心?里倏地一沉，警覺的迅速回過頭?，見來人不是章老師，提著的一顆心?才暗暗放了下來。
    秦澤見到屋內(nèi)的狀況，一時頓住了腳步。
    他也是臨時路過，想著上來看?一眼，沒想到這個時間還有別人在。那人被?陸淵擋著，他也看?不到對方，但見陸淵這副被?打擾的不悅神色，心?里立刻明白過來。
    他朝陸淵笑了笑，毫無心?理障礙的繼續(xù)大步往里面走，嘴上一本正?經(jīng)揶揄著：“哎，陸總，我是不是又來的不湊巧了？這位是——”
    作者有話要說：陸遙生動的向我們詮釋了，什么叫旁觀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