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箋
粉絲見?面會的地點最終定在A大的禮堂。
場地不算大, 但因為地處校園里,建筑華麗漂亮,又是溫言的母校, 不自覺的帶了幾分?情懷的味道。消息?經(jīng)發(fā)布反響熱烈,提前兩周預(yù)售,三千多張票短短幾分?鐘便?搶而空。
有愛熱鬧的音樂學(xué)院學(xué)生在音樂樓前面拉起了長長的?條橫幅:熱烈歡迎本院師姐溫言蒞臨指導(dǎo)。照片傳到了網(wǎng)上,第二天也不知?是哪個系的男生宿舍樓前不甘示弱的掛上了?幅:師姐是大家?的, 師弟喊你常回家?看?看?。
后來?事件升級成了學(xué)院間的鄙視鏈戰(zhàn)爭, 幾方勢力的battle迅速把學(xué)校跟溫言的話題?起送上了微博熱門。
作為?個師姐,溫言有她的擔(dān)心。
前兩天舞蹈練習(xí)結(jié)束后她貪涼去窗邊吹了會兒風(fēng),打了幾個噴嚏后才后知?后覺的預(yù)感到糟糕。回到家?里她趕緊未雨綢繆的吃了幾種藥, 總算是預(yù)防及時,但直到演出當(dāng)天彩排時喉嚨仍隱隱覺得不適, 聲音細聽之下還是有?點沙啞的鼻音。
她在后臺不停的喝水, 阿梁以為她緊張, 站在椅子后面給她捏肩, 盡職盡責(zé)的提醒著:“溫言姐, ?會兒就要上臺了, 少喝點水。”
工作人員過來?提醒溫言準(zhǔn)備上場,化妝師趕緊又爭分?奪秒的給她補了?遍唇釉。
溫言接過話筒, 深深的吸了口氣。
舞臺上已?經(jīng)開始播放開場視頻, 溫言小心翼翼的提著裙擺,朝著入場口的方向走?了過去。
這是她第?次作為?場演出的主角。
前方通向舞臺的門緩緩打開,有光透過來?,?點?點的照亮了腳下黑暗又狹窄的路。
歡呼聲和光亮就在眼前,那些企盼了很久的東西,正離她越來?越近。
溫言握著話筒, ?瞬間百感交集。
可能是怕溫言?個人站在臺上場面太干,也可能是公司還有別的考量和打算,今晚互動?環(huán)節(jié)的主持人是蘇庭。
兩人自從上次溫言摔傷后?直沒再碰過面。他行程忙,直到最后?次彩排時才臨時趕過來?,之前的預(yù)告中也完全沒有提到過關(guān)于他的信息,?出場臺下瞬間陷
入了?片驚喜的沸騰之中。
蘇庭朝溫言伸出手,語氣?本正經(jīng):“師姐,今晚多多關(guān)照。”
溫言見?他也玩兒這個梗,拍開了他的手。
工作人員推過來?兩把高腳椅子。蘇庭本來?就健談,又很有眼色,主持這種小場面得心應(yīng)手。
“師姐,好久沒見?了,最近都在忙什么?”
“最近除了準(zhǔn)備見?面會……”溫言想到陸淵,猶豫了?瞬,“養(yǎng)了只貓。”
蘇庭家?里有三只貓,?聽這個話題來?了精神:“還沒見?你曬過,什么品種?叫什么名字?”
溫言有點后悔提起這茬。她抿了抿嘴,如實道:“別人送的。還沒有名字。”
“喔,還沒有名字啊?那巧了,今天正好這么多人在現(xiàn)場——”蘇庭故意朝臺下指了指,稍微傾身,微笑著看?向她,“大家?肯定都想知?道是什么人送的,對吧?”
臺下的觀眾十分?吃他這套,反應(yīng)熱烈。
溫言淡淡的答:“?個朋友。”
蘇庭窮追不舍:“男性朋友吧?”
溫言笑了下,不置可否。
觀眾席上突然?有個女生扯著嗓子喊了?聲,聲音大到破音:“師姐,去戀愛吧!”
全場哄笑。溫言在臺上也忍俊不禁。
蘇庭接話:“誒?你這是什么神仙粉絲?為什么我的粉絲從來?不對我說這種話?”
臺下又有個姑娘喊:“因為我們想親自跟你戀愛!”
場內(nèi)頓時又是?陣沸騰。
蘇庭敗下陣來?,笑著討?zhàn)垼骸拔义e了,放過我吧!”
工作人員捧上來??個透明的箱子,里面裝滿了各種顏色的粉絲的信。
溫言抽了幾封出來?,蘇庭貼心的伸手幫她拿著,探頭看?了眼第?封信:“看?字跡應(yīng)該是位女孩子。”
溫言點了下頭,舉起話筒。
“從出道的時候就?直關(guān)注你,所有的作品都很喜歡。聽你的歌總是會讓我有種很平靜的感覺,負面情緒很多的時候,壓力太大的時候,失戀的時候……因為聽的太多,所以常常會覺得這些時刻都是你陪著我走?過來?的,對于我來?說你的音樂就像是心情不好時的精神支撐?樣,真的非常感謝。但有的時候聽你的歌也難免
會擔(dān)心,覺得風(fēng)格都太過于壓抑了,經(jīng)常會忍不住的想,創(chuàng)作這樣的音樂時你也是這樣的心情嗎?希望是我多慮了,現(xiàn)實中的你應(yīng)該不是這樣的狀態(tài)吧?期待未來?能嘗試下不同風(fēng)格的作品,會?直支持的。”
蘇庭看?著身側(cè)的人陷入了沉默,朝臺下笑道:“這是位很有深度的真愛粉,今天在現(xiàn)場嗎?”
二樓有個女孩兒揮了揮手,在頭頂比了顆愛心。
隔得太遠溫言看?不清對方的樣貌,只依稀能看?得出似乎是位小她幾歲的上班族。她握著話筒,猶豫著輕聲道:“感覺有些慚愧,因為音樂應(yīng)該是要傳達好的事情才對。很抱歉讓大家?覺得擔(dān)心,我的狀態(tài)……其實挺好的。”
她認(rèn)真的想了想,繼續(xù)道:“下?張專輯可能會嘗試?些輕快的曲風(fēng)。”
臺下有人問:“什么時候呀?”
溫言故作輕松的笑了下:“準(zhǔn)備好的時候。”
很快讀到了最后?封信。
最后?封是種很罕見?的灰色信紙,筆跡辨認(rèn)起來?有些困難。溫言?手展開,輕皺著眉湊近眼前:“2017年6月30日,那天是我第?次見?到你。當(dāng)時你是去參加?個品牌活動?,穿了條黑色的連衣裙,在人群里很亮眼,可是我不喜歡這樣的你。以前你有很多電臺的行程,會在節(jié)目里讀粉絲的留言,清唱自己的歌,那時候的你還沒有很多人知?道,我希望時光能倒回到從前,我想——”
溫言突然?停住。
安靜幾秒后,她神色不明的合上了信放回箱子里,抬起頭笑了?下:“字跡太潦草了,實在認(rèn)不出。再抽?封吧。”
這場演出以溫言的出道曲作為結(jié)束。
這首歌當(dāng)時撲的無聲無息,如今隨著人的重新?翻紅被賦予了格外?的意義。最后?段的副歌全場齊聲合唱,溫言安靜的看?著還在不停揮舞熒光棒的觀眾席,狹長的眼睛里似有水光。
她幾次舉起話筒,隨著音樂接近尾聲,現(xiàn)場終于逐漸安靜下來?。
溫言深深的吸了?口氣,稍微鎮(zhèn)定了?下情緒,緩緩低聲開口:“我其實不是?個很擅言辭的人,生活中也是比較無趣的性格,?直以來?覺得自己可以做好的只有
音樂,所以才堅持到現(xiàn)在。但雖然?是有很堅定繼續(xù)往前走?的想法,偶爾因為?些事情也會感到混亂,會覺得孤單,以及自我懷疑。很慶幸有各位跟我在?起,不能直接交流卻還能懂得我的心情,真的覺得非常感激。感謝大家?今晚的陪伴,感謝大家?長久以來?給我的依靠。”
溫言站在升降臺上,深深的鞠躬。舞臺在掌聲和吶喊聲中緩緩降落,她?直筆直的彎成九十度,直至退場。
梁御坐在臺下看?了良久,直到眼前的人徹底消失,站起了身。
溫言?路上與工作人員鞠躬致謝,直到回到休息室,才終于安靜下來?。
她坐在椅子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有種極度的空虛感。
那種感覺就像是結(jié)束?場盛大之后無所適從的虛無。前?秒還站在熱鬧華麗的舞臺上,下?秒演出結(jié)束,燈光暗下,人潮散去,空空如也的空間里只剩下她?個人。
這種強大落差之下的孤獨感,比平常還要強烈百倍。
溫言安靜的坐了半響,緩緩抬手摘下了耳環(huán)。
她微微側(cè)過頭,忽然?從鏡子里瞟到?個熟悉的峻挺身影正朝她走?過來?。
來?人的外?表實在太過引人矚目,門外?路過的人紛紛投來?好奇又探究的目光。
溫言有點驚訝的轉(zhuǎn)過身,仰著臉低聲問:“你怎么來?了?”
陸淵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唇角帶?點笑意:“不告訴我有演出,也不送我張票,你就是這么對待朋友的?”
溫言漫不經(jīng)心的笑了下:“你剛出院,公司的事情不是很忙么。”
陸淵沒再作聲,細細的打量著她。
最近這段時間她比他還要忙。他們有?周沒見?過了,剛剛在臺上遠遠的看?著她,覺得人好像又輕減了些,但氣色卻意外?的好了許多。
人在喜歡什么的時候,呈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不會騙人。
溫言是真的喜歡唱歌。站在舞臺上的她,眼里有光,臉上?如往常的淡漠,卻流露著?種說不出來?的幸福和滿足感。
那是她面對他時從來?沒有過的模樣。
音樂才是唯?能讓她開心的事情。他甚至恍惚覺得有些嫉妒。
隔了半
天,溫言換了衣服回來?,叫他:“走?吧。”
陸淵回過神,見?她換了條寬松的黑色T恤,兩條細白的腿露在外?面,上面幾處深淺不?的淤青。
他暗暗皺了下眉,半響,輕輕的撫了撫她的頭發(fā),低聲提議:“我們出去走?走?吧。”
門外??個黑色的高大身影,?晃而過。
快到了熄燈的時間,校園里的路上幾乎沒什么人。
陸淵?路握著她的手,低聲道:“我之前都不知?道,你也是A大畢業(yè)的。”
溫言抬眼看?了看?他:“也?你也是?”
陸淵下意識的頓了瞬,有點不太自然?的笑了下:“我不是。”
昏暗光線下,溫言沒有覺察出他的異樣。
隔了片刻,陸淵又狀似不經(jīng)意的問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不做歌手,你會去做什么?”
溫言側(cè)頭看?他?眼,不答反問:“你是不是挺不喜歡我的職業(yè)的?”
陸淵極為坦然?的回道:“是啊。”
“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自己的女人在外?面拋頭露面吧。”
溫言平靜的點點頭:“資本家?還真是都挺自我的。”
陸淵失笑。他捏住她的下巴:“這是人性,跟資本家?有什么關(guān)系。”
溫言心不在焉的笑了下:“那你希望我怎么做?”
陸淵推了下她的頭:“你又不聽我的。”
溫言的語氣?本正經(jīng),?點都不像挖苦:“你可以說說看?。我也想知?道資本家?的要求可以過分?到什么程度。”
陸淵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嗓音微沉,語氣真假難辯。
“溫言,你對音樂的喜歡,能不能分??點給我?”
兩人在外?面晃了半個多小時。
陸淵像是心情不錯,輕聲哼著歌打開了車門。
溫言聽見?,看?了他?眼,有點訝異:“你還知?道這首歌?”
陸淵看?她這副反應(yīng)覺得好笑。
“怎么了,大藝術(shù)家??我們這種俗人就不配聽這種歌是吧?合著我就該去聽?聽網(wǎng)絡(luò)神曲?”
溫言早已?習(xí)慣了他的刻薄,淡淡的回道:“這首歌很小眾。”
陸淵挑眉看?她,漆黑的眼底浮動?著笑意:“比你還小眾?”
溫言安靜的看?著他,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承受他接下來?的刻薄。
出乎意料的,陸淵只是俯身過來?,捏了捏她的臉。
“你這么小眾,不還是被我找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音樂是溫言目前唯一的精神支撐和正面情緒的來源。
也有人能通過音樂懂得她的真實心情,這對于她來說是很重要的慰藉。
但就像醫(yī)者不能自醫(yī),她可以成為別人的支撐,但卻無法支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