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
陸淵晚上喝了?酒, 局散了?回去的時候是溫言開的車。
兩人從上了?車就沒說過話。陸淵靠在?副駕駛的座位上,輕揉著眉心,臉色看起來有些疲倦。
路程過半時, 他突然淡聲開口:“你?今晚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
溫言看著前方的路,漫不經(jīng)?心地回了?句:“有嗎。”
陸淵有幾秒沒說話,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撫著車窗的邊沿:“有心事?”
溫言輕輕地搖了?下頭,低聲說:“可能今天有點累。”
陸淵沉默了?一會兒, 轉(zhuǎn)過頭看向她的側(cè)臉, 神色認真而?探究:“我們分開的時候,有沒有發(fā)生?過什么事情?”
溫言聽言微微有些晃神兒。她極輕地瞇了?下眼睛,隔了?片刻, 輕聲答:“沒有。”
陸淵看了?看她,沒有再說話。
到家時已經(jīng)?接近凌晨。
陸淵路上接了?個電話, 像是有些著急的工作要處理, 一到家就拿著筆記本進了?書房。
等事情全部處理完, 他又站在?外面陽臺上抽了?顆煙, 才回身進來。
他穿得本來就單薄, 因為喝了?酒而?有些暈眩發(fā)脹的腦袋被涼風(fēng)這么一吹格外精神, 倦意?全無。
屋子里一點動靜也沒有,陸淵緩緩?fù)崎_臥室門, 房間里只開了?一盞壁燈, 光線昏暗而?柔和。床上的人像只貓一樣安靜地蜷著,長?發(fā)柔軟地鋪開在?深灰色的被子上,安靜又乖巧。
陸淵站在?門口無聲地看了?半響,輕手輕腳地走到床前掀開被子鉆了?進去。
他攬過床上的人,冰涼的手心沿著她的后背環(huán)了?過去,移到她露出?來的腰際, 輕輕用力?撫著。
溫言隔了?片刻才逐漸有絲清醒,身子往后縮了?縮,低聲嘟囔了?一句:“涼……”
陸淵稍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把人抱得更緊了?些。
他聞著她身上清冽好聞的味道,微沉的嗓音里帶一點難以?察覺的笑?意?:“你?今晚輸了?我那么多?錢,要怎么補償我?”
溫言昏昏沉沉地答:“明天打給你?。”
陸淵低低地笑?了?一聲,低頭吻著她的耳朵:“那太麻煩了?。”
溫言癢
得想躲,又被他按住了?肩。他的吻沿著她的耳垂,下頜,到脖子,輕柔而?緩慢,意?圖明顯。
溫言被他折騰的逐漸清醒過來,緩緩睜開眼睛,聲音里還帶著一絲睡意?中的暗啞:“那我豈不是占了?你?兩次便宜。”
陸淵輕笑?出?聲。
他順勢翻身壓住了?她,低頭吻住了?她的唇,一只手探進了?她的睡衣里。
溫言皺了?下眉,含糊不清的低聲拒絕:“我今天真的有點兒累……”
陸淵根本沒空兒理會她說什么,暗暗加深了?這個吻算是回應(yīng)。
他摟住她的腰抬起她的身子,還想再進一步動作時,身下的人突然極輕地悶哼了?一聲。
陸淵停下了?動作。
他們在?一起這么久,他很了?解,剛才那一聲那絕對不是沉迷于情欲中的聲音,而?是真實疼痛的聲音。
他撐起身子,看著床上皺著眉一臉忍耐的人,抬手開了?燈。
那些原本隱藏在?昏暗之下的秘密頓時無所遁形。
溫言的睡衣被掀起了?大半,從腰側(cè)一直到后背,有一大片瘆人的暗色淤青。
陸淵看得愣住了?。
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出?聲。
溫言垂著眼拉下睡衣,重新蓋好被子,只露了?半張臉在?外面。
陸淵坐在?一旁看了?她半響,最后沉聲問:“怎么回事?”
溫言壓低了?聲音:“舞臺事故。”
“什么事故能弄成這樣兒?”
她輕聲說:“升降臺突然降下去,轉(zhuǎn)身的時候沒看到,踩空了?。”
陸淵光是聽著都覺得疼。他抿著唇皺了?皺眉,語氣無奈:“去過醫(yī)院了??”
“嗯。”
“醫(yī)生?怎么說。”
“沒有大礙。注意?休息。”
陸淵把被子從她臉上拽下來:“什么時候的事?”
溫言悶聲說:“下午彩排。”
陸淵的聲音沉了?一點下去:“為什么當時沒跟我說?”
回應(yīng)他的是沉默。
“如果我沒有發(fā)現(xiàn)?,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我?”
溫言抿了?抿唇,淡聲說了?句:“不嚴重。”
陸淵聽她這輕描淡寫的語氣就想發(fā)火,語氣不自覺的有點沖:“這不是嚴重不嚴重的問題,你?的事情我都得靠新聞才能知?
道?”
溫言沒有說話。
陸淵神色不明的盯著她看了?半天,許久,忽然沉聲道:“你?不要繼續(xù)現(xiàn)?在?的工作了?。”
溫言看了?他一眼,握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一頓。
“上次是被粉絲跟蹤,這次是舞臺事故,下一次又會發(fā)生?什么,誰也保證不了?。”
溫言靜默半晌,低聲開口:“這是我自己的事。”
陸淵的臉色瞬間冷了?下去:“也是我的事。”
溫言口氣略微不耐:“我不想跟你?爭執(zhí)這些。我累了?,有什么話明天再說吧。”
語畢她翻了?個身背向他,重新拿被子蒙住了?頭。
陸淵陰沉著一張臉,強忍著把人從床上拖起來的沖動,語氣已經(jīng)?是極力?克制:“溫言,起來。”
隔了?幾秒,床上的人緩緩地爬了?起來。
她低著頭,表情看不清楚,許是因為身體上不適的緣故,動作顯得笨拙又遲緩。
陸淵看著她這副模樣,又想到她晚上剛從醫(yī)院里出?來還強撐著出?現(xiàn)?在?聚會里,心情難以?言說。
明明是件十分值得高興的事情,卻又再一次演變成僵持不下的爭執(zhí)。
他壓下心里的煩悶,盡量保持著聲音的心平氣和:“我知?道你?很喜歡唱歌,但是除了?歌手,還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是跟音樂相關(guān)的。你?現(xiàn)?在?的工作可能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是光鮮又亮麗的,但是在?我看來,只有辛苦和危險,我不希望你?一直處于這種環(huán)境之下。”
“你?可以?說我自私,這件事我確實沒有站在?你?的角度考慮,但我也不是出?于我自己的喜好。以?任何一個旁觀者的客觀立場,都很明顯看得出?來,你?現(xiàn)?在?得到的結(jié)果和所付出?的,根本就是不值得。”
溫言抬眼看了?看他,神色平靜如常。
陸淵停了?片刻,看著她的眼睛,語氣懇切的請求:“你?能不能認真的考慮一次我說的話?”
溫言半天沒有說話。良久,才輕輕開口:“確實不值得。我知?道。”
她低下頭,聲音輕到有些飄忽:“有時候我也挺累的。”
“可是我的人生?本來就乏善可陳,想做的也就只有這一件事而?已
。如果不再繼續(xù)的話——”
她停了?片刻,又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我活著還是為了?什么。”
陸淵安靜的看著她,許久沒有作聲。
那天的見面會結(jié)束時她對粉絲說的那番話,他不是沒有聽到,也不是沒有觸動。
她是個孤僻又自閉的人,音樂是唯一能讓她開心的事情,他其?實應(yīng)該比誰都更支持她。
他懂,可是他又實在?很難做到。
自從他們重新開始之后,已經(jīng)?接二連三的出?了?幾回事情。每一次看到她身上的傷他都心疼又無奈,那些不可控的危險因素讓他覺得無比的焦慮和不安。
這個圈子復(fù)雜又辛苦,她不是擅長?交際和周旋的人,明里他或許還能護著,但暗里她注定要吃虧。她本身又是那么沉悶的性格,遇見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著,問都問不出?來,他想給她解決都沒有機會。
還有他的家人也對她的職業(yè)充滿了?排斥和偏見。連人都還沒見過,光是聽見歌手兩個字,章老?師就已經(jīng)?十分強硬的幾次表現(xiàn)?出?了?反對態(tài)度,老?爺子也跟他模棱兩可的打著太極,擺明了?并?不想支持這件事。
確實是不值得。
不光是她的付出?不值得,因為這個職業(yè)所造成的現(xiàn)?在?面對的一切問題,都不值得。
陸淵沉沉地出?了?口氣。
他想起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她還是個連張正規(guī)專輯都沒有的十八線小歌手,工作也不多?,偶爾參加一些不知?名的小活動,大部分時間都是空的。他工作不忙的時候會帶著她回他大學(xué)附近吃飯,天氣好的時候去西海邊兒上散步,回家一起窩在?沙發(fā)里看部電影,就像這座城市里每一對歡愛關(guān)系中的男女一樣,享受當下,不用擔心明天,不去想未來。
有一次回公寓時,他的車停在?路邊被塞了?一張廣告。海報上面的女明星跟溫言一個公司的,據(jù)說是演員部炙手可熱的新人。
他指著那個調(diào)侃她:“我有沒有能在?車上看見你?的一天?”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語氣坦誠的不像是謙虛:“應(yīng)該沒有。”
那時候他們都不覺得她的職業(yè)是個問題,也都沒有想到兩個人會發(fā)展到今天這一步。
那時候什么都好,沒有煩惱,沒有爭執(zhí),也沒有感情。
陸淵陡然回過神來。
他嘆口氣,放緩了?語氣:“我希望你?能高興,不管你?做什么事情,只要不是這么危險和辛苦,我都會支持你?。可你?現(xiàn)?在?的工作不管是出?于我個人的主觀意?愿,還是站在?客觀事實的立場,于情于理我都不希望你?再繼續(xù)。”
溫言有幾秒沒說話,最后輕輕地彎了?彎唇角。
“于情是你?不喜歡,于理是你?的家里人不喜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