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聯(lián)
凌晨的時候陸淵結(jié)束了應(yīng)酬。他心神不寧的從會所大門里出來, 聽到的第一句話是,溫言失聯(lián)了。
“何小姐說最后見到她是在公司,她單獨跟律師交談了案情, 結(jié)束后和助理說回家休息,那之后電話一直關(guān)機,聯(lián)系過物業(yè)也確定沒有回?家,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超過三個小時無法取得?聯(lián)系。”
陸淵僵硬的舉著手機, 想到方柔的那番話, 心底一片控制不住的惶然,太陽穴突突地跳個不停。
周森在電話那頭繼續(xù)冷靜的匯報著:“她是自己開車離開公司的。派出所那邊已經(jīng)打?過招呼,一有消息我馬上告訴您。”
陸淵緩緩放下了手機, 胸腔里劇烈的跳著,臉色陰霾。
他晚上喝了酒, 頭又熱又痛, 這會兒感覺整個身體的血都在往上涌。
司機劉師傅站在一旁給他拉開了后座車門, 見他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半天沒反應(yīng), 遲疑著出聲提醒:“陸先生?”
陸淵回?過神, 緊抿著唇俯身坐進了車里。
“現(xiàn)在回公寓嗎?”
陸淵按著額角沉默了一會兒,想了半天也實在想不出她能去哪兒, 最后無力的沉聲吩咐:“街上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吧。”
凌晨兩點多了, 冷風呼嘯,深夜街道上的車輛開始稀少。
司機開車沿著三環(huán)路走了一圈。陸淵始終神色恍惚的望著窗外的車輛和行?人,心里那一點僥幸的渺茫希望逐漸消散干凈,只剩胸口一陣又一陣焦灼無措的冰涼。
路上羅揚打來電話,語氣是關(guān)切的:“我才回?北京,網(wǎng)上的消息怎么回?事?”
陸淵靠在座位上, 聲音里說不出的頹然無力:“不知道。人現(xiàn)在聯(lián)系不上。”
羅揚停了瞬,又問:“多?久了?”
陸淵擰著眉沉沉的出了口氣,聲音壓得?很低:“有幾個小時了。離開公司之后沒回?家,她一個人在北京,沒家人也沒朋友,不知道還能去哪兒。”
羅揚一聽他這么說也大概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有條不紊的安排道:“你把詳細情況告訴我,這事兒我找人來辦。你現(xiàn)在先回?家,別自己在街上碰運氣,等我的消息。”
陸淵茫然的看著前方,半晌,低低地說:“我怕
她會做傻事。”
羅揚在那頭竭力寬慰:“她都出道那么久了,心理承受力不該那么差,興許她只是在哪兒想一個人待會兒。”
這番安慰對于陸淵沒有絲毫的用處。他腦袋里反反復(fù)復(fù)的回?想著方柔的話,心里一點兒底也沒有。
他沉悶的應(yīng)聲道:“具體的我一會兒讓周森跟你說。”
“成。”
掛了電話,季瑤轉(zhuǎn)頭過來問:“什?么情況?”
羅揚低頭翻著手機通訊錄,神色凝重:“人失聯(lián)了。”
季瑤撇著嘴搖了下頭,語氣說不出是惋惜還是感慨:“這當口兒出了這么個事兒,兩個人又分不成了。”
羅揚皺著眉,頭也沒抬:“要么也分不成。”
季瑤抬眼探究的看向他。
羅揚沒再細說,舉著電話匆匆走向陽臺。
那天晚上他送陸淵離開時,兩人在電梯前抽煙,陸淵全程沉默,最后只說了一句話。
“跟她我算是認命了。我還是會去找她。”
夜色愈發(fā)濃重。
陸淵放下電話后就沉著臉色再沒說過話。劉師傅也大概聽明白了剛剛這通電話的內(nèi)容,眼看車子再往前就要駛出五環(huán)外了,試探著問道:“陸先生,現(xiàn)在去哪兒?”
陸淵神色不明的握著手機,隔了片刻,說了一個地址。
劉師傅暗暗納悶兒,也沒敢多問,在前方路口緩慢閃爍的紅燈變化之前,轉(zhuǎn)向了左轉(zhuǎn)車道。
門衛(wèi)登記過后,車子平穩(wěn)的駛進了昏暗的地下停車場。
陸淵一言未發(fā)的開門下車,大步走向了電梯的方向。
劉師傅站在車旁環(huán)顧了一圈,心里忍不住的嘀咕,女明星住的小區(qū)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好啊。
電梯穩(wěn)穩(wěn)的停在了七層。
陸淵快步走出電梯徑直向左,拿鑰匙開了門。
上次他過來這里好像已經(jīng)是秋天時的事情了。他們第一次分手的時候他那把備用鑰匙沒來得及還給她,復(fù)合之后才知道她竟然換了鎖,還不肯再給他鑰匙,他也懶得?跟她廢話,直接從她車鑰匙上拆走了她的那一把。
一室意料之中的漆黑,陸淵抬手開了燈。
房間里一如既往的空蕩和冷清,唯一跟記憶中有所不同的是,沙發(fā)前的地毯上突兀的多?出了一個塑料箱子,里面放著各種
款式陳舊、極有年代感的雜物。他走近細看了看,似乎全都是小孩子用的東西。
陸淵不解的擰起了眉。他蹲下身翻了翻箱子里的東西,看到一本紅色封面的舊相冊。只看封面上過于復(fù)古的圖案就知道,這至少得?是二十年前的產(chǎn)物了。
他拎出來翻開,扉頁上一行?清峻的鋼筆字跡:林安,一九九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陸淵一怔,拿出手機難以置信的確認了一遍,屏幕上的時間下方有一行?清清楚楚的小字:11月22日,周二。
陸淵這一瞬的心情復(fù)雜的難以言喻。
溫言對外公布的生日不是這一天,是在十二月,圣誕節(jié)的前一周。去年那時候他們的關(guān)系還沒這么復(fù)雜,他還記得那天他提前約好了餐廳,結(jié)果她因為臨時有工作爽約了。晚上他去接她時把禮物給她,她接過去淡淡的道了聲謝,再沒有其它的反應(yīng)。
當時他沒在意,她一向這副樣子,他只以為那個禮物她不喜歡,現(xiàn)在回頭看來原來另有其因。
如果今天才是她的生日,他覺得?老?天爺對她開得?這個玩笑也太大了點兒。
陸淵抿緊了唇角,繼續(xù)往下翻了一頁。
這一頁是幾張兩寸大的照片,很小的寶寶,臉頰肉嘟嘟的,嘴巴笑得?咧起來,沒有牙齒,頭發(fā)也很稀疏,細長的眼睛彎成了一條縫。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見她笑得?這么開心。
陸淵低著頭無聲的看了良久。
照片下面細心的標注著拍攝日期,以及“百日紀念”四個字。他往后一頁一頁的翻著,一共三十多?頁,每一張照片都是按時間順序排列和標注,從百日到最后一張的六歲生日,完整又細致的記錄了她人生里前六年的時光。
合上相冊,陸淵看著箱子里的東西,心下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這些應(yīng)該是她父親給她的東西。箱子里除了相冊全都是嶄新的物品,有的衣服上甚至還帶著標簽,仿佛是在她小時候買給她的,但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沒能交到她手里。
可她父親現(xiàn)在正處于病危的狀態(tài),這個時候她突然拿到這些東西,是不是也就意味著,人已經(jīng)不在了?
陸淵心里猛地一沉。
他騰地站起身來,有些緊張的下意識環(huán)
顧了一周,瞟見桌上有一個暗黃色的信封。
他走過去伸手拿起來,才看到第一句,整顆心瞬間沉到了底,大腦里陡然間亂成一片。
他們吵架分開才是三天前的事,這又是哪天的事?昨天?前天?
他不敢再往下想。
剛剛經(jīng)歷了父親的離開,又要立即面對輿論攻擊,普通人也很難接受這樣接二連三的打?擊,何況一個患有重度抑郁癥的人?
陸淵攥著信站在原地,腦袋里疼的嗡嗡作響。
他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這么沒用。滿腔的緊張和焦灼,卻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她一直絕口不提小心深藏著的過往,從前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才消化平復(fù),如今突然又被重新翻出來大范圍的討論,她的痛苦可想而知。
晚上曝光出來的視頻他在去飯局時的路上看過了,無法形容的震驚心情。兩分鐘的視頻里,十幾歲的少女,手里握著沾著血的匕首,垂眼看著倒在她面前血泊中的人,臉上交織出現(xiàn)的冷靜和狠戾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他從來沒有想到會在她臉上出現(xiàn)的神情,他甚至回頭想起自己曾經(jīng)那么粗暴的對待過她都覺得?脊背生寒。
他一直都知道,她只是看著柔弱但其實并不軟弱,但他還是沒有想到她竟然還有如此決絕又兇狠的一面。
可越是這樣,他越是怕她會做出什么事來。
而相比她傷害別人,他更害怕她傷害的是自己。
凌晨四點鐘,陸淵終于從電梯里走出來。
司機遠遠瞧見他,低頭打?了個哈欠,起身出來給他開了門。
他坐上后座,神色倦怠,沉聲吩咐了一句“回?公寓”,便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黑色車子在深沉的夜色下平穩(wěn)的駛上了五環(huán)路。
陸淵這一夜沒睡,也根本睡不著,外套都沒敢脫,坐在沙發(fā)上眼睜睜的干等著。
直到早上六點鐘,桌上的手機才終于振了起來。他瞟到羅揚的名字,心臟突突的跳著,起來的太急以致眼前有些暈眩:“有消息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沉穩(wěn),措辭嚴謹:“人已經(jīng)找到了。涉嫌故意傷人,現(xiàn)在在派出所。”
陸淵心里一沉,緊緊握著手機,啞著嗓子問道:“她怎么樣?”
羅揚說:“據(jù)說人看起來是沒事兒。”
隔幾秒,陸淵又皺著眉沉聲問了句:“齊遠?”
之前他們的糾葛羅揚也多?少聽說了點兒,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
“不是他。但是事發(fā)的時候,他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