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藍寶
徐循去請安的時候,雖然也著意打扮了一番,但無非也就是耳朵上墜了兩個紅寶墜子而已,回來的時候,頭頂就多了一根精雕細(xì)琢的藍寶鳳釵,宮里的女人眼睛都尖,一路回來,徐循一路覺得那些中人、宮女都在看她,眼神帶了詫異之色,全往自己頭上瞄。她恨不能戴個風(fēng)帽,把頭給捂住了,別出這份風(fēng)頭。
>長得像早夭的妹妹,就真的這么占便宜?小姑娘一路都有點將信將疑,只是費心琢磨著這事兒,沒留神就跟著太子妃、太孫妃一頭撞進了屋子里,張才人喊都沒喊住,進了屋她才回過神來:都請過安了,還跟進來干什么?自己應(yīng)該去張才人屋子里,和身份大致相當(dāng)?shù)拈L輩們一處才對。
>徐循連忙要弓身賠罪,可太子妃啼笑皆非地望了她一眼,卻是擺了擺手,免了她的禮。
>“才得了賞賜,心里有點發(fā)慌吧?”連她的語氣都有些淡淡的酸味。但徐循上回得了孫玉女的忠告,卻不敢再說什么獻給太子妃的話了。她點頭說。“是很想不明白。”
>太子妃笑了一下,也摸了摸徐循的臉頰,“算是你有福氣,別往心里去,出去玩吧,娘娘賞你那就是你的,好生收著,以后進宮請安戴在頭上,也算是為太孫宮掙點面子。”
>雖說語氣有點勉強,但態(tài)度還是很真誠的,徐循索性也就不多想了:她覺得自己估計是又成了筏子,不過,這種上層之間勾心斗角的事,和她這個小婕妤也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
>“那我就告退了。”她站起身給太子妃、太孫妃行了禮,一路還小心翼翼地扶著鳳釵,見兩個上司沒有別的話,轉(zhuǎn)身就退出了屋子,往張才人屋里去了。
>太子妃、太孫妃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簾子后頭,太子妃忽然自己笑了一聲,自言自語地說,“這才是真有福氣呢,說是還情,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兩個好東西都給了她。”
>太孫妃多少也有些意會,她擰了擰眉頭,“這藍寶”
>“也是底下人孝敬你爹的,”太子妃說,“你爹都沒舍得常戴,為了還貴妃娘娘的人情,又獻上去了。”
>太孫妃啞口無言了,過了一會,才道,“娘娘心思深啊”
>要是不愿接春和殿還的人情,當(dāng)時收了藍寶,轉(zhuǎn)頭賞個東西,指名就給太孫妃、太子妃,又或者干脆就指名給徐循了。不也頂好?要不然更干脆一點,當(dāng)時就不收,把話說明白了,人情也落到了實處。太孫妃這么說話,是有點拿不準(zhǔn)貴妃的心思了。
>太子妃也能理解,孩子畢竟還小,還需要歷練。她微微地?fù)u了搖頭,“貴妃娘娘這幾天,是有點上火生氣了。”
>她叮囑太孫妃,“等大郎今晚回來了,你讓他先到我這里來。”
>太孫妃自然應(yīng)了下來,她猶豫了一下,又說,“要不然,還是讓小循”
>太子妃瞥了她一眼,擺了擺手,“我和你爹的眼眶還沒那么淺。娘娘賞了,那就是她的她生得像娘娘的妹子”
>見太孫妃的表情,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不論真像假像,那都是她的福氣。以后在太孫宮里,對她不可等閑視之。”
>太孫妃笑著說,“是,一定記在心里。”
>連她都對徐循的運氣有點羨慕了,“這丫頭,有福呢。沒心沒肺的實誠人,這么誤打誤撞機緣巧合的,倒是什么都有了。”
>太子妃只是笑而不語。
>#
>既然太孫的心理關(guān)口,已經(jīng)因為他自己的傲氣和徐循的努力,成功被突破了,那么徐循也就同何仙仙她們一樣,開始了自己規(guī)律的侍寢生活。頭前幾天,太孫那是又跟著皇爺出去了皇爺這個好動的性子,宮里人是最清楚的,一個月只有半個月在家。他一出門就要帶上太孫,所以太孫時常也是不在的。
>等他回來了,還是照舊,先太孫妃,之后是太孫嬪。何仙仙還有點咳嗽得好好將養(yǎng),接下來那就是徐循了。
>徐循就特別把自己的藍寶鳳釵戴去給他看,介紹道,“這是張貴妃娘娘賞我的。”
>太孫扳著她的頭看了一眼,好像是有意地做出冷漠的樣子,道,“早知道了。”
>徐循有點不高興了,她嘟起嘴說,“那不是您上回說要看紅寶耳墜子,埋怨我不給您戴過來的嗎?這么沉又這么貴重,要是蹭著了,可不得心疼死。”
>太孫倒是被她給說樂了,原來那張冷漠的面具片片瓦解,他擰了擰徐循的臉蛋,把花釵拔下來,拿在手上看了一下,就作勢要用花釵刺徐循,“我真覺得奇怪了,你哪來這么大的福。這么大的藍寶,我還想要呢,爹也當(dāng)個寶,倒了幾手,現(xiàn)在倒成你的了。”
>徐循扭了幾下,也顧不得撒嬌了,聽太孫露了個話鋒,還不趕忙接著問啊,“這難道原來是太子殿下的東西?怎么又去張娘娘那了。”
>太孫倒是不愿多談,他笑了笑,傾身又把藍寶釵子給徐循插回去了,說道,“管那么多做什么,你帶著好看那就行了。嗯,這要是稍微往前戴一點,藍寶石能把半邊臉都照亮了。”
>在不大出色的光照環(huán)境下,寶石的光芒肯定更為奪目,徐循被太孫這么一說,也很是喜歡,既然太孫這么說,她也就不去尋根究底,而是找了面鏡子沾沾自喜地欣賞了一會,才偏頭問太孫,“這么大的寶石,您拿來能做什么呀再說了,我還以為,這東西在您這里也不算稀奇。貴妃娘娘有滿滿一匣子這樣的好東西”
>太孫笑了一下,“這就是在貴妃娘娘那里,也是有數(shù)的了。應(yīng)該是西洋來的好藍寶,三寶太監(jiān)的船隊從西洋帶回來的,這幾年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才落到你手上吧。”
>“那,這東西值多少錢啊?”徐循聽得有點目瞪口呆了。
>“你覺得值多少錢?”太孫反問說。
>徐循想了一下,不太肯定,“總得要有嗯,一萬多兩銀子吧?”
>她這是把自己手里最大的那枚藍寶石來比著估算了,當(dāng)時孫嬤嬤說過一句:這黃豆大小的藍寶,在外頭都能賣一百多兩。這塊寶石有拇指甲蓋大小,又厚實圓潤,翻個一百多倍也不為多。一萬多兩,按田地來說,上好良田能買三百多畝,也就是三頃多,這要具體地說能有多大?如果算上良田、中田和夏田的差價的話,一萬多兩,可以買下徐循姥姥家和鄰村兩整個村子,連住地帶耕地,都還能有剩的。
>一塊拇指蓋大小的石頭,能買京師附近最繁華地帶,兩村的地,這個估價她覺得肯定是高了。沒想到太孫還是搖了搖頭,他很干脆地說,“這東西,沒價。你拿著一萬多兩都買不到。”
>徐循整個人肯定被鎮(zhèn)住了啊,她呆呆地望著太孫,太孫也來了談興,就給她分析。
>“藍寶的產(chǎn)地一般都在天竺,在天竺當(dāng)?shù)匾呀?jīng)很值錢了,而且那里銀子賤,倒是綢緞值錢。三寶太監(jiān)是拿綢緞、茶葉和瓷器,同天竺的土王們換寶石,做得最劃算的買賣,你猜是怎么換的?”
>徐循呆呆地?fù)u了搖頭,太孫比了個數(shù)字,“用五百匹貢緞,五百匹貢紗換了一匣子寶石,里頭最大的也能有這么大,最小的也有小拇指蓋一多半那么小,一共五十多顆。”
>一千匹貢物,在市面上能賣大約兩千多兩銀子,花色好的話,還能翻倍。用不到五千兩銀子,來換一盒五十多枚寶石,平均一枚寶石也就是一百多兩。這還是把貢物價值給高估了,如果就按成本算,可能比一百兩還低了。
>“回國以后,”太孫又說,“有些按這個行情做買賣的商人,賣過一些寶石,當(dāng)然他們拿不到這么好的貨,頂多就是你這顆成色的七成、八成吧,一枚也能賣到一萬多兩。你這一枚,可能是當(dāng)時誰走了大運撞出來的,沒做貢物,不過因為太好,也只能上貢,自己肯定不敢戴啊。所以我和你說,一萬多兩肯定是打不住,但拿出去賣也賣不上價,東西太好了,只配天家戴。這不就層層上貢到爹那里了?爹拿來當(dāng)然是一文錢沒花,你說它一錢不值也可以,說它稀世無價也可以,看你怎么想吧。”
>一邊說,他一邊托起徐循手上的寶石掂了掂,索性是把話給說破了。“貴妃娘娘賞你紅寶,是為了給咱們撐腰。咱們也不能沒個表示,正好,這東西新到手,我也就看到爹戴了一次。娘把這藍寶呈給貴妃娘娘以后,她的確也很是喜歡她賞給你這個,無非也就是為了表示自己好東西多了去了,壓根就不稀罕三寶太監(jiān)入貢的那批新貨色。就是為了賭口氣嘛你瞧啊,這女人真是怪得很,看到寶石,眼睛里就放光,可為了一口氣,連寶石都不要了。”
>徐循聽得一愣一愣的,這才明白,在她得到的好處后頭,欠了的人情那是有長輩們幫著還呢。
>對太孫的最后一句話,她多少也有點同感,但卻不愿流露出來。倒是知道了這寶石的珍貴以后,徐循有點不敢戴了,趕忙又取下來,虔誠地說,“這么貴重,那可得好好地放起來,別磕了碰了,多可惜呀。”
>太孫笑著說,“眼界真淺,以后好東西多得是,這個也不算什么了。聽說三寶太監(jiān)入貢的這批珠寶里,最大的金剛石,比這個還更大點。”
>徐循也聽得很神往,不過她自知身份,卻沒有多少期望,只是快樂地道,“憑它多大呢,我有這個就已經(jīng)頂好了。”
>太孫看了她幾眼,見徐循的確一臉的滿足,不由哈哈一笑,才道,“既然是你的,就戴起來,舍不得戴,給你也不是你的。”
>徐循嘟嘴說,“貴呢,一會兒要是刮著了怎么辦?”
>太孫便自己把釵子插.進了徐循的發(fā)髻里,他調(diào)整了一下角度,讓這枚碩大的藍寶石垂在了徐循額頭前面,又壞笑了起來。“一會兒什么?一會兒你要干嘛?”
>徐循嘟著嘴,咬著唇白了太孫一眼,不說話了,只是翻著眼睛去看那枚藍寶石,她露出了天真的笑,一雙黑水晶一般的眼里,倒映著兩個小小的藍點。
>太孫的眼色便深濃了起來,他伏在徐循身上,彎下腰在她耳邊輕聲說,“小循,我們再試一次,好不好?這一次,不會那么疼了。”
>徐循還能說什么,她還能說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