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2
許輕言醒過來的時候,迷茫了好一會才回過神,她立即從地上爬起來,急急忙忙跑到病床前查看情況。已經(jīng)是術(shù)后第三天了,這三天許輕言身心俱疲,腳下虛浮,頭疼欲裂,做手術(shù)的時候她的手不受控制地發(fā)抖,她強行鎮(zhèn)定了好久才讓自己專注于手術(shù)。她原本專攻外科,被贊難得一見的人才,科室里的教授很愛帶著她手術(shù)觀摩學(xué)習(xí),她悟性又高,成長的速度很快。然而,就在醫(yī)院輪崗之后,來到消化科。所以,做手術(shù)她有自信,但這樣別開生面的手術(shù),必須打起百分之兩百的精神,所幸此人意志非常堅強,手術(shù)中途并未發(fā)生意外。
而現(xiàn)在,術(shù)后三天的恢復(fù)情況是最關(guān)鍵的,她寸步不離地陪在床邊,直到第三天突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她太疲憊了,把這個人從鬼門關(guān)一次又一次拉回來,而每一次她仿佛也跟著去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哪怕是工作期間,她也從未經(jīng)歷過如此高強度的精神壓力。
“你睡著的時候一直比較平穩(wěn)。”豹男跟在她身邊匯報情況,“他到底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許輕言檢查了他的傷口,她很怕術(shù)后出現(xiàn)感染或是并發(fā)癥,這里沒有監(jiān)護器,一切都那么的原始,有一種聽天由命的感覺,目前為止應(yīng)該算是度過了危險期。
許輕言斟酌了下,謹慎說道:“這個很難說,手術(shù)是成功的,但這里的條件太簡陋,還是需要到設(shè)備充足的地方休養(yǎng)。”
“馬上就會有人來接我們離開。”
許輕言點點頭:“那就好,希望他的意志力足夠堅強。”
“二爺會的。”豹男突然有些激動地說,“他不會這么輕易死掉,他還有很多心愿……”
許輕言不禁回頭看他,他猛地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立即沉下臉,恢復(fù)到面無表情的狀態(tài):“過兩天你也跟我們一起走。”
“你不跟我們走的話……”
黑面男正打算找什么說辭威脅許輕言,誰知許輕言打斷他,冷靜地說:“我知道了。”
豹男沒說什么,黑面男則說:“如果二爺出什么問題,我們還要找你算賬。”
聽到現(xiàn)在,他們都叫這個人二爺,這個人應(yīng)該是他們的頭目。許輕言不知道他們碰上什么倒霉事,但根據(jù)她這兩天的觀察可以確定,他們并不是在躲避警察,而是同道中人。
第三個晚上是那樣難捱,據(jù)豹男說,他們的同伴會在趕來與他們匯合,然后悄然將二爺護送回他們的大本營。但最讓人擔(dān)心的是搜尋他們的敵人會不會找到這里,并且二爺?shù)膫闀粫蝗皇Э亍?br/>
黑面男一直守在外頭,這三天他幾乎沒有合過眼,雙眼布滿了血絲,黑暗中一雙紅色的瞳孔甚為可怕。而豹男片刻不離病床上的人,與此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許輕言。他雖有點欣賞這個女人的冷靜,但從始至終都沒有相信過許輕言。她所有的隨身物品都被他管控,他看了她的身份證,這個女人叫許輕言,包里還有她醫(yī)院的工作證,這樣她就沒有辦法輕易逃離。但令他驚訝的是,這個女人非但沒有千方百計尋找機會逃跑,她對病人的照顧極為細致,好幾次出現(xiàn)緊急情況,她的臉色比他們還要難看。
這是為什么?
他們素不相識,是他們運氣,她倒霉,被逼著搶救生命。有一次,他故意將她的行李放在門口,并且借故去上洗手間。房間里就只剩下她和昏迷中的二爺,這是絕佳的逃跑機會,但這個女人無動于衷,好像忘記了自己是被脅迫的身份。
或許正如她所說,她有一顆仁醫(yī)之心,但他并不完全相信。
二爺曾經(jīng)說過,所有現(xiàn)象的背后都有原因,所有行為的背后都有動機。
許輕言強打精神盯著藥水一滴一滴流入輸液管,許輕言不知道豹男用什么方法,但他依照她的要求,找來了救命用的血包和抗生素。她的目光時不時停留在那人的臉上,有時候似是想到什么,會一個人呆上很長時間,然后起身查看下他的傷口。如此反復(fù),不厭其煩。
這個人的求生意志非常強烈,普通人受到這種重傷并且在沒有萬全醫(yī)療設(shè)備的條件下早就撐不過去了。但他沒有被死神打敗,也是幸運女神站在了他這一邊,子彈差一點點就打中他的要害部位,他算是撿回一條命。
“你是哪里人?”許是太過沉寂,豹男主動開口詢問。
“Z城。”
豹男聞言挑眉:“當醫(yī)生多久了?”
“六七年。”
“你的醫(yī)術(shù)不錯。”
許輕言沒答。
“結(jié)婚了嗎?”
許輕言寡淡的臉上露出稍許戒備的神色,豹男板著臉說:“隨便問問。”
許輕言低下頭繼續(xù)幫二爺換藥:“沒有。”
“到這種地方來做什么?”
“旅游。”
一個女人只身前來這片被他們道內(nèi)稱為黑邪道的區(qū)域,不是愚蠢,就是膽大無邊。
談話間,許輕言也大致知道這兩個人的稱呼,豹男就叫阿豹,黑面男叫大力。大力脾氣很暴躁,但很聽阿豹的話,阿豹倒是比較冷靜自制,不似他長得這般兇狠殘暴。
終于在術(shù)后第五天,這個男人燒退了。
“三十七度二。”許輕言放□□溫計,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
豹男繃著臉,不敢掉以輕心,道:“還要多久,他才會醒?”
這個問題已經(jīng)被問了無數(shù)遍,許輕言蹙眉,這個問題是最不好答的,可病人家屬最愛問這個問題。尤其現(xiàn)在這個病人還沒有完全度過危險期,這里沒有監(jiān)護器,隨時有可能并發(fā)其他危險。
許輕言實事求是道:“最好還是轉(zhuǎn)移到醫(yī)院,或者有醫(yī)療設(shè)備的地方。這里還是太簡陋,不利于恢復(fù)。”
大力立即咆哮:“你這不是廢話嗎,如果能去醫(yī)院,我們找你做什么……”
許輕言瞥了他一眼,心道,找她做什么,她能做的都做了,真當她是神仙?
豹男抬手制止他,言簡意賅地說:“我知道了。你準備下,最快明日離開。”
“豹哥,能行嗎?”
“二爺?shù)男悦o,我去打點。”
許輕言臉色發(fā)白,抿唇不語,安安靜靜地替他們口中的“二爺”更換紗布,除了槍傷,他身上還有多處刀傷。
室內(nèi)的燈光白得發(fā)慌,打在這個男人的身上,令他的皮膚顯得越發(fā)蒼白,好似一具僵尸。許輕言掀開被單,觀察傷口,她的縫線手法得到過導(dǎo)師的大加贊賞,堪稱美妙,這種天賦加之工作后的不斷練習(xí),雖還有不足,但比起年輕醫(yī)生蹩腳的針疤,這道傷口算是好看了。只要恢復(fù)時多加注意,日后至少是一道平整光滑的傷疤。
不過,這個男人應(yīng)該不在意傷疤好不好看吧。
這具身體早已傷痕累累。
手術(shù)那晚,因為太過專注,她并未察覺,第二天查看傷口的時候,生為一名醫(yī)生,她竟是被這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疤痕震驚,尤其是從胸口至腹部有一道極深的傷疤,像是被人用匕首反復(fù)割裂,甚至攪動得血肉模糊。許輕言稍微想象一下,都覺得胸口發(fā)悶。除此之外,膝蓋有兩處槍傷,應(yīng)是換了整塊膝骨。還有后腰側(cè),有一個很奇怪的圓形傷疤,像是被摳掉了一塊肉。
許輕言不禁伸手輕輕按了下,誰知就這么一個動作,床上的人突然扭動起來。
許輕言立即收手,過了會,他才安靜下來。
這個人究竟怎么活下來的,警惕心高到如此程度,光是想想,許輕言都感到毛骨悚然。她平靜如水的生活里,難以想象他所處的世界。
許輕言替他蓋上薄被,嘆了口氣。這個人有著超乎常人的求生意志,這五天,即便在最痛苦的時刻,他也只是死死地皺眉,不啃一聲。
二爺,豹男他們是這么叫他的。許輕言隱約感到她撞上了一個來頭不小的人物。
這天晚上,許輕言終于熬不住,趴在床邊昏睡過去。
連日來的高壓令她精神疲倦,雜亂無章的夢,全是黑白剪影,恍惚間,她看到白晃晃的襯衣,在空中凌亂的黑發(fā),少年舒朗的笑臉,還有……他好像朝她伸出手,輕輕撫摸了她的臉。她努力睜開眼,想要看清楚一點,想要靠近一點,然而,任憑她用力掙扎,還是拼不全一張完整的圖片。
“許醫(yī)生,許醫(yī)生!”
許輕言猛然驚醒,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
豹男正一臉嚴肅地打量她:“你做惡夢了。”
后邊的大力嗤笑道:“還鬼哭狼嚎。”
許輕言有些狼狽,但并不相信大力的話,在差點把自己哭瞎之后,她現(xiàn)在基本上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許輕言垂下眼,額上全是冷汗,背上也濕透了,她慢慢支起身子,不知何時,她已經(jīng)睡在了房間里唯一的沙發(fā)上。
豹男地給她一杯水,她接過,猶豫道:“現(xiàn)在什么時候了?”
“下午了。”
許輕言一怔,她睡了這么久。
她立即問:“他怎么樣?”
“沒有發(fā)熱,看上去好多了。”
大力一撇嘴,冷冷道:“虧你還記得我們二爺,他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我讓你一睡不起。”
“大力!”豹男低喝一聲,“閉嘴。”
許輕言自知是她放松了緊惕,立即起身查看。確實如豹男所說,他的狀態(tài)平穩(wěn)不少,可這也不是
長久之計。
“今晚我們就轉(zhuǎn)移。”豹男似是看穿許輕言的心事,說道。
“去哪?”
“哼,你跟著我們就是了,要是敢逃……”大力陰狠地作了個割喉的手勢。
許輕言不去理他,默默地低頭做事。豹男走過來,遞給她一個盒飯。
她接過,放在一邊:“謝謝。”
豹男臉色一沉,命令道:“吃掉,我們帶不走兩個病人。”
許輕言垂下眼,一聲不吭地把冷飯送進嘴里。
“豹哥,我出去放風(fēng)。”
“嗯,小心。”
大力出去后,室內(nèi)完全安靜下來。
“今晚你跟著我們。”豹男停頓了下,似是在思考怎么說,“我會跟上頭匯報你的情況,讓他們定奪。”
許輕言拿出一塊干凈的毛巾,聞言手腕不由一頓,隨即,輕輕地替二爺拭去額上的汗。
阿豹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著許輕言小心翼翼的動作:“以前遇到過這種事嗎?”
“沒有。”許輕言冷靜地直視豹男的眼睛,“你們會放了我嗎?”
阿豹搖頭:“我沒有決定權(quán)。”
相處幾日下來,許輕言察覺到豹男并非像表面看起來的窮兇極惡,他是個相當冷靜自制的人。
許輕言上前一步,懇切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路過救了這個人。”
阿豹還是不為所動:“我說了,我會跟上頭匯報。”
只是匯報,許輕言低下頭,額前的短發(fā)晃了晃,饒是她性子再堅定,也遮不住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豹男見狀,又說:“如果二爺醒了,這件事,就要看他怎么說了。”
許輕言忽地抬頭,似是聽到了點希望。
“只是……”
就在這時,門突然被撞開,豹男以驚人的速度,彈跳起身,擋在病床前,沖門口拔槍。
“豹哥!”大力急吼吼地撞進來,“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