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亮代表誰的心
今年的第一場雪,來得比往年稍晚一些。
康劍提著紙袋,下車時,他仰起頭,雪花已經(jīng)很密集了,落下的速度很快,不時有一兩片落在他的眼角。開車回來的一路,他又把與白雁認識的一點一滴回憶了一遍。越回憶,越感到這份情緣是上天注定的,上樓時,腳步都帶了風(fēng)。
白雁在做晚飯,大門背后貼了張笑瞇瞇的圣誕老公公,窗臺上還掛了幾個氣球,簡陋的屋子里也有了幾分節(jié)日的感覺。
“領(lǐng)導(dǎo),你去超市了?”白雁聽到開門聲,探出頭,剛好看到康劍把紙袋中買回的南北各式風(fēng)味一一拿出來,很驚訝。
“我也不知你喜歡吃什么,各樣都挑了點。”康劍抬頭,白雁今日穿了件米白色的套頭毛衣,特別修身,腰間扎著圍裙,顯出優(yōu)美的胸部、纖細的腰肢。
“人家有沒有問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白雁很不厚道地問。
“人家只問我孩子多大了,我說不大,再過幾天,能嫁人生孩子了。”康劍脫下大衣,掛上衣架。
“去!”白雁揚起手臂,捶了他一下,康劍順勢一拉,長長的一吻,彼此的嘴唇仿佛黏在了一起舍不得分開。白雁昏頭轉(zhuǎn)向地用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他的頭發(fā)摩擦著她的臉頰,酥酥麻麻的感覺。
許久,他才松開了她,貼著她耳朵,暗啞地說:“外面下雪了。”
白雁睜開眼,突地推開他,“對,那我們早點吃晚飯,這大雪夜,客廳里沒空調(diào),睡在沙發(fā)上會凍著的,你吃完早點回招待所。”
康劍氣得咬了下白雁的耳朵,拉著個臉,進廚房洗手,拿碗筷。真是個不識風(fēng)情的笨丫頭,他心里面罵了一句。
白雁在他的身后吐了下舌頭,羞得兩只耳朵紅通通的。
吃完飯,康劍照例是打開隨身帶的筆記本電腦,看人民網(wǎng),收郵件,白雁收拾完,洗了臉,捧著個熱水袋,進臥室看晚會了。
電視一開,調(diào)到綜藝頻道,正好是臺灣的陶喆在臺上閉著眼,深情地吟唱:
“都怪那晚的月光/浪漫得讓人心慌/其實原來沒有怎樣/只是夜有一點涼/愛忽然難舍難放/彎彎月亮在天上/看我們愛得癡狂/什么誓言都不要講/我的吻在你肩膀/在你耳邊輕輕唱/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我的情也真/我的愛也那么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聽著這歌,就像有一枚石子,突地扔進了白雁平靜的水湖,水光漣漪,波紋蕩漾。她從電視上轉(zhuǎn)向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失神了。
當(dāng)手機響的時候,白雁嚇了一跳。
音樂擋不住地從門縫里往外流淌,康劍豎起了耳朵,第一次覺得流行歌有時也很合時宜。他微笑地把電腦關(guān)了,走進臥室暖和暖和。這公寓的房東很摳門,只舍得在臥室裝了臺空調(diào)。數(shù)九寒天,客廳與臥室,有如兩個季節(jié)。
電話是柳晶打的,說沒事干,約白雁去看午夜電影。
白雁扭頭看康劍,康劍也在目光灼灼地看她,“我……不想出去了,天氣太冷。”
心急促地跳了下,空氣中仿佛有電光火石閃了閃。白雁慌亂地避開了視線。
“喔!”柳晶懶懶地掛了電話。
白雁趴在窗臺往外看了看,雪已經(jīng)把地上下白了。
“領(lǐng)導(dǎo),你真的要走了,不然一會車都不好開。”白雁說道。
說完了,有些莫名地后悔。可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身邊有他,而且又是節(jié)日,又是雪夜,有個人陪著,多溫馨呀!但領(lǐng)導(dǎo)的眸色濃烈,帶著異樣的迫不及待,令她羞窘又慌亂。可以走到那一步么?
“嗯!”康劍認真地看著她,確定她不像是開玩笑,真的站起身,去拿電腦包。
白雁一見,神情發(fā)僵,唇抿得緊緊的,有一句話在嘴角猶豫,然后還是咽了下去。她低著頭,跟在他后面關(guān)門,悵然若失。
“外面雪下得太大,車不好發(fā)動,我留下?”康劍突然收住腳步,燈光從他的兩肩灑下,映著白雁恬美的小臉。
“呃?”白雁還沉浸于自己的失意中,沒聽清楚他在說什么。
“留下,我不睡沙發(fā)。這是天意。”他用下巴磨蹭她的發(fā)心。
“那你睡哪?”白雁的頭抬得太快,康劍的下巴撞到了她的額頭。
白雁忍不住“哎喲”一聲。康劍顧不上自己的下巴,趕緊撥開白雁捂住臉的手想查看,見沒什么事順勢親了下她的額頭。
這一親,兩個人都情不自禁地戰(zhàn)栗了下。
白雁雙眸如湖水般蕩了幾蕩,渾身上下彌散著暖暖軟軟的氣息,像暗夜里一塊灼鐵把康劍的心霍地點燃,“白雁……”他嘆了一聲,一把攬過白雁,不加停止地吻了下去。
其實他根本不想走,下樓,再上樓,給小女人一個臺階下而已。
這雪夜,可是他盼了很久的。她是他從前的老婆,將來的老婆,一生一世唯一的老婆,他有成千上萬的理由,經(jīng)得起法律、道德,八卦的檢測,他應(yīng)該把她抱在懷里,揉進體內(nèi)。
他將白雁越摟越緊,卻覺得自己兩只手根本不夠用,摟住了肩膀又漏了腰。一股陌生的電流騰地竄過白雁的四肢百骸。
康劍閉上眼,悶哼了一聲,抱起白雁,筆直地走進了臥室。
“康劍……”她聽到自已用像蟲鳴的聲音低喃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小雁……”他知道這是她最愛的名字,他回應(yīng)著,一次又一次,眉眼間全是繾綣與溫柔。
從此,她不再只是白雁,而是與這個男人密不可分了。
一個男子,一個女人,合起來就是一個“好”字。
以后,擁有了彼此,一切都好。
窗外,雪舞風(fēng)嘶,良宵剛起。
房間里,春意濃濃,花好月圓。
晨光透過密封的窗簾,把室內(nèi)一點點地照亮。
白雁長長的睫毛眨了兩下,又把頭埋進被窩,翻個身,想繼續(xù)睡去。
“咝……”一陣突然漫出來的火辣辣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的抽了口氣,這一動,更覺整個身子像被坦克碾過似的,腰以下統(tǒng)統(tǒng)不是自已的。
她苦著個臉睜開眼。
“早,小雁!”康劍已經(jīng)醒來一會了,對著瞠目結(jié)舌的白雁微微一笑,探過頭,深情款款地一吻。
白雁呆呆地張開嘴,任他攻城掠地,為所欲為。
“領(lǐng)導(dǎo)。”這不是一場春夢,這是真的。她睡在他的臂彎里。
白雁的臉呼地一下紅透了。
此時,午夜已過。
突然,他像想起了什么,把她扳過身,與他面對面,“小雁,你愛我嗎?”真的,他沒有聽她對他表白過,他知道她對商明天的感情,如果同樣是愛,那是對誰的更深一點?
“我要睡。”白雁嘟噥著,拍開他的手。
這個問題很重要,康領(lǐng)導(dǎo)心中忽上忽下的,他搖晃著她的肩膀,“明天是周六,想睡多久都可以,現(xiàn)在先回答我。”
白雁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幽幽地吐出一個字,“笨!”
康劍笑了,笑得傻傻的,用額頭磨蹭著她的臉腮,“對呀,我是笨,所以你說明白一點。愛我嗎?”
“不說。”白雁俏皮地一笑。
“真的不說?”他壞壞地彎起嘴角,撓她癢癢,懲罰地吮吸她的唇,由輕柔到慢慢加重,直到她發(fā)出輕微喘息聲,她不得不求饒。
“大俠饒命,我說,我說……”她曲著身子,在他的懷中扭來扭去。
卻不知,這一番折騰,把康領(lǐng)導(dǎo)剛剛壓下去的戰(zhàn)火重新點燃了,但他硬生生忍下了。
白雁看著他突然黑如夜海的雙眸,里面的溫柔讓她眩惑,她半合上雙眼,粉腮如霞,“康劍,我愛你!”她迎上了他的熾熱。
所以,所以,這一刻,她才疼得猶如車輪狂輾過的一張紙片。
康劍看著她又是翻眼睛,又是歪嘴巴,內(nèi)疚地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昨晚太急切了,太自私了,我看看,是不是腫了?”
“不準(zhǔn)看!”白雁死死壓著被子,橫眉立目,怎么也不松手,“你先起床,然后關(guān)門,下樓,去上班。”
“今天周六。”康劍嘆了口氣,就是不是周六,他也要休息一天。這么特別的早晨,他一定要陪在白雁的身邊,以后每一年的圣誕節(jié),都要好好地重溫。
“領(lǐng)導(dǎo)沒有休息天。”夜色迷茫,人可以喪失理智,但此刻光天化日下,白雁真一時沒勇氣面對兩個人的裸裎相見。
康劍失笑。這時,康劍的手機突然在床頭柜上震動起來,他不理,然而室內(nèi)安靜,手機在硬質(zhì)柜面震動得沒完沒了。
“快接呀!”白雁催道。
康劍無奈,抱著她,半坐起躺倒,被子往下一落,露出大半個身子,順手拿起手機來接聽。
“康助,早!”簡單恭恭敬敬地問候。
“早,簡秘書。”
白雁不打算旁聽他的電話,想趁機摸到衣服穿上逃之夭夭,可是她剛一動,康劍就牢牢摟住了她,翻一個身,將她固定在胸前。
“康助,今天下午兩點,叢書記要召開個擴大會議,正局級以上的干部都要出席。”
“嗯,會議內(nèi)容是什么?”
“年底的安全大檢查,要求康助發(fā)言。”
白雁被他摟得不能脫身,看到他的腋毛有幾根特長,不禁動了惡作劇之念,驀地扯住一根,輕輕一拉。
“那你準(zhǔn)備下材料,一點前放在我辦公桌前……白雁別鬧,痛呢!”康劍語聲溫柔,白雁紅了臉,馬上伏在他的肩頭不敢動了。
電話那端,簡單愕然地瞪大眼,扭頭看看窗外冰天雪地,再看看手表,七點還沒動,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康領(lǐng)導(dǎo)此刻正在哪里。
“好的,康助,再見!”簡單差不多是飛速地合上了手機,然后大口大口喘氣。
康劍說了再見放下電話,卻見白雁從他身上抬起頭,下巴支在他胸前,一臉的似笑非笑,不禁笑了,將她抱起來一點對著自己的臉,“現(xiàn)在想怎么鬧,我陪你。”
白雁撅起嘴,眼一瞇,“你剛剛是故意叫出我的名字?”
“不然叫老婆、寶貝?”他戲謔地對她擠擠眼。
“這下,簡單一定什么都猜到了。”接著,柳晶也知道了。
“你在擔(dān)心什么?我們是成年男女,又不是少男少女偷吃禁果。”
白雁瞪了他一眼,“我在擔(dān)心影響康領(lǐng)導(dǎo)的光輝形象。”
“我的形象也是你的。”康劍嘆口氣,再把白雁抱緊點,掖好被子。雖然不著衣冠,但他神情卻非常認真嚴肅,“白雁,我們結(jié)婚吧!”
他沒有說“我們復(fù)婚吧”,而是說“我們結(jié)婚吧”!白雁心中一怔,抬起頭看他。她懂他的意思,這一次,純粹是兩個人理清了心中的情結(jié),確定了彼此的感情所屬,因為愛而想要結(jié)合,用婚姻把兩個人維系在一起,直到長長久久。
上次的婚姻,是一個錯,他們才決定離婚。
離婚,讓一切回到原點,他們重新找到自我,重新去看待對方,重新發(fā)掘心底的愛。
“白雁,我做夢也不敢相信有一天我會過得這么幸福。之前,我也說過,我不相信婚姻,也不認為我會有這份幸運。我想一輩子,在事業(yè)上有所成就,做點實事,孝敬媽媽,就這樣過吧!現(xiàn)在,我變得貪心了。我不僅想要婚姻,我還想要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女兒,如果可以,我們再生一個兒子。你別忙搖頭,讓我說完,是的,我爸媽,你媽媽,現(xiàn)在都還是阻隔。不過,白雁,我們倆都能越過我們心里面的障礙,相愛了,他們接受我們,不過是遲早的事。有時,我唯心地想,是不是上天看我們長輩間的孽緣無法化解,才安排我們相愛的。對我有信心一點,好嗎?我會說服我爸媽的。”
白雁眨眨眼看著康劍,心里面驀地暖暖的,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媽媽那邊,你其實不要放在心上。”
“白雁,等商明天下次回來,我要請他吃飯,鄭重地向他道謝。”
“呃?”白雁記得清楚,他們見過的僅一面,好像是拳腳相加、頭破血流的。
“我謝謝他打醒了我的愚蠢,謝謝他對你的關(guān)愛,謝謝他在你最孤苦時的陪伴。沒有他,哪有我如此自尊自愛又漂亮的老婆。”
“你……嫉妒他嗎?”
康劍微笑,“不嫉妒是假的,但我覺著這妒忌讓我有動力,有壓力,我時時刻刻記著要對你更好點,這樣才能遮住他在你心里面的影子。”
“康劍,明天他是我精神上的支撐,他就像太陽一樣,因為有他,我才能忍受下許多別人想像不到的委屈和無奈,我才能跌倒了再爬起來,對一切都抱有希望。”
康劍悄悄嘆了口氣,真是個傻丫頭,當(dāng)著新婚老公的面說別的男人這么好,真以為他是圣人嗎?幸好他知道她與商明天之間只是精神上的一些交會,不是男女之情,不然真吃醋了。
“這里還疼嗎?”他輕輕從被子下面伸手過去,小心翼翼地觸碰,不著痕跡地挪開話題。
白雁被他的手碰得面紅耳赤,老老實實地回答,“第一次很疼很疼,第二次好一點。但現(xiàn)在下面像撕裂了樣,火辣辣的。”
“以后就不會了。”他俯身在她臉上親一下。
“不會有以后的。”她惡狠狠地說,怎奈緋紅的面容出賣了心底的羞澀。
“老婆,我想過我們?nèi)绻氡M快結(jié)婚,有一個最好的法子。”他瞟了眼窗外,時間還早,抱著她慢慢鉆回被中。
“什么辦法?”
他趴在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話。
“你敢……啊,昨晚我們沒有……”她想起了昨晚沒有發(fā)揮作用的橙色的安全套,那不是代表昨晚她就很不安全了。
立時,白雁嚇得花容失色。“快起來,我們?nèi)ニ幍曩I避孕藥。”她推他。
“去藥店多冷呀,被子里暖和,難得一個休息天。”他扣緊她的身子,不讓她動彈。
“可要是懷孕了怎么辦?”白雁都快哭了。
其實,懷孕了更好!他不知夢見過多少次三口之家去公園野餐的情景了。
“生下來呀!”這是理所當(dāng)然、求之不得的事。
“你知道父不詳是什么滋味嗎?”白雁氣憤地瞪著他。
康劍一口氣差點沒背過去,他按著她的小腹,“關(guān)于她的父親,你有哪一點不清楚我說給你聽,姓名、血型、身高、體重?”
白雁閉了閉眼,低下頭,抿著唇,“我是說……未婚先孕很丟臉的。”
“你想去買事后避孕藥,對嗎?”康劍不想理論了,避重就輕。
她點點頭。
“既然是事后,那就是事情發(fā)生之后才用得著。”現(xiàn)在,先讓事情發(fā)生吧!
他不假思索地吻住了她,一點點加深,深入而霸道。
結(jié)果,當(dāng)康領(lǐng)導(dǎo)梳洗完畢,出發(fā)去辦公室向白雁告別時,她只“嗯”了聲,再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康劍溫柔地含笑帶上門,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不得不承認,白雁對小簡秘書真是有一點了解的。
正午時分,柳晶像團風(fēng)似的,刮了過來。白雁在熟睡中被敲門聲驚醒,睜開眼,一時搞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雁,你在里面嗎?”柳晶用手敲不開門,換上了腳踹,再不行,亮起了嗓門。
“在!”白雁一開口,才發(fā)現(xiàn)嗓子沙啞,慌地披衣下床開門,到了門口,又感到房間某種氣味太濃,想了想,掩上臥室的門。
“還在睡?”柳晶說話的時候,眼睛不看白雁,一個勁從房門的縫隙中往里瞟。
“這么冷的天,不睡覺做什么?”白雁臉紅紅的,“你在客廳里坐會,我進去穿個衣服。”
柳晶眼一瞇,“你光著身子的樣子,我都見過,現(xiàn)在再想到羞澀會不會有點晚?”
“去你的。”白雁推了她一把,知道柳晶是為何而來,索性不遮不掩,大大方方地把門打開。
“雁,你走路的姿勢和表情都很怪!”柳晶跟在白雁后面進臥室,突然嚷了起來。
“有嗎?”白雁慌忙站正,讓面部肌肉放松。
“你這樣子,很像是初夜之后的身心重創(chuàng),不會吧!”柳晶驚訝地眨眨眼,“好歹,你也曾是個有夫之婦。”
“柳晶,你還挺像個專家學(xué)者呢,要不要寫篇論文發(fā)表發(fā)表?”白雁嘆氣,自顧穿衣服,不再理她。
柳晶笑著湊過來,又能看到白雁臉泛紅霞,她心里面替白雁感到開心,“看來你對康領(lǐng)導(dǎo)還是余情未了。”
“你呢,和簡秘書是梅開二度?”白雁沒好氣地問。
柳晶跳了起來,“雁,你別污蔑我倆的清白,人家簡秘書是有女友的人,我們在一起,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真的?”
柳晶咬了咬唇,“除了一起吃過幾次飯,看過兩次電影,打過幾次電話。不過,都很純潔的。他說他的女友,我說那個陳世美,然后我們大部分時間都是談你們。哈,雁,我終于知道康領(lǐng)導(dǎo)挺腹黑的,當(dāng)初他追你,還曾讓簡單和小吳打掩護。”
“你們兩個大白癡。”白雁斜了柳晶一眼,疊被、洗漱,抽空看了下手機,有三通來電未接,都是康領(lǐng)導(dǎo)的,她睡得太沉,沒聽見。
“你咋罵人了?”柳晶嘟起了嘴。
“聰明人能做你們那事?放著大好的時光,不暢想未來,居然在那懷舊和八卦。”白雁覺得這兩人挺遲鈍,似乎需要別人在后面推一把。
柳晶突然像萎了般,耷拉著頭,半天沒說話。
“吃飯了嗎?”白雁收拾好了一切,感覺肚子餓得能吞下一頭牛。
柳晶搖頭。
“我沒有力氣做,我們?nèi)γ娴睦蠇尣损^吃點。”白雁忍著腿部的不適,挽住柳晶的胳膊。
時間已經(jīng)過了中飯最忙碌的時候,兩個人點的湯菜很快就上來了。
“雁,你剛剛那話什么意思?”柳晶吃著飯,仍在琢磨白雁那句話的意思。
白雁喝了口湯,放下湯匙,看著柳晶,“柳晶,你覺著簡單這個男人怎么樣?”
“挺有擔(dān)當(dāng)?shù)模瑢Ω星閳?zhí)著,身在衙門,卻無官儈之氣。”
“你和他在一起時,你會悄悄地拿他和李澤昊比嗎?”
柳晶眼神躲躲閃閃,不自在地用筷子撥著碗里的飯,“一開始會,我想著,要是李澤昊像他這樣該有多好呀!后來,坦白地說,和他一起,我根本不會想起李澤昊這個人了。”
“柳晶,”白雁握住柳晶的手臂,微微一笑,“你看,真的沒有過不去的坎,真的沒有忘不掉的人,真的沒有治不愈的傷。老天關(guān)上了一扇門,必然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這么好的男人,你干嗎還要遲疑呢?”
柳晶茫然地搖頭,“雁,簡單他心里面還裝著他的女友。”
“也許他的心里有她的影子,不過,現(xiàn)在也很淡了。因為能舍得把這么好的男友拋下的女人,不值得他這么留戀。所以,這時,你更應(yīng)該用你的溫柔、寬容、細膩包裹著他,讓他離不開你,然后,他就是你的了。”
“我沒這份自信……”
“你可以的。柳晶,我問你,你們一起吃飯、看電影,都是誰先約誰?”
“他約的我。”
“你有想過為什么他要找你,而沒找小吳,或者別人呢?”
“可能我這人好相處。”
白雁挫敗地聳聳肩,“真是被你打倒。如果你真不敢相信,我?guī)湍阍囂较滤俊?/p>
“怎么試探法?”
“我們四個一起吃個飯,吃飯時,我觀察他對你的表現(xiàn)?”
柳晶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扭扭捏捏地低下頭,白雁笑著拿出手機,還沒撥,手機倒響了起來。
“起床了嗎?”康劍溫柔地問,身后傳出麥克風(fēng)送來的講話聲,人像是在會場。
“和柳晶在外面吃飯。”白雁嬌柔地壓低嗓音,怕柳晶聽見,把身子別了過去。
“嗯,有沒多穿點?今天溫度低了許多。”
“都有。會議快結(jié)束了吧!”
“沒呢,這到了年底,為了確保平穩(wěn)歡度新年,各部門都在狠抓安全工作。一年辛辛苦苦地工作下來,要是安全上出了事,可就一票否決了。我開完會,要到幾個工地轉(zhuǎn)轉(zhuǎn),聽說農(nóng)民工這幾天為拖欠工資鬧得有點兇。新年一過,人大就開會,會上會通過城建市長人選,你家老公這時候更要好好為國賣命。白雁,我晚上回家吃晚飯。”
“我等你。”白雁羞答答地等康領(lǐng)導(dǎo)借電波送了個蜜吻之后,才合上電話。合上電話,一抬頭看到柳晶,眼一閉,她被康領(lǐng)導(dǎo)迷得把正事給忘了,“他們在……開會,我一會再打。”
柳晶戳了下她的額頭,“見色忘友。”
白雁呵呵直樂。
兩人結(jié)了賬出來,身上有點暖和了,看外面銀裝素裹的,幾個孩子在街邊奔跑著打雪仗,不時有行人滑倒在地,兩人看著有趣,不想回屋,決定去街上逛逛。
各個商場內(nèi)殘留的圣誕氣氛還很濃,各種優(yōu)惠活動仍在繼續(xù)。柳晶買了一個打折的包包,一件大衣。白雁幾天前看中的一件毛衣,現(xiàn)在五折,白雁欣喜若狂地買下,然后看到同品牌的一條圍巾也不錯,一起包了。她想著最好能給康領(lǐng)導(dǎo)買個什么,可是怕柳晶取笑,沒好意思逛男裝店。
兩個人收獲不小,心情也靚,買了兩杯熱奶茶,站在一家櫥窗前邊喝邊對行人評頭論足。
附近的地鐵口,上來一撥人,柳晶不經(jīng)意地瞟了一下,肩膀突地端了起來,“雁……”她輕喚了一聲。
白雁抬起頭,伊桐桐迎面走來。說實話,伊桐桐的確是個大美人,而且還是個很會裝扮自己的大美人。
一身玫紅的束腰齊膝大衣,黑色的隨意圍著的英倫風(fēng)情的三角巾,黑色的長皮靴,在雪光的映照下,風(fēng)姿綽約地一撩如絲般的長發(fā),處處都是風(fēng)情。
這樣的美人,女人看了都驚艷,不談男人了。
白雁看看柳晶,再看看自己,兩人都是慵腫的羽絨大衣,被風(fēng)吹得像亂草似的長發(fā),像凍死鬼似的,再左一個包,右一個袋,就更像是半夜出來翻垃圾筒的凍死鬼。
白雁“撲哧”一笑。
“笑什么?”柳晶一臉戰(zhàn)爭前的緊張。
“我有一點驕傲。”白雁一挑眉。
“我有很多失敗。”柳晶咬牙。
“不,你應(yīng)該很慶幸。”白雁看著伊桐桐越走越近,好整以暇地把手中的奶茶杯扔到商場前的垃圾筒內(nèi)。
伊桐桐也看到櫥窗前的兩人,一愣,折身穿過馬路,走了過來。
“能說幾句話嗎?”伊桐桐沖白雁冷冷地點了下頭,轉(zhuǎn)眼看柳晶。
柳晶求救似的看白雁。
“那你們談,我先回去了。”白雁見死不救地裝沒看見。以她對伊美女的了解,能這般放下手段找上柳晶,必然是和李澤昊之間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她可是清晰地記得那天在湘菜館,李老師為柳晶的不耐寂寞大發(fā)雷霆之怨,而這股幽怨好巧給伊美女聽見了。
“雁……”柳晶急了。
“不會耽誤你太久。”伊桐桐說道。
“乖,去吧,待人要有禮貌。”白雁頑皮地擠了擠眼,轉(zhuǎn)身向公車站走去。
柳晶無奈,很不情愿地和伊桐桐進了路邊一家咖啡館,找了個靠窗位置。
“有事快說吧!”柳晶想說的是“有屁快放”,但她想了下,換了種說法。
“你最近和澤昊見過面嗎?”伊桐桐優(yōu)雅地用小勺攪著咖啡,小心地掩飾著眼中的緊張。
柳晶擰起眉,“伊老師,我和你不同,我沒興趣和其他女人的男人見面、約會!”
伊桐桐緊繃的表情一松,“喔,其實偶爾見個面也沒什么,分手后還是朋友。”
“也只有伊老師有這樣的博愛。”柳晶冷笑。
“其實,我知道澤昊他對你仍然有一點負疚心理,但任何事可以遷就,唯獨感情不能。我能體會你的心情,因為我當(dāng)初也這么痛過。”
“伊老師,”柳晶有點抓狂,“你今天要和我談的就是這些嗎?你們有多恩愛、甜蜜,我親眼見過,你不需要再細細地描述。至于李澤昊是不是負疚,我沒立場管,對于我來說,他已經(jīng)連路人都不如。”
“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絕情如你,柳護士。你可以不祝福我們,但你要理解我們。我和澤昊希望你能早點找到一個屬于你的真命天子。”
“伊老師,你的工作一定無聊得透頂,時間多得無處打發(fā),所以才會操心起我的情感問題了。我找不找真命天子與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柳晶命令自己深呼吸、鎮(zhèn)定,不然下一秒,她一定會把一杯咖啡潑向?qū)γ孢@個面色泛白的女人。
“當(dāng)然有。你一天不嫁人,澤昊心里面的結(jié)就不能松開,我們的幸福就不完整。我既然決定了要和澤昊一起,就希望得到他的全部。”
柳晶又驚又怒,“伊桐桐,我真為你的理直氣壯拍手叫好,可是你有沒有覺得我沒這份責(zé)任也沒這份義務(wù)做到這些呢?你有本事讓他忘了十四年的感情,投入你的懷抱,怎會沒本事得到他的全部,你太小瞧自己了。”
“我當(dāng)然有這份自信。我和澤昊只是想關(guān)心一下你而已。”伊桐桐端著咖啡的手微微顫抖著,單薄的嘴唇張開又抿緊,抿緊又張開。
事實上,她早已潰不成軍。自上次李澤昊打了她兩巴掌之后,她與他之間就陷入了死局。但也是那兩巴掌,也是那個雨夜,康劍把她送到電梯口說的那幾句話,讓她徹底地反省自己。
反省的結(jié)果是,她不能再挑三揀四,不能再東張西望,如果不揪著李澤昊,她會輸?shù)脩K不忍睹。
女人賠不起的,就是歲月。人,最終要服從現(xiàn)實。
這次,她沒有逞強,主動找李澤昊說話。李澤昊也不是不理她,但對她一下子就和其他同事沒什么兩樣了。兩個人不再同進同出,不再一起吃飯,而她的公寓,李澤昊再沒踏進過。
她的心開始慌了,感覺李澤昊脫離了她的掌控,離她越來越遠。
圣誕連著周休,放兩天假,她想約李澤昊一起出來聚聚,好好地溝通一下,改善關(guān)系。找不著李澤昊的人,手機也關(guān)機了。
她看到柳晶,只不過是想試探下李澤昊和柳晶現(xiàn)在怎么樣了,聽了柳晶的話,她心里面安定了一點,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們就省省吧!”柳晶呼地站起身,“拜托你以后看到我,就當(dāng)不認識,而我也會這么做的。你慢慢地喝,先走了!”
柳晶出了咖啡館,連呼了幾口清冷的空氣,堵塞的心也沒好轉(zhuǎn),再也沒心思逛街,攔了輛出租回家。
夜幕完全降臨,眼前的高樓燈火通明,柳晶扭頭看著窗外,很沒出息的,淚嘩嘩地往下流著,覺得又窩火又憋屈。這世間哪有天理,那個女人搶了她的未婚夫,還要求她保證他們幸福、完美,真是變態(tài)、人性扭曲。
哭哭啼啼地下了車,邊抹淚邊往公寓走去。
“晶晶……”黑暗里,突然走出一個身影,擋在了她的面前。
柳晶嚇得打了個激零,借著遠處的路燈,看清來人原來是李澤昊,氣不打一處來,甩開手中的包,怒吼道:“你個陳世美,你們真的以為我很好欺負嗎?告訴你,我不僅不會祝福你們,我要詛咒你們,你們不會長久;就是長久,也是互相折磨,不會幸福;就是幸福,也不會有孩子;就是有孩子,那孩子也是又笨又癡……”
“我已經(jīng)和她分手了。晶晶,你還要我嗎?”李澤昊上前一步,打斷她的咒語。
柳晶身子一搖晃,“咚”地一屁股跌坐到雪地上。
他說:失去方知珍貴。
他說:最初的才是最真的、最美的。
他說:愛不只是一種感覺,還是一種相互間的尊重,更是細水長流的感動。
他說:他是鬼迷心竅,迷失了方向,現(xiàn)在回頭,才知道錯過了一個天下最好的女子。如果她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相信自己有能力給予她物質(zhì)上、精神上最好的回報。
他說:人生沒有幾個十四年,他想牽著她的手,再走過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十四年,直到牙齒掉光光。
他說:濱江是個讓我無顏面對的地方,柳晶,跟我去深圳,我們忘掉發(fā)生的一切,重新開始。但是,如果你喜歡這里,我也會愿意為你留下。
李澤昊發(fā)揮他在講臺上的特長,一口氣對著柳晶講了足足有一節(jié)課的時間,中途沒有停頓。
說完,他就像是一個為自己申辯完的犯人,站在被判席上,靜靜地等待著法官的判決。
要嗎?柳晶問自己。
在他們剛分手的時候,她不止一次地想過,也夢到過,他回過頭來找她,懇求她的原諒,說他是被美色所惑,一時把持不住,做錯了。她想,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不是柳下惠,要求不能太高。看在十四年的感情份上,她咬咬牙,催眠自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畢竟,他是她深愛的男人。這就如同男人戴綠帽子一樣,如果你能接受,日子就繼續(xù),如果不能,就分道揚鑣。
晚上,獨自躺在床上,外面的一切聲響,她都誤以為是他回家的腳步聲。她一次次地起床開門,只見淡黃的燈影照在空蕩蕩的樓道上,她對著空氣無助地嘆息。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夏天結(jié)束,秋天來了,然后是冬天。即使她像走馬燈似的在外面相親,她的心還總為他留著。可是,她沒有等到他回頭,而是看著他與伊桐桐日漸情濃。她清晰地記得自己躲在街角的大樹后,看著他與伊桐桐相擁著經(jīng)過,他穿著時尚、發(fā)型新潮,溫柔地看著伊桐桐,眼里都是笑意。他們走后,她從樹背后走出來,抹了把淚,轉(zhuǎn)過身去。
現(xiàn)在,他說他要回到她身邊了,她的心為什么這樣平靜?
“晶晶,你出個聲呀!哪怕是罵我,也可以。”柳晶的眼神無波無瀾,看得李澤昊心里面打鼓。他伸出手想抓住柳晶的胳膊,柳晶阻止了他。
“對不起,李澤昊,我想你搞錯了,我這里不是垃圾回收站。”柳晶低頭,撣去身上的雪屑,把掉在地上的紙袋一一撿起。
李澤昊徹底驚呆了,臉凍得通紅,瞬間又煞白,然后又如充了血般,火辣辣的發(fā)燙。
“你這樣說,我一點都不意外。我確實是做了無法寬恕的事。可是,晶晶,我愛你,很愛很愛。如果你真的討厭我,我會永遠從你面前消失。如果你能原諒我,哪怕現(xiàn)在不能,只要你肯給我機會,等多久都可以……”
“李澤昊,”柳晶打斷了他,“感情是雙方的,不是全由你一個人的意志所主宰,你說分手就分手,你說復(fù)合就復(fù)合。當(dāng)我哭著求你回頭時,你說什么了,你說你已經(jīng)傷害了一個女人,不能再傷害第二個。你當(dāng)時很堅決,決定做我的罪人,現(xiàn)在干嗎要出爾反爾?十四年呀,不是十四天,你放手得很灑脫,很堅決,那就讓灑脫進行到底。”
“晶晶,我錯了……”李澤昊喃喃地囁嚅。
“這個錯和你學(xué)生把作業(yè)寫錯是不一樣的,沒有辦法訂正。”
“是因為你喜歡上了別人嗎?”李堅昊的心猛地一沉,絕望地問。
“和別人沒有關(guān)系。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我可能是怕了吧!如果復(fù)合,再出現(xiàn)一個李桐桐、劉桐桐、吳桐桐,我們又會怎樣?”
柳晶深呼吸,心里涌上來一種強大的、無處言說的委屈,讓她的眼眶有點濕潤,想哭,可是又被什么東西堵著,所以哭不出來。
“我們會經(jīng)得起考驗的。”李澤昊鼓起勇氣,握住了柳晶的手。
柳晶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李澤昊,我不是不信你,我現(xiàn)在,是對自己不自信了……”
說完這話,她掙脫開李澤昊的手,發(fā)了瘋似的往回跑。
“晶晶,我會讓你再次相信我的。”李澤昊在身后,大聲宣告。
柳晶抿緊唇,沖到樓上,門一打開,她跑進去,“砰”地關(guān)上,然后,淚如雨下。
第二天,柳晶眼腫腫地去上班,把白雁嚇了一跳,以為她是受了伊桐桐的氣,柳晶說不是,白雁再問,她怎么也不肯開口。
接下來兩天,柳晶更加少言少語,常一個人坐在一邊,呆呆出神,要不然就是埋頭做事,讓自己忙個不停。
白雁吃飯的時候,遇到冷鋒,和他說起柳晶。
“她心里面裝了事,需要好好地消化,你就讓她一個人靜靜。”冷鋒還是這句老話。
柳晶是藏不住事的人,就連和李澤昊剛分手時,也沒這樣,白雁真不放心,想著后天是元旦,決定把簡單約出來,四個人吃個飯。
“元旦有什么安排?”冷鋒問道。
“我只休兩天假,能有什么安排,睡覺、逛街。你呢?”
“我去姐姐家看看,春節(jié)時,軍校里的同學(xué)約了在北京聚會,我不能過去陪姐姐過年,先把新年禮物送過去。”
“明天會去北京嗎?”
冷鋒笑,“明天應(yīng)該不會,那時,他估計不是在俄羅斯就是在蒙古。如果你想去北京,我可以順便捎帶。”
“我真沒去過北京。”白雁很向往地撇了下嘴。過年,康領(lǐng)導(dǎo)回省城陪他爸媽,她不想回云縣,又是一個人。
“那一起去吧!”冷鋒抬眼,鼓勵地看著她。
白雁搖頭,“你們是同學(xué),我像個傻子似的跟在后面算什么。春節(jié)時,我沒事,就幫其他同事頂班。”
冷鋒皺皺眉,低頭吃飯。
元旦前一天,白雁下班有些早。這天有太陽,出醫(yī)院時,西方天空還掛著一絲殘暉,照射在未融盡的積雪上,折出五彩的光線。
市政府今晚在招待所新年會餐,康領(lǐng)導(dǎo)不回來吃飯,她不著急回家。把自己裹得嚴實實的,一路逛著,隨意地走走。
不知怎么走到了濱江大劇院前,她習(xí)慣性地扭頭看海報欄。新年,劇院不僅有新進的幾部大片放映,晚上還有戲曲表演。白雁看到最醒目的位置上貼著白慕梅手拿團扇、在花叢中撲蝶的宣傳照,停下了腳步。
畫報上的白慕梅眉眼帶春、風(fēng)情萬種,在珠翠、錦裙、濃妝的幫襯下,看不到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
看來,她過得和從前一樣的好。
白雁澀然地傾傾嘴角,收回目光,突地看到劇院的臺階前駛過來一輛黑色的賓利。淺淺的暮色中,車門一開,一位四十多歲稍微有些發(fā)福的男子下了車,手一伸,從車里挽出一個身著狐衾、梳發(fā)髻的窈窕女子,女子嬌笑著,如同長在他身上的一根肋骨,黏得緊緊的。
兩人旁若無人地親昵地摟著上臺階,可能是察覺到什么,女子側(cè)過了身,一眼看見了白雁。
四目相對,不溫不熱。
“白小姐,看什么?”男人笑問。
“我在看風(fēng)景,黃總。明晚我的首演,你會來捧場嗎?”白慕梅扭回了頭,用在舞臺上訴情的嗓音嗲嗲地問。
“我不僅要來捧場,還要送花,把你的化妝間都堆滿了,讓你做個花仙子。”
“我只要玫瑰哦!”
“美人的話,我言聽計從。”男人的聲音曖昧而又興奮,幾許急不可待。
語聲越來越遠,兩個人消失在劇院高聳的石柱間。這是白雁從小看大的場景,她很習(xí)慣,不意外。對著夜色呼了兩口白氣,她向公車站走去。
上了車,手機突然響了,她拿出一看,眼閉了閉。
“今晚十點鐘后,可以撥出兩個小時,一起喝杯咖啡?”白慕梅問。
“天太冷,我不想出來。”
“哦,你如果想看戲,我給你留兩張票。”
“我不想!”白雁回答得很快。
兩個人突然沉默了。
“你沒別的事,我掛了。”白雁先出聲。
“你還是一個人嗎?”
“不是。我和男朋友住一起。”
“你談男朋友了?”白慕梅語調(diào)上揚,好像很驚訝。“他是干什么的?”
“國家公務(wù)員。”
“是康劍?”到底母女連心,白慕梅一下子便猜中了。
“嗯!”
“你們不是離婚了?”
“離婚后可以再談戀愛呀!”白雁語氣愉悅。
“你還真執(zhí)著,隨你的便,我排戲去了。”白慕梅沒好氣地掛上電話。
白雁放好手機,深呼吸,笑意淺淺。
康劍喝得微醺,過了十二點才回到公寓,白雁已經(jīng)睡了。他沒開燈,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躺下來,攬住白雁,白雁嘟噥地探過頭,埋在他的頸窩,“領(lǐng)導(dǎo),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老婆!”康劍吻吻她臉腮,吻到了一點潮濕,他一愣,“白雁?”再摸到枕頭,枕頭也是濕的。
他坐起,要去開燈,白雁抱他緊緊的,“不要,我沒事。康劍,如果我們不能一輩子到老,那就不要生孩子。如果生了孩子,不管怎么樣,我們就要一輩子不分開。”
“怎么說這種傻話?”康劍躺回去,把胳膊墊在她頭下,讓她擱在他胸前,“我們苦盡甘來,好日子剛開始,這輩子我都嫌不夠,我還想要下輩子呢!”
白雁吃吃地在他懷中笑了,“貪心。”
“告訴我,今天被誰刺激了?”處了這么久,他很少聽她說這么喪氣、無助的話。
白雁過了一會,低聲說道:“我媽媽!”
他摸了摸她的后背,手移到她胸口,“心里面還難受嗎?”
白雁搖頭,“不了,我現(xiàn)在不是一個人,我有你。”
“小雁,以前我特別不喜歡濱江,從省城過來,感覺像充軍發(fā)配似的。但現(xiàn)在,我喜歡上濱江了,原來真的會因為一個人習(xí)慣一個城市,不管是對著江水還是車流。以后,你也會因為我慢慢忘記以前的苦痛和孤單。我們當(dāng)然會有孩子,如果是男孩,那么我做嚴厲的爸爸,你做溺愛的媽媽。如果是女孩,我做寵溺的爸爸,你做嚴苛的媽媽。我們會疼他們,但不縱容。不一定要成龍成鳳,但肯定要成人。好嗎?”
“好!”她的聲音有一絲哽咽。
兩人貼得很近,她的呼吸暖暖地觸到他的唇,他將她摟得更緊,密密地細吻著。
“小雁,春節(jié),我們一同回省城過吧!”
她點點頭,丑媳婦再次見公婆,不過,這次,她只許前進,不準(zhǔn)后退。
窗外,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遠遠近近的萬家燈火一直延伸到天際,兩人相擁入眠,迎接新年的到來。
康領(lǐng)導(dǎo)元旦要到各建筑現(xiàn)場,向奮斗在施工前線的建筑工人拜年。白雁的四人聚會受到阻礙,到了晚上,只有簡單趕了過來,康領(lǐng)導(dǎo)在建筑工地和農(nóng)民工吃大鍋飯。
康領(lǐng)導(dǎo)不是主角,到不到場無所謂。簡單有幾天沒見到柳晶了,很是激動,又是講笑話,又是說趣聞,還忙不迭地為柳晶夾菜。可惜柳晶沒有互動,整個晚上都像滿腹心事,要不是白雁接話,這飯吃得很冷場。
“她怎么了?”柳晶去洗手間時,簡單問白雁。
“是不是你惹她生氣了?”白雁目光灼灼地盯著簡單,他怎么對柳晶像個熟稔的哥們兒,看得她很著急。
簡單撓撓頭,很納悶,“我沒有呀,之前見面都好好的。”
“那一會你送她回去時,你問問她。她都悶了好幾天,你多關(guān)心關(guān)心。我想起我還有事,先走啦,你們倆這次不要再喝醉了。”白雁戲謔地擠擠眼,覺著自己再留下來只會幫倒忙,于是決定閃人。她猜,柳晶一定有話要和簡單說的。
簡單臉紅到耳朵根。柳晶從洗手間回來,見白雁不在,也沒問。
兩個人坐下來又吃了一會,出來時,發(fā)現(xiàn)白雁已經(jīng)買過單了。
簡單今晚有點興奮,不想太早分開,像有一肚子的話要和柳晶說。柳晶沿著積雪的街道,慢慢地踱著。
“柳晶,我今天聽我一個朋友說,我女友去了上海,在一家法資公司找了份工作,好像薪水蠻高,就是工作辛苦。”簡單說,很平靜。
“她能承受嗎?”
簡單苦笑地搖頭,“不知道,就是承受不了,她也不會告訴我。”
“你可以主動問她。”柳晶情緒很低落,仰起頭,輕輕地嘆息。
簡單呵呵地笑。
“簡單,”柳晶停下了腳步,突然轉(zhuǎn)過頭來。
簡單眨眨眼,“嗯?”
“我男朋友回來找我了,他要和我復(fù)合。”
簡單的心像被什么重物狠狠地撞擊了一下,整個人都僵著了,“你……怎么回答的?”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
柳晶凄婉地一笑,“我……可能會同意吧,如果我同意,我便會和他一同去深圳。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白雁和康領(lǐng)導(dǎo)一合好,也給我們倆都帶來了好運。”
簡單呆若木雞地立著,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腦中一片空白,感覺心很沉、很冷,沒了支點。
“我沒有好運。”他機械地自語。
“快了,你那么愛她,遲早她會被你感動的。”柳晶幽幽地瞥了他一眼。
“也許吧!我……送你回去。”簡單勉強擠出一絲笑,心堵得都不能好好呼吸了。
“不要了,我自己坐車,天氣寒冷,你來來去去的,會凍著,我又不是嬌氣的小女生。”柳晶揮揮手,跑向街道,攔下一輛出租車。
簡單怔怔地看著柳晶上車,車遠去,消失在寒夜的霓虹燈影中。
許久,他這才捂著了胸口,和女友分手那一晚的疼痛突然又漫了上來,只不過,這次,更痛。
白雁早晨起來,眼皮跳個不停。她用指尖掐了掐,好了一會,當(dāng)她坐下來吃早飯時,又開始狂跳不已,跳得半個臉腮都有點痙攣。
“眼睛里進了什么東西?”康劍見她眼睛擠個不停,湊過來看。
“不是東西,是眼皮跳。”她把臉仰起來給康劍看。
怪了,康劍一盯過來,它又不跳了。
“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心里有事?”康劍溫柔地對著她的眼睛呵了口氣,拿起筷子吃飯。
今天是一月六日,一年一度的人大會議今天召開,討論新一屆的領(lǐng)導(dǎo)人選,還要通過各部門財政預(yù)算,會議歷時三天,他會非常忙碌。
“我睡得挺好,可能是天氣不好,氣壓低?”白雁嘀咕著,狠擠了兩下眼。
康劍笑了笑,兩三口喝完碗里的粥,起身漱了下口,然后打領(lǐng)帶、穿大衣,“你不會是擔(dān)心我那個城建市長選舉吧!”
“我才不操那個心,那是你的事。”
康劍整理好一切,走過來,把白雁拉起來,抱了抱,“雖然我很有自信,但我對結(jié)果也不是很在意。對于我來講,有了你,萬事滿足。做城建市長也好,做市長助理也好,都是一份工作而已。”
白雁嬌嗔地白了他一眼,“不準(zhǔn)講這么沒出息的話,我還指望跟著你耀武揚威呢,再說,也不能便宜了陸大公子,他只會吃喝玩樂,要是他做了城建市長,太沒天理。”她可是很記仇的人,想當(dāng)初,陸公子可是不遺余力地想陷康領(lǐng)導(dǎo)于污潭之中。
“這話可不像你說的。不過,我就當(dāng)你是個鞭策,為了我老婆的宏偉目標(biāo),我今天就一定要贏了陸滌飛。”說完,狠狠地吻了下白雁,這才開門下樓。
“領(lǐng)導(dǎo)……”白雁心里面突然涌出一絲留戀,擾得她有點傷感。
“呃?”康劍轉(zhuǎn)過身。
她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有任何消息,給我電話!”
康劍深情款款地看了她一眼。
門關(guān)上,白雁吁了口氣,眼皮拼命地跳個不停,她沒胃口吃飯了,草草地喝了杯牛奶,把碗筷收拾好,拿起包,出門上班。
在班車上,她打開手機,看看有沒短消息還是未接來電。手機屏幕干干凈凈,一切都很平靜。
白雁嘆了口氣,班車到站,她下車,向醫(yī)院走去。一進大門,就看到幾輛警車停在院中,她以為是夜里發(fā)生了車禍,警察過來處理。這種事在醫(yī)院是太司空見慣了,她沒多瞧,想著手術(shù)室昨晚值班的護士們一定忙翻了,不禁加快了腳步。
走廊上站著許多壯實的男人,看上去像工地上的民工,頭發(fā)亂蓬蓬,粗布衣衫上沾滿了灰塵,有的頭上還戴著安全帽,一個個臉露驚恐,卻又神情激憤,其中還夾雜著幾個穿制服的警察。
手術(shù)室大門上的紅燈亮著,顯示正在手術(shù)中。
“是車禍還是工地意外事故?”白雁換上護士服,別護士帽時,看到護士長從外面進來,她隨口問道。
護士長昨晚恰好值班,疲憊不堪地搖了下頭,“是兇殺案!”
白雁一驚,眼瞪得很大。
“商貿(mào)中心的工地上的外地民工,向承包商要工資回家過年,要了幾次,承包商要么用各種理由推卻,要么就避而不見。眼看著沒幾天就春節(jié)了,民工們一著急,昨晚把承包商的辦公室給砸了,承包商一火,拿了把刀把沖在前面的一個民工的手給砍下來了,早晨剛送過來,現(xiàn)在正在里面接肢呢!”
“那個承包商是?”白雁的心砰砰直跳,手不自覺地曲起。
“具體的我不清楚,我只聽說總承包商就是華興集團。唉,真是造孽呀!養(yǎng)家糊口的大男人,現(xiàn)在沒了一只手,以后怎么辦哦?”護士長搖頭嘆息,“呃,白雁,你臉色咋這么難看?”
“有嗎?”白雁摸摸臉,咦,狂跳不已的眼皮正常了。
人大會議是九點開始,八點二十,康劍進了自己辦公室,他整理桌上的文件和郵件,等待開會。
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看了下來電號碼,擰擰眉。
“康助……”電話一接通,康劍就聽到華興驚慌錯亂的聲音,心里面“咯噔”了下,“工地上出了點事,我出去避幾天,你幫幫忙,盡力幫我壓一下,該賠多少錢都可以,只要事情別聲張出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康劍鎮(zhèn)定地問,立刻就預(yù)感到事情不會太小。
“你還沒聽說嗎?那你一會就會聽到了。”
“既然出事了,這個時候你怎么能離開?”康劍凜然發(fā)問。
華興嘆了一聲,“我是不得已離開,不然,要吃官司的。”
康劍臉色突變,握著話筒的手哆嗦了下。
“康助,在你選舉的時候出這么大事,我真是對不住了。”說完,華興就急急地掛上了電話。
“康助……”簡單急匆匆地從外面跑進來,“不好了,商貿(mào)中心工地上出了流血事件,華興集團的員工拿刀把要工資的農(nóng)民工給砍了。”
康劍臉色鐵青,在心里面低咒了一句,“準(zhǔn)備車,我們現(xiàn)在就去醫(yī)院看看。”
簡單沒有動,“不必了,康助。這事叢書記已經(jīng)讓陸滌飛書記去處理了,各大媒體現(xiàn)在都過來了,連《焦點訪談》的記者早班飛機也到了,網(wǎng)上現(xiàn)在都像瘋了一般。叢書記說陸書記處理這些事情有經(jīng)驗,你是直接負責(zé)人,暫時不要出現(xiàn)。”
康劍默默地坐回椅中,閉上了眼。
“康助,開會時間要到了,我們該去會場了。”簡單輕聲提醒道。
康劍睜開眼,點點頭。
人大會議是人大的主席主持的,會議上先是通過各部門的財政預(yù)算,然后是進行各個部委辦局的領(lǐng)導(dǎo)人提名,你發(fā)言,我發(fā)言的,一直扯到中午,會議暫告結(jié)束,下午繼續(xù)。
中午就在市政府食堂吃飯,簡單又打聽到一部分消息,砍斷手的民工已接肢,手術(shù)情況良好。陸滌飛把所有的民工召集起來開會,承諾在春節(jié)前兌現(xiàn)所有的工資,對于受傷的民工,不僅會給他法律上的說法,還會在經(jīng)濟上和精神上給予巨大的補償。另外,陸滌飛接受了媒體的采訪,只言片語,把責(zé)任全推給了逃避在外的華興集團董事長華興。他說,現(xiàn)在警方正在全力通緝?nèi)A興。據(jù)行兇的員工交待,華興是兇案后面的主使者,是他對員工說,如果農(nóng)民工再鬧事,就把他們的手給剁了,一切后果他負責(zé)。陸滌飛對記者又加了幾句,這個華興,還犯有前科,他不僅有逃稅偷稅的嫌疑,而且還曾行賄,把濱江市幾位優(yōu)秀的領(lǐng)導(dǎo)拉下了水,濱江市公安局早就盯上他了,這次幾案并發(fā),一定要嚴辦。
簡單說完,臉露不平。如果華興集團沒出這事,濱江市政府里的哪個領(lǐng)導(dǎo)不是說起華興集團就豎大拇指,說他是濱江的納稅大戶、杰出的企業(yè)家,今年的五一,還評他做勞模呢!陸書記現(xiàn)在這樣說,擺明了就意有所指,話中有話。
康劍平靜地站在窗臺,眺望著遠處的建筑工地。元旦那天,他去工地視察,還讓華興把農(nóng)民工的事處理好,現(xiàn)在從中央到地方,對拖欠農(nóng)民工工資都很關(guān)注。華興當(dāng)時拍著胸膛,答應(yīng)得好好的,他就相信了。康劍知道華興骨子里是混江湖的,有點不上道,但認識以來,他沒給自己惹過麻煩。沒想到,華興這次真犯混了。
叢仲山讓陸滌飛去處理這事,說起來是保護他,實際上是不再信任他,或者說在叢仲山心中,城建市長已有人選。
這個時候出這么大事,他們聽說了后,會不會在偷著樂?康劍嘲諷地傾傾嘴角。
座機突然響了,簡單拿起話筒,“你好,康助辦公室。白護士?呵,你等等。”
簡單抬頭看康劍,把話筒遞過去,轉(zhuǎn)身走進隔壁。
“領(lǐng)導(dǎo),吃飯了嗎?”白雁輕笑著問,“餐廳今天有辣包菜,我看護士長她們吃得歡,夾了一筷,辣死我了。”
“我吃的是魚香肉絲,醬油放多了,黑團團的一大塊。”聽到白雁的笑聲,康劍窒息的心舒暢了點。
“估計那師傅是推銷醬油的。領(lǐng)導(dǎo),你沒開手機?”
“早晨開會時關(guān)了,一會還得開會,就沒開。怎么了?”
“怕你開會打瞌睡,給你發(fā)了幾條肉麻短信。親愛的……”白雁拉長語調(diào),軟綿綿地叫了一聲。
康劍忍不住笑了,“你想讓我坐在臺上失態(tài)呀!哈哈,那我一會開會時再看。今天手術(shù)多嗎?”白雁在手術(shù)室上班,一定聽說了華興集團的事,又讓她擔(dān)心自己了,康劍自責(zé)地嘆了口氣。
“不大多,不然我哪有空騷擾你。”
“想我了?”康劍暗下嗓音,低問。
“嗯!”白雁點點頭。
“白雁,如果我讓你失望了,你還會愛我嗎?”
白雁沉吟了下,“這要看哪種失望,是原則上讓我失望,我殺無赦,如果是仕途上讓我失望,最多不做官太太,我勉強忍受吧!唉,反正……被你非禮過了,我也找不了別的帥哥,將就著過。”
“原來是這么無奈呀!”
“是哦!”白雁可憐楚楚。
康劍失笑,“我還自戀地認為你是對我一見鐘情,然后非君不嫁!”
“結(jié)果都是嫁,干嗎在意是一見鐘情,還是日久生情。領(lǐng)導(dǎo),你乖乖上班,晚上我給你做好吃的,撫慰你受傷的心。”說完,白雁脆生生地咂了下嘴唇,代表一記火辣辣的熱吻。
康劍握著話筒,傻笑半天才舍得擱下,眼眶有點發(fā)紅。
下午會議,一開始就是城建市長的選舉,陸滌飛也出席了,與康劍隔了幾個座位,兩人視線相撞,彼此意味深長地點了下頭。提名人就是康劍和陸滌飛,過半數(shù)勝出,當(dāng)場唱票。會場上鴉雀無聲,只有唱票人一個人的聲音和記錄人在黑板上寫字的聲音。
康劍神態(tài)很放松,他認為結(jié)果不會有懸念的,不過,也沒什么失落,索性閉上眼假寐。
會場上突然一陣嘩然。
“康助……”坐在身邊的簡單興奮地推了他一把,“咱們贏了,百分之五十一,過半數(shù)。”
康劍一震,坐直了身,扭頭去看陸滌飛、叢仲山。陸滌飛臉色難得很嚴肅地板著,叢仲山則瞇著眼,面無表情。
他又扭頭看主席臺,公證處的人正在核票,黑板上寫著他的票數(shù),果真是過了半數(shù),他心里面不禁一陣雀躍。
十分鐘后,公證處的工作人員宣布此次選舉公平、公正,符合所有標(biāo)準(zhǔn),經(jīng)審核,結(jié)果無誤。
人大主席看了看叢仲山,走上臺去。
會場上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掌聲,坐在康劍附近的幾位領(lǐng)導(dǎo)都向康劍伸手表示祝賀,康劍很謙虛地拱手向眾人道謝。
康劍以微弱的優(yōu)勢,被選舉為城建市長,接下來是政審和公試,為期一周,如果沒有異議,省委組織部將會下達正式的任命書。
會議結(jié)束,康劍是被簇擁著走出來的,好不容易突出重圍,走向辦公室,迎面走來了陸滌飛。他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時的玩世不恭,聳聳肩,“又輸給你了!”他和康劍握了握手,自嘲地一笑。
“我只是僥幸而已。”康劍凝視著他。
“你確實是有點僥幸,這個時候,還能這樣的票數(shù),證明你平時工作沒白做。”陸滌飛突然湊到康劍耳朵,“你聽說了沒有,華興剛剛在去省城機場的路上給抓住了,這次不比紀委問話,公安廳的同志手法可是很辣的,我估計他又要讓濱江掀起千重巨浪,不知又有什么好戲上演。哦,還有件事,那個顏一笑又來了,在醫(yī)院和我糾纏了好一會。”
“陸書記和顏記者還真是有緣!”康劍淡淡地一笑,松開陸滌飛的手,兩人一個向東,一個向西。
走進辦公室,康劍關(guān)上門,拿起遙控器開空調(diào),不知怎么,手有點抖,他按了幾下,才把空調(diào)打開。
人大會議結(jié)束,隔天就是周末,公試也進入倒計時。濱江市大大小小的報刊上,頭版頭條就是一列新的領(lǐng)導(dǎo)班子人選,最上面的第三個就是康領(lǐng)導(dǎo)的大名。
康劍的手機差不多快被打爆了,內(nèi)容都是恭喜、祝賀啦!錦上添花的事誰不愛做。白雁說他的電話號碼好像是貼在菜市場外面的電線桿上那種免費提供一夜情、順帶解決食宿的熱線,認識不認識的都要和他套個近乎。
康劍失笑,覺得也煩,把手機給關(guān)了。“今天,我好好地陪你逛個街。”早飯后,他自告奮勇地說。
白雁一愣,他陪過她看電影,陪過她吃飯、散步,還就沒陪過她逛街。男人們一般聞逛街而色變。
“真的?”她興奮得兩眼閃著晶光。
康劍點頭。
“那好,我穿下衣服,現(xiàn)在就走。”白雁像怕他反悔,碗也不洗了,房間也不收拾,衣服穿好,拖著他就下樓。
康劍在心里暗自感嘆:對女人而言,逛街的力量果然是無窮的……
因為是周末,商場里人山人海。白雁像蝴蝶一樣穿行在一排排的衣裳中間,眼睛死盯著漂亮衣服不放。康劍沒像別的男人,像棵圣誕樹樣站在一邊,一臉漠然。他左手拎著白雁的包、外衣,右手拿著她沒喝完的奶茶,臉上沒有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只要她看中什么,就催著她試試,試的效果好,他就要去付款,這下,把白雁嚇壞了。
“領(lǐng)導(dǎo),我看過價碼,超貴的。這衣服是新款,再過兩月,就會換季,七折就可以買到了,別亂花錢。”她按住他的錢包,湊到他耳邊悄悄說。
“穿的就是個新呀,馬上要過春節(jié)了,添幾件新衣服應(yīng)該的,不算浪費。”康劍溫柔地撫撫她的頭,把她拉到一邊休息,微笑地對店鋪小姐說,“這件幫我包上吧!”然后,從錢包里抽出卡遞過去。
白雁眨眨眼,如果她堅持,會不會很傷領(lǐng)導(dǎo)的自尊?
小姐刷好卡,把紙袋拿給康劍,對著白雁羨慕地一笑。
“領(lǐng)導(dǎo),你真好。”衣服買了,當(dāng)然要表達一份謝意。兩人下電梯時,白雁驀地回過頭,俏皮地啄吻了下康劍,康劍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很不自然地咳了兩聲,眼睛轉(zhuǎn)了幾轉(zhuǎn),還好,沒見著熟人。
連著買了幾件衣服,白雁樂得像個孩子,小臉上的笑就沒褪過。又走了一會,白雁說餓了,兩人就在商場旁邊的棒約翰吃牛排。白雁沒怎么吃過西餐,刀叉總是弄混,康劍含笑地替她把牛排切好,輕聲地告訴她先拿哪個、再拿哪個。一頓飯,白雁吃出一身汗。結(jié)賬時,白雁又是驚出一身汗,但她臉上沒露出什么。
飯后,康領(lǐng)導(dǎo)說要消化,不讓她休息,看到路邊有家內(nèi)衣品牌店,把她推了進去,讓她好好地挑幾件內(nèi)衣,他在外面等著結(jié)賬。
白雁摸索著文胸上的蕾絲花邊,抬眼看著門外的康領(lǐng)導(dǎo),皺了皺眉頭。
她突地發(fā)現(xiàn),康領(lǐng)導(dǎo)今天好像是和錢干上了,不把那張卡刷爆,不甘心。男人這樣,是面子問題在作怪?
不能辜負了領(lǐng)導(dǎo)的一番好意,白雁很認真地挑了兩套看似保守,但穿起來也會令人血脈噴張的內(nèi)衣,這叫互惠互利。接著,康劍又說到鞋店逛逛,一見門,一雙駝色的小羊皮的中筒靴就躍入兩人的眼簾,康劍讓白雁試穿下,白雁搖頭,說不喜歡那顏色。
“你是穿給我看的,我喜歡就行。”康領(lǐng)導(dǎo)把她按著坐下,讓服務(wù)小姐取了白雁的尺碼,蹲下身,就替白雁解鞋帶。
“領(lǐng)導(dǎo)!”白雁瞟到服務(wù)小姐捂著嘴在偷笑,臉一紅,“我自己來。”
“沒事。”康劍把她腳上的鞋脫下,換上皮靴,讓她在店內(nèi)走了兩圈,滿意地點點頭。
白雁看著康領(lǐng)導(dǎo)又把卡抽出來了,閉上眼,狠狠地心疼了一把,那個價位,可是她兩個月的工資。兩人逛到下午,白雁覺得自己就像是個盼著過年的孩子,從上到下,從里到外,什么都買了個新,就連束頭發(fā)的碎鉆發(fā)卡,康領(lǐng)導(dǎo)也給她買了幾只新的。而她想為他買個什么,他搖頭,說自己暫時用不著。
這時,白雁覺得康領(lǐng)導(dǎo)的表現(xiàn),不是面子問題,而是出在骨子里。他仿佛想在這一天內(nèi),把滿大街美好的事物都買下送給她。
“領(lǐng)導(dǎo),”兩人逛得腿軟,在路邊的咖啡廳喝咖啡、吃點心,白雁瞅著一地的紙袋,她長這么大,第一次如此奢侈,第一次覺得春節(jié)是個令人興奮的、期待的節(jié)日,“像這種敗家法,我們倆遲早要喝西北風(fēng)。”
“難得的,我都沒給你買過什么。”康劍攪著杯子里的咖啡,笑得有些自責(zé)。
“知道嗎?女人可是不能太寵,要是把我養(yǎng)成習(xí)慣,后果你自負。”白雁端起咖啡,嬌柔地彎起嘴角。
康劍移坐到她身邊,緊緊握了握她的手,“人家不是說,寵老婆也是男人的一項偉大事業(yè)。”
“領(lǐng)導(dǎo),”白雁端詳著他,星眸鬼鬼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人家說升官就會發(fā)財。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發(fā)財了,所以才花得這樣大手大腳?”
康劍刮了下她的鼻子,“別亂說。我工作很忙,下次也不知是什么時候才能挪出時間陪你逛街呢,所以今天逛得盡興些。”說著,突然有了點不可遏制的酸楚情緒,心疼得一揪,他咬住嘴唇,才掩飾住,“晚上想吃什么?”
“吃廣式點心吧!”白雁實在怕再去西餐廳受那個洋罪。
“好,吃完了,我們?nèi)タ措娪啊!?/p>
“帶著這么多東西去看電影?”白雁的眼瞪得溜圓。
“電影院有寄存處的,不麻煩。”
白雁歪著頭,手輕叩著下巴,“領(lǐng)導(dǎo),你今天有點怪哦,是不是2012快要到了,你把今天當(dāng)世界末日,想一口氣做完所有的事?”
“如果今天真是世界末日,也就好了。我就抓住你的手,不想別的,靜靜等著那個時候的到來。”
“不是世界末日,不更好嗎?幸福是個大蛋糕,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地慢慢品嘗,才知味道。一口地咽下去,不是脹死,就是膩死,哪有意思。領(lǐng)導(dǎo),下次不要這樣了,想寵我,不一定用金錢直接砸過來,你可以分期付款。”
康劍扭頭看她,眸光幽長,眨都不眨,像怎么也看不夠似的。良久,他把她攬進懷里,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胳膊,“白雁,在感情里,人可以為自己自私一些嗎?”
“當(dāng)然,感情又不是做善事,要的就是霸道、占有。”
康劍咬了咬唇,心里面如同天人交戰(zhàn)一般。他屏住呼吸,抬眼看了看四周,黃昏時分,咖啡館的生意還很清淡,喝咖啡的都是對對情侶,他們坐在角落中,并沒有人看向這里。
“白雁,如果我不做市長,你能接受嗎?”他壓低了嗓音問。
“大不了再找一份工作。領(lǐng)導(dǎo),你不會除了會當(dāng)官,別的什么都干不了吧!”
康劍笑了,“我會干的事很多,也會賺很多錢,足可以把你寵上天,但是,白雁,在我賺錢之前,我可能要去某個地方,離這里很遠,我們說不定許久都見不到面,五年、十年都有可能。能等我回來嗎?”
白雁坐直了身子,認真而又嚴肅地問:“如果換作是我去很遠的地方,去很久,你會等我嗎?”
康劍用力點點頭。
“所以,這不是個問題。”白雁聳了下肩,捏了捏他的掌心,把頭擱向他的肩,“把心款款放在肚子里吧!領(lǐng)導(dǎo),別說這么幼稚的話,說點高智商的。比如全球金融危機怎么化解,怎樣解決濱江下崗職工的再就業(yè),怎樣……唔,你打我。”白雁揉著額頭,撅起了嘴。
“鬼丫頭。”他忍不住又捏了下她粉嫩的臉腮,因為她體貼地調(diào)換話題,讓兩個人之間凝重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歡快、輕松,他堵塞了多時的心,也瞬間云天霧散,滿天陽光。
何其慶幸,他有她。她看似纖弱,實際上卻是一棵挺撥的大樹,能夠茁壯成長,也能為別人提供一塊綠蔭。如果明天真的發(fā)生什么意外,他相信,他們一定可以并肩面對,雙手緊握。
白雁在他懷里蹭呀蹭的,圈住他的腰,懶懶地打了個呵欠,“領(lǐng)導(dǎo),我好累,不想在外面吃飯,不想看電影,我只想回家。”
“好,我們回家。”
回家,是個多么溫暖的字眼。小小的租處,簡陋的家具,因為有一個小女人,就是一個家。
兩人提著大大小小的袋子,走在風(fēng)中。樹上的積雪被風(fēng)吹落,像粉末般紛紛揚揚地飄灑著,落在兩人的肩上,白雁騰出手幫康劍撣去,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腰間。
她知道,他們之間不必講太重的承諾,此時,一個淺淺的擁抱就夠了。
顏一笑等在樓下,一頭短發(fā)被北風(fēng)吹得七零八落。
“不好意思,康助,沒有知會一聲就跑過來打擾你的周末。”顏一笑的表情卻沒一絲歉意,兩只眼睛在白雁與康劍提著的袋子上掃來掃去,“收獲不小哦!”
這個顏一笑消息可真靈通,居然連這里都找得著。“顏記者,有什么事周一去我辦公室,這兒是我女朋友的家,不方便招待你。”
“女朋友?”顏一笑質(zhì)疑地把目光定格在白雁身上。
白雁甜甜地笑,往康劍身后站了站。
顏一笑點了下頭,利落地從袋中掏出錄音筆,“不會打擾康助很久的,我只問幾個問題,聽說華興集團的老總和你是朋友?”
“不知道顏記者怎么定位朋友這個詞,聯(lián)系密切、推心置腹、兩肋插刀?”康劍語氣冷淡,不悅顏一笑的強人所難。
“在外人眼里,至少康助和他關(guān)系不淺。”
“一個對濱江財政收入做出很大貢獻的集團負責(zé)人,作為政府工作人員,沒理由對人家板著臉。”
“我知道濱江舊城改造工作,康助付出了許多心血。你認為這次民工被砍事件,是偶然的意外,還是平時工作疏漏下的必然?”
“晚幾天,會有詳細的調(diào)查報告出來。”
“最后一個問題,康助知道華興逃逸了么?”
康劍皺了皺眉,“謝謝顏記者告知我這個消息,我想警方會更感興趣。”
他沒再看顏一笑,抓住白雁的手,上樓。
開門時,他喃喃說道:“本想給你一個快樂的周末!”
“領(lǐng)導(dǎo),我已經(jīng)很快樂了!”白雁從身后圈住他的腰。
這一刻,兩個人心頭都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