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故國神游 !
每枚生死符上,附著的內(nèi)力分量均不相同。蘇夜學(xué)會生死符后,又加以自己的演繹變化,讓它成為操縱手下的工具之一,地位猶如三尸腦神丹。
對她而言,生死符自然算不上了不起的手段。它聽上去可怕,其實只要內(nèi)功足夠精深,就能夠一一化解,將冰片融于血中,內(nèi)力化歸己用。
但鮮于仇、冷呼兒兩人并沒有這樣的功力,只好任她宰割,如同受天山童姥轄制的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島島主。她讓他們生便生,讓他們死便死。生死榮辱,只在她一念之間。
她聽鐵手求情,說是那樣說,卻仍給他面子,以指風(fēng)擊打穴道,暫時壓制生死符的效果。其效果堪稱立竿見影,百試不爽。
冷呼兒身上的麻癢刺痛感一退,立刻恢復(fù)了行動能力。他里衣已被汗水浸透,只因身上套著盔甲,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此時,他本能地運功一試,便發(fā)現(xiàn)內(nèi)息游走自如,丹田吞吐流暢,毫無受損跡象。
若他想展開披風(fēng),飛遁逃走,并不見得不可能。只可惜,他剛剛遭受了那場錐心刺骨的折磨,再不敢在蘇夜眼前搗鬼,立刻大叫道:“戚少商逃去了西南方!就是碎云淵毀諾城,還有神威鏢局的方向!”
蘇夜笑道:“鐵二爺,此話當(dāng)真?”
鐵手聽?wèi)K叫聲倏然而止,心頭不由一松,答道:“的確如此,戚兄……戚寨主身邊還有十來個兄弟。但人人身上帶傷,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蘇夜略一沉吟,忽地微側(cè)過頭,兩道明凈的目光直投鮮于仇臉上。鮮于仇為人比冷呼兒有骨氣,卻是五十步笑百步。其實這些人貪圖榮華富貴,一心黨附奸臣,想從他們中找出忠貞義節(jié)之士,實在難上加難。
他平日暗笑冷呼兒無用,如今發(fā)覺蘇夜正在看他,幾乎魂飛魄散,外表還硬充好漢,冷冷道:“你問他話,他已經(jīng)回答了,你還想怎樣?”
蘇夜都不用看他,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咯咯笑道:“還有呢?”
鮮于仇愣道:“還有什么?”
蘇夜道:“我怎么知道?你們還記得什么,就說什么吧。如果能令我滿意,我便饒了你們。不然你們一死以謝傅丞相,也有個忠貞報主的美名。”
鮮于仇如何不知她的用意,卻也不敢反抗,飛快答道:“鐵二爺可以作證,西南方由顧公子和連云寨的好漢負(fù)責(zé),專門堵截逃亡的人犯。就算顧公子抓不到戚少商,也可將其逼向毀諾城,交給息大娘處置。黃大人……黃金麟已經(jīng)趕去哪兒,準(zhǔn)備支援顧公子。”
這時“鐵手”已經(jīng)變成了“鐵二爺”,不再是不識時務(wù)的囚犯。鮮于仇邊說,邊望著鐵手,情不自禁地流露懇求之意,就怕鐵手輕飄飄來一句“他們胡說八道”。
毀諾城為戚少商死敵,神威鏢局卻是連云寨盟友。總鏢頭高風(fēng)亮多次得過戚少商的幫助,和他有著過命交情。兩者遙遙相隔,守望互助。若連云寨落難,神威鏢局肯定不會置身事外。
戚少商匆忙中逃向西南方,只要避開毀諾城所在的碎云淵,就可在鏢局那兒略作喘息。
蘇夜離京之前,打聽過負(fù)責(zé)追殺的人。但她時間有限,人手有限,情報必然殘缺不全。她在心中梳理著碎云淵附近的地圖,慢悠悠地問:“除了你們兩位和黃金麟、顧惜朝,還有誰前去追捕戚少商?”
冷呼兒搶答道:“還有文張文大人。他也深得傅丞相信任,與黃大人官位在伯仲之間。”
其實他們說了也無用,因為蘇夜對京城官場人物,著實很不熟悉。何況,這并不能改變她的決定。這位叫文張的官員來了,她出力對付。難道傅宗書親至,她就會滾鞍下馬,當(dāng)場投降不成?
眼下戚少商逃往碎云淵,身后跟著一串追兵。最緊要的是盡快救援,而非在這里問個不停。她想知道他們的事跡,大可在路上詢問這兩個俘虜。
想到這里,她向師無愧等人望了一眼,淡淡道:“把這些人都?xì)⒘耍涣魞晌淮笕恕N覀冏摺!?br/>
鐵手驚道:“你……”
蘇夜冷笑道:“你覺得他們武功低微,奉命行事,所以又心生惻隱了,對不對?我卻覺得,同享富貴時有他們,耀武揚威時有他們,狐假虎威時有他們。這當(dāng)口大難臨頭,他們忽地又成了身不由己的可憐人,世上焉有是理?葉姑娘,無愧,你們盡快下手吧,免得走漏了風(fēng)聲。”
她行事極為冷酷,并不因作惡者武功低微,就手下留情饒了他們。偏偏她又占著道理,畢竟鮮于仇剛以金風(fēng)細(xì)雨樓要挾她。硬要她無視這威脅,放走這些知情者,未免強人所難。
但她這么做,與鐵手的性情截然相反,致使兩人并不投洽。還好他們懷有同一目標(biāo),那就是救下重傷逃亡的戚少商。雙方能不能成為好朋友,壓根不重要。
由于對方陣營中兩人投誠,蘇夜未用多少力氣,便找到了由顧惜朝率領(lǐng)的追兵,以及被追兵圍困的喪家之犬。
用喪家之犬形容戚少商,也許有些不恭敬,卻很貼切。連云寨中,忠于他的寨主都已戰(zhàn)死,只剩穆鳩平一人陪在他身邊。他們能從連云寨逃到這里,與其說實力,不如說運氣。
蘇夜曾見過他一面,雖說來去匆匆,不過盞茶時分,已令她對此人有了很深的印象。
戚少商文武雙全,英俊倜儻,時常一身白衣,既有文人雅士的飄逸氣派,又有武林高手的矯健精悍。且他生性風(fēng)流,對女子溫柔體貼,只要看上了眼,無不手到擒來。若非如此,他也沒本錢四處沾花惹草,使息大娘傷心失意。
他甚至覺得,反正那些只是庸脂俗粉,在他不過過眼煙云,息大娘又何必介意。英雄好漢,自然要多有幾個紅顏知己,本為自然之理。
如果人分三六九等,他這樣的人就是所謂的“人杰”。蘇夜再沒想到,他居然輸?shù)倪@么慘,這么快,最終淪落到在碎云淵附近徘徊。
她發(fā)現(xiàn)他們的蹤跡后,便令其他人在后稍等,由她一人前去查探情況。待她發(fā)出口令,他們再一擁而上。
她輕功遠(yuǎn)勝其他人,武功亦是如此,悄悄掩近時,竟沒一人察覺她的逼近。她隱身于樹上,以茂密枝葉遮掩自己,凝望著在場的兩方……不,三方人馬。
其中兩方,自然是戚少商與顧惜朝。戚少商已狼狽到不能再狼狽,完全失去了昔日一寨之主的威嚴(yán)。他衣衫破損,神情狼狽,連頭發(fā)和胡子都蓬亂不堪。最要緊的是,他右手握著成名兵器“青龍劍”,左臂卻已齊肩斷去。
與他一比,對面的藍(lán)衣文士愈發(fā)顯的俊雅超脫,玉面朱唇。蘇夜一見他,便知他正是顧惜朝,昔日連云寨的唯一當(dāng)家,與戚少商金蘭結(jié)義,實際則是傅宗書義子的顧惜朝。
除了這兩方勢力,場中竟還有第三方來人。蘇夜悄無聲息地飄在枝葉上,恰好聽到左前方的樹上,遙遙有另外一人在對顧惜朝說話。
那人聲音有氣無力,淡然道:“可惜你兩種都不是,因為我根本不做好事,你口里叫我大俠,心里等于在諷刺我病貓。”
蘇夜聽了這句話,不由一愣,心想豈有此理。按照這人的說法,難道別人稱她為龍王,心里其實在諷刺她……龍貓?
她臉上微泛笑容,覺得這人很有意思,恰聽顧惜朝笑道:“雷大俠說笑了。”
“雷大俠”三字入耳,蘇夜頓時心知肚明,知道戚少商連走背運,竟在此時此地,遇上了他的對頭,江南霹靂堂的堂主雷卷。
當(dāng)然,雷門姓雷之人多不勝數(shù)。但選擇這時機出現(xiàn),又能被顧惜朝尊稱為“雷大俠”的,唯有確定與戚少商為敵的雷卷一人。
顧惜朝身后,帶著來自連云寨的追兵。雷卷則像獨自來此,附近并無他的隨從下屬。他亦選擇一株大樹棲身,背對蘇夜坐著。以蘇夜的眼力,只能看到一團掩映在樹葉下的毛裘影子,看不出他的身形體態(tài)。
但戚少商腹背受敵,形勢極為緊張,那是毫無疑問之事。蘇夜不理雷卷,先看顧惜朝,發(fā)覺他那邊除他本人之外,再無一人值得注意。那些畢竟只是連云寨的普通人物,無法與樓中、塢中精兵相比,也就能勝過大宋官兵而已。
蘇夜微微搖頭,心想情況總算還沒壞到極點。她又聽了幾句,聽到戚少商與雷卷已在相互對話,遭到對方指責(zé)忘恩負(fù)義,便覺沒有必要再聽下去。
她撮起雙唇,發(fā)出了幾聲清脆悅耳的鳥叫聲。鳥叫聲雖婉轉(zhuǎn),卻響亮,轉(zhuǎn)眼間穿透重重密林,呼喚葉愁紅等人現(xiàn)身。
這一剎那,雷卷似有所覺,身形不動,身下樹干卻霹靂連響,轟然爆開。粗壯的樹干中,竟然藏著一條滿面虬髯的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