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故國神游 !
事情毫無預(yù)兆,就有了突如其來的發(fā)展,讓蘇夜十分意外。但是,有兩個人比她還意外。
一人自然是木道人,另一人則是躺在客房床上的這一位。
公孫大娘醒來時,只覺全身上下虛軟無力,渾不知身在何處,好像喝到酩酊大醉,連自己在哪里醒來都不知道。昏迷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仿佛很遙遠(yuǎn)的記憶,讓她很覺迷茫。
她木然地躺在床上,盯著上方平平無奇的帳幔,拼命回想,終于想起了發(fā)生了什么。
蘇夜要她注意老刀把子,若他現(xiàn)身,就派人通知她。公孫大娘自知不是老刀把子的對手,見她自愿擔(dān)當(dāng)這個責(zé)任,遂一口答應(yīng)下來。
她處理完二娘的事,就動身離開南粵,返回中原腹地。她心中清楚,上官飛燕對霍休言聽計(jì)從,霍休又被幽靈山莊控制,那么紅鞋子組織的存在,對老刀把子絕非秘密。因此,她心頭總有一片陰影,擔(dān)心他找上她們,要她們?yōu)樗鹑∝敻唬蔀橄乱粋€霍休。
當(dāng)陰影成真時,之后的發(fā)展便順理成章。
蘇夜沒想到,木道人失去了霍休這個財源,居然如此急切,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找到公孫大娘,向她提出要求,瓜分紅鞋子每年收入的八成。
幽靈山莊極為神秘,只允許走投無路之人加入。公孫大娘并未走投無路,于是連加入資格都沒有,就得乖乖雙手奉上金銀。她倒也不急,準(zhǔn)備先虛與委蛇,再將這事告訴蘇夜。老刀把子武功雖高,蘇夜刀法更為驚世駭俗。
她對這位南王府總管已經(jīng)心服口服,想當(dāng)然地認(rèn)為,蘇夜能夠制住老刀把子。而且蘇夜年紀(jì)又輕,人又美貌,確實(shí)很像紅鞋子首領(lǐng),使老刀把子不致生疑。
但她也有沒想到的一點(diǎn),那就是老刀把子根本不想留下她,只想控制她的姐妹。世上很少有人見過公孫大娘,更少人知道她的脾氣。老刀把子卻多少了解一點(diǎn),認(rèn)為她必定佯裝屈服,絕非誠心誠意地服從。
與其留下潛在的心腹大患,不如直接殺掉。反正紅鞋子共有八位首領(lǐng),其他七位武功沒她這么高,又很會聚斂財富,豈不比控制公孫大娘更方便?
公孫大娘派人趕往五羊城時,蘇夜恰好動身北上,主動來找木道人。雙方陰差陽錯,卻遇個正著。蘇夜來的比她想象中還快,不得不說是她的運(yùn)氣。
幽靈山莊中,唯有老刀把子一人足以制服公孫大娘。他只能親自來和她談,防止她暴起殺人,抑或擒住那些不中用的屬下,逼問他究竟是誰。
當(dāng)然,他也稍稍有些奇怪,不知公孫大娘為何選擇和他見面,不曾潛伏躲藏,脫離他的耳目。他想到最后,只能歸功于霍休送來的情報,使他得知紅鞋子諸人的姓名、出身、來歷、定居之處。這樣一來,公孫大娘即便成功遠(yuǎn)避,只要他以別人要挾,她還不是得認(rèn)命地現(xiàn)身?
這個想法本不能算錯,卻大錯特錯。他做夢都猜不出,公孫大娘竟比他更有把握,刻意穩(wěn)住他,等候千里之外的援軍趕來江南。
三方都存在沒料到的疏漏,結(jié)果倒還差強(qiáng)人意。
蘇夜跟到第二十天時,正是老刀把子決心暗殺公孫大娘的那天。他們在公孫大娘的巢穴中會面,令蘇夜誤以為那是幽靈山莊窩點(diǎn)。她那時還想,自己跟蹤老頭總算有了回報。無論里面有物證還是人證,她都要立即出手,終結(jié)這次瘋狂的□□。
木道人易容改裝,她也一樣。她化妝成容貌極其普通的女子,盯著那個灰袍斗笠男進(jìn)門,等了片刻,覺得他已經(jīng)與下屬見面,戒心有所松懈,才小心翼翼地進(jìn)了院子。
然后她驀然發(fā)現(xiàn),宅院的主人竟是公孫大娘。木道人已和公孫大娘動了手,若她晚來片刻,絕代佳人就會變成死掉的絕代佳人。
對于老刀把子的殺人滅口之舉,公孫大娘并非完全沒有警惕。她出于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這次會面之前,換上了那套比虹霓還艷麗,比朝霞還絢爛的彩衣。她不惜露出傾城之貌,也要將劍器發(fā)揮至巔峰境界,對付面前這個深不可測的恐怖對手。
然而,武功差距終難彌補(bǔ)。蘇夜趕到時,正好見到漫天彩帶紛飛,垂死蝴蝶般飄散落地。彩帶被木劍斬斷,公孫大娘人也已經(jīng)倒地。
木道人名叫木道人,用的居然也是一柄木劍。他以為公孫大娘必死無疑,所以沒有掩飾本門武功,出手之時,赫然正是武當(dāng)?shù)娜跛嵩苿πg(shù)。
公孫大娘已經(jīng)失去還手之力,只要他再補(bǔ)一劍,就能徹底了結(jié)她的生命。不幸的是,蘇夜恰于此時穿窗而入,手中刀如風(fēng)雷雨電,瞬間擋下了那柄木劍,并將他逼的臉色遽變,從她撞破的那扇窗戶中躍出,即刻消失于深黑夜色之中。
他慶幸自己還戴著斗笠,激戰(zhàn)之時,斗笠好端端地扣在頭上,牢牢掩蓋住了他的面孔。與此同時,他心里生出極深懷疑,覺得蘇夜已經(jīng)通過劍術(shù),認(rèn)出了他的門派。
蘇夜在江湖上頗有名聲,夜刀之名已逐漸傳開。很多人都聽過,她袖中有把通體漆黑的短刀,人美的就像天上仙子,皇城公主。即便她為了不引人注目,刻意易容為普通女子模樣。木道人一見漆黑的刀鋒,立即就想到了她。
他與陸小鳳交好,與獨(dú)孤一鶴也有交情,對蘇夜本就知之甚詳。夜刀出現(xiàn)時,他心中微微一凜,直覺這次陷入了□□煩。
其實(shí)他走一步,算十步,早就備好一個替罪羊,乃是二十年前叛出武當(dāng),與武當(dāng)掌門石雁同輩齊名的石鶴。石鶴號稱武當(dāng)?shù)谝粍停?dāng)年最有希望繼承道統(tǒng),卻突然銷聲匿跡。從哪一方面看,他都是替罪羊的上好人選。
可惜的是,石鶴劍法最高,離木道人仍有一段距離,能否騙過蘇夜仍是未知。他見她留在屋中,沒有馬上追出來,心里再次感到慶幸,只能先行離開,再考慮之后該怎么做。
蘇夜放棄他,當(dāng)然是為了救治公孫大娘。她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總要回到主世界,最重要的是能帶走的東西。
公孫大娘重傷,卻還沒死。木道人既然離開,她也不會死。她悠悠醒轉(zhuǎn),已不記得蘇夜躍進(jìn)屋中,也不知道老刀把子業(yè)已逃走,還在猜測自己已經(jīng)被他擒住,淪為幽靈山莊的囚犯。
“你醒了。”她這么想著的時候,旁邊有個聲音說。
公孫大娘大為吃驚,一轉(zhuǎn)頭,就看見蘇夜正坐在這間小客房的木桌旁,無聊地擺弄著夜刀。她昏迷了整整一天,如今又已入夜。桌上只點(diǎn)著一根蠟燭,火苗僅有黃豆大小,照的蘇夜面容半明半暗,半邊身體似乎隱在黑暗里。
夜刀被她拋來拋去,像小孩子在投擲水果。公孫大娘目光下意識隨著它一上一下,看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應(yīng)該回答她。
她問:“是你救了我?”
“不然還有誰?”
蘇夜很溫和地答了一句,然后淡淡道:“你傷的雖重,卻沒有性命之險。你先感覺一下,告訴我,有沒有什么異常之處?”
公孫大娘練武多年,也精擅療傷治病,運(yùn)功一探,頓時花容失色。她倒不怎么在意生死,此時卻發(fā)覺丹田里空空蕩蕩,內(nèi)息在經(jīng)脈中瘋狂游走,怎么也不能凝神聚氣。
她皺眉道:“我的武功……”
蘇夜搖搖頭,平靜地道:“你也發(fā)覺了吧。你命保住了,武功卻大打折扣。不……說大打折扣,也許太過保守。老刀把子以劍氣傷及你的經(jīng)脈。如果沒得到及時醫(yī)治,那你的武功有可能就此廢掉。由于經(jīng)脈遭受重創(chuàng),還有可能自此再也不能練武。”
她頓了頓,又說:“相信你心中清楚,這種傷勢不能拖下去。那么我就長話短說,直接向你提出我的要求……你可以救你,只要你同意跟我走,從此為我做事。”
公孫大娘精神本就不好,聽她這么說,愈發(fā)茫然不解,問道:“為……為南王府?”
“不是南王府,是我,”蘇夜淺淺笑道,“南王府何德何能,用的起我?我做王府總管,有不為人知的目的。但你放心,那并非什么壞事。大概在明年,我就會離開王府,回到我來的地方。”
這一瞬間,公孫大娘想了很多很多,甚至認(rèn)為她和老刀把子一樣,是個不為人知的武林梟雄。她終究不同凡響,迅速抓住了這事中最重要的部分,“那我的姐妹怎么辦?她們也要效命于你?”
蘇夜再次微微一笑,搖頭道:“不,你還沒聽明白嗎?我要你跟我走,就是指,你解散紅鞋子,離開你的姐妹,獨(dú)自一人跟我走。我來自很遠(yuǎn)的地方,遠(yuǎn)到你無法想象。若你答應(yīng),我自會和你解釋。若你不答應(yīng),我為何要向你泄露我的秘密?”
公孫大娘愕然,卻還不肯放棄,努力猜測道:“海外列島?西域諸國?莫非你根本不是中原人士?”
蘇夜笑道:“不要亂猜了,我是,可我不屬于這個中原。好啦,我們都省省力氣,比起我的來歷,最重要的是,你究竟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