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神游 ！
    她知道王小石，不知道白愁飛，既可以說白愁飛的秘密尚未泄露，也可以說，白愁飛出身不如王小石，無法引起她的興趣，被她漏了過去，淪為蕓蕓眾生之一。
    氣氛頓時變的有點尷尬，又有點微妙。幸好大家都在笑，白愁飛笑的尤其灑脫，連這點尷尬和微妙，都只有心思敏銳的人才覺察得到。
    他沒有把感情表現(xiàn)在臉上，也許如釋重負，也許心有不忿，但蘇夜看不出來。她沖他笑笑，平靜地道：“咱們走吧。”
    一離開貧民窟，街上擺攤的人就多了起來。當(dāng)然，雨還沒停，所以沒什么客人。攤主大多坐在攤子后頭，無精打采地望著行人，眼神就像死魚，并不期待他們過來買東西。
    經(jīng)過這些稀稀落落的攤子，再往三合樓走，就到了三尾街、南角寮一帶。街道兩邊的房屋，全部有瓦有墻，不再像苦水鋪那樣破舊低矮。
    四人兩前兩后，緩步走到街寮交界處，忽然停住了腳步，向前方直視著。
    一隊身穿嫩黃衣衫，手持黃紙傘的少女，裊裊娜娜走了過來。她們?nèi)菝捕己苊溃昙o(jì)也很輕，但是行走之時，有種一往無前的氣勢，好像她們從來不給人家讓路，只有人家給她們讓路的份兒。
    秋雨迷蒙時，在街上乍逢這樣一隊美人，本應(yīng)是賞心悅目的事。蘇夢枕卻皺了皺眉，神情不復(fù)溫和，同時回頭向后一望。
    他感覺沒有出錯，后面自然也涌出了人，卻不是他預(yù)計中的六分半堂子弟。那是一群黑衣人，個個精悍結(jié)實，行動利落。黑衣上用白線繡出圖案，每個圖案都有微小不同，得盯著它們，看上一段時間，才能看出哪里不一樣。
    他們手中沒拿傘，身邊各帶兵器，抑或空手而行。這些人一出現(xiàn)，街口給人的感覺馬上不一樣，似乎來了一朵黑壓壓的云。然后，這朵云當(dāng)場就要沖進黃傘陣中，與敵人血戰(zhàn)一番。
    蘇夜對那群少女完全不陌生。她進京之初，她們曾冒充金風(fēng)細雨樓下屬，試圖把她哄進暖轎，直接抬到六分半堂那里。她們是雷媚手下的精兵，時常出現(xiàn)在敵人預(yù)料不及的場合。因為她們的存在，雷媚被稱為武林中最有權(quán)勢的女子之一。
    至于后方涌來的人，她更是熟悉至極，因為他們曾被她親自面試，親自招收，成為一支她倚重信任的力量。
    程英等人似乎認為，有她在這里，根本不必多派人手，所以只來了二十余人。他們數(shù)量不多，氣魄卻是十足，同樣不斷變換方位，與黃傘遙遙呼應(yīng)
    公孫大娘易容成樸素的中年婦人，一身青衣，很從容地走在隊首，臂上挎著一個買菜用的竹籃。如果掀開竹籃上搭著的布袱，里面肯定不是短劍，就是暗器。
    他們來，她不意外。她最意外的是，沈落雁也跟了過來。
    蘇夜沒時間換衣服，穿的仍是三個月前離開開封時的那一套。沈落雁一樣沒換，衣著打扮與這里的土著女子頗有不同。但無論衣著如何，她都是明眸皓齒，美若天仙，讓人沒辦法看不見她。
    蘇夢枕回頭望去，三眼里有兩眼落在她身上。沈落雁根本不在意，全程笑靨如花，簡直可以驅(qū)散這陰冷天氣。
    蘇夜主動充當(dāng)一個合格的師妹，不等師兄吩咐，便開了口，向兩人解釋道：“前面那一堆，是六分半堂三堂主雷媚的人。她們現(xiàn)身，代表她就在這里。”
    白、王兩人畢竟年輕，對美麗的女子很感興趣，一會兒看看前面，一會兒看看后面。他們顯然聽過雷媚的大名，不問雷媚實力如何，立即問道：“后面的呢？”
    蘇夜嘆了口氣，道：“后面的人來自十二連環(huán)塢。”
    “十二連環(huán)塢”五字一出，白愁飛呼吸忽地淺了一拍。蘇夜微覺奇怪，以眼角余光瞟了他一下，繼續(xù)道：“衣物上繡有白色圖案，說明他們來自白虎堂。如果沒有圖案，只穿一身黑衣，才是五湖龍王最看重的朱雀陰兵。”
    很明顯，由于沈落雁艷壓群芳，笑容甜美動人，兩人對她的興趣更大一些。王小石看了又看，終于問道：“帶隊的大嫂是誰？還有她旁邊的那位，是十二連環(huán)塢總管嗎？”
    蘇夜差點笑了出來，好不容易把笑聲憋回去，正色道：“那位不是大嫂，不是大姐，而是大娘。她易容術(shù)極為精湛，容貌之美，其實不在旁邊那位之下。至于她旁邊的人……”
    她望向蘇夢枕，蘇夢枕不動聲色地道：“我沒見過她，也沒聽說十二連環(huán)塢中，有這么一個人。”
    五湖龍王喜愛美女，一直啟用容貌出眾的年輕女子，作為十二連環(huán)塢的總管。這是一個公開的秘密，已經(jīng)無人不知。王小石亦受其影響，看見易容了的公孫大娘，就叫人家大嫂，看見美艷明媚的沈落雁，就問人家是不是總管。
    沈落雁雙眸中，盡是莫測高深的笑意，卻一言不發(fā)。事實上，除了開□□談的四人外，所有人都一言不發(fā)，僅僅沉默地挪動步子，一步步走向?qū)Ψ健?br/>     白愁飛看了一會兒，又去瞧那隊黃衣少女，笑問道：“雷媚呢？這么多人，究竟誰是雷媚？”
    蘇夜隨他望去，仔細看了幾眼，愕然發(fā)覺雷媚就在隊伍當(dāng)中。她原以為，雷媚會深深隱藏起來，藏在兩邊的房舍里，然后伺機行事，結(jié)果又想錯了。
    她不及多想，順口道：“你們仔細看，其中最美、最清純、氣質(zhì)最出眾的人，就是雷媚。”
    不知怎么回事，傘隊陡然停了下來。她們一停，黑衣隊伍跟著停步。雙方繼續(xù)保持沉默，目光投向前方，既像是看蘇夢枕，又像緊緊盯著敵人。
    蘇夜話音方落，黃傘中忽然一聲銀鈴般的笑聲。一名黃衣女子拂開身邊的人，越眾而出，裊裊站到了陣型最前方。
    這女子身材嬌小，粉臉如玉，一雙秋水明眸清可見底，清艷中透出媚意，毫無疑問正是雷媚。任何人見了她，都會覺得她是個可人的尤物，而忽視了她“無劍之劍”的驚人劍法。
    她面對蘇夢枕時，神色依舊頗為鎮(zhèn)定，還向蘇夜打了聲招呼，笑道：“小姐面前，有誰敢自稱美麗、清純、氣質(zhì)出眾呢？”
    蘇夜一時不知怎么回答，只好干笑了兩聲道：“姑娘太客氣了。”
    雷媚并不打算和她在這里相互吹捧，招呼完畢，便嫣然笑道：“蘇公子真是福大命大。”
    蘇夢枕冷冷道：“狄飛驚在哪里？”
    雷媚香肩一聳，笑道：“狄老大自然在不動飛瀑，還能在哪里？”
    她說狄飛驚人在總堂，是真是假無人知曉。但她這么說，證明狄飛驚絕無出面相見的意思。蘇夢枕臉色陰寒如秋雨，哼了一聲，冷笑道：“難道他忙的不能露頭，忙著向龍八解釋這次的大敗虧輸？”
    雷媚笑道：“我們堂子大敗虧輸了嗎？我怎的不知道？倒是蘇公子、蘇小姐你們兩位，今次得罪太師得罪的好，以后風(fēng)雨樓在官家面前會怎么樣，又有誰能說的準(zhǔn)呢？”
    她笑的令人心動，仿佛正和蘇夢枕互相頂撞，言外卻透露出不少信息。換句話說，蘇夢枕攜人闖進苦水鋪分堂，六分半堂的損失并不太大。唯有龍八那里，好像確實比較麻煩。
    蘇夜仔細一想，發(fā)現(xiàn)她說的沒錯，自己一路殺人傷人，殺傷的雷門子弟沒多少，都是些從未見過、深藏于權(quán)臣府中的高手。
    蘇夢枕向另外兩人解說時，提過“大開大闔三神君”，亦猜出雷門五天王、八雷子弟的身份。雷媚說他們往死里得罪蔡京、傅宗書一干人，只是就事論事而已。
    然而，不管是金風(fēng)細雨樓，還是十二連環(huán)塢，都絕不會去依附蔡京，不會為他辦事，與六分半堂截然不同。反正他們殺不殺太師府的人，蔡京都要除之而后快，那么得罪到什么程度，并沒有任何區(qū)別。
    蘇夢枕臉色一直不好看，雷媚笑的一直那么美。她正要繼續(xù)開口，神色驀地一變，臉上亦浮現(xiàn)一絲緊張情緒。
    黃傘、黑衣陸續(xù)出現(xiàn)，這時，又出現(xiàn)了另外一種顏色。
    二三十把深綠色的油紙傘，氣球一樣，自四面八方悠然飄了過來，飄向嫩黃傘陣。打傘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均用白布包頭，讓人看不見他們的頭發(fā)。
    他們形容鎮(zhèn)定冷靜，冷靜到冷漠的地步，陣型亦錯落有致，前進到某個距離，就不再移動，釘子般站在原地，平靜地盯著包圍中的嫩黃雨傘。
    公孫大娘本來垂著頭，盯著那只竹籃，此時像被“無法無天”驚動，抬頭望向雷媚，含笑道：“到了現(xiàn)在，雷姑娘仍然不愿離開嗎？”
    她易容，一向連聲音一起變換，嗓音就是個普通的中年女子，平淡而乏味。然而，這個平淡無聊的聲音里，透出一股濃厚威脅。
    “無法無天”趕到，統(tǒng)率他們的莫北神亦到了。他站在一間民宅的大門旁邊，和雷媚一樣，都望著蘇夢枕，也望著蘇夢枕身后的人。
    只不過，雷媚雙眼清澈嫵媚，他的眼睛上卻堆著無數(shù)層眼皮，縱使眼中精光大盛，大小也就是那個樣子。
    雷媚好整以暇地笑道：“我不急，大娘身邊那位姊姊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