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故國神游 !
雨終于小了,云卻不想散開,烏沉沉地壓在天上,似乎正在俯瞰地下的火。
在狄飛驚預(yù)計里,破屋一戰(zhàn),蘇夢枕不死也會重傷。他死,自然萬事大吉;他重傷而回,六分半堂亦可抓住良機。
蘇夜了解雷門,了解霹靂堂,卻不夠了解雷損和狄飛驚。她的猜測大致不錯,和事實仍有少許出入。蘇夢枕同樣如此,并未真正料中狄飛驚的決策。
她懷疑狄飛驚表面不諳武功,實際是關(guān)七一類的高手,所以他可能伺機現(xiàn)身,施展驚人武學,讓人懊悔曾小覷于他。蘇夢枕則認為變數(shù)眾多,同盟不能齊心協(xié)力,因此狄飛驚不愿冒險,更不會預(yù)先在分舵里等候。
兩人的猜測合在一起,才算正中靶心。
事實上,狄飛驚就在附近。他衡量過后,確實有意親自出手,聯(lián)合雷動天等人,將這六分半堂的大敵扼殺于苦水鋪中。
但他運氣很好,直覺更好。白愁飛、王小石、蘇夜三人陸續(xù)出現(xiàn),瞬間令局面變的難以掌控。這本是個很矛盾的事實——那三人不在,蘇夢枕未必深入苦水鋪,而他們在了,又是一股暗潮洶涌的力量。
這些問題固然困難,仍有可能解決。他只是從急報當中,察覺到不祥預(yù)感。直覺本就是經(jīng)驗、運氣和能力的結(jié)合。他直覺自己一旦現(xiàn)身,將是此生犯下的最大錯誤,于是不由分說,甚至未向雷動天解釋,便打消了原有計劃。
蘇夜自然不知道,在他們沖進分舵后,狄飛驚想法轉(zhuǎn)變的如此徹底。她倒是不在意毒煙飛騰,烈火焚燒。好像她聽說過的人里,還沒有哪位高人是死于火災(zāi)的。
雨勢起初傾盆而下,但因油而生的火頭,并不容易澆滅,何況雨已越來越小。她凌空一個起落,落進人群,刀光比雨勢更急。青羅刀每揮一次,就灑出蓬蓬青光,有時就像這群□□手陣中,忽然亮起了數(shù)盞青燈。
有一部分曾參與破屋一戰(zhàn),見蘇夢枕被困在屋中,無計可施,心里大有驕傲感覺。他們此時方知,若非死傷者絆住了他,他絕對沒有那么容易陷入困境。
蘇夜四下一看,發(fā)覺人數(shù)果然不少,只是不見六分半堂的出名高手。對她而言,這離絕境還差著十萬八千里,足可以直線殺進來,直線殺出去。
不過,她掛念蘇夢枕的腿傷,不愿久留在外面,只想盡快返回風雨樓。茶花情況亦很不妙,等著她回去搶救。她若在這里和人糾纏,無異于避重就輕。
這批弓手與文張帶過的那批相差無幾,水準高也高的有限,在她手下,無人能夠撐過一刀。有些人甚至不是她的目標,因驚慌失措,不住后退,反把自己人撞的七零八落。
她手頭應(yīng)付他們,大有余力去觀察其他人。紅-袖刀自不用說,白、王兩人的表現(xiàn)亦十分亮眼。
王小石腰中佩著劍,卻與普通的劍不一樣。他把劍柄布帛解開,露出彎刀般的刀柄,就像劍身直接連著一把小小彎刀,說不出的奇異。
蘇夜之前見到,心想莫非是劍尖用劍招,劍柄用刀招,不由好奇起他的劍法。然而,他至今不肯出劍傷人,僅使用拳掌、腿腳,把人打傷打倒,尚未取過人命。這種做派極其罕見,若非他是佛門弟子,就是他天性淳厚,不愿殺人。
比之王小石,白愁飛下手狠辣的多,亦正常的多。他并未蓄意殺人,但被他一指點倒的人,往往癱軟在地,生死不知,多半已經(jīng)死了。
蘇夜想依靠兩人武功,看出他們的出身來歷。可惜附近并無高手,短時間內(nèi),無法令他們拿出平生絕招。
青光倏放倏收,急雨似的,擊打著周圍的敵人。轉(zhuǎn)眼間,四人再度聚到一起,掠過兩扇橫放在地的大門,縱躍至門檻之外。
越接近大街,街上哨聲便越響亮。方才身處火煙當中,人人如臨大敵,不敢吸入哪怕一點黑煙,大部分精力均用于驅(qū)散煙霧。如今到了大宅外面,他們發(fā)覺街上無煙無火,不自覺地心神為之一爽,再也沒有那種窒悶感覺。
京城一向嚴防火患,視縱火為罪大惡極的罪行。六分半堂在自己地盤上,仍不敢燒掉一條長街。就算他們燒了,也未必困的住蘇夢枕。
街上當然有人,人當然不少。每個人都做勁裝打扮,戴著頭巾,看起來十分精悍結(jié)實。蘇夜一眼望過去,仍未見到熟悉的面孔,頓時有些失望。
沃夫子死去,她覺得至少得殺一個堂主,才算為他報了仇。豆子婆婆橫尸當場,下一個本該是雷嬌。結(jié)果雷嬌開啟機關(guān),翻下地道,自己都不知道逃過了迫在眉睫的死劫。
因此,雷動天、雷恨等人不肯現(xiàn)身,派幫眾前來圍毆他們,倒像是故意給她送人頭。這還證明,主事者見陷阱全部失效,蘇夢枕安然沖出,于是承認一連串的計劃失敗,不再讓重要角色出面送死。
四人出門后,更加勢如破竹,向街口電馳疾奔。
分舵是第三間大宅,離街口不遠,僅有數(shù)百米距離。蘇夜一邊奔行,一邊回頭看了看,正好看到分舵上方濃煙漸熄。堂中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控制住了火勢。
她未及多想,忽覺前方情況有異,連忙把頭扭回去,恰見第一間宅子大門半開,里面躥出一條人影,擋在道路正中。
這人是個枯瘦漢子,瘦的像是水分被完全曬干了,一點脂肪都沒有。他手上、臂上、太陽穴上,青筋綻露,突突跳動,可見血氣之強。
“雷恨……”
蘇夜心頭,迅速劃過這個名字。她也好,蘇夢枕也好,都不由減緩了速度,目光中帶著詫異,看向這個一夫當關(guān)的人。
可他們再一次想錯了。雷恨都沒去和蘇夜單打獨斗,又怎會一人單挑他們四人。她腳步一緩,立即感應(yīng)到兩側(cè)宅子里,繼續(xù)有人向外涌出。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已有不耐感覺,覺得還不如雙方首領(lǐng)一涌而出,什么龍八太爺、黑光上人之流全部到場,大家大戰(zhàn)一場來的痛快。
她側(cè)頭,望向左側(cè)方向,只見一張鐵網(wǎng)當空罩下。鐵網(wǎng)柔韌結(jié)實,很難切斷,更可怕的是,網(wǎng)上居然綴著許多奇形怪狀的彈子。
雷門精研火器,為傳統(tǒng)江湖人所不屑一顧,所以不少子弟違背門內(nèi)宗旨,自己練起了刀劍功夫。雷損正是其中佼佼者,手中“不應(yīng)寶刀”,足可與紅-袖刀一競短長。
與此同時,他心胸膽識遠比同門為寬,自己把刀法練的出神入化,卻絕對不排斥火器技術(shù),向來積極去霹靂堂收買人才,吸納無力于江南立足的人。
這張大網(wǎng)和點綴大網(wǎng)的火彈子,就是他近年來的收獲之一。
有網(wǎng),就有人操縱網(wǎng)。兩邊鐵網(wǎng)凌空而落,每張鐵網(wǎng)后方,分別站著兩個人。
他們頭戴黑頭巾,一身黑衣,全身上下沒有第二種顏色,連嘴唇都是黑色,如同黑煤窯里走出的四名勞工。
他們眉毛很粗,眼睛很黑,手上戴著發(fā)火器專用的鯨皮手套,右手執(zhí)雷公槊,左手執(zhí)黑色鐵盾。四個人容貌并不相同,但給人的感覺差不多,俱是短小、精悍、敏捷、兇狠。
鐵網(wǎng)罩下時,四人也在行動,以鐵盾擠壓向前,形成愈來愈小的空間。他們這樣做,無非是天上有雷網(wǎng),地下有鐵盾,讓網(wǎng)中人急切間逃不出去,硬挨無數(shù)火彈、雷彈的轟擊。
別人一看他們,就覺得他們來自江南霹靂堂。即使他們?nèi)嗽诰┏牵撾x了雷門,還是堅持著雷門的特殊打扮。
最開始,他們不是四個人,而是八個,合稱“八雷子弟”,都是雷家“辟”字輩成員。八人不是兄弟勝似兄弟,交情極深,名字亦非常有趣,叫作“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后來雷門衰落,杰出人士各立山頭,八雷子弟亦遺憾地因此分裂。“如有雷同”四人投奔雷損,加入六分半堂;“實屬巧合”四人則看中雷卷的小雷門,到雷卷那里去了。
后四人有一招絕技,叫作“天羅地網(wǎng)”,是真的用一張材質(zhì)特殊的巨網(wǎng),捕魚一樣捕捉敵人。前者不用網(wǎng),用盾,絕技就叫“鐵壁銅城”,善于聯(lián)合擠壓,將敵人困的無處可逃。
他們一出手,就讓人有走投無路的感覺。雷恨帶他們圍攻蘇夢枕,正是想靠四面鐵盾,拖住他“瞬息千里”的身法。
蘇夢枕喝道:“別管網(wǎng),先打人!”
他在這種時候,仍記得要提醒蘇夜。話出如風,雙刀的速度卻比風還快。緋光散落,落花似的,飄出了網(wǎng)眼,飄到鐵盾之上。青光卻如雨霧,有著霧氣蒙蒙的感覺,輕柔絕倫,又無孔不入,瞬時推動了鐵網(wǎng),推向相反方向,亦以鐵盾為目標。
刀光美的勝過月光,讓人恨不得把手伸進去。可是,四面鐵盾一碰它們,就發(fā)出奇異的聲響。整面盾牌震動不休,帶的主人手臂都在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