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故國神游 !
蘇夜笑道:“此事不足為外人道。何況你心中早有答案,何必非要我親口說明白?”
師妃暄幽然道:“說的是,但我不知道這個答案是對是錯。”
有些時候,仙子亦無法免俗。師妃暄做事向來深合劍道至理,不急不躁,進(jìn)退有度。慈航靜齋本為佛門圣地,又與中原道門聯(lián)系緊密,兼有兩家之長,所以她長年以來,始終保有淡泊寧和的心境,絕不輕易激動。即使她得知和氏璧不復(fù)存在,也不會動怒或焦躁不安。
但她終究是人不是神,面對蘇夜時,同樣心生好奇,急于得知對方身上的秘密。
寧道奇將和氏璧還給她后,她一直謹(jǐn)慎行事,并未料到凈念禪院的圣僧也會失手。事后,王薄發(fā)出武林帖、獨(dú)孤閥與洛陽幫聯(lián)手搜城,背后均有她的影子。但這番搜索竟毫無用處,直至蘇夜主動現(xiàn)身,他們才發(fā)覺這個強(qiáng)盜就在城中。
她曾經(jīng)注意過雙龍和跋鋒寒,因?yàn)樵儐柪钍烂瘛⑺螏煹赖热藭r,雙龍就在附近,而跋鋒寒最近風(fēng)頭極為強(qiáng)勁,四處挑戰(zhàn)高手,又以收金取命為生,名聲越來越響。但她從未把他們當(dāng)成合格候選者,僅當(dāng)作洛陽一行的變數(shù)。
諷刺的是,雙龍的確意圖染指和氏璧,意圖成為變數(shù),卻被祝玉妍擋住去路,晚到了一步,導(dǎo)致和氏璧落到蘇夜手上。蘇夜和他們不同,和任何一支勢力的首領(lǐng)也有不少區(qū)別。那就是她武功高的出乎意料,根本無需在意慈航靜齋和師妃暄,甚至不必忌憚寧道奇。
師妃暄尚未見過婠婠,也不知她曾被蘇夜扔到墻角,狼狽不堪地破墻而出。可她聽完有關(guān)蘇夜的種種傳聞,然后親眼見到她,已足夠判斷自己不是人家對手。
倘若雙龍竊取和氏璧,她還可以當(dāng)面叫陣,正面將它奪回,再迫使他們離開洛陽,不要在這里攪風(fēng)攪雨。怎奈他們并非正主,蘇夜才是。
她既無法將她趕出洛陽,也無法以一己之力擊破瓦崗軍,逼她就范。就算沒有和氏璧一事,蘇夜也和獨(dú)孤閥等勢力結(jié)下了梁子,早晚要集中爆發(fā)矛盾,并不怕他們聯(lián)合起來圍攻她。
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又能如何?而且,和氏璧已經(jīng)變成了碎片,始作俑者還在當(dāng)面耍賴,讓她別無選擇。
歸根究底,她也好,寧道奇也好,了空禪主也好,均未想過世上有人不怕和氏璧之威,膽敢強(qiáng)行汲取它的精華。從這個角度來看,它也算得到了命中注定的結(jié)局。
蘇夜又向河流那邊瞟了一眼,發(fā)覺他們?nèi)匀簧扉L脖子,天鵝似地望著她們,遂笑道:“對錯有什么要緊?難道你猜對了,我會納頭就拜,從此唯你之命是從嗎?”
師妃暄淡然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夜微微一笑,道:“毀去和氏璧,也并非我本意,所以本意究竟如何,真的不再重要了。”
師妃暄美眸中波光瀲滟,一瞬之后,緊追著問道:“在你心中,什么事情才算重要?”
她態(tài)度一直非常客氣,有時帶有咄咄逼人的感覺,也沒有過分。因此,蘇夜對她也相當(dāng)坦誠,希望盡可能把話說明白,免去日后的麻煩。
她又笑了笑方道:“我有很多看重的人和事,大部分與你無關(guān),與任何人都無關(guān)。你既然同意和我私下交談,何不把話攤開了說?我從一開始起,就明白你的意愿,那就是選定一位有為的明主,竭盡全力輔佐他,號召白道幫派投靠他,將各方力量盡可能集中到一起,盡早一統(tǒng)中原,結(jié)束這個亂世,免得百姓長期遭受戰(zhàn)亂之苦。”
師妃暄并未接話,只以目光示意她說下去。
蘇夜笑道:“我敬佩你的理念,也敬佩你付諸實(shí)施的勇氣。我也必須承認(rèn),這是個好辦法。如果把我放到靜齋中,讓我擔(dān)任這一代傳人,我應(yīng)該也覺得有必要這么做。”
師妃暄忽然也笑了,那是一種很開心的,好像看破了對方小把戲的微笑。她柔聲道:“像這樣的話,后面向來跟著一個‘但是’,或者‘然而’。”
蘇夜點(diǎn)點(diǎn)頭,答道:“然而,我并非靜齋傳人,和李二公子也沒有交情,更不必遵循貴派理念,把貴派選定的明主當(dāng)作主公。你之所以能夠勸服他人,無非是憑借口才說服對方,讓他們相信你選中的人有資格成為皇帝。有時都不必這么麻煩,反正中原白道一向崇敬慈航靜齋,他們一見你中意那位青年有為的公子,就會自然而然地靠攏過去,為他效力。”
她瞥向兀自一臉無知的寇仲,接續(xù)道:“可惜之處在于,你無法說服我,也無法以武功威懾我。我一生大部分時光,都在血腥斗爭中度過,并不怕被人聯(lián)合圍剿。當(dāng)我什么都不怕的時候,即便是慈航靜齋或陰癸派,也不可能影響我的決定。你要是愿意,我們還可以做個朋友,否則……”
師妃暄聽的很仔細(xì),并未露出被觸怒的表情,耐心聽完了,才深深看了她一眼,平靜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你的口吻不符合年紀(jì),單聽你說話,沒有人會相信你只有十一二歲。”
蘇夜不驚反笑,再次頷首道:“很好,總算有人看出了這一點(diǎn)。在你之前,很多人都覺得我只是個特別早熟的小女孩,如此而已。我也很想問清楚,你覺得我是什么人?”
師妃暄嘆了口氣,道:“我和諸多江湖前輩一樣,認(rèn)為你是某個人與翟讓合作的橋梁。如今我才敢相信,你就是那個人。”
蘇夜笑道:“還有嗎?”
師妃暄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想了想才道:“不……的確不再重要了。蘇姑娘,你已經(jīng)把話說的很清楚。論武功、論口才,妃暄都不足以動搖你的決定。即使你與魔門有關(guān),我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shí)。”
蘇夜終于失笑道:“你肯定不知道,我已經(jīng)見過陰癸派中最杰出的弟子。她可比你坦率多了,開口就問我會不會支持靜齋。當(dāng)時我和她鬧的很不愉快,因?yàn)槲也⑽唇o出她喜歡的答案。不過,反正你沒綁架我的干姐姐,我可以明白地告訴你,我從不支持任何人。假如大家必須選個河岸站著,我唯一能接受的,是別人站在我這邊。”
她聲音雖輕,語氣卻斬釘截鐵,有種不容商量的強(qiáng)硬感,與她的外貌形成鮮明對比,讓人覺得荒謬,又下意識地相信這句話。
師妃暄依然一派風(fēng)輕云淡,只流露出一點(diǎn)點(diǎn)驚訝,代表她真的很震驚。她沉吟片刻,堅(jiān)持問道:“你既兩不相幫,我也無話可說。我相信你和大龍頭已達(dá)成協(xié)議,你想隱于幕后,還是一直扶持翟讓?”
任何有眼光的人觀察翟、李兩人,都會認(rèn)為后者更有前景。翟讓才能不符合名聲,無法應(yīng)對愈演愈烈的亂局。但李密性格方面的劣勢也很明顯,做事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不僅惹來異樣眼光,還為自己樹立不必要的敵人。
瓦崗軍乃名聲最昭著的義軍之一,當(dāng)然被師妃暄納入考量。她也聽過幾樁傳言,說翟讓背后有人悉心指點(diǎn),總算沒有讓瓦崗軍大權(quán)旁落于李密之手。但她從未想過,自己這么快就見到了所謂的“背后的人”。
蘇夜笑道:“你如此聰明,為啥總是明知故問。換了是你,你會扶持一個才干平常,心胸也不那么寬大,連長相都乏善可陳的人嗎?我本可以易容改裝,更改身高體型,讓你們永遠(yuǎn)想不到是我,卻急不可耐地表明身份,正是為了先聲奪人,減輕因我年紀(jì)而生的不信任感。”
“瓦崗諸將聽說此事后,必然覺得我能干出搶奪和氏璧,與白道魁首為敵的喪心病狂之事,肯定有著更喪心病狂的膽量,以及與膽量相稱的本領(lǐng)。我若是表現(xiàn)的溫柔嫻淑,恬淡睿智,只怕沒有人肯服我吧?話說到這里,我反倒要拜托你一件事。”
師妃暄道:“請講。”
蘇夜道:“請你以靜齋傳人身份,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告知他人,告訴他們,我怎樣從禪院搶走和氏璧,搶走后對它做了什么。有人不信的話,歡迎隨時登門把它搶回去。無論如何,和氏璧消失,它代表的一切也跟著消失,不如趁早打消癡心妄想。我真的不介意名聲,只介意沒有名聲。我也不在意他們的身份立場,只在意他們愿做我的敵人還是朋友。”
她把話說的這樣坦誠,倒讓師妃暄不好回答。她又想笑,又笑不出來,既覺得這些話荒謬,又深知蘇夜絕非開玩笑,心緒頓時變得復(fù)雜起來。
但她本就不會掩蓋真相,遂道:“好。在妃暄看來,和氏璧的事已經(jīng)到此為止。可其他人要怎么做,并非我可以影響的。”
蘇夜笑道:“你這么說,我已經(jīng)足感盛情,還覺得有些對不起你們。噢,對了,你可否再幫我另外一個忙?”
師妃暄一愣,苦笑道:“難道我說不可以,你就不再說下去了嗎?”
蘇夜誠懇地道:“寧道奇前輩被譽(yù)為中原第一人,且出身道門,一生精研武功與道家典籍。巧的是,我也是這樣。我一直很想向他討教武功,瞧瞧我們之間的差距。但他閑云野鶴,長年行蹤不定,唯有靜齋有辦法找到他。你可否幫我做個約定,讓我有機(jī)會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