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2006
唐懿的期末成績達到父母預(yù)期,整個寒假只要沒事都和江樵生他們幾個泡在游戲里,和江樵生的關(guān)系也越來越熟稔,彼此會閑聊、吐槽,偶爾還會開一些無傷大雅的顏色笑話。
她也由此知道他愛聽陳奕迅的歌,喜歡昆汀·塔倫蒂諾和周星馳的電影,討厭香菜和茄子。
但這些熟悉和親近都僅限于游戲里,現(xiàn)實中,她對于江樵生來說,仍舊是極其陌生的存在。
寒假結(jié)束后,高三進入沖刺期,江樵生只有周末才會上線,整個學(xué)期,唐懿在學(xué)校也只見過他三次。筆趣閣
第一次是她和林央去高三那邊交英語作業(yè),爬樓時只顧著和林央說話,無意間走錯樓層,從理科實驗班門口路過。
那天真的好巧。
江樵生剛好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低頭戴著黑色的耳機,手下飛快地在寫著什么。
唐懿不敢停留,只一眼便收回,余下的路全在猜測他耳機里在放著什么。
這之后不久,唐懿又在籃球場碰見過他一次。
那會已經(jīng)是傍晚,江樵生和幾個男生有說有笑從球場里出來,唐懿走在前頭,故意放慢腳步,等著那一瞬間的擦肩而過。
少年人帶著蓬勃的朝氣,混著暮春的風(fēng),讓唐懿以為周圍的空氣都隱約沾上了他的溫度。
她暗自竊喜這看似偶然實則飽含了少女無數(shù)小心機的偶遇,默默追隨他的身影,收集和他有關(guān)的無數(shù)小事。
最后一次遇見,已經(jīng)是立夏。
那天高三在拍畢業(yè)照,隔得很遠都能聽見那邊的熱鬧動靜,唐懿的座位正對著他們拍照的地方。
一節(jié)課心思全在窗外。
快下課時被英語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
她支支吾吾不知問題是什么,林央在一旁提醒,聲音小的跟蚊子似地,一句也聽不清。
這一舉動惹惱了王老師,她叫唐懿站著聽課,恰好下課鈴響,又叫她跟著來一趟辦公室。
王老師是高三文科某班的班主任,她的辦公室自然是設(shè)在高三那邊的。
那一路,唐懿膽戰(zhàn)心驚,既期盼著發(fā)生什么,又擔心在這樣尷尬的時刻碰見江樵生。
只可惜一路走過去,什么也沒發(fā)生。
唐懿挨了一頓批評,順帶兼職課代表的工作,抱了一沓作業(yè)本從辦公室出去,沿路都是穿著校服的陌生面孔。
她抱著一絲幻想,試圖從人群里找尋出那道熟悉身影。
但走路不專心是要付出代價的,唐懿被身后一道突如其來地沖勁撞倒,從沒走完的臺階直接摔到拐彎處的平臺上。
她出過一場很嚴重的車禍,腿不僅傷了骨頭,小腿外側(cè)還有一道很長的疤。
唐懿抱著膝蓋,疼得冷汗直流。
撞倒她的男生不知所措,后趕來的女生想要看看她傷在哪里,小心翼翼地掀開她的校服褲。
那道很長的疤暴露在人前。
周圍傳來不小的驚呼聲,但唐懿已然顧不上,疼到快要說不出話來:“能不能借一下手機,我打個電話。”
“我給你找?!迸仡^去借手機。
很快地,和手機一道而來的還有一個熟悉的人。
江樵生從人群中擠進來,和那個女生一齊蹲在唐懿面前,等著她打完電話,才問:“是傷到膝蓋了嗎?”
唐懿很輕地點了下頭。
江樵生目光落到她腿上,唐懿知道他會看到什么,下意識動了下腿,覺得有些遲來的難堪。
但江樵生并未說什么,只是動作很輕地將她被卷起的褲腳又松了下來:“我們先送你去校醫(yī)室?!?br/>
撞倒她的男生主動請纓從地上抱起唐懿,之前那個女生跟著一起,唐懿在下樓時回頭看了眼。
周圍的人群散開,江樵生蹲在原處,默默撿著地上散落的作業(yè)本。
去校醫(yī)室的路上,唐懿知道他們和江樵生是同班同學(xué),男生叫楊承,女生叫文婧。
楊承一直在道歉,唐懿坐在校醫(yī)室的病床邊,緩過那陣最強烈的刺痛,聲音有些干澀:“沒關(guān)系,是我自己走路不專心。”
校醫(yī)檢查不了骨頭的問題,只能給唐懿簡單處理一下手上的擦傷。
文婧還有別的事情,并未久留,她走后沒多久,江樵生過來了。
他空著手,唐懿在想那些作業(yè)本去哪兒了。
江樵生問了幾句她的情況,手搭到楊承肩膀,看著唐懿沒有說話。
唐父唐母來得很快,唐懿被唐父抱下樓,上車前,她回頭看著站在不遠處的兩道身影。
“學(xué)長,今天不好意思,耽誤你們拍畢業(yè)照了?!碧栖勃q豫了幾秒,又道:“祝你們畢業(yè)快樂?!?br/>
楊承大概還是自責,并未說什么,唯有江樵生很輕地笑了下:“謝謝學(xué)妹?!?br/>
唐懿直到車子開出很遠還在回想那個笑容。
和初見時一樣好看,一樣讓人心動。
唐懿的傷不算嚴重,但動到了舊傷的地方,需要靜養(yǎng)。那學(xué)期剩下的兩個月,唐父請了老師來家里給她補課。
江樵生不常上線打游戲,但卻經(jīng)常在群里出沒。
唐懿以前白天在學(xué)校沒什么時間碰手機,現(xiàn)在請假在家,反而時時能碰上江樵生。
不過兩人也沒有一天到晚的聊,江樵生畢竟是高三,總有要忙的時間,而唐懿也在補課,只是碰見的時候,多少會聊上一會。
八中高考前一周會放假。
江樵生他們幾個又開始玩游戲,有一回唐懿聽到他們在聊大學(xué)的事情,她裝作好奇,隨口問了句他們準備去哪兒。
琴師:“我和武僧成績差不多,目標是上海交大,樵夫保底是交大,打算沖一下清華?!?br/>
唐懿上網(wǎng)搜了下交大和清華這幾年的分數(shù)線,默默退了游戲,拿起試卷開始努力。
那時的她滿腔歡喜,一心想要捕捉和他有關(guān)的一切,像個莽撞的斗士,一路磕磕碰碰,撞入江樵生這堵南墻之中。
是粉身碎骨,是兩敗俱傷,皆不可知。
夜深人靜的時候,唐懿被難題困住,心頭不免涌上一層失落。
她和江樵生之間何止是分數(shù)的距離,再過不久,他就要去到天南地北。
可自始至終,他都以為她是唐生,是那個英語怎么學(xué)都很垃圾,游戲卻玩得很好的高二學(xué)弟。
但游戲里的牽扯終究不能成為現(xiàn)實。
唐懿開始幻想,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夠以唐懿的身份站在江樵生面前,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一旦有了這個念頭,怎么壓都壓不住。
大約是真的是上天眷顧,這樣的機會很快被遞到唐懿面前。
那是高考前一天,唐懿在群里祝他們幾個考試順利,江樵生還沒上線。
琴師和她聊了一會,突然來了一句:“哎,等我們高考完一塊來網(wǎng)吧開黑怎么樣?”
武僧也附和著:“你打游戲總是不開麥,有時候我們都跟不上你,又不好意思說。”
他們左一言右一語,渾然不知電腦前的唐懿早已亂了心跳,只覺得這是天降的驚喜。
但她又有些猶豫,如果他們知道自己是女生,以后會不會就少了接觸,當初她扮做男生,也是為了更容易接近他們。
唐懿知道這樣的行為不算光彩,但那也是她唯一能想到和江樵生接觸的機會。
如果沒有那次網(wǎng)吧偶遇,唐懿可能直到畢業(yè)都不會擁有江樵生的聯(lián)系方式。
這段時間的相處是她僥幸偷來的,她還沒有十足的勇氣去面對面具被揭開的結(jié)果。
唐懿沒有一口答應(yīng)下來,只說等放假再說。
她一直在等。
可有時候,有些等待注定是無望的。
高考在七號八號,江樵生他們班的散伙飯定在九號,唐懿永遠記得那天晚上。
傍晚的時候,琴師他們說吃完飯去網(wǎng)吧開黑,如果唐懿晚上有空就來網(wǎng)吧找他們。
唐懿沒回,但卻怎么也靜不下心學(xué)習(xí)。
等到七點多,表哥何云開放假過來看望唐父唐母,唐懿像是找到什么借口,拉著他去了網(wǎng)吧。
唐懿坐下玩了一局,戰(zhàn)況很慘烈,何云開摘下耳麥問:“有心事?。客娉蛇@樣?!?br/>
她不敢說,揉揉臉:“我去買瓶水,你要喝什么?”
何云開:“網(wǎng)吧里不是有?!?br/>
唐懿撇嘴:“貴啊。”
“水就行了?!?br/>
唐懿起身走了出去。
江樵生他們吃飯的地方離網(wǎng)吧不遠,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買了水后破天荒想繞過去看看。
唐懿從巷子里穿過去,飯店門口站了不少學(xué)生,大概是散場了。
她站在暗處,看著一茬一茬的人從里出來。
過了很久,才看見熟悉的人,只是很快,他又折返進去,再出來時,背上多了一個女生。
周圍有起哄的聲音。
唐懿整個人慢慢僵住。
江樵生背著女生走出人群,從巷子外路過。
女生大約是喝醉了,一直念念叨叨,在路口等紅燈時突然揚起胳膊大聲喊了一句:“我以后!一定要和江樵生一起……做出一款風(fēng)靡全中國的游戲!”
江樵生低聲應(yīng)著,聲音是她從未聽過的溫柔:“好好好,你別亂動,小心掉下來?!?br/>
借著路燈的光,唐懿看見女生胳膊上系著一截紅繩。
那瞬間,巷子穿堂而過的風(fēng)像是摻雜上了冷意,將她絲絲密密地包裹著,讓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
唐懿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何云開因為擔心她甚至都找了過來:“你在這兒干嘛呢?”
唐懿恍然,大夢初醒。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她終于明白這個道理,深吸了口氣,把手里的水遞給何云開:“哥,我沒買到我想要的那瓶水?!?br/>
“什么?”
“它被別人買走了?!?br/>
何云開看了她一眼:“那就換一家店買?!?br/>
“那不一樣?!碧栖残睦镫[隱作痛,慶幸夜色遮掩,不讓情緒毫無保留的暴露:“沒買到就是沒買到?!?br/>
晚了就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