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把臉輕輕貼在他肩膀上。
    周圍縈繞著江恂熟悉的氣息,那種被煩躁壓抑的喘不過氣來的感覺瞬間緩解了不少。
    良久，她啞聲開口：“因為，我不喜歡你跟他們接觸，我討厭他們找上你。”
    “怎么？”江恂語氣很是不屑,“還怕我吃虧？”
    “不是。”顧影今天知道了他去找過李美,這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不擔(dān)心江恂會吃虧,也不擔(dān)心他會為了保護她做出什么極端行為。
    顧影相信他有分寸。
    但是她一點都不想看到江恂跟那樣的人扯上聯(lián)系。
    她覺得江恂這樣的天之驕子就該意氣風(fēng)發(fā)，不應(yīng)該沾染這些俗人破事。
    可是這些破事都是自己帶給他的。
    天上的星星本來是沾不上泥土。
    可是從泥土里滾過的人非得伸手去摘星。
    再怎么小心翼翼,還是讓他沾上了泥。
    “我說過要對你好的。”顧影用力睜著眼睛,不讓眼淚留下來,“可是我沒有做到。”
    “怎么沒有？”江恂輕撫她背的動作不停,“你剛不是還保護我了？”
    “可是你還是受傷了。”顧影說。
    “顧影。”江恂頓了一秒,問：“你是因為我受傷所以內(nèi)疚，還是因為不想我了解你以前的事情？”
    “……”好像都有。
    被戳中心事的顧影再次沉默下來。
    江恂無聲一笑,“我不覺得這是不好的事情，見到他們我才知道你高中時候的那份純真有多可貴。”
    “你把自己保護的很好。”江恂偏頭蹭了蹭她的發(fā)頂，“也很樂觀。”
    江恂記得第一次見顧影是高二文理分班的第一天。
    他坐在中間那列最后一排。課間休息，江恂正在看手機，余光瞟到桌上面忽然多了個水杯。
    他掀起眼皮掃了一眼水杯,緊接著將視線轉(zhuǎn)向飲水機的方向。
    正在接水的顧影也隨之偏頭看過來。
    四目相對,少女眉眼彎成好看的弧度，“不好意思,我?guī)屯澜铀?拿不下,借你桌子放一下。”
    江恂沒什么情緒地嗯了聲,很快收回了視線。
    隔了沒多久,她的嗓音再次響起，“謝謝你，江恂。”
    江恂抬頭，有些意外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客氣。”
    “對了，”少女抱著兩個水杯走了兩步又回頭看過來，她臉上的笑容燦爛奪目，“我是你新同學(xué)，叫顧影。”
    后來這個新同學(xué)便天天在耳邊“江恂”“江恂”的叫個不停。
    她整個人充滿活力，無憂無慮。
    那時候的江恂從沒想過她會是活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那快樂的表象下也不知道藏了多少煩心事。
    而他對這些一無所知。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江恂嗓音悠悠，“我想了解的是你，跟他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你怕什么？”
    “……”顧影眼睛發(fā)澀。
    他這句話像是在幫自己洗去一身的泥。
    “如果你不想說，我就不問。”江恂黑眸深邃冰冷，語氣卻恰好相反，低沉柔和，“不開心的事就不要去想它。”
    “你想聽我可以說。”江恂的態(tài)度讓顧影放下了芥蒂，她面色平靜，“其實那兩年也還好，沒你想的那么可憐。那時候我每天要上學(xué)，要做家務(wù)還要出去兼職，身體是有點累，但還是開心的。”
    “有什么可開心的？”江恂問。
    “可能因為有個家吧？”顧影當(dāng)時就是這么想，終于可以跟同學(xué)說出“我家”這兩字了。
    在孤兒院一樣要做家務(wù)，有時候還要幫忙照顧其他小朋友。何況她長這么大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間，這對她來說算得上是一種驚喜。
    “家啊？”江恂語氣意味深長：“你這是在暗示我？”
    “……”顧影忽略他話里的深意，繼續(xù)說：“后來遇見你就更開心了。”
    “我那時候好像沒做什么讓你開心的事。”江恂說
    “不是，跟你做什么沒關(guān)系，見到你我就很開心。”顧影現(xiàn)在說這些還是會有點難為情，于是又把話題拉回去，“所以那時候除了沒時間學(xué)習(xí)成績不好之外，其他還行。”
    江恂喉間蹦出一聲笑，“你那時候成績不好可能跟這個也沒多大關(guān)系。”
    “嗯？”顧影抬起頭，眼睛微瞇，“什么意思？”
    江恂故意忽視她小小的威脅，彈了下她額頭，“你說說看，你那時候同一個題目要問我多少遍？”
    “我那是真問你問題嗎？”顧影抿唇輕笑，“我動機不純你又不是不知道。”
    原本沉重的氣氛因為江恂一個玩笑不知不覺就變輕松了。
    男人靠在沙發(fā)上，懶懶地問，“所以你就是不承認(rèn)你笨？”
    “……”顧影推開他坐直身子，“不承認(rèn)。”
    “顧影。”江恂重新把她摟回來，收起玩笑正色道：“別把他們當(dāng)成你的過去，他們不配。”
    ——————
    因為準(zhǔn)備表演賽的事情，江恂十一月中旬就去了帝都出差。
    隨著冬天的到來，天氣一天天變冷。
    12月1號晚上，顧影收到江恂發(fā)來的一張雪景照。
    照片拍攝角度很迷，就是隨手對著天空一拍，要不是旁邊有一盞路燈照亮了簌簌而下的雪花，顧影壓根不知道他在拍什么。
    她看完照片回了條：【下雪了嗎？】
    J：【嗯，你只看到雪？】
    顧影重新點開那張照片細(xì)細(xì)端詳了一會，發(fā)現(xiàn)右上角有一根無意出境的樹枝，她試探地回復(fù)：【還有樹枝？】
    J:【……】
    顧影又在照片中找了很久，她確定上面連江恂的影子都沒有，于是回復(fù)：【還有路燈。】
    隔了幾秒，江恂才回過來一條消息：【我拍的是天空。】
    顧影表情一怔，只是一秒，繼續(xù)低頭回復(fù)消息：【哦。】
    江恂的電話很快打了進來，“哦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知道了。”顧影坐在沙發(fā)上，把電視機里的聲音調(diào)小，嘴角是住不住的笑。
    “這么冷淡？”江恂應(yīng)該是在外面，那邊有些吵，“在干什么？”
    “看電視。”顧影想了想，說：“我很開心。”
    江恂像是走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那邊沒了喧嘩，“有多開心？”
    “就是，”顧影緊了緊手里的抱枕，低聲道：“想立馬見到你的那種開心。”
    江恂嗓音里透著愉悅：“所以你現(xiàn)在知道我當(dāng)年為什么陪沈熠出國了吧？”
    顧影呼吸一窒，“所以，你那時候……”
    “那時候什么？”江恂幫她問完：“那時候就喜歡你了？還是那時候還喜歡你？”
    “……”顧影震驚到忘了回答。
    她之前一直不是很確定江恂那次出國的目的是什么，雖然曾經(jīng)得到過他模棱兩可的一個答案。
    但顧影內(nèi)心始終不敢相信，他那個時候會因為自己莫名其妙的一張照片而飛出國。
    “怎么不說話了？”江恂問：“覺得很驚訝？”
    “有點”顧影再開口才發(fā)現(xiàn)自己嗓子泛了啞。
    “這有什么可驚訝的，你不是都知道了？”江恂話鋒一轉(zhuǎn)，“對了，我剛路過橙雪門口。”
    “嗯？”
    “我在想，”江恂語氣不咸不淡：“你當(dāng)時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請你師兄吃冰激凌的？”
    “……”顧影清了清嗓子，“你怎么還在提這事？”
    “因為，”江恂的話很直白，“我那次出國也看到他了。”
    “……”顧影腦子再次被敲了一記，里面有一瞬間空白。她張了張嘴，問：“所以你那時候沒跟我見面是因為這個？”
    “那倒不是。”江恂語氣懶散，“跟他沒關(guān)系。”
    顧影記得她上次問這個問題，對方給的回到是說等她記起出國前一晚上在電話里說過的話再談。
    正想問清楚，顧影聽見電話那頭有人在叫江恂名字，緊接著，她就聽見唐科調(diào)笑的嗓音清晰地傳來：“顧醫(yī)生，你可得好好管著點江恂，這里好多妹子給他塞房卡。”
    “滾開。”
    江恂推開嬉皮笑臉的唐科把電話重新貼回耳邊，“我這邊還有點事，你早點休息。”
    “行。”顧影說：“你去忙。”
    他們每次通話結(jié)束都是顧影先掛電話，這次她說完半天還沒掛，江恂覺得有些奇怪：“怎么了？”
    顧影咬了咬唇，糾結(jié)兩秒，溫吞地道：“沒事，你忙，掛了。”
    掛斷電話后顧影穿上拖鞋去廚房倒了一杯水，她捧著水杯站在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燈火闌珊出神。
    從江恂出差到現(xiàn)在兩人已經(jīng)半個月沒見面，對他的想念值與日俱增，在聽到唐科那句玩笑話后直接拉到滿格。
    這一刻，她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想要過去找江恂的沖動。
    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一種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占有欲在作祟。
    就是想去告訴別人，他是我的。
    這種沖動在顧影第二天上班問過主任可不可休年假后轉(zhuǎn)為了實際行動。
    近期醫(yī)院人手夠，主任批了她下個星期的年假。
    顧影當(dāng)天晚上就跟江恂說了這事，對方知道后立馬幫她在網(wǎng)上訂好了機票。
    “8號那天正好是表演賽，我應(yīng)該沒辦法去接你。”江恂在電話里說：“到時候告訴你地址，你自己打車過來行嗎？”
    “……”顧影關(guān)注的重點是：“8號是表演賽那你忙完不就可以回來了？”
    “賽后還得在這收尾。”江恂說。
    “要不我不去了？”顧影說：“在家等你回來好了。”
    “你在猶豫什么？”江恂悶笑，“不是說想立馬見到我？”
    顧影最終還是決定前往帝都。
    臨出發(fā)的前一天晚上，孔瑩得知她要去找江恂后，興奮地抓著她肩膀搖晃：“你真要去帝都？”
    “對啊。”顧影好笑地拉開她的手，不懂她興奮的由來，“怎么了？”
    “你沒刷微博嗎？”孔瑩說：“我哥公司的這場表演賽請了廖俊！廖俊啊！”
    顧影點頭，“我知道。”
    “你就不激動？”孔瑩歪頭，“你就要見到大明星了誒！”
    “我激動。”顧影想說我激動是因為要見到你哥了。
    “你幫我個忙。”孔瑩說完跑回了房間，不多時又跑了過來，手上多了一張明信片，“給，幫我找廖俊要個簽名。”
    “我不確定能不能要到。”顧影接過，“我盡量吧。”
    “你要不好意就讓我哥去問。”沒隔幾分鐘，孔瑩又拿給她一張，“這是佳佳的。”
    “……”
    顧影統(tǒng)統(tǒng)收好放進包包里，隔天一并帶到了帝都。
    上午十一點半，顧影從帝都機場打了一輛出租車前往位于城郊的一家電競俱樂部。
    到達目的地離12點還差幾分鐘，顧影便等在門口。
    此時俱樂部里面剛好結(jié)束一局比賽，唐科刷著微博跟在江恂身后往休息室走。
    “喂。”他往前兩步撞了一下江恂胳膊，“你照片被人發(fā)網(wǎng)上了。”
    “然后呢？”江恂漫不經(jīng)心地回應(yīng)著，邊掏出手機打算給顧影打電話。
    “都夸你帥唄！還能有什么！”唐科說著想到什么，又撞了下江恂胳膊：“要不這個游戲干脆不要請廖俊代言了，你自己上得了。”
    “廣告詞我都給你想好了。”唐科語氣相當(dāng)不正經(jīng)：“我是江恂，我為自己代言。”
    江恂手指停在顧影的電話號碼上，聞言，他扭頭看向唐科：“你的意思是我比廖俊帥？”
    “……不是。”唐科輕扯了下唇角：“這是重點嗎？”
    江恂嗯了聲，同時撥出了顧影的號碼。
    “靠！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悶騷了？！”唐科盯著他側(cè)顏，一臉的不可思議。
    江恂沒理他，轉(zhuǎn)而問電話那頭的顧影在哪。
    “我在俱樂部門口。”顧影語氣小心翼翼：“你忙完了嗎？”
    “我馬上過來。”江恂掛掉話，轉(zhuǎn)身往俱樂部門口走。
    帝都的氣溫比云城要低。
    路邊的花草樹木上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
    站在俱樂部門口的顧影搓了搓手，將下巴埋在圍巾里。
    她現(xiàn)在心里很忐忑，總覺得自己太沖動了。
    不一會，她的腦袋被人重重地揉了下伴隨著江恂的嗓音在身后響起：“冷不冷？”BIquGe.biz
    顧影回頭，見到來人，她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不冷。”
    江恂今天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裝，脖子上還打了領(lǐng)帶。
    氣質(zhì)從容又矜貴。
    他輕抬眉梢：“我看看。”
    話落，他抬起顧影的下巴在她唇上嘬了下，“有點涼。”
    門口還有來往的人，顧影不自在地掙開他的手，“我覺得還好。”
    江恂輕笑著牽起她的手，“走，帶你去吃飯。”
    顧影以為他要帶自己離開這，便站在原地沒動，“等等，我還有件事沒辦。”
    “嗯？”江恂松開她的手：“什么事？”
    顧影從包里掏出那兩張印有廖俊照片的明信片遞給他，“你能不能幫忙找廖俊簽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