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重逢后江恂第一次叫她全名,顧影心尖有一瞬酥麻。
    其實高中時期江恂就很少叫她名字，好像都是直接說話，反倒是她每天“江恂”“江恂”的叫個不停。
    不知道讓她過去做什么，顧影沒問,便依言走了過去。
    等她來到身邊,江恂拿過桌上的打火機和煙站起身,“幫我玩一把。”
    很明顯,他要去抽煙，自己被抓來當工具人。
    顧影坐下,看了一眼周圍幾人,有些不安地說,“我很久沒接觸過這個了。”
    事實上她都沒正式上過桌！
    “沒事,你隨便玩。”江恂丟下這句就走出了包廂。
    第一次坐在牌桌上的顧影多少有些忐忑,所以沒注意到其他人投過來的略顯曖昧的目光。
    張宜婷詫異地挑了挑眉，她跟沈熠對視一眼,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她下意識往沙發(fā)區(qū)看了一眼，卻見邱安南微微垂首，神情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張宜婷暗自嘆息一聲，朝那邊走過去。
    顧影連規(guī)則都沒搞清楚,還是唐科在一旁好心教她。
    都說新手手氣好,顧影完全印證了這句話，連胡了兩把。
    贏了后的顧影眼角眉梢都是淺淺的笑。
    不一會,江恂回來了,她回頭看了一眼,“你來了,給你。”
    顧影剛要起身,江恂把又她按回位椅子上，“你繼續(xù)，我還有點事。”
    “……”顧影無奈又繼續(xù)出牌。
    江恂搬了把椅子在她身邊坐下，之后便掏出手機像是在忙的樣子。
    顧影的好手氣沒維持多久，之后連放了幾個炮。
    輸了錢，她心態(tài)有點崩，導致她出牌有些猶豫不決。
    “江恂。”顧影偏頭悄聲喊。
    “嗯？”江恂將視線從手機上移到顧影臉上。
    “這個要怎么出？”顧影問。
    江恂隨意掃了一眼她手里的牌，“八萬。”
    顧影照做。
    一分鐘后。
    顧影又犯了難，“江恂。”
    江恂抬起眼皮，這次沒等顧影問，他就開始指揮，“三萬。”
    顧影依然照做。
    如此反復幾次，江恂已經(jīng)關(guān)掉手機，右手搭在顧影椅背上，帶有磁性的嗓音不時在她耳邊響起。
    玩了幾把后，顧影意識到不對勁，她倏地轉(zhuǎn)過臉，“你……”
    顧影轉(zhuǎn)過頭才發(fā)現(xiàn)兩人離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他如烏羽一般的睫毛，頭頂暖白的光線灑下來，根根分明的睫毛上跳動著細碎的光。
    男人棱角分明的臉給她來了個美顏暴擊。
    顧影往后挪了一點，繼續(xù)未完的話，“忙完了？”
    江恂看了她幾秒，而后低低地應了聲。
    “那你來吧。”顧影再次起身，把位置還給他。
    江恂沒有坐下，而是對坐在唐科身邊一個圍觀的人說：“張放你來打。”
    被點到名的張放表情困惑，“你不玩了？”
    “抱歉，”在一桌人不解的眼神中，江恂淡淡地解釋，“我要去趟城西，你們繼續(xù)，過兩天單浩天回來再聚。”
    顧影聽見他說要去城西，眼睛一亮，“我可以搭個順風車嗎？”
    江恂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懶懶地偏了下頭，“走吧。”
    顧影住的小區(qū)正好在城西，現(xiàn)在回去還能補個覺，不然今晚的晚班會很難熬。
    “你等一下，我去跟張宜婷和學長打聲招呼。”
    “快點。”江恂已經(jīng)邁開腳步往門外走，并沒要等她的意思。
    顧影以為他很忙，匆匆跟張宜婷解釋了下上晚班的事，又許諾邱安南后面休息日再請他吃飯便亦步亦趨地跟在江恂身后出了門。
    外面天寒地凍，呼出的氣體遇到冷空氣凝結(jié)成白色水霧。
    走出酒店，顧影把羽絨度帽子套在頭上，跟江恂來到那輛熟悉的越野車旁。
    她上車坐好，邊系安全帶邊問，“你周末還有工作？”
    江恂不咸不淡地嗯了聲。
    顧影偏頭，視線里男人下顎線緊繃，突生出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氣場。
    好像一瞬間又從同學變回了陌生人。
    顧影斂了斂神，坐直身子，不再開口。
    車子開進主路，江恂目視前方，淡聲問：“去哪？”
    “回家。”顧影說。
    車子不知不覺到了顧影所住的小區(qū)門口。
    她道完謝，準備開門下車，發(fā)現(xiàn)車門沒解鎖。
    顧影回頭，指了指門把手，“打不開。”
    江恂靠在駕駛座上，側(cè)目看向她，“聊聊？”
    窗外又下起了雨，毛毛細雨從天而降，像是給整座城市蒙上了一成輕紗。
    雨水斜落在車窗上，匯聚成一顆顆水滴，順著車窗流下來。
    顧影縮回手，面向他，眼里有淡淡的疑惑，“聊什么？”
    看他這么嚴肅，忽地想到什么，顧影的疑惑瞬間被緊張所取代，該不會要談高中那件事吧？
    其實也不是不能談，畢竟過去這么久了。
    轉(zhuǎn)念一想，就兩人現(xiàn)下這種關(guān)系好像又沒有聊的必要。
    又不是在一起的情侶開始翻舊賬。
    “聽說——”
    江恂嘴角勾起一抹小小的弧度，語氣不似剛剛的冷淡，這會話里多了幾分玩味，“你對我還挺滿意？”
    “嗯？”顧影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驀然聽到這話，腦子瞬間宕機，“什么意思？”
    “就上次相親。”江恂提示，“林阿姨反饋過來的。”
    “……”
    這個反饋用得非常巧妙，更加說明了他把上次相親當做一場任務(wù)。
    顧影記不清這是她今天第幾次尷尬了。
    這種尷尬程度不亞于有人把你暗戀一個人的事情告訴他本人，結(jié)果本人還跑來求證。
    否認吧，顯得不真誠，畢竟是自己說過的話。
    承認吧，面對現(xiàn)在的江恂，根本不知道他下一句話會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應不應付得來。
    思前想后一番，顧影含糊地啊了聲，“你說這個，林阿姨上次問我，我就隨口應付了下。”
    “應付？”江恂左手肘在車窗上，支著額頭，“那你怎么不直接說不滿意？”
    他的意思是直接說不滿意的話以后都省得應付了。
    顧影不清楚他是在試探什么還是隨口一問，畢竟曾經(jīng)的自己確實對他產(chǎn)生過非分之想。
    男人隱在暗處的眸子清澈明亮，里面透著一股子認真，但是嘴角的弧度以及他淡淡的嗓音讓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
    沉默幾秒，顧影回：“場面話啊，同學一場，我總不能這個面子都不給吧？”
    她這句話在江恂聽來像是在極力和他撇清關(guān)系，生怕他誤會什么。
    這種感覺無端讓他很不爽，但又找不到發(fā)泄的理由，他氣極反笑，“那真是謝謝你了。”
    顧影嘴巴動了動，小聲道：“不客氣。”
    下一秒，車內(nèi)響起一道解鎖的“咔嚓”聲。
    顧影知道這意味著“聊聊”已經(jīng)結(jié)束，她朝江恂示意了一下，隨即開門下車。
    關(guān)門之前，江恂扔給她一把傘，語氣莫名有點沖：“下雨了不知道？”
    “……”
    ————
    顧影值完夜班有兩天休息，在家里睡了一天，第二天她打算請邱安南吃個飯。
    在這之前她撥了個電話給張宜婷，“晚上有空嗎？”
    “今晚？”張宜婷似乎有些猶豫，“今晚我老公一朋友回國，約好一起吃飯。”
    “那中午呢？”顧影又問
    “中午我家有客人。”張宜婷大概知道她打來的目的，“你是想請邱安南吃飯吧？他明天晚上的航班，要不明天中午？”
    顧影嘆口氣，“可是我明天上班。”
    張宜婷想了下，說：“那就今晚好了，我不跟我老公一起去了。”
    “行。”顧影也沒跟她客氣，結(jié)束通話后她發(fā)了條消息給邱安南說晚上請他吃飯，對方回了個“好”。
    她是因為張宜婷才認識邱安南，異國他鄉(xiāng)遇到同胞總要比別人親切幾分。
    邱安南也是醫(yī)學系學生，在專業(yè)上曾給過顧影很多幫助。
    顧影對他一直抱有一種敬畏的心態(tài)，只因邱安南有時候會帶給她一種壓迫感。
    其實她偶爾也會從江恂身上體會到這種感覺。
    很明顯，這兩種壓迫感不一樣，江恂的壓迫感會讓她感到緊張和心跳加速，會讓她陷入想繼續(xù)對峙又想退縮的矛盾狀態(tài)。
    但是邱安南的壓迫感會讓她略微感道不適從而產(chǎn)生排斥。
    這就是顧影為什么一定要叫上張宜婷一起。
    前兩天的那場雪終究是沒能落下來，雨一直下個不停，氣溫依舊很低。
    這種天氣其實最適合來一場火鍋，但難得請邱安南吃頓飯還是體面一點好。
    顧影知道的飯店不多，回國后不是在小區(qū)門口的小餐館用餐就是叫外賣。
    唯一去過的好一點的地方就是那家私房菜館，好像叫明月閣。
    顧影不想費時間查別的地方，便讓孔瑩幫她在那定了個位置。
    把店名發(fā)給張宜婷后，她說晚點來接她一起前往。
    邱安南老家不在云城，所以這兩天在酒店落腳。
    他說酒店位置離明月閣不遠，會自行過去。
    下午五點，顧影收到張宜婷叫她下樓的短信，彼時天色已經(jīng)入幕。
    小區(qū)門口停了輛開著雙閃的紅色小車，副駕駛車窗降下一半，張宜婷在朝她招手。
    顧影走過去拉開后座車門坐上車，看到駕駛座上的沈熠一點也不意外。
    因為下來之前，張宜婷在微信里跟她說他老公跟朋友也約在市中心，可以順便送她們過去。
    “我讓邱安南晚點出門。”張宜婷拿出手機編輯短信，“我老公還要去接兩個朋友，可能沒那么快到。”
    “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沈熠說，“他兩在一塊，又不用繞路。”
    聽到他們說要接朋友，顧影往里面挪了挪。
    半個小時后車子在一棟寫字樓前停下。
    看到熟悉的寫字樓，顧影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說的朋友該不會就是……
    后座車門被打開，顧影思緒中斷，預感得到了證實。
    “顧醫(yī)生？”見到里面的人，唐科開車門的動作一頓，他沖顧影笑了下，隨即退到一邊讓身后的江恂先上，“你坐中間，我暈車。”
    “……”江恂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而后彎腰坐上車。
    顧影臉上的微笑在接觸到江恂的視線時變得有些不自然，她仍是打了個招呼，“又見面了。”
    江恂往后靠了靠，嗯了聲以示回應。
    唐科上車后被擠在了門邊，有了上次的教訓，他學乖了，這次不再問顧影那些敏感的問題，但也沒閑著，“顧醫(yī)生跟我們一塊去吃飯？”
    “不是，我和宜婷跟人有約。”顧影答。
    “就是上次跟你們坐一塊的那個？”唐科頓時來了興趣，“他是你學長？”
    顧影點頭，“對。”
    “他是不是在追你啊？”唐科問得很直接，“以我縱橫情場這么多年的經(jīng)驗來看，他看你的眼神不對勁。”
    江恂靠在椅子上，眼瞼微闔，眼皮動了動。
    “那你這么多年的情場白縱橫了。”顧影淡定地解釋：“我們是朋友，和宜婷一樣。”
    張宜婷這時候也補上一句：“我們之間是純潔的友情好嘛。”
    “是嗎？”唐科挪了挪身子，不小心撞到了江恂，“誒，你能不能往那邊一點。”
    江恂偏頭，抬眼，“不能。”
    “……”唐科是將近一米八的大高個，這會擠在門邊顯得很憋屈。
    聽到他們的對話，顧影又往門邊挪了挪。
    她抬頭看向江恂，原本想讓他坐過來一點。
    注意到她動作的江恂扭頭看過來，“你也暈車？”
    “……”顧影搖頭，指了指兩人中間的一小截位置，“你可以坐過來一點。”
    “不用。”江恂說，“我坐這挺好。”
    顧影：“……”
    唐科：“？？？”我他媽不好啊！
    車廂內(nèi)氣氛陷入了微妙的尷尬。
    張宜婷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尷尬：“唐科你前天是不是去相親了？”
    “別提了。”說起這個唐科臉一黑，“我被放鴿子了。”
    駕駛座上的沈熠冷不丁插上一句：“你是不是提前給人姑娘發(fā)照片了？”
    唐科沉默一秒，“你什么意思？”
    “就這么跟你說吧。”沈熠忍著笑道，“如果你發(fā)過去的是江恂的照片，你覺得妹子能不來么？”
    “呵呵。”唐科冷笑，“長得好看有什么用，相親還不是失敗了。”
    張宜婷一臉詫異地回頭，“江恂也去相親了？”
    顧影原本安靜地看向窗外，這句話把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了去。
    她拉長耳朵想聽后續(xù)，一顆心仿佛被吊起來。
    “對啊，”唐科的嗓音帶著幾分幸災樂禍，“他上次跟人相親回來，我問他怎么樣，他說還行，結(jié)果還不是沒有后文。”
    顧影心口一顫，隨即朝江恂看過去，只見他眼眸微垂，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她甚至懷疑對方有沒有在聽。
    不然怎么會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說“還行”，是指對她還算滿意還是隨口敷衍？
    顧影覺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他們應該不知道江恂的相親對象就是她，不然不會當面這么問。
    林阿姨是有跟她提過恂對她也滿意，顧影沒在意。
    她懷疑林阿姨問都沒去問，因為在林阿姨那里，應該沒人會對她不滿意。
    如果有，那就是對方眼神不好。
    就在此時，江恂眼皮微抬，視線與她對上。
    清冷的目光里什么情緒都沒有，這次沒等顧影先移開視線，對方就像頭兩次碰到她一樣，對視一秒便面無表情地移開了，給她一種他其實是想看窗外風景的錯覺。
    張宜婷欲言又止。
    雙手操作方向盤的沈熠也分神從后視鏡里看了江恂一眼，“你真看上人姑娘了？”
    他話音剛落，車子經(jīng)過一個水洼，因為沒有減速，車身一陣顛簸。
    顧影依照慣性往前栽去，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手伸過來按住她腦袋，溫熱的感覺一觸即離。
    待她穩(wěn)住身子，看向旁邊，卻見江恂依然若無其事地坐在原位，仿佛剛剛伸手過來的人不是他。
    唐科揉了揉自己被撞到的額頭，順著沈熠的話問，“喜歡不至于吧？有點好感？”
    江恂并未回應，右手食指在手機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唐科見狀，沒敢再追問，而是扯起了別的話題，“對了，我們?nèi)ツ某燥垼俊?br/>     “去酒吧那邊隨便找個地方吃，晚上喝酒。”沈熠說。
    沒等到想聽的答案，張宜婷坐直身子，從后視鏡里看了眼后排兩人，面帶困惑。
    江恂難得出聲說了句：“去明月閣吧。”
    沈熠無所謂地道：“也行，那你給單浩天打個電話讓他直接去明月閣。”
    “我來打。”唐科主動將這個差事攬了過去。
    貼在門邊的顧影聽到單浩天和明月閣謝謝字眼，眼皮動了下。
    他們說的從國外回來的朋友就是單浩天？他們也去明月閣吃飯？
    “誒，顧影。”張宜婷又一次回過頭來，“單浩天跟江恂是高中同學，那你不也認識？”
    “認識，”顧影說：“同學。”
    “既然都去明月閣，那要不一起吃飯好了。”沈熠提議。
    張宜婷附和：“我也有這個想法，邱安南應該不會有意見，你覺得呢？”
    她問顧影。
    顧影覺得這個提議自己沒有拒絕的理由，便答應了。
    單浩天算是江恂最好的朋友，也是全程見證她追江恂的人之一，這一事實讓顧影對接下來的見面開始緊張起來。
    唐科這會已經(jīng)打完電話，“單浩天說他快到了。”
    末了他又弓起身子看向顧影，“你們剛是不是說一起吃飯？”
    顧影嗯了聲。
    得到肯定答案的唐科眼里閃著類似興奮的光。
    “……”
    顧影倒不會自戀到以為他這種反應是因為自己答應跟他們一起吃飯，總覺得這里面有幾分不懷好意。
    到了明月閣，一行人走下車。
    單浩天已經(jīng)等在里面，邱安南說馬上到，張宜婷讓其他人先進去，她跟顧影兩人打算在門口等一下。
    待身邊沒了別人，張宜婷忽地問：“你在國外見過江恂沒？”
    “沒有啊。”顧影不解，“為什么這么問？”
    “我之前不是說過當年是江恂勸我老公去國外找我復合的嗎？”張宜婷說：“我老公說其實那次江恂也跟著去了，不過我沒見到他。”
    那次鬧分手，沈熠每天借酒消愁，出國的前一天晚上就是在找江恂喝酒。
    結(jié)果第二天江恂就給他買了機票，還怕他喝多了酒身體不舒服跟著一塊去了，他說順便旅個游。
    前兩天百日宴上見江恂對顧影的態(tài)度很特別，張宜婷晚上回憶起此事推測江恂當時的目的可能沒那么簡單。
    但是剛剛得知江恂去相親和顧影此刻的回答卻讓她有一種是自己多想了的感覺。
    “他去過我們學校？”顧影一愣。
    “不知道。”張宜婷搓了搓凍僵的手，“他應該是去旅游。”
    顧影哦了聲，想起江恂朋友圈里的旅游照，并未多想。
    不到五分鐘，邱安南便到達明月閣。
    張宜婷跟他解釋了一下目前的情況，說他老公和朋友也約在這用餐，恰好跟顧影也認識，詢問他要不要一起，“除了剛回來那個，另外兩個你前兩天見過。”
    “我沒問題。”邱安南輕松應下，繼而催促兩人，“快點進去，你們兩也真是，外面這么冷為什么不去里面等。”
    三人穿過回廊進到店內(nèi)，暖氣從四面八方襲來，舒服得讓人忍不住喟嘆。
    江恂他們所在的包廂在飯店二樓，顧影進到里面一眼就看到了正對門口的單浩天，對方朝她歪頭一笑，“嗨，顧影，好久不見。”
    單浩天是個單眼皮帥哥，笑起來有幾分可愛。
    “好久不見。”顧影露出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
    她出國后跟高中同學幾乎沒什么聯(lián)系，但是高中那兩年半算得上她人生中最開心的時光。
    所以對于老同學，她還挺懷念。
    互相打完招呼，顧影幾人落座。
    張宜婷說她們老同學很久沒見面便讓她坐單浩天旁邊，單浩天右邊是江恂，而顧影左邊是邱安南。
    剛剛得知邱安南的航班因為有急事改簽到了明天一早，顧影沒忘記今天的初衷，所以無論在點菜還是交流方面都對他特別照顧。
    “你這有了新同學就拋棄老同學了？”單浩天把椅子往后挪了挪，在說這句話之前，他觀察了顧影一小會，發(fā)現(xiàn)她既然沒有看江恂一眼，一直在跟她那位學長聊天。
    “怎么會？”顧影正打開一盒大酸奶，她準備先給自己倒上一杯，聽單浩天這么一問，她轉(zhuǎn)了個方向，“你要酸奶嗎？”
    單浩天笑著遞過去一個杯子，“謝謝。”
    “不客氣。”顧影幫他倒了半杯，目光越過他落在江恂身上，對方耷拉著眼皮，靠在椅子上，神色很淡。
    “江恂。”顧影在他目光看過來后，晃了晃手中酸奶，“要喝這個嗎？”
    “不用。”江恂嗓音很淡，末了又添了句，“謝謝。”
    他的回答在顧影的意料之內(nèi)，他一向不喜歡這種飲品。
    那她為什么要問呢？
    大概是單浩天剛剛那個問題觸動了她某根神經(jīng)，突然不想讓他產(chǎn)生什么誤會吧。
    已經(jīng)問過兩人，顧影為了顧全大局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問其他人。
    最后剩下的酸奶被張宜婷邱安南和她三人分完。
    單浩天看完顧影和江恂兩人的互動，眼里閃過一抹意外。
    他意外的是顧影的態(tài)度，太過自然和客氣，一點雜念都沒有，就是很普通并且不是很熟的老同學之間的交流。
    高中時間，她對江恂的喜歡他都看在眼里。
    那個時候，無論身邊有多少人，她的眼神總是旁若無人的落在江恂身上，那是一種明目張膽毫不掩飾的偏愛。
    但是現(xiàn)在她看江恂的眼神跟看別人相差無幾。
    果然時間能沖淡一切么？
    對面唐科在沖他使眼色，單浩天暗暗罵了一聲傻逼。
    雖然他也好奇，但他沒那么大條，在這么多人面前提以前的事讓別人難堪。
    再者，他上次只是透露了一半給唐科，他自己知道遠遠不止這些。
    因為知道的多，所以才不會那么輕易拿這件事開玩笑。
    飯后，沈熠幾人準備去酒吧坐，離開的時候他邀請了邱安南，邱安南以明早要趕航班為由拒絕了。
    他們走后，顧影和張宜婷把邱安南送回酒店也分別回了家。
    ————
    還是那間英倫風酒吧。
    舞臺上一個戴面具的女孩在唱一首爵士歌曲，聲音沙啞磁性。
    正對著舞臺的卡座里坐了四個人，桌上開了兩瓶上好的紅酒。
    江恂閑散地坐在沙發(fā)上，聽著旁邊三人聊天，只在被cue到的時候才會應上一句，酒倒是沒少喝。
    他們四個人中江恂酒量最好，唐科酒量最差，不到半小時他就嚷著要緩一會。
    沈熠離江恂最近，他忽地想到什么，用著僅兩個人能聽到的語氣對他說：“你當年陪我去M國，有私心吧？”
    江恂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下，眼皮微抬，“什么私心？”
    知道套不出話，沈熠忽而一笑，“誰知道呢。”
    他完放下酒杯起身去了洗手間，江恂也去了吸煙區(qū)。
    這邊唐科按了按眉心，趁江恂不在，踢了單浩天一腳，“你上次跟我說顧影高中追過江恂？我怎么看著不像呢？”
    單浩天收回腳，“那你覺得像什么？”
    “一開始我也覺得顧影喜歡江恂。”第一件在醫(yī)院病房從他們交流看，像是這么一回事，唐科往沙發(fā)上一躺，“后來感覺不是，反而更像江恂喜歡她，但你也不至于騙我，所以我斗膽猜測是不是顧影把江恂追到手又甩了他？”
    單浩天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好像也不可能。”唐科閉上了眼睛，“要真是這樣，江恂估計連個眼神都不會給她。”
    在他眼里江恂是一個絕對不會吃回頭草的人，至少公司創(chuàng)業(yè)初期，有個合作方因為對江恂不信任而放棄合作，后來無論他怎么示好江恂都不鳥他。
    單浩天拍了拍他肩膀，“你先休息會，我也去抽根煙。”
    單浩天來到吸煙區(qū)，找到了還在那吞云吐霧的江恂，他走過去點燃一根煙叼在嘴里，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你之前跟顧影碰過面？”
    江恂低低地嗯了聲。
    作為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朋友，單浩天無端察覺出他情緒有點低落。
    雖然他的神色跟平時沒什么兩樣，但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感覺她變了很多。”單浩天靠在墻上，一副談?wù)搩扇斯餐糜训目谖牵拔沂钦f性格，比以前文靜了，對你……”
    他說完這兩個字發(fā)現(xiàn)江恂朝他看了過來，到嘴邊的話又被他咽了回去。
    江恂倒是很淡定，“對我怎么了？”
    “對你的喜歡沒有了唄。”單浩天用輕松的語氣把這句話給講了出來。
    話落，他暗暗觀察著江恂的反應，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不高興，只是不咸不淡地點了點頭。
    他反應看在單浩天眼里，覺得這個動作可以翻譯為“嗯，我知道”。
    這么看來他自己也知道這點，就是不知道他現(xiàn)在的想法。
    畢竟江恂當年對顧影的態(tài)度在他看來用“寵溺”來形容都不為過。
    江恂是那種認準了一件事，無論中間有什么困難和誘惑都會堅定不移地去完成的人。
    小時候別的小朋友定自己長大后的目標，基本上都是一年一換，或者根據(jù)當時熱播劇的主角職業(yè)不定時更換，但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并且一直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他把自己的人生把控的很好，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不會出一點差錯，執(zhí)著專一是他的代名詞。
    他曾說過高中沒想過談戀愛，確實也堅定的拒絕過一些人，但是到了顧影這里，他好像變得沒那么堅定了。
    “你呢？”單浩天問。
    “我什么？”江恂把手中的煙掐滅，看向他，“走吧，去喝酒。”
    ————
    周二這天，顧影上白班。
    上午她打算去查房，出門前正好碰到匆匆忙忙跑進來的孔瑩。
    “小影姐，你聽說了嗎？”孔瑩進來后隨手關(guān)掉門，一臉神秘兮兮的樣子。
    “聽說什么？”顧影一頭霧水。
    “昨天下午徐醫(yī)生做了一臺引產(chǎn)手術(shù)，那名孕婦說是在別的醫(yī)院檢查出孩子是畸形，手里還有社區(qū)開的引產(chǎn)證明。”孔瑩在她對面坐了下來，繼續(xù)說：“徐醫(yī)生要求她做個四維彩超她沒同意，堅持直接做引產(chǎn)，結(jié)果你猜怎么著？”
    顧影呼吸一窒，大概猜到了結(jié)果。
    孔瑩小臉皺成一團，“引產(chǎn)出來是個四肢健全的男嬰，孕婦麻藥醒后當場昏厥，她婆婆跪在地上大哭大鬧。”
    “那名孕婦是不是姓劉？”顧影聲音很輕，雖說是問句，但是答應已經(jīng)昭然若揭。
    “好像是。”孔瑩一愣，“你怎么知道？”
    “前幾天她來過一次醫(yī)院。”顧影把那天發(fā)生的事情簡單跟她說了一遍，“沒想到她還是不聽勸。”
    “我聽到這個消息也覺得很難受。”孔瑩嘆口氣，“以后是不是會經(jīng)常碰到這種事啊。”
    “不會。”顧影安慰她，“別多想。”
    “我最近一直在懷疑自己到底適不適合當醫(yī)生。”孔瑩說，“周六下午我在家人群里吐槽了一下上晚班有多難熬，結(jié)果我七大姑八大姨都勸我干脆別做了。”
    “這個還是要看你自己。”顧影揉了揉太陽穴，“你的初心是什么，當初為什么選擇這個專業(yè)。”
    “算了，不提這個了。”孔瑩揮了揮手，“我媽媽今天生日，等下我哥會來接我，我提前幾分鐘離開哈。”
    顧影沒注意聽她說了些什么，只是點頭應了聲“好”。
    她現(xiàn)在心情很復雜，她有些后悔，有些難過。
    后悔的念頭一滋生就迅速在腦海里發(fā)酵，她甚至會想，要是那天自己答應付了那400塊錢，是不是就挽救了一個小生命？
    那名寶寶本來還有兩個月就能順利來到人間，卻在最后關(guān)頭被送了回去。
    沒出生的寶寶無辜又可憐，那名孕婦亦是。
    從孔瑩的描述來看她婆婆事后也很后悔，不過顧影覺得這種人不值得同情。
    而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更加證明了這一點。
    顧影查房的時候沒看到小劉，護士說她醒來后就被婆婆帶回了老家。
    顧影不知道這姑娘以后的命運會怎么樣，希望她堅強點，經(jīng)歷過這件事之后能變得有主見一點。
    下午下班之前，顧影進行了今天最后一次查房。
    查完房回到門診辦公室，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孔瑩已經(jīng)提前離開。
    離下班還有幾分鐘，顧影坐辦公桌前整理資料。
    原本想去對面辦公室找徐醫(yī)生聊聊小劉的事情，結(jié)果人家被院長叫去了行政樓。
    整理好資料，顧影起身脫掉白大褂準備下班，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顧影正疑惑這個時候會是哪些人還在這里走動。
    卻見門口沖進來三女一男，他們什么話也不說，直接砸東西，看到什么就往地上砸。
    顧影直接嚇傻了，幾秒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們這是干什么？”
    那些人把辦公室內(nèi)的東西除電腦意外都砸得差不多時，一個披頭散發(fā)的中年大媽才哼哧哼哧地回答她的問題，“醫(yī)生，你認識劉云香吧？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在你們這弄沒的，我們是她親戚，過來討個說法。”
    “她不是自己要引產(chǎn)的嗎？”顧影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她還帶了引產(chǎn)證明。”
    “她懂什么，孩子是不是畸形你們醫(yī)生不會看嗎？”大媽拖了一把椅子坐在顧影面前，翹著二郎腿指控：“你們就是喪盡天良，對得起醫(yī)德仁心這幾個字嗎？”
    “我做了我該做的。”顧影突然有些生氣，雖然知道這種情況不合適跟他們懟，但她還是想解釋，“我們有勸小劉做四維彩超確認，但她婆婆不同意，執(zhí)意相信鎮(zhèn)上診所的檢查結(jié)果直接做引產(chǎn)。”
    “你們那個徐醫(yī)生，她也看了B超單，說有點像畸形。”大媽甩了甩胳膊，說：“姑娘，我也不為難你，你就擱這待會，等你們院領(lǐng)導過來我們談好就走。”
    “跟她廢什么話。”在場唯一的一位壯年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微瞇著眼睛看向顧影，那表情好像在說“給我老實點”。
    顧影聽說過也見過醫(yī)鬧，還是第一次親身經(jīng)歷。
    水果刀在白熾燈下折射出銀色的光束，讓人膽寒。
    顧影注意到這幾個人說是為親戚討回公道，面上卻沒有絲毫難過，像是在走過場。
    大媽坐在她面前，另外兩個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婦女守在門口，持刀男坐在顧影辦公椅上，還有閑情抖腿。
    她大概知道了這些人的來歷，他們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職業(yè)醫(yī)鬧。
    就是一群無業(yè)人員幫跟醫(yī)院產(chǎn)生醫(yī)療糾紛的患者威脅醫(yī)院，要求賠償，并從中獲利。
    顧影覺得可笑的是，劉云香這件事根本構(gòu)不成醫(yī)療糾紛。
    他們就是看準了醫(yī)院怕影響聲譽大多選擇息事寧人，所以才敢這么放肆。
    但據(jù)她所知，雅康醫(yī)院跟非常專業(yè)的律師團隊有合作。
    他們應該撈不到什么好處。
    另一邊，孔瑩提前幾分鐘下班來到醫(yī)院門口，發(fā)現(xiàn)有人在門口拉白底橫幅，上面飄著幾個醒目的大字：還我孫子！
    還有頭戴帶白巾的婦女一左一右地坐在醫(yī)院門口哭。
    這是孔瑩第一次見到這種陣仗，還沒弄清楚情況，江恂的越野車已經(jīng)到了門口。
    她穿過圍觀的人群，走過去坐上車。
    江恂對外面的吵鬧一點也不好奇，他目不斜視地將車開出醫(yī)院。
    車子才開出醫(yī)院停車場，孔瑩便接到了同為實習生的鄧佳佳的電話。
    “瑩瑩，你在哪呢？”
    “我下班啦，在路上，怎么了？”孔瑩問。
    “幸好你下班了，你不知道你們辦公室被砸了，那群人太恐怖了。”鄧佳佳說。
    “被砸了？什么情況？”孔瑩心里一緊，“那小影姐呢？她在哪？她有沒有事？”
    正在開車的江恂聞言目光微頓。
    鄧佳佳說：“顧醫(yī)生好像還在辦公室，我也下班了，不清楚現(xiàn)在什么情況。”
    “行，謝啦，我打個電話給小影姐。”孔瑩掛了電話后立馬撥通了顧影的號碼。
    電話被接起的瞬間，孔瑩迫不及待地問：“小影姐你在哪？沒事吧？”
    電話那頭顧影的聲音還算正常，“我在辦公室，沒事。”
    此時車子停在一個紅燈前，江恂微微偏頭，目光落在孔瑩的手機上。
    孔瑩小聲問：“是不是有人去辦公室鬧啊？”
    問完后，沒聽到顧影回答，隱約聽到那邊有人咒罵了幾句什么，而后才傳來顧影的驚呼聲：“別，不要。”
    “怎么了？”孔瑩聲音都開始發(fā)抖，"小影姐？"
    “別擔心，我這邊有事，先掛了。”
    孔瑩聽著電話里的嘟嘟聲，身子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撲，再抬頭時，發(fā)現(xiàn)車子停在了路邊。
    她茫然看向江恂，“怎么了？”
    “你下去自己打個車，我現(xiàn)在有點事。”江恂的語氣不容置喙。
    “啊？”孔瑩反應有些遲鈍，“現(xiàn)在？”
    江恂的回答是直接俯身幫她把車門打開。
    外面這么冷，雖然很不情愿，但看到江恂面無表情的臉，孔瑩終究是不敢反抗，只好聽話地下了車。
    還沒等她站穩(wěn)，車子便快速離開，甩她一臉尾氣。
    “……”
    醫(yī)院這邊。
    持刀男不滿顧影接電話，抬起她的電腦就要往下砸。
    顧影立馬阻止了他。
    其他東西還好，電腦壞了會很麻煩。
    “好好站那，別動。”持刀男指著顧影道。
    顧影點頭，“行。”
    她乖乖靠在墻邊，只希望那位大哥把刀收起來。
    真的怪嚇人的。
    持刀男見她安靜下來，也放下手中的電腦，重新做回辦公椅上。
    顧影稍稍送了一口氣。
    “砰——”門被用力撞了一下，一個人出現(xiàn)在門口。
    守在門口的兩位大媽見到來人不自覺開始后退，其中一個磕磕絆絆地問：“你、你是新來的？”
    來人手里拎著一根鋼棍，胸口起起伏伏，呼吸有點重，似乎還沒從劇烈運動中緩過來。
    見到屋子里幾個人，他垂眸輕笑了聲。
    這就么幾個弱雞？
    工具白拿了。
    顧影扭頭見到江恂的那一刻，眼里全是意外，“你怎么來了？”
    江恂大方地朝她走過去，“接你下班。”
    離顧影還有兩步遠的時候，持刀男攔了過來，“你是誰？她現(xiàn)在還不能走。”
    江恂根本不把他手上的水果刀放在眼里，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垃圾，“滾開。”
    “我可不是醫(yī)院的人，沒什么忌諱。”江恂顛了顛手里的鋼棍，沒什么耐心地道，“要打架就快點。”
    顧影很少見江恂生氣。
    他生氣的樣子很嚇人，就像此刻，他眼神冷冽，那種從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的戾氣足以威懾到周圍的人。
    持刀男看起來有被嚇到，但是又礙于面子不肯服軟，只好虛張聲勢地繼續(xù)擋在他面前，“還要等等。”
    “我不想等。”江恂乏味地輕嗤一聲，在在場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揚起手中的鋼棍狠狠地朝持刀男頭上砸去。
    持刀男嚇得不自覺揮起水果刀砍向江恂。
    旁邊出來顧影的驚呼聲：“江恂，不要。”
    江恂唇角微勾，鋼棍在離壯漢還有幾厘米的地方停住。
    下一秒，他眉頭輕輕蹙了下，迅速擰著壯漢持刀的那條胳膊往外一拽，壯漢疼得齜牙咧嘴，嗷嗷直叫。
    他手中的刀也應聲倒地，江恂手里的力道漸漸加重，在他終于忍不住求饒時，將他往地上一扔。
    江恂蹲下身撿起那把刀，在身后那兩個大媽試圖過來拉顧影時，他把玩著手里的刀，不緊不慢地道：“我這里可沒有不打女人的紳士規(guī)矩，要不要試試？”
    江恂說話帶著一股子挑釁地意味，他頭微微后仰，儼然一副不良少年模樣。
    顧影沒見過這樣的他，肆意又張揚。
    那幾人自然是不敢跟江恂杠，都害怕地退到一邊。
    江恂扔下刀，轉(zhuǎn)身拉起顧影往外走。
    兩人來到走廊，迎面撞上遲遲趕來的科室主任和保安。
    顧影停下腳步，跟主任說了一下剛剛發(fā)生的事情，她擔心會給醫(yī)院造成什么困擾，或者對江恂有什么影響。
    她們之前受過這方面的培訓，遇到醫(yī)鬧特別是這種職業(yè)醫(yī)鬧，一定不要跟鬧事者硬剛，尤其是不要產(chǎn)生肢體上的接觸，除了必要的自保，動手更是明令禁止，不然會讓眼下的情況變得更糟糕。
    主任聽完她的敘述遞了個安撫的眼神給她，示意她先走，這邊會有人處理。
    江恂繼續(xù)拉著顧影往前走。
    走了幾步，顧影感覺有什么溫熱的液體流到她手上，黏黏糊糊的。
    她低看過去，視線里的一抹紅刺到了她的眼睛。
    顧影眉間一緊，立馬松開江恂的手，復而小心翼翼地拉起來查看，“你受傷了？”
    江恂的手背上有一條三指寬的刀痕，鮮紅色的血液從里面不斷滲出，看不出深淺。
    “沒事。”江恂稍稍掙脫她的手，語氣輕描淡寫。
    “走，我?guī)闳グ！鳖櫽跋袷菦]聽見他的話，改拉著他另外一只手往扶梯方向走。
    江恂任由她拉著，絲毫不在意自己還在流血的手。
    一路上顧影緊抿著唇不說話，把他帶到急診室，讓值班醫(yī)生給他上藥，包扎。
    完了之后，顧影讓他在候診大廳等，她去藥房給他拿藥。
    拿完藥回來卻見他把剛包扎好的繃帶給解開了，男人一只手捏著繃帶一頭，另外一頭被他咬在嘴里，正試圖重新纏上去。
    “你干嘛解開？”顧影走過去接過繃帶，“剛不是纏的好好的？”
    “她給我系的蝴蝶結(jié)。”江恂靠在椅子上，懶洋洋地道，“娘。”
    “……”顧影幫他纏好，好脾氣地問，“那我要怎么系顯得man一點？”
    剛剛那名外科醫(yī)生認識顧影，對方估計是覺得好玩，才給他這么系。
    “不要蝴蝶結(jié)就好。”江恂說。
    “你那鋼棍哪來的？”顧影邊幫他包扎邊問。
    “后備箱。”江恂說，“之前修車工留下的。”
    “你怎么會受傷？”顧影納悶，“那人不是被都你打趴下了么？”
    江恂盯著她頭頂，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說話。
    顧影沒等到回答，緩緩抬起頭，撞上一雙深邃迷離的眸子。
    跟之前淡淡一瞥又很快錯開不一樣，這次是直勾勾地看過來。
    自從前兩天參加完小蘋果的滿月宴后，他就沒有認真看過自己。
    就算再之前兩人關(guān)系稍微緩和一點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的對視。
    壓迫感隨之而來。
    就是這種壓迫感讓她很矛盾，膽怯地想要退縮又想迎上去。
    對視幾秒顧影放棄追問，低頭繼續(xù)幫他包扎。
    重新包扎好，兩人一同來到醫(yī)院門口。
    門口已經(jīng)沒了那些拉橫幅和哭喪的人。
    “送你回去？”江恂問。
    顧影點點頭，上車后她看著對方手腕上的紗布，忍了忍，還是說：“你剛剛太沖動了。”
    “你怕不怕？”江恂沒急著啟動車子，目光直直地看著顧影眼睛，仿佛要把她看穿。
    “其實他們的目的不是要傷我們——”
    “我問你怕不怕？”江恂聲音微沉，看起來有些火大。
    顧影現(xiàn)在腦子還有點蒙，被他這么一吼，先前極力壓抑的恐懼、后悔、難過等種種情緒全部化作了委屈
    她喉嚨陣陣發(fā)緊，眼眶泛紅。
    顧影吸了吸鼻子，仰頭看向窗外，強壓下眸中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
    “怕還裝什么冷靜？”江恂聲音不自覺軟了下來，“這種時候你的自身安全最重要，管那么多干什么？”
    這句話直接戳到了顧影最脆弱的那根神經(jīng)，心底建起的那道叫做堅強的圍墻轟然倒塌。
    有冰涼的液體從眼角劃落，順著臉頰往下，她嘗到了咸咸的味道。
    江恂盯著她后腦勺。
    收回視線的前一秒，似乎看到一顆晶瑩剔透水珠從她下顎落下。
    江恂指尖微動，他隨手扯了幾張紙遞了過去。
    顧影伸手接過，抵在眼眶下面，沒一會紙張就開始發(fā)熱，漸漸濕潤直至濕透。
    車子依舊停在原地，江恂扭頭看向窗外，只有微擰的眉毛泄露了他此刻的煩躁。
    顧影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哭了，哭出來身體輕松了不少，好像卸下了千斤重的包袱。
    收拾好心情，顧影坐直身子，余光瞥到江恂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她有些擔心地問：“能開嗎？會不會疼？”
    江恂偏頭掃了她一眼，“你來開？”
    “我沒有駕照。”顧影話里帶著濃濃的鼻音，睫毛根部水光瀲滟，此時褪去了冷靜的外衣，像個小可憐。
    “那就坐好。”過了兩秒，他又說：“不疼。”